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霽色深,素衣白馬冶遊天(一)

木槿拿手指沾了一點,放到鼻際一聞,便知是極好的胭脂,勻面或敷唇都應極佳,絕對價值不菲。此時卻被當作垃圾般丟在了殘茶里。
許思顏瞧著她們恭順謙卑的模樣,嘆道:「涇陽侯果然思慮周詳,不愧是咱們家最貼心的親戚!」
樓小眠便瞅向他的臉,似笑非笑,「怪不得太子殿下今日模樣如此銷魂!」
那丫鬟只得答道:「奴婢等的確是夫人身畔的。」
容色俱是尋常,甚至和木槿比都相差甚遠,連衣著打扮都是素素淡淡,再不見昨晚那些女婢的嫵媚招搖。
木槿道:「我一向便這樣……誰像你臉皮厚比城磚,刀都戳不進,當然總是面不改色了!」
旁邊尚有一方沾著胭脂的巾帕,以及一隻蓋得好好的嵌寶小銀盒。
許思顏側目而視。
深吸一口氣,把被這死丫頭激出來的惱意壓下去,他低沉道:「你嘀咕完了沒有?滾去睡覺!」
日復一日的位高權重金尊玉貴,只將那一處照得愈發冷沉陰暗。
轉頭看向那邊床榻,卻見琉璃珠簾內,水墨山水的紗帳密密垂著,連帳腳都牢牢壓到了簟席下,再看不到那帳中人的模樣。
門被近衛輕輕推開,便見一隊丫鬟魚貫而入,捧著洗漱用具https://www•hetubook•com•com,卻是個個屏息靜氣,謹慎小心。
木槿便不由得有些心虛,抬眼瞧桌上時,原放著藥膏的茶盞里,藥膏已經不見了,只剩了碎成兩瓣的玉盒;另一隻茶盞里茶水未盡,卻多了一堆紅紅的什麼玩意兒。
木槿拿帕子掩了唇,清咳著掩飾笑意,臉龐卻不覺又紅了。
她不由垂眸看向卧在椅子上的那年輕男子,似乎看到了他在她沉睡以後,四處尋覓著,然後在妝台尋到這小銀盒,將胭脂一點點挑出,拭凈,再將藥膏小心裝入的模樣……
被引向前堂用早膳時,許思顏忍不住悄問木槿:「你怎麼知道那些丫鬟是跟澹臺氏的?」
木槿道:「你猜!」

他的身材酷肖其父,並不十分魁梧,但個子甚高,蜷在狹窄不平的椅子上,想來怎麼著也不會很舒服。

木槿便道:「碰我的是畜生!」
他從來不是沉不住氣的人,但眼前這丫頭,和吳國那位容貌漸漸模糊的母親,彷彿能輕易挑起他所有的憤懣,讓他瞬間失態。
關於生母的回憶,向來是他的一個牢。
木槿盈盈笑道:「想來都是涇陽侯夫人身邊的吧?體貼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必是夫人。」
許思顏又想砸茶盞。
他忽然間又有些躁熱,連忙又倒了盞涼茶喝。
成親三年,她倒沒給晾夠,居然還敢防賊似的防他。
別人進不去,他出不來。
再醒來時,只聽耳邊鶯聲婉轉,睜眼便見細碎的光線透過珠簾,琉璃珠兒顆顆透亮,柔潤晶瑩,忙撩開帳帷起床。
木槿打開,果見裏面已經裝上了原來那玉盒裡的褐色傷葯。
木槿氣結,「隔了那麼多年,我都看得出,母后當年若是留在吳國,她的處境會多尷尬,多危險,你們父子的處境又會多為難,我不信你看不出!」
這也能猜得出?
許思顏答道:「畜生才碰你!」
木槿便鬆了口氣,這才步入珠簾內,悄悄將衣帶多扣了兩道結,才和衣卧上床去。
他便白她一眼,「我的媚毒已經過了……如你這般醜丫頭,送我都不會再碰!睡你的去!」
許思顏心情甚好,將椅子挪回原位,說道:「進來吧!」
木槿繼續道:「我是沒有說給你聽,可你問過我嗎?你明知自己身世,不去仔細打聽打聽,反來怨我?」
樓小眠嘆道:「如果沒有太子妃送來的好東西,只怕真要夜不成眠了!」
許思和_圖_書顏冷笑道:「我們父子再為難也不至於保不住她!明明是她念著蕭尋才離開的好不好?」
剛嫁過來時才不過十四歲,矮矮小小臉都沒長開的小丫頭,便是心中不曾橫著那道溝壑,他也不會碰她吧?
木槿道:「父皇的心病,別人不知道,難道你不知道?叫我告訴父皇,我母后想念他,我蜀國的父皇不讓?還是告訴他,當年母親為他吃了很多苦,為了生下他的孩子差點送了命?沉修法師還在世呢,你不信,你自己派人打聽打聽去!他必定會告訴你,當初母親把你送回吳國來,並不是不要你,而是打算踏遍天涯海角,窮盡一生一世,也要替父皇尋到治愈眼疾的藥方。虺璩丣曉她走遍窮山惡水,餐風飲雪,受苦無數,根本……不捨得把自己剛出世的孩子帶在身邊受罪。」
許思顏恍惚聽到些動靜,長睫一動,睜開眼時,正倒映著木槿出神凝視著他的獃獃模樣,忙一邊支身坐起,一邊輕笑出聲:「怎麼?看你夫婿生得好看,看傻了?」
許思顏便瞅她的手,「哦,這都讓你知道了!以後再有刺客,你萬萬別用什麼寶刀寶劍,就拿你的爪子上,包管天下無敵!」木槿看向他那被她抓傷的麵皮,不覺傻眼。
www.hetubook.com.com輕掀起珠簾,便見桌邊的幾張椅子拼作一處,許思顏正蜷了身子卧著,此時正睡得酣熟。
木槿便笑眯眯地看著許思顏。
木槿在床上輾轉良久,卻覺簾外始終靜謐,許思顏雖久久未睡,到底沒踏入珠簾內的意思。倒是她向外瞪得久了,困意陣陣襲來,不知什麼時候便沉沉睡去。
許思顏冷哼一聲,「若真是如此,為何我從未聽說過?你就慢慢編吧!怎生從前不編給我聽,也從不編給我父皇聽?」
許思顏便不說話,慢慢地喝著茶水,低垂的黑睫覆下,掩住眼底多少的波瀾涌動。
許思顏臉一黑,再不理她,卻站著等另一邊走來的樓小眠同行,負手笑問道:「小眠,昨晚睡得可好?」
許思顏瞧她忐忐忑忑地卧下,才撐著額慢慢垂下頭去。
暖黃的燭光下,白瓷的茶盞映出他的面龐,黑眸若含水光,竟是悲喜莫辨。
許思顏便道:「她明明有機會留下,卻還是棄我們而去,難不成我明知她另嫁別家,還得去費盡心思打聽她的想法,巴著她苦求她離開現在的男人回心轉意?她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他忽然覺得,這樣孩子般的吵架,居然也會讓他很快活。
外面早有近衛在守候,聽到裡邊動靜,便道:「太子www•hetubook•com•com醒了么?可要喚人進去洗漱?」
既是夫妻,圓房早晚的事而已。
不過……真的可以考慮與他的太子妃生個孩子了。
死丫頭模樣尋常,脾氣倒是不小,怎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木槿無可對答,遂道:「若我有你這麼記仇的兒子,也早就離開了!」
習武的女孩兒,發育得果然好,揉在掌中手感極佳;她緊張驚懼的模樣著實有趣,微微顫悸的軀體著實誘人;且她唇齒間清清甜甜,甘冽得叫得沉醉……
必定是媚毒尚未完全驅去。
許思顏道:「倒也不妨事。昨晚你遣來那美人兒,模樣甚是銷魂。」
木槿頓時紅了臉,卻道:「是呀!看你臉上四道血痕,跟蜈蚣似的,真真是好看,好看得出奇!」
似遇了暖陽的冰塊,拂過春風的積雪。
許思顏瞥她一眼,不屑地「嘖」了一聲,「你說話便說話,臉紅做什麼?以前倒不知道你這麼會臉紅!」
但不知怎的,在和那死丫頭一通吵鬧后,那彷彿在心頭壓了多少年的塊壘,彷彿鬆動了,並且……正在不知不覺間柔軟。
如今看著還是小模小樣,憨憨傻傻,卻無疑已經長大了。
必定是。
他哂笑。
木槿便拿手指戳了戳身畔丫鬟的額頭,問道:「是不是?」
木槿不動,立在珠簾前警惕地看他。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