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君為輕,猶願談笑挽天回(一)

幾方人馬主力都已在戰場之上,除了蕭以靖的心腹,再無人知曉他秘密前來尋找木槿。何況,如果對付的是蜀國國主,只怕就不只這麼多刺客了……
「慕容琅!」
銀蛇般的劍尖,竟直直扎向蕭以靖胸膛。
她慘叫一聲,人已飛身而起,重重地撞到了那粗壯異常的櫟樹樹榦上羆。
慕容琅呵呵笑起來,「論才識,論胸襟,他哪樣比不上皇上了?為什麼他就得觀舞賞花,連見親娘一面都得鬼鬼祟祟?我偏要他立於萬萬人之上,我偏要自以為高貴的人匍匐在他的腳下!」
正是伴田烈同去採藥的小奚、陸平。
幾個回合后,兩名侍衛已先後受傷,反要蕭以靖從旁相援。
懷中的木槿並不曾喊一個字的疼,只是身體一陣陣地哆嗦,汗濕的手死揪著他的前襟。
他拿劍指著他們,眼圈泛著紅。
紅衣烈烈,劍光如雪,風一樣自馬腹中卷出之人,正是孟緋期!
蕭以靖慍道:「若只是任性還罷了;若真敢為虎作倀,傷我大蜀子民,便是整個蜀國的敵人,即便我是你兄長,也絕不會再放過你!」
未及鬆一口氣,忽又一團敗葉塵灰直撲面門。
以木槿目前狀況,簡直就是奪命利器。
竟將木槿抱起,運起輕功奔向拴著和*圖*書馬兒的那一側。
她厲聲問道:「為什麼在劍上下毒?」
蕭以靖側身避過,腰間寶劍已順勢抽出,如雪瀑飛揚,如怒東西翻滾,直襲孟緋期。
那邊聞得這裡有變,已有兩名近衛脫身奔來接應。
蕭以靖略一猶豫,便先去扶木槿。
木槿不覺驚呼,忙要上前察看時,腳下浮軟得差點摔地,而腹中也似沉了一沉,本來悶悶的墜痛感頓時劇烈起來。
他身手不如孟緋期輕捷靈敏、刁鑽毒辣,卻大開大闔,氣勢穩健,竟把孟緋期逼得退了兩步。孟緋期愈發惱怒,反手先擊向纏向自己的侍衛。
晨光下,他的容貌絕美,一如往昔,只是眉宇間的乖戾和孤僻比先前又多了幾分。
枯枝敗葉還罷了,那些石子經由他那樣的力道踢出,已與尋常暗器無異。
襲來的刺客里有幾人因慕容琅的自盡驚呼,甚至有人在喚著「三小姐」,顯然是原先跟她的侍衛。但大部分人依然狠命衝殺著,目標多半還是木槿。
「放過我?你什麼時候放過我了?」孟緋期步步逼近,「一次次逐我離開,挑我手筋,留我一條性命,就算是放過我?今日我也挑斷你手筋腳筋,放過你一次如何?」
蕭以靖眸光愈發幽暗,飛身奔向自己hetubook.com.com戰馬,匆匆解開韁繩,縱身正待躍上馬背,人在空中時卻已見得馬腹下隱有一角紅衣飄動,不覺大驚。
木槿亟待休息和救治,這裏顯然已經不宜再呆下去。
半空之中不及閃避,他迅速抬起一腳,另一腳卻飛快踹向馬鞍,借了那一踹之力,人已飛向另外一邊,恰恰躲過了馬鞍上划來的一道流光。
他又怒又氣,人在半空之際,一眼瞧見木槿髮針后已連坐都坐不住,正伏在地上痛苦喘息,心念一動,落地時一邊揮劍對敵,一邊腳下一旋,竟將地上枯枝敗葉連同許多石子一同攏起,踢出,正飛木槿面門和腹部。
孟緋期明知這個妹妹狡黠多智,天知道針上又抹了什麼古怪毒藥,急忙閃躲之際,前有蕭以靖橫劍掃至,後有兩名近衛夾擊而來,雖拔地躍起避過要害,肩背處還是著了一刀,立時火辣辣地疼起來。
木槿笑得虛恍如霧,「若一切不曾發生,這世界還是一個清平世界,沒有戰爭,沒有殺戮,我在宮裡彈琴看書,從悅在府里觀舞賞花,閑來炒些葵瓜子,三小姐若想吃時,他大約也不會不給。」
蕭以靖手中一緊,低低吩咐身邊兩名隨侍道:「替孤斷後!」
「你倒還真是個……好和*圖*書哥哥!」
「國主!」
蕭以靖深深吸著氣,低柔安慰道:「木槿別怕,五哥在這裏!」
而此時,劇烈疼痛伴著絲絲奇異而可怖的麻意迅速蔓延開來。
「國主!」
「我的功勞……我的功勞……」
「還想裝什麼好哥哥么!」
「木槿!」
「可我一心只要他好,要他比任何人都強……其實他心裏好苦,只是一直說不出啊,一直說不出啊!從悅——」
木槿滿額冷汗,勉強道:「沒事……」
沉悶的「咚」的一聲,她像一枚折了翅的蝴蝶,無聲摔下來,覆在那嶄新的墳塋之上。
而孟緋期一擊得手,卻也似驚住,垂劍看著他們,臉色已微微發白。
「嗯……」
蕭以靖淡淡道:「那麼,孤恭喜你,你辦到了。許從悅歸天,果然立於萬萬人之上,令塵世之人不得不匍匐於他的腳下!一切,都是慕容三小姐的功勞!」
「五哥!」
孟緋期被他那失望之極的眼神看得幾乎想落荒而逃,好容易才穩住身形,叫道:「對!這就是我想要的!我就在蕭宜泉下不安,我就要蕭氏家破人亡,我就要蜀國……」
木槿道:「沒錯,若不是跟在我身邊,他不會死。可是慕容琅,若不是你明裡暗裡挑唆擺布,他根本不會謀反,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叔父無機可乘,也未必會謀反,北狄無隙可尋,更未必會入侵……若那一切都不曾發生……」
卻連聲音都變了調。
終於等到蕭以靖閃避孟緋期毒蛇似的接連幾劍,孟緋期急於進攻的剎那,木槿覷著空間,連發數針……
木槿從齒縫間勉強應了,卻有明顯的顫音。
木槿驚得凄厲大叫,慌忙撲了上去。
他看著蕭以靖嗆咳出的血,那滾在舌尖的惡罵忽然間再也罵不下去,卻有眼淚從那漆黑的眼眸中滾落下來。
慕容琅渾身哆嗦,掩著臉嘶叫著,像一隻被捏住脖頸的孔雀。
變起倉促,落地之時穩不住身形,他側轉了身讓自己肩背先著地,再將木槿輕輕放下,這才轉身看向那人。
自然,田烈也已到了,依然一襲無常鬼似的黑衣,密密戴著黑色帷帽。
孟緋期便哈哈笑了起來,「怎麼?我和狄人混在一處,你很不高興?那些人看到我跟看到鬼一樣,我本來還真不待見他們。既然如此,我倒是得好好想想,該怎麼和他們相處得好些,說不準也能在北狄當個大將軍什麼的……」
蕭以靖掠身而起,劍光如水銀瀉地,卻是奮力將所有石子枯枝盡數擋落。
孟緋期一眼看到田烈,劍尖不由顫了下,神色間明顯多了幾分困惑m•hetubook•com.com猜疑。
卻是極溫柔的姿態,彷彿正將墳塋下的那人輕擁在懷。
有一旁的近衛在驚呼,亦有稍遠處的人在呼喚,卻已由遠及近,轉瞬即至。
蕭以靖忙振袖去揮時,背上驀地一涼,身體已被背後利刃所蘊力道衝擊得仆倒于地。
蕭以靖扶穩她,急喚道:「木槿!」
田烈跪到地上為蕭以靖把了脈,立刻打開藥匣,竟快速倒出好幾種葯來,匆匆塞入蕭以靖口中,然後霍地站起身來,看向孟緋期。
蕭以靖站起身來,冷冷道:「你鬧夠了沒有?當真是誰和我作對,誰便是你朋友了?不管是人是鬼,是豬狗是畜生?」
孟緋期劍尖抖動,宛如霜花萬點,迅速將兩名近衛逼退,人已如一隻碩大的血紅蝴蝶,自上而下徑撲蕭以靖。
木槿倚著老樹坐了片刻,疼痛不似方才劇烈,眼見蕭以靖等落在下風,悄悄扣了幾枚鋼針在手,拭著額上的汗水暗暗尋著機會。
蕭以靖只覺那周身的麻意似漸漸蓋住了疼意,又是驚駭,又是苦澀,抬頭問向孟緋期:「這結果,便是你想要的?要我死,要蜀國大亂,要你侄兒和嫂子成為強敵環伺的孤兒寡母,你就滿意了?」
蕭以靖忍痛將她一攬,已握住她的手,低聲道:「木槿,別怕!」
木槿一眼瞧去,卻也又驚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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