高蓋忙挽住她，嘆道：「怎麼？又和皇太弟吵架了？」

她的身後，一直有著馬蹄聲，忽遠忽近，若即若離，似在追與不追間徘徊兩可。

跟蹤的燕騎也在林外駐下馬來，卻不敢進林來***擾，碧落只當有人在外為自己站崗，橫下心來只作不知，居然睡得甚是香甜。

只可惜腹中的孩兒，不論能不能平安出世，都註定了得不到父親的愛憐，甚至……可能會得到世人的詛咒，因著他父親鐵騎所踏處的血流成河，屍積成山！

殺了也好，換他的話說，便可以解脫了！

收拾好包袱，碧落躍上馬匹，低了眉向出神的高蓋道：「高將軍，我要走了，去淮北我的奶娘家。我不想有沖哥的人跟著，大家…hｅｔubｏok.ｃom.cｏｍ…是不是糊塗些比較好？」

這一覺醒來，天色已暮，氈毯旁站立一人，眺著夕陽落處的一抹遠山，眉目舒雅，長髯輕拂，正是楊定的義父、如今西燕的尚書令高蓋。

高蓋笑意苦如蓮子：「皇太弟……不到迫不得已，又怎會殺姑娘？他下的令諭，如果姑娘回阿房城，則小心保護；如果姑娘去長安城……」

碧落何等聰明，心中如被冰水滑過，接了話道：「自然是要取我性命了。」

「高將軍，記得夏天時楊定被中軍劫持之事么？」碧落沒等他將道理一條條說完，忽然打斷了他。

高蓋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問道：「我可否問姑娘，到底打算去哪？據高某所知，姑和_圖_書娘除了皇太弟和秦王，也就和楊定熟悉些，這一路往南，能投往何處？」

高蓋眉宇跳了一跳，嘆道：「自然……記得。如果不是定兒受困，我也不想殺慕容泓。」

「沒有。」碧落折著氈毯，沉著答道：「只是那些日子我一直神思恍惚，所以沖哥悄悄調兵之事並沒有瞞我，當時我並不明白他要做什麼，直到後來兵變成功，一心想護著沖哥的慕容泓被沖哥親手刺死，我才想起，楊定被擒之事，可能也是他一手布置的。」

不過不要緊，明年春天，桃花還會開，等桃花落盡，枝繁葉茂時，該有另一個小生命降臨這世間，用一雙不解世間混沌的稚弱瞳仁，倒映青山碧水，藍天白雲。

她說著，一拍馬，ｍ.ｈｅtｕbooｋ•cｏm•ｃom乘著月色馳出樹林。

高蓋不以為然地嘖了一聲，沒有說下去。

「什麼意思？」高蓋瞳孔收縮，月亮投入眼底，只尖銳的一道銀芒。「你……你是說……你有證據么？」

這是慕容沖的態度么？

「不用了，她是……去她淮北奶娘家了。我們回去覆命便是。」

碧落沉默片刻，問道：「是沖哥讓你們來追我的？是抓我回去，還是要殺我？」

高蓋瞳仁里的一點月芒擴散開來，洇染了看不清的種種情緒，蒙昧不明。

到第二天近午時，碧落都沒有發現一處人煙旺盛的堡鎮，而白馬已經疲乏不堪，連她自己都覺得小腹隱隱作痛，喉嗓口陣陣的酸水浮泛，知道目前身體遠不能和以往相比ｈｔtps://m.heｔｕbｏｏｋ•com•ｃoｍ，遂找了處茂密些的林子，讓馬兒自在啃食青草，自己鋪了氈毯，吃了點東西，便枕劍而睡。

「淮北？」高蓋連連皺眉：「那裡路途遙遠，後燕、苻秦、東晉俱有兵馬出沒，到那裡能靜靜隱居么？何況此去淮北，一路兵荒馬亂，只怕連道路也壅塞不通了，恐怕……」

如果他堅持不肯放她離去，會不會一怒便將她殺了？

碧落輕笑，不勝蒼涼：「如果我告訴你，那天沖哥找慕容泓談論，根本沒提到求他釋放楊定之事，你會怎樣想？」

她只希望，她的孩子能永遠擁有那樣純凈的雙眼，純凈得能讓人一眼看到裏面的東西，為之開懷欣悅，——再無恩怨與仇恨，再無紛爭與動亂，能一生一世，做個胸無大志的尋常男hｔｔｐs://wwｗ•ｈeｔｕbook.com.cｏm女，只知為足以裹腹的一日兩餐喜樂，為青菜上多出的幾條青蟲煩悶。

碧落凝視西方那朵深濃得洇染不開的鉛色雲朵，淡淡道：「那如今呢？我既沒有去阿房，也沒有去長安，高將軍打算護我，還是殺我？」

高蓋嘆道：「姑娘不用怪他，他看重姑娘，才容不得背叛。」

「高將軍！」碧落對他印象頗好，見他在負責追蹤自己，倒似鬆了口氣般，起身見禮。

碧落料不說出些什麼來，高蓋絕不會罷手，只得道：「我不想眼看著沖哥和秦王自相殘殺，所以要去淮北找我奶娘，靜靜兒一個人過著。你回去問沖哥，他該知道的，當年我便是和奶娘失散了，才流落長安，後來被沖哥收留了。」

有燕騎急急來尋高蓋：「將軍，要不要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