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絞著袖子應了，慢慢向外踏了幾步，忽然又回過頭來，眼中重又煥出幾分神采：「父王，請……別為難楊定。不管他有幾個寵妾，他……他應該都會對我很好。這一輩子，我已負他太多……」

婚期定得很急，便在十一月十二，只有半個月的預備時間。

第二日，苻堅諭旨下，雲氏碧落慧嫻有德，才貌雙全，故收為義女，改苻姓，封新城公主，賜嫁領軍將軍楊定。

奚氏抱著自己兩三歲的小外孫，牽著六七歲的大外孫，笑得很是開懷，連眉宇間的皺紋都淡了不少。

碧落聞言，身形一震，大而黑的眼睛慌亂地轉來轉去，只不敢對上苻堅的眼，好一會兒才掙扎著吐出字來：「自然……自然是他的……」

「姑娘你可回來了！你可真讓人擔心壞了！要去哪裡，好歹告和圖書訴我一聲啊！」

有時，碧落便到南城去探望住在那裡的奶娘奚氏，奚氏不知跟在她後面的侍衛更多是為了看住她，見碧落認祖歸宗成為公主，出宮又有大隊扈從相伴，大是欣慰，開心地將女兒女婿叫出拜見。

苻堅怔了怔，旋即嘆道：「朕知道了……你放心就是。」

有猜碧落是天王在外風流時遺在外的骨肉；也有猜是楊定喜歡上了碧落，天王才給了碧落一個名份好讓她名正言順嫁給楊定；甚至有人隱約聽到些碧落與慕容沖的事，猜天王有意和慕容沖為難，硬把他心上人配給了自己的得意將領……

青黛一直念叨著，為碧落鋪著衾被，理著衣裳，不時背過身去，擦去模糊的淚影。

也就是這陌生而令人嚮往的感覺，才讓碧落由著楊定將自己帶回長安www.hetubook.com.com，哪怕明知這是慕容沖最痛恨的選擇，他甚至寧願讓她死……

出閣那日，苻暉、苻寶兒聯袂來瞧碧落。



苻堅很少再提起雲不言，常拉了碧落一起散步或用膳，即便國事危殆，待她還是一貫的溫煦和藹，並不遷怒分毫，顯然努力想彌補父女二人被拉開了近二十年的歲月。

苻堅眼見她的猶豫，一時心都灰了，也懶得再問，揚手道：「算了，回宮去歇著吧！」

碧落無奈嘆息，恐怕不可能吧？四處的烽煙，此起彼伏……

一時宮中議論紛紛，焦點集中在碧落的身世和親事兩方面。

碧落看他們雖是尋常人家，但穿戴尚可，顯然衣食無缺，碧落便以「姐」呼之，甚是尊敬。再問得自從奚氏回京，苻堅多有賞賜，乃至大半長安百姓食不和圖書裹腹，他家尚能偶見葷腥，過得甚是和樂。

「如果不打仗，就更好了！」

而碧落再也別想無故出宮了。

燕晴宮的張夫人自然早知因由，卻很自然地保持了沉默，只加派了四名新宮女去服侍新城公主苻碧落。

對苻堅來說，雲不言留下的這個不聲不響的女兒，並不比她母親省心多少。

如今，她當真已放下慕容沖了么？

碧落素來不好事，並不理會這些話，偶爾一點半點落到耳中，更多了層納悶：她的真實身世，連宮中之人至今都不知曉，當日到底是誰傳的消息給慕容沖？

宮人少了很多，據說戰亂時期節儉為本，裁撤了不少；再則沒了主人，張夫人又抽調走了部分宮女內侍。碧落回到宮中時，連貼身服侍的宮人也大多去了，還好青黛仍在。

碧落前腳才回宮和圖書，苻堅後腳便命了一小隊侍衛守于紫宸宮外，輪班值守，走到哪裡都有幾名身手高明的侍衛隨行，顯然是給她鬧怕了，擔心她再度不告而去。

紫宸宮一如既往的安靜，沒有主人的精心照料，菊花已早早地只剩了殘埂，敗葉破落地在風中飄著，也無人理會。

他仔細看著碧落的神情，心裏忽然一跳，脫口又問：「你懷的，當真是楊定的骨肉么？」

這便是父親，這便是家。

不打仗……

或者，儘快把她嫁了，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也是件好事。

雖是待嫁，碧落本就不事女紅，加之深知這成親不過是她和楊定演的一場戲而已，更不放在心上，只交給司禮太監和青黛處理，自己覺得身體略有平復，依舊到苻堅身側侍奉，心境卻已大不一樣。

苻暉剛從城外回來，盔甲尚未及解ｍ•ｈetuｂｏoｋ•com•ｃｏm，隱隱的血腥味正從甲片間傳出。他盯著大紅金絲翟鳥嫁衣披裹下那張妝容精緻的絕世面龐，大聲嘆息：「丫的，你這丫頭，怎麼好死不死是我妹子？真便宜了楊定那小子了！若有鞭子在，真想再把他抽一頓。」

張夫人為此特地來找碧落說明過，碧落自然點頭同意，再不想勞民傷財，增加苻堅負擔。

楊定在他跟前時日不短，總覺得他的品格端方，應該不至如此；只是他屢次給信任的股肱大臣背叛，對自己的識人之明，漸漸失了原來的自信。

苻堅待碧落雖好，但對這門匆促的親事顯然並不滿意，何況正值亂世，長安被西燕軍隊隨時窺伺，城中物資糧草極是匱乏，百姓大多以稀粥渡日，皇家也不好鋪張，所以在張夫人的安排下，新城公主的婚禮一切從簡，隨嫁妝奩只有常例的一半，衣飾也以簡潔大氣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