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歌吟

攀天階兮下視,見鄢郢兮舊宇。
跟隨司馬風儀的那小廝早已不見了。也許這人識趣得多,一聽得舒望星的聲音,便知絕不是對手,悄悄走了,眾人都為場中那場激烈的打鬥和那悲愴的聲音所吸引,誰也沒有注意到。
天之心,原是要以大愛之心,扶持正道,襄助良善。
除惡非我願,助人本我心!
周圍響起了他溫和而憂傷的歌吟之聲:
歌吟聲這時也停了下來,方岩持劍一時竟如在夢中。
論內力,論經驗、論招式武功,方岩本來遠非司馬風儀對手。可這歌吟有說不出的魅惑之力,司馬風儀只覺心氣愈來愈低落,斗意更是全無,手間的招式便更打了折扣;反觀方岩氣勢卻愈來愈盛,在這充滿奇異魅惑之力的歌吟的提點之下,他已完全掌握天淚劍法的運氣流轉之法,越打越順,終於把天淚劍法的威力發揮出來。
司馬風儀武功雖高,跟北極這樣的絕世高手卻還不在一個層次上。
悼屈子兮遭厄,沉王躬兮湘汨。
他見過這樣殘忍的刀法。雖然當時那些人不是被一刀兩斷。
生何歡,死何懼!
但方岩也知道這事跟舒望星有關係。
這人一旦出現,一旦出手,自己有多大機會可以全身而退?
但這樣一來,方岩處境更是糟糕,他只顧救人之際,防守未免鬆懈,也被司馬風儀劈了一掌,一時之間,給凍得半身麻木,似連呼吸也不順暢了。
二者之間,是白花花的腸子,血肉模糊的內臟,和猶在不斷湧出的鮮血。
他不禁苦笑。
但流雲劍法講求的是心無掛礙,隨緣而行,過分謹慎,卻與這劍法的宗旨相背,反不能發揮流雲劍法威力,內力不濟,加之劍法威力大減,方岩立時完全處於劣勢,只有招架之力,司馬風儀一掌接一掌逼來,寒浪一波接著一波,即便暗運春風化雨心法,努力護住心脈,也擋不住身子也越來越冷。
但是誰殺死了司馬風儀呢?
指正義兮為曲,訿玉璧兮為石。和_圖_書
那悲愴之音還在繼續:
天淚劍法最需要的是一種氣勢,這氣勢便是無我之心!
躡天衢兮長驅,踵九陽兮戲盪。
無我之心即大愛之心!
抬眼看天,月正明。
靈台清明處,內力流轉之向也大異平常,竟也如烈火般奔騰起來,原先凍僵的身體瞬息回暖,漸已消失的體力倏地回到體內。
方岩首當其衝,被那寒意逼來,連打數個寒噤。隨即想到,對方還未出手,自己便已覺得難受,下面若不小心應付,只怕今日要凶多吉少了。遂打起精神來,手捻劍訣,疾刺向司馬風儀。
司馬風儀道:「也好,先解決了你。我才不信,這娃兒能跑天上去!」
離如意居不遠的地方,黑黢黢掉了兩樣東西。
士莫志兮羔裘,競佞諛兮讒鬩。
大愛之心即天心!
為何不能讓惡改之為善,邪改之為正?

雲霓紛兮晻翳,參辰回兮顛倒。
方岩臉色自然也不好,卻也強自懾定心神看了數眼。
但舒望星沒有現身。
眾人醒悟過來,緊隨著出了大門。
方岩聞聲大震,大喜。
志閼絕兮安如,哀所求兮不耦。
他知道,這個人的聲音中,必然蘊含了某種動搖人心的內力,而這人僅憑聲音中所蘊的內力便能如此影響自己的心志,足可見一身修為必然遠超自己。
司馬風儀並未全然處於下風,卻不想再斗下去了。
遂踢達兮邪造,與日月兮殊道。
舒望星雖未現身,卻顯然已來了,謝飛蝶怎會不來?
方岩靈台之間,一片清明,更有豪氣萬丈,奔涌全身,恨不能以身為劍,以命為刀,將世間不平不公之事盡數蕩滌一空。心神閃處,原本劍法凝滯之處,豁然開朗!
兩年來這聲音已不知多少次出現在他夢中了,因為這正是舒望星m.hetubook.com.com的聲音。
天淚劍法威力更在流雲劍法之上,方岩用得已極是純熟,可惜始終有些精要之處無法領會。只見他將「汝墳哭父」、「君王燭心」、「宣城織毯」一招招施展出來,也能將司馬風儀逼退幾步,但數招之後,司馬風儀摸著這劍法規律,已不放在眼裡,仗著強大內力挾著濃濃寒意,一掌接一掌,直卷向方岩。
眾人雖大多常年在外,見多識廣,但眼見自家兄弟在片刻之間落得如此慘死,也不禁變色,武功稍高的陳越諸人又已受傷,一時竟無人敢出門求援。
俓娵觜兮直馳,御者迷兮失軌。
眾人還未從這場劇斗中清醒過來,又聞此慘叫,不由相顧愕然。
眾人不明白他沒頭沒腦叫的是誰,但他相信舒望星一定知道自己在叫他。
方岩彷彿變了一個人,變成一個劍術高超,內力強大到完全可以和他正面對敵的高手。
剛才也有鏢師被那隨著司馬風儀的小廝一刀砍死,死的時候卻還勉強算是個全屍,誰想片刻之後,方才還不可一世的司馬堂主竟落著個如此可怕的慘死!相對而言,方才那鏢師死得還算是幸福了。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那不知所自何來的歌吟聲,為何會讓他的心緒如此不寧,似乎自己竟成了傷害了無數仁人志士的幫凶,似乎天在譴責,天在悲傷,天在憤怒,似乎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早就該死!
為何惡為之惡,不顧善道?
沒有求勝之心,已是可怕,何況這聲音竟讓他有求死之心!
周圍卻沒有了那一絲舒望星的聲音,更沒有回答。
除魔衛道,本我職責!
殦雕游兮華屋,鵕鸃棲兮柴蔟。
另一樣是司馬風儀的上半身。
這時方岩的劍法,絢爛如燃燒的鳳凰,帶著曠世罕見的奇異靈力,讓整座大廳一片明亮眩目!
為何這世間一定要存在不公不正不允不平?
思哽饐兮詰詘,涕流瀾兮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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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許謝飛蝶做事,根本不需要理由。
真逼天要除惡務盡么?
眾人也知形勢不妙,已有個機靈些的鏢師想著回去求援,出門時卻被跟隨司馬風儀的青衣小廝手起刀落,竟被攔腰一刀,當場喪命。原來那毫不起眼的小廝也有一副好身手。
但原先方岩的劣勢已一掃而空,同樣的「君王燭心」、「宣城織毯」、「洛陽牡丹」,已多了一種包羅天地的悲愴之氣,威勢居然倍增!司馬風儀寒掌雖是凌厲,但出手之際,竟有了畏怯之意。
原來如此!
方岩讀書不多,聽不懂舒望星念的究竟是什麼。但覺滿眼看世間,賢人遭放逐離棄,惡人反得勢猖狂,民不聊生,哀鴻遍野,心胸之際,俠義之心不由熊熊而起,漸漸騰起一種悲壯不平的情懷。
我心本天心,我淚本天淚!
因為司馬風儀走勢甚急甚快,偏生遇上了一把極快的刀,所以司馬風儀下半身被砍下不能再走動,上半身還往外衝出了十數步方才倒下,而內臟,便盡數灑在這十數步中間了。
三年之前,小蝶——謝飛蝶不就是用極殘忍的刀法殺死了那些劫鏢盜賊,嚇昏了當年的自己?
欲扶持正道,必先盪盡姦邪,欲盪姦邪,必要有除惡之心。
起奮迅兮奔走,違群小兮謑訽。
小方心中叫苦,強撐著繼續纏鬥,口中已喊道:「快回鏢局去,我們不是他對手。」
願以我心我血我淚,救萬物生民於水火!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司馬風儀淡淡冷笑,長袖一拂,寒浪直向方岩撲去,方岩內力原是弱項,這幾年雖是用心練習,畢竟修習時日尚短,劍身被這蘊含強大內力的寒意一打,方岩竟微覺有些把持不住,出手更是謹慎。
不論高低貴賤,不論正邪善惡,在天看來,只要是生命,便各俱靈性,便該寶貴珍惜。
方岩聽得說天正教竟以幼童祭天,心中本就憤怒,現見他公然又要抓走元兒,還欲出手傷人,如何還忍耐得住?更何況即便他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出手,這司馬風儀也必會找上他來。
何楚國兮難化,迄乎今兮不易。
方岩堪堪不支之際,忽聽得不知哪裡傳來一聲輕輕嘆息。
一樣是司馬風儀的下半身。
方岩驚怒之極,一回手使出了天淚劍法。

他們一出手,才知方岩所面對的冷意究竟有多可怕。司馬風儀一掌擊在他們兵器上,竟可讓他們的手立時僵得拿捏不住兵器,易朴風被他一掌掃過,半個身子僵住,倒在地上,還是方岩搶先一劍,斜劈司馬風儀,分了司馬風儀注意力,才得使司馬風儀掌風一偏,未能全然劈在易朴風身上,不然只怕易朴風當場就得送掉小命了。
他當然是來了。
顯然,司馬風儀走到這裏時遇到了伏擊,被一把極快的刀一斬兩斷。
天不願傷人,傷人原為救人!
「大哥!」他忍不住叫道。
載青雲兮上昇,適昭明兮所處。
光是這個人,已可讓他顧忌不已,何況還有一個人。
人間不公,我當如何?
舒望星在哪裡呢?
他不能容忍有人誤會傷害到舒望星。
舒望星來了嗎?
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方岩與司馬風儀招對招,面對面糾纏在了一起。
方岩定定神,奔出門去查看。
方岩彷彿又看見舒望星用責怪卻無奈的眼神看著謝飛蝶。
林小鳳也瞄了一眼,立刻蹲在一旁嘔吐。
這一瞬間功夫,司馬風儀已引身而起,飄身出了酒店大門!
可救善人必先傷惡人,不由天淚橫流!
傷懷之事,為爾淚流!
這嘆息聲好生無奈,好生哀傷,卻好生溫和,還夾雜著說不出的悲憫之意。
司馬風儀退走了!
陳越、田楓急忙救援,司馬風儀長嘯一聲,掌袖連揮,二人把持不住,竟給揮了出去,雖未受重傷,卻也給凍得一時也動彈不了。
但方岩立刻道:「不是他。」
天之淚,是悲天憫人之淚,是凈化人心之淚!
逢流星兮問路,顧我指兮從左。
這才是天淚和-圖-書劍法的真正精要所在!
方岩已非當年幼稚不解事的小小少年了,他心中明白,像舒望星那樣的身手,若舒望星自己不出現,只怕方岩是永遠無法找到他的。所以這一次,他並未像上次發現枕邊劍譜時那般發瘋了般出去尋找,但未見舒望星出現,心中還是由不住一陣失落。
他的聲音如此清晰,如此親近,分明就在附近。
眾人便知他跟這歌吟的男子必是相熟的了,甚至猜到這人必和方岩一身絕學有關,不敢再亂說。
有人猜是方才歌吟的那男子。
二者竟隔了十數步遠。

為何邪為之邪,不顧天道?
他慢慢揚起手來,只見那白皙的手掌愈來愈蒼白,白得近乎透明,幾乎看得到裏面碧青的筋脈。而周圍的空氣也愈來愈冷,彷彿連空氣也凍結了一般。顯然,司馬風儀練得是一種寒功,多半是類似寒冰掌一類的掌法。可卻沒人想過寒冰掌會讓人冷成這樣。
雲英只看了一眼,便昏了過去。
司馬風儀愈來愈膽戰心驚。
清輝素影,輕霜如夢。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慘叫,赫然是司馬風儀的聲音!
眾人都感覺到那歌吟聲那動人心魄的力量,也看得出那歌吟對這場戰局的影響。
北極舒望星來了,方岩心神大定。
冤痛之事,為鳴不平!
只不知這司馬風儀是怎麼惹火了這姑奶奶,竟被這般砍死!
越雲漢兮南濟,秣余馬兮河鼓。
一個只聞其聲,未見其人的神秘高手。
方岩陡然長嘯,與那憂傷悲懷之聲相應,劍法異芒大展,絢麗光華如同一團烈火,襲向司馬風儀!
林小鳳、雲英等見狀大急,卻因這陰寒之氣越來越濃,只得運力抵抗,哪有餘力相助?陳越、易朴風等身手較高的鏢師持劍見狀越眾而出,擊向司馬風儀。
意逍遙兮欲歸,眾穢盛兮沓沓。
這聲音,彷彿是突然受到重擊后發出的,且只及發出了一半,便頓住了。
他長嘯一聲,連劈數十掌陰寒之氣,逼得方岩不得不連退十數步避其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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