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散了,遠了,能不能再次狹路相逢?

江菲便用她紅得和兔子一樣的眼睛瞪著她的青梅竹馬,並用新買的鞋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
三三兩兩的車子在馬路上行過,一聲兩聲的喇叭,穿插在老銀杏枝葉搖動的沙沙聲里。
他一失神,盯著遠方黑沉沉的天空,低聲道:「何況,江菲這死女人……的確虛榮,要強,好面子,還很貪財!媽的她就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
江菲沒有來,據說不是雙休日,又有什麼大項目在手上忙著,沒空分身,只從網上傳了一段視頻過來。
如果是江菲,這樣的閑事她一定不會錯過。
「人的一生,其實有很多選擇。」
武文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無辜地攤了攤手,「我說的是實話。而且我們只約定對咱們爸媽說我們是男女朋友,沒約定對你朋友也得說我們是男女朋友吧?」
縱然晚了,他還是要說。
「現實?」
原智瑜斜睨著他:「混了這麼多年,怎麼還是當年在學校時的脾氣?這快成家立業了,得改改啦,到時給扔到看守所去,想讓你女朋友守活寡?」
過了今天,就散了,遠了……
原智瑜點頭,抿緊了嘴唇,再笑了一笑,向後退了一步。
並不是每次做好事都沒好報。對惡人惡事的憎恨,才是人們的天性。
恍惚聽到路人的竊竊私語,江菲記起了這是在自己的家鄉小城。
他根本不想兩年後就分開;如果他兩年後事業有成,他就可以負擔得起他們的愛情,向她許下那個關於愛情的承諾了。
原智瑜摁滅煙頭,撿了腳邊一塊碎石,狠狠砸向路邊的小池塘。
江菲盤弄著自己的手機,嘀咕道:「叫他來做什麼?吵架?」
「有成功的例子嗎?」
是簡訊提示。
可這時,她的手機有了簡訊提示,無數的簡訊提示。
武文昊看著他們離去,開始頭疼。
江菲有些憤懣,也有些無奈,低頭喝著檸檬水,眼睛卻不由自主望向門外。
她怎麼也品不出茶香來。
他始終認為自己沒做錯。
林茗品著紅酒,微笑道:「也許分開這麼久並不是壞事。」
天南海北,也許連再見一面都成了奢望。
他終於有了錢,可和許家賭氣的結果,是他和許彥筠之間的鴻溝也越來越深。
他扶住江菲,正好笑地拍拍她的頭,說道:「菲菲,剛到外地又管閑事啦!」
她也曾相信,自己能接受感情上的平淡,並能用另一方面的躊躇滿志來填補和豐富這種平淡。
可和老同學吃了晚飯找過來,一眼看到的竟是那樣的情景……
老四直直地瞪著他:「那你還喜歡她?奔了幾百里找我這個幾年沒聯繫的哥們幫找人?」
眼看江菲跨進了車,他終於叫出聲來:「死女人,把手機號碼留下!」
直到他推開車門走出去,他的老同學才能喘了口氣,定定心神,確認自己安然無恙后,很慶幸地解開束在腰間的安全帶,走下車,拍拍原智瑜的肩膀,「老大,女人而已,這麼激動幹嘛?」
副駕上的男人正在驚呼:「老大,你瘋啦?這裡是城區,限速的,慢點,再慢點……想收罰款單嗎?」
江菲靜靜地站著,沒有催促,沒有挽留。
追了沒多遠,手機響了。
「我知道了。」
江菲回答:「討厭的人多了,討厭的事多了,就沒什麼可以留戀的了。」
可許多人,許多事,一旦錯過,便永遠錯過。
江菲誠心誠意地說,「不過,我離開南京,跟你沒太大關係。我只是單純想換換環境。」
她可以對鄰居大嬸們的無聊八卦聽而不聞,可她的父母卻一定不願意別人對自己的女兒指手劃腳。
他轉頭走向自己的車子。
他放開握住車門的手,向她走過去一步。
車徐徐開了。
有人說,江菲和許彥霖分手了;也有人說,許彥霖帶江菲去了上海,在上海營建了他們愛的小窩;還有人說,江菲為了原智瑜甩了許彥霖,賣了房子入股智捷公司,想抓原智瑜當她一輩子的冤大頭。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問:「我愛你,你敢愛我嗎?」
「小偷還敢打人!」
「嗯?」
「變態……老四,有人告訴過你嗎?戀愛的戀,就是變態的變上半截加上變態的態下半截!沒有人談戀愛時是不變態的。」
這年快春節的時候,林茗和水凝煙在南京舉行婚禮。
「是啊,我也以為,我有很多選擇。可面對我不能接受的選擇,我……別無選擇。」
雖然只是很短的一瞬間,但畫面很清晰。原智瑜一眼就認出了這人就是江菲傳說中的男友。
江家留許彥霖吃了晚飯,要為他訂酒店住下時,許彥霖婉言拒絕了。
「哎……」
「有嗎?」
「如果不能許你十分幸福,江菲,我有沒有權力告訴你,我十分愛你?」
「壞了嗎?」水凝煙無辜地眨著眼睛,「我怎麼沒感覺出來?他……一直都很好啊!」
前面的公交站台上一陣喧鬧,隱隱聽到有人在大叫:「抓小偷!」
原智瑜緊抿著嘴角,把發白的唇抿作了細細的一道線,銳利得像一把雙刃的劍。
「是,我們從不認輸。」黑夜裡,原智瑜的黑眸子像有什麼在熊熊地燃燒著,亮得灼人,「可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低頭。不是向命運低頭,而是向現實低頭。」
老四嘆氣,「其實我也不大和那些兄弟混了,不過開著酒店,也得各方人頭都認識認識,對不?放心吧,兄弟我做事很有分寸。嗯,就是看著老大特地為這事趕過來,還遇著這傢伙和老大搶女人,我他媽實在受不了。想想咱們哥們幾個,當年在學校里都是橫著走的,幾時受過這樣的氣啊?」
江菲點頭,又看了原智瑜一眼,扶著武文昊的手,小心翼翼地踩著地面,走向駛近的一輛計程https://www•hetubook.com.com車。
原智瑜輕描淡寫,「我也未必註定了一輩子都是窮光蛋!」
天空一輪皓月,和南京的並沒有兩樣,忽然便讓她想起了珍珠泉。
江菲不解,「什麼?」
「也……沒什麼不對吧?」
於是,她再次轉移話題:「我想去深圳了。有朋友在那邊開公司,我正好換個環境鍛煉鍛煉自己的能力。」
可惜許彥筠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請他離開,遠遠離開他們母子。
這年秋天,有很多關於江菲和許彥霖的流言。
原智瑜心情糟糕透了,被哥們這麼一說,忍不住噗地一笑,卻也沒能真的開心起來。
她閉上了眼睛,無聲地嘆息。
「江菲和她男友回南京了,知道嗎?」
林茗還是那樣溫文得體的微笑,卻讓三人不約而同地感覺此人不但是狐狸,而且是狐狸中的極品。
江菲搖搖頭,飛快地打了幾個字,然後按下一串號碼,發送。
江菲的確在去深圳后不久就聯繫上了水凝煙,為了讓水凝煙放心,也為了顯示她江某人的強大,她在第一時間告訴她,她很好,並且魅力無限,重新釣上的金龜婿不但是她的老闆,還是她的青梅竹馬。
心裏痛了一痛,又彷彿甜了一甜。
他說:「江菲,我還有一句話,一年前就想問你了。」
視頻里的江菲似乎瘦了些,但依然神采飛揚地向好友說著她的祝福。畫面的最後,是一個男子走過來,向她做了個「OK」的手勢。
林茗終於無語,他嘆氣道:「江菲,兜兜轉轉,你們還打算轉多久?」
武文昊皺眉:「這麼快就想回去了?」
據說,杜雅薇聽到女兒在昏迷時好像叫了一兩聲吳捷的名字,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打了電話給吳捷。
原智瑜胸口悶得透不過去氣,他跟在車子後面便追,一邊追,一邊還叫著那個「死女人」的名字:「江菲,江菲!」
他終於坐進車,關上車門。
原智瑜盯著他,忽然噗地笑了,臉卻飛快地別過去,眼睛里亮亮的水氣,氤氳了大堂內乾燥的空氣。
「你是好男人。」
原智瑜心裏堵得厲害,連嗓子都快堵上了。
一氣奔到郊外,原智瑜終於放慢車速,卻是在疾駛中狠命地一踩剎車,把副駕上的老同學顛得差點飛出去。
原智瑜抱頭鼠竄,狼狽逃去。
許彥霖把戒指戴入她手上的那一刻,她想,她是真的喜歡他的吧?
她一邊罵著,一邊抬眼張望,像要尋找什麼人,卻正和原智瑜四目相對。靠住公交站牌,她愕然地睜大眼睛。
「可以……最後擁抱一下嗎?就像……多年不見的校友一樣。」
可惜原智瑜上午趕到那公司去查問時,居然查無此人。
而原智瑜,一直到他們吃完都沒有出現。
原智瑜來得很及時,正好飛過去一腳把那胖子踹得一踉蹌,算誤打誤撞成全他來了次英雄救美。
許彥霖別過臉。
葉子還要簌簌飄落,一片一片,在眼前打著旋兒。
江菲眼底泛出晶瑩,彎彎唇角,卻笑不出來;
林茗和水凝煙對視一眼,尷尬之餘,也開始疑惑。
前面是憤怒的人群一轟而上,拳腳直往兩個小偷身上招呼:
兩人坐到陽台的茶几邊喝茶聊天時,許彥霖向外面眺望著,微笑:「原來你就是在這裏長大的。看著挺淳樸挺安靜的地方,怎麼就……」
那美人有著漂亮的鵝蛋臉,顧盼神飛的茶褐色大眼睛,正掂著腳扶在公交站牌上看她鬆動的鞋跟,嘴裏不乾不淨地罵著:「靠,現在的鞋都是什麼破質量?什麼為顧客服務,是為小偷行方便吧?」
當有一天他真正愛上她時,那三個字代表的承諾已太過深沉,讓他沒有把握去負擔。
原智瑜還了貸,換了一套更大更舒適的房子,不過很快就後悔了。據說房子太大了顯得空,空得他一回家就難受。
從電梯出來,沿著迴廊往酒店大廳走時,江菲問:「文昊,我們的回程機票是哪天?」
許彥霖轉眸看他,曾經明亮如明珠的眼睛滿是陰霾,黯淡不清。
又是深秋竣。
「我他媽賤啊!」
林茗站起身,走到窗邊打電話。
或許,心動不如行動,他該飛到大洋彼岸,也以最快的速度把心上人扛回中國結婚?
沒看到後面的數字和字母,只是隱隱覺得,前面那個字,好像是個「寧」字。
許彥霖垂頭,然後輕聲道:「再見。」
江菲苦惱,「這人討厭得很,我不想提他。」
她問林茗:「一隻公刺蝟愛上了一隻母刺蝟,他們能結合嗎?」
江菲啞著嗓子笑:「你都敢愛我,難道我不敢愛你?」
式樣很眼熟,忙留心車牌時,那車已迅速消失在昏茫的夜色中。
「起風了。這裏灰塵很大。」
「年紀輕輕不學好,揍他丫的。」
她搖搖頭,目送許彥霖緩緩駛離,抱了抱肩,慢慢走向自己的家。
「先送你回去,再回南京。」
原智瑜當晚便衝到了林茗家中,向水凝煙要江菲的手機號碼。
江菲胸腹給他的肩膀硌得難受,伸出拳頭就去砸他的背,叫道:「喂,喂,你個冤大頭,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路……」
「也是。」
越揉越紅。
這一新的發現轟動了創媒公司的八卦群,最可靠的論斷終於得出:江菲為了她的青梅竹馬甩了許彥霖,目前已經和她的青梅竹馬同居,有事沒事還去海南島或西雙版納浪漫一把。
——物以類聚,他開始懷疑林茗是不是找了個可以和江菲相媲美的「極品」女人。
這樣少的穿著,這樣親密的動作,連那男子低垂的眼眸都顯得格外曖昧。
原智瑜彎著唇角,努力笑得瀟洒,眼裡的那團水光卻更加明顯了。
原智瑜追過來時,武hetubook.com.com文昊向江菲說:「你還記得那人號碼嗎?打個電話另外約他吧……他可瘋了,怎麼在大街上追著,很危險。——不然我們下車?」
從禮儀到穿著,男人們的眼光是理性的,也是毒辣的,往往可以第一眼就判斷出對方的身家和教養,以及和自己氣場的契合度。
他緊握著手機,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喘著氣,慢慢走到路邊,無力地歪在梧桐樹上。
她長這麼大,就沒有哪天手機收到過這麼多的簡訊,足足有一兩百條。
連脖頸也像是僵直的,沒法點頭,沒法搖頭。
「我不想他留在創媒,也不完全是因為你的原因。他們有他們的野心,現在他們創辦起自己的公司,也證明了我當初的看法並沒有錯。我不會容忍他們把創媒變成自己的天地,矛盾的激化只是早晚的事。因此你也不用覺得對不起他。」
扭頭看那美人,他忽然石化。
「當我對你有三分愛意時,我可以輕易說出我愛你;當我十分愛你時,那三個字重逾千鈞。」
老四掏出打火機,為他點燃了煙,看他狠狠地吸了兩口,才自己點了一根,勸道:「放不下咱就開回去,把那女人搶回來!南京我不敢說,這個小地方,兄弟我還是敢打包票的,那個男人敢吭半個不字,別瞧他開著什麼賓士寶馬,我他媽勾勾指頭就能讓一群小弟兄把那破車砸成一堆廢鐵,看他得瑟!」
江菲聽了,便用力地去揉眼睛。
這個秋天,能不能別再這麼蕭索,這麼凄涼?
完了,一年多沒來南京,水凝煙被林茗這小子收買得服服帖帖,看來以後再也拐不跑了!
某家酒店包廂里,水凝煙和林茗已等候多時。

奔波了幾百里空空兩手回去,他到底不甘心,後來想起有個老同學老家也是這裏,奔過去請他幫忙,一直到傍晚才算得問到了消息。
走過長長的巷道,盡頭便是新拓寬的柏油馬路。路邊有一棵已有五百年歷史的銀杏,在修路時都被小心地繞了過去,用護欄圍護在路的一側。
原智瑜聽到自己說,又似乎根本沒有說。
「知道吃虧,還是不肯改?」
老四嘀咕著跟他上車:「不像個女人還要?錯過了還可惜?喂,喂,老大,你飈那麼快,準備去哪裡?」
一輛黑色凌志,剛剛在前方調轉車頭,往東急急駛去。
判斷下來的結果兩人都很滿意。於是飯桌之上,兩個女人拉著手嘰嘰咕咕沒完沒了時,兩個男人也推杯過盞言談甚歡。
這時,江菲身邊已多了個高大的男人,眼熟的臉龐,說不上多英俊,但看起來的確溫厚可靠。
「我不想和你做兩年的情人,我想和你做一輩子的夫妻。」
她應該只記得他最後一次道歉還是以侮辱她為收場;那樣爭強好勝的人,是在怎樣的失望下,才能在那樣的侮辱中保持緘默,然後離開?
「對不起。我不該問起你的私事。不過……不過能讓你討厭的人還真不簡單。」
江菲忽然抬起臉,愁眉苦臉地叫起來,「我媽他們在哪兒買的這龍井啊,還泡那麼濃,苦死我了!」
武文昊若無其事,照常喝酒吃菜。
江菲犟嘴,「誰兜兜轉轉了?」
銀杏樹的這邊,便停著許彥霖的新款賓士,附近超市的兩個年輕人,正打量著這輛車,向賣水果的老大媽評估著這輛車的價值,以及車主人的身份。
他手上戴一塊金錶,那塊表的價格可以抵得上很多人一年甚至幾年的工資。
林茗、水凝煙兩人面面相覷。
生活的磨礪下,一切都會歸於平淡。
「嗯?」
江菲失聲痛哭。
風似乎更大了。
那是一對情侶在海灘上的合影。江菲穿著比基尼抱著個大椰子笑得很開心,一個穿著泳褲的高大男子正走到她身側,把一條大毯子披在她身上。
他啞著嗓子問:「我們……我們當真,就只能這樣嗎?」
對著在競爭中艱難跋涉的智捷公司,原智瑜沉默。
她推開了許彥霖,勉強笑了笑,向他揮手道別:「再見。」
只是再漂亮的跑車,在聽到許彥筠離開的那一剎那,都已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她這樣想,是不是自作多情呢?
江菲沉默。
他轉頭望向老四,「換了你,你是願意你的女人和你一起受苦,還是希望她走到另一個人身邊,享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富貴生活?」
後來,吳捷從酒吧里找到他時,問他:「如果現在給你江菲的手機號碼,你還有勇氣向她表白嗎?」
江菲頓著筷子不夾菜,目光冷森森地地林茗身上轉過,望向水凝煙:「凝凝,林茗結婚之前好像沒這麼壞吧?到底是結婚後暴露了本來面目,還是他一結婚整個人就走樣了?」
他的心跳依然很激烈,她的心跳卻出乎意料的平緩。
「菲兒!」
他們早就知道江菲是陪著男友過來談一筆合同的,連她回來的消息都刻意瞞過了原智瑜,再沒想到武文昊會主動提起他來。
江菲說。
江菲繼續笑:「你敢娶我,我就敢嫁你!」
要說這兩人之間沒有什麼,換誰也不信。
原智瑜頓住腳步。
那麼,江菲哪裡去了?
公司成立伊始,一切都是正混亂的時候,他卻時常會在最繁忙時又想起江菲,魂不守舍。
「他們是回來領結婚證的。江菲戶籍在南京,她男友的戶籍也在老家,所以他們得回江蘇辦結婚登記。」
武文昊摸著下巴笑了笑,「我忘了帶戶口本了!」
這時,原智瑜又說:「有一句話,一年前你走的時候我就想問你。」
最終的最終,唯一的幸福,不過是倆倆相伴到老,然後並排做在搖椅上曬著太陽;
他放下湯匙,苦笑,「林先生,我和你沒仇吧?這麼禍害我!」
和_圖_書彥筠產下一子,孩子很健康,但母親送入了高危病房,醫院直接下了病危通知單。
江菲看了原智瑜一眼,又抬頭和那男人說:「文昊,我鞋跟鬆了。」
江菲那邊的車門關上,再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他的話。不過武文昊顯然聽到了,他驚訝地望了他一眼,也跨入車中,帶上車門。

一不小心,難道他們都已錯過了他們的一生一世?
「你說南京沒什麼你可以留戀的了,真的沒有了嗎?」
她的嗓門很大,大廳里人人側目。可她依然直直地站在那裡,瞪著幾步開外的原智瑜。
可這世上,到底有一種感情,是永遠無法替代的,就像有一種慾望,是永遠無法滿足的。
何況,在他的回憶里,在江菲的回憶,他們的相處,似乎總是以吵架為終結。
原智瑜喃喃地說,「她的確勢利,可她也很仗義,仗義起來那氣魄都不像個女人!錯過了……實在可惜。」
黯淡的路燈下,他側臉的弧度依然美好俊秀,眉宇間的痛楚,卻將他整個面龐沉浸在難言的憂傷里。
不遠處,黑色凌志以驚人的速度疾馳著,迅速離開了這條大街。
坐在武文昊身邊的江菲,忽然覺得自己當年一定是老眼昏花才會看上了林茗。
未打理過的頭髮披在肩上,被風吹得有些凌亂,一縷一縷,在晚風裡纏到許彥霖的髮際。
也許還相愛栗。
「也許有一天老了,我會後悔年輕時多少次的意氣用事,慢慢改改自己的脾氣吧!」
江菲說,她和許彥霖分手了,因為太帥又太有錢的男人她沒有安全感。現在她在深圳。她的老闆就是她的新男友,也是她青梅竹馬的鄰居,不但有錢,而且可靠。
許彥霖悵然,「我也要去上海了。譚姨在美國呆了幾天,似乎也有些閑不住,我媽就把譚姨重請回來管理南京這邊。她也不放心姐姐,打算長住南京親自照顧她,所以讓我去打理上海那邊的公司。」
林茗試探著問:「武先生認識原智瑜?」
江菲低著頭,品茶。
青梅竹馬的「女友」嫁人了,這下怎麼和父母交待呢?
他舉起手機,翻到草稿箱,把裏面的短消息一個接一個地調出,發送。
那晚的擁吻,安謐而沉醉,月亮就像是眼前一樣圓而亮,像水光一樣傾瀉下來,模糊了城市所有的喧囂。
林茗神色不變,保持著原來的語速,不緊不慢地向電話那頭的原智瑜說道:「他們現在正在酒店吃飯,吃完了直接就去婚姻登記處了。你真的不過來阻攔嗎?」
沒有機會說愛你,也沒有機會說祝福你。
「對,對,老大,你沒變態吧?」
興緻高時,也許還會用癟了的嘴巴,慢慢地曬著自己年輕時的意氣風發和瀟洒不羈。
「難道你還打算等人家要結婚時再動手搶?」
只可惜旁邊又有個胖子衝過去,揚起拳頭要打她。
「廢話,公刺蝟母刺蝟不能結合,世上哪裡來的小刺蝟?」

他無視和江菲並排走著的武文昊,走到江菲跟前,問道:「這裏的人,這裏的事,真的就讓你這麼討厭嗎?」
他從沒告訴她,他只是愛她,他只是說不出他愛她。
「你是豬,蠢豬!可我希望你永遠是只幸福的蠢豬。」

林茗回答:「能。」

「回南京?那這妞兒……」
江菲絕對相信許彥霖在工作方面的執著和努力,便將他送了出來。
是最後的擁抱。
直到很久以後,小秦偶爾遇到江菲QQ在線,忙去詢問近況時,江菲發給她一張雙人合影栗。
「喂,智瑜嗎?我是林茗。」
江菲便回過頭瞪武文昊,「你廢話怎麼這麼多?」
後來的婚宴上,司儀把這段視頻作為一個節目放映出來。
總之,他要讓她知道……
「哦……」
但江菲還真的沒想過,他有一天會突然出現在自己家中。
「哦,變態這病,可難治了……」
她的毛衣似乎太單薄了,如此高挑的她,竟在他懷裡顯出了幾分嬌小。
據說明天上海那邊的工作已有安排,他要連夜趕過去。
原智瑜哽住,卻走上前一步,「我想娶你,你敢嫁我嗎?」
他奔了過去。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菲兒,你改不了,不過……也不需要改。」
陌生的異地號碼,熟悉的江菲口吻。
吳捷忍不住,終於罵娘了:「想人家就去找去!這還沒跨省呢,幾百公里路程,你差那點汽油錢?」
「我一直痛恨著你,就如痛恨著我自己。也許是因為我一直愛著你,勝過了愛我自己。」
「如果你是我的幸福,我期待著能和我的幸福狹路相逢。」
江菲張張嘴,沒能再罵,淚水卻滾了下來,忙用袖子胡亂擦了一下。
「那……咱不賤了,以後再找個好女人,丟開她也不少一塊肉,反而少操了一份心呢!」
「不知道?」
「丟開她……」
聽他發動車子時,江菲退開兩步,無意識地掃了一眼來往的車輛,忽然一怔。
原智瑜額上沁著汗珠,頭髮也有些凌亂,但一步步走過來的步伐很有力,盯著江菲的目光也很堅定。
許彥霖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忍住,只將茶杯里的茶沫子吹了吹,再嘗一口,微笑道:「還好啊,雖然苦了些,卻還嘗得出茶香來,就看你在用什麼心品嘗了。不要總想著茶的苦。」
那晚兩人相擁在帳篷下,看著晴雨泉在月光下一個接一個冒起的水泡,笑得很大聲竣。
他還是喜歡在酒吧歌廳之類熱鬧的地方扎堆,他還是那樣有女人緣,可偏偏就遇不到一個他願意往自己家裡帶的女人。
「她不是還沒結婚么?」
「我就想著去上海前拐個彎兒過來看看你,原來你也要離開江蘇了。」和圖書他唇角的微笑也和龍井茶一樣苦澀,澀得化不開,「就這麼,都散了,遠了……」
明明已經換過手機,明明有些號碼以為已經廢棄再也沒有留存,可時隔一年,她居然還記得那串沒有意義的號碼。
許彥霖半敞的風衣被吹得獵獵飛舞,腰帶撲撲地打在她的毛線衣上。
江菲繼續瞪他,喉嗓口像被什麼拉得直直的,憋得心裏發慌。
他頓了頓身,摸出手機,看到了四個字。
江菲心酸,卻決然道:「這樣……我想只能這樣。」
林茗也和武文昊握手,互相打量著對方栗。
吳捷打算等許彥筠病情穩定后再去和她慢慢商議復婚的可能;可兩周后,他聽到的是許彥筠和孩子被許家送往美國休養的消息。
她從不知道自己記性這麼好。
第二年的上半年,智捷公司穩步發展,吳捷和原智瑜迎來了他們事業上的第一輪高峰期。
「報案了沒,報案了沒?揪派出所去!」
當然,他也不會錯過。
「你好!」
好久不見,於是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這樣擦肩而過嗎?
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還是她所熟悉的,她也的確為此動心過,儘管並沒有生死戀人間那種洶湧澎湃的激烈感情,但細水長流未必不是另一種幸福。
林茗他們很積極地為他尋找江菲老家地址,最後水凝煙終於記起了江菲爸爸的工作單位名字。
「逼?」
掛了電話,他施施然坐回座位,笑著招呼:「大家吃菜,吃菜!江菲,離開南京這麼久,看看還能不能習慣南京的口味吧!」
他明明就是個非正常人,他明明就是非正常思維,居然會覺得她的思維不正常!
原智瑜有股子不要到江菲聯繫方式誓不罷休的兇猛勁兒,賴在林家不走,林茗要送他回家時,還被他打了一拳,結果激怒了水凝煙的母親。這位胖媽媽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有心臟病,從洗手間提出一柄濕濕的拖把,奮勇衝出……
這天氣,果然冷得厲害了。
萎黃的扇形小葉在嗚咽的沙沙聲中簌簌飄落,漸漸在路邊堆起厚厚一層。
許彥霖苦澀地笑:「嗯……你……其實還是大學里的性格,從來沒變過。」
江菲應該過得很好很幸福;而原智瑜並沒有把握讓她過得很好很幸福。
「這……」老四顯然沒遇過這樣的難題,皺眉苦思,「這要看這女人怎麼想吧?她如果真的喜歡你,她不會介意和你一起受苦。不過,如果這女人虛榮,要強,好面子,又貪財,她可能會不甘心過那樣的苦日子。嗯……就是一時過得了這樣的苦日子,也不太可能一世過得了這樣的苦日子。俗話不是說嘛,貧賤夫妻百事哀。到民政局查查離婚檔案,沒錢的八成是因為沒錢才離婚,有錢的八成是因為外遇才離婚。為什麼?沒錢的女人全跑去勾搭有錢的男人啦!沒辦法,人的劣根性。女人變壞就有錢,男人有錢就變壞。」
江菲惋惜地望著他的車,想著自己還回去的漢蘭達,以及被賣掉的三居室房子,還有曾經近在咫尺的千萬財富,無奈地嘆息。
一個穿著卡其色英倫式風衣的女英雄居然比他還快,正用很標準的跆拳道姿勢抬起腳,把一個挺健碩的男人踹倒在地。
「勢利……」
兩個半小時車程,並不遠。
原智瑜鼻子發酸,繞過前面混亂的人群,便要走向江菲。
許彥霖點頭,卻還是沒有上車。
林茗坦白地說道:「我不知道。」
許彥霖掰著指頭說:「剛出現是怪胎,然後是怪才,俠女,天才級的小活寶……」
許彥霖打開車門,卻久久地望著江菲,遲遲沒有邁上車去。
看到原智瑜停下腳步拿手機,高挑的身影漸漸在車流和人流中模糊,她知道他收到簡訊了。
這時,江菲說道:「我帶了戶口本和身份證,你敢和我去領結婚證嗎?」
江菲嘆氣,「不過現在,可能我吃的虧還是太少了。我不想改。」
原智瑜這才望向武文昊,納悶他為什麼還能這麼平靜。
「想和你近些,更近些,偏偏遠了,更遠了。」
水凝煙開始不安地走到包廂門口去探頭探腦。
林茗乾咳一聲,打著哈哈說道:「今天天氣不錯,適合……」
看到江菲和武文昊推門進來,水凝煙興奮地叫著,用十二分的熱忱擁抱去歡迎她一年沒見的好友。
最後一種當然是最離譜最容易被識穿的;因為後期逐漸嶄露頭角的智捷公司里並沒有江菲。
「他本來就討厭……」
「我只懂得正常人的思想,至於他,還有……您身邊的這位,我一向就沒法了解他們的思維方式。」
以後,他們會越離越遠吧?
……
原智瑜蹲在路邊,叼了根煙在跟里,在口袋裡摸來摸去,然後沮喪地歪了歪頭,「老四,有沒有打火機?」
最後那條試探她的簡訊,成了他們之間最後的交集。
江菲陪許彥霖走到車邊,低聲道:「一路小心。」
「啊,就因為不想認輸,老大你還想要那個虛榮貪財的勢利女人?」
「還是那個女孩厲害,嘿嘿!」
周圍一時寂靜。
其他三個人都愕然地盯向林茗。
「如果爭吵就是我們的幸福,我希望一輩子吵下去。」
「你!」這一回,一慣溫柔的水凝煙也發飈了,拽下自己的貝雷帽瞪大眼睛,「連我也騙了!我要和你絕交……除非你現在讓我把原智瑜那個冤大頭叫來!」
「跟我沒太大關係,那麼,跟原智瑜呢?」
江菲無言以對,繼續瞪武文昊,似乎要在他臉上瞪出幾個洞。
江菲眼睛又開始酸,好像想哭,又好像想笑,最後卻罵了起來:「對,特別是現在我眼前的人,眼前的事,我真的很討厭!」
江菲覺得自己真的蠻笨的,怪不得語文和哲學老是考不好,連許彥霖和-圖-書的話她都覺得聽不大懂。
如果她要嘲笑,他不介意她盡情的嘲笑。
許彥霖凝視著眼前依然很大聲地說笑著,卻很少再和自己目光相觸的女孩,不覺緊抿著唇,好久才說,「你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我們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理性。你跟原智瑜……我也早看出來了。我只是希望在我們的相處里能漸漸讓你拋開他的影子。當然,我失敗了。願賭服輸,我不會苦苦糾纏,更不想給你造成困擾。」
「是啊,這種性格很吃虧。」
「你的志向和你對於志向的選擇,只會把你的才氣帶進墳墓。」
江菲抓著頭大笑:「別壞了我在家老家的形象,行嗎?」
原智瑜轉過頭,「那不就算是我認輸了?」
他可能傷害過很多人,卻從不曾負她一點半點。
江菲吸一口氣,沖喊他道:「你明明愛著我,為什麼總不告訴我?你太討厭了!」
「有。」
武文昊也在問著林茗:「你認為……他會來嗎?」
老街上梧葉遍地,瑟瑟翻滾時,像一隻只折了翼的老蝶。
江菲盯著地面,「什麼話?」
「他……跟他更沒有關係了。」
果然……
如果他的傾慕者看到他這副模樣,始作俑者的江菲,必定成為千夫所指。
他黑漆漆的眼珠轉動著,忽然看到大廳一角的沙發上慢慢站起身的某人,忽然笑了起來,「適合去領結婚證。」
江菲,好久不見。
這麼活躍的一個人,這一年居然也沒更換手機,好像一直在等著她找他一樣。
原智瑜便垂下頭,那樣線條剛硬的輪廓,忽然了有種快要散開般的絕望。
「吵架也比哭哭啼啼好啊!瞧瞧你,這眼圈還紅著呢!」
他小心地問。
後來又有去過上海的創媒員工證實,許彥霖還是獨身一人。溫文有禮背後的疏離冷淡,似乎讓花痴他的女人更多了。可他身邊看不到江菲,也看不到任何一個看起來像女朋友的女人。
武文昊笑了笑:「原來只是聽說,今天終於看到活的了!果然和咱們江菲是天生的一對,異類啊異類!」
武文昊一口湯差點沒嗆著。
但令江菲沮喪的是,一向只幫她說話的水凝煙竟點頭表示同意:「愛他就罵他,喜歡他就和他吵架,我也看不明白他們這是怎麼回事。」
他會來嗎?
武文昊回答:「沒事,呆會路過哪個商場,我去幫你買雙。三十七碼的鞋,對吧?」

許彥霖凝視著那張自己眷戀了多少年的面龐,以及那雙總是神采奕奕笑面生活的茶褐色眼睛,「我也不希望你改。我希望,你一直是這樣的一個江菲,哪怕……我已無法擁有。」
於是,註定了交集,然後分開。
「沉澱了這許多的日日夜夜,難道你們還沒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林茗嘆氣,「如果那樣,我建議你呆會真的去和武先生領張結婚證算了!和誰過一輩子不是一輩子呢?」
江菲瞪向林茗:「看來看去,都是些討厭的人,討厭的事。」
「我剛知道母親要你搬走的事。我沒想過我對你的關注會逼得你賣了房子,離開南京。」
「好久不見。」
吳捷去了,並且一去三天,日夜守在她的床頭,直到許彥筠醒來。
他頓了頓,江菲接過話頭嘆氣:「就生出了我這麼個怪胎,是不是?」
藍色生死戀和梁祝化蝶的故事,也只存在於故事中而已。
南京的凌志?
「現實就是,你隨時可以變成一無所有的窮光蛋,連累愛你的人和你家的人也變成一無所有的窮光蛋。而有的人,就能輕易地給予你的女人名車名表,成套的房子,以及取之不竭的信用卡,無數的衣服首飾。」
江菲嘰咕著低頭喝茶。
武文昊聳肩,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根本不和她計較。
飄搖的蘆葦叢中傳來野鴨的嘎嘎驚叫,兩團小小的黑影迅速掠起,飛到了另一邊去了。
許彥霖瞥一眼悄悄退出去的江爸爸江媽媽,喝了口茶,又望向江菲,輕聲說道:「對不起。」
可惜,已經隔著山,隔著水,隔著沒有邊際的大海。
水凝煙依然為江菲和原智瑜的未來膽戰心驚。
他嘆氣道:「所以說了,男人想泡漂亮女人,首先要摸摸袋子里有沒有紅票子。他媽的如果自己都養不起,有什麼資格去要求喜歡的女人跟自己?」
吳捷新買了輛跑車,可惜買回來的第一天,就接到了許久沒有聯繫過的許家人的電話。
水凝煙忽然抓過江菲的手,叫道:「你給我老實交待,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原智瑜停好車,緊了緊風衣,走向前面那家酒店,去見約好的客戶。
水凝煙對不幸出局的原智瑜同學無限同情,但她更得為閨蜜的幸福生活考慮。不論之前他們到底有沒有愛過,她都不想原智瑜再去打擾江菲目前的生活了。
他吸了口氣,忽然抓住江菲,在她的驚叫聲中,一把將她扛到自己背上,大吼道:「你敢和我結婚,難道我還不敢和你結婚?走,登記去!」
以最親密的姿態。
沒人跟自己吵架的日子真是寂寞。
這時江菲忽然叫道:「冤大頭,你知道為什麼你這麼討厭嗎?」
再見,不知道何時再見。
原智瑜的目光在幾個人臉上轉過,隱隱看得出他們臉龐上作弄的笑容。
說得正高興時,武文昊忽然轉頭向江菲說道:「菲菲,怎麼不把你那位姓原的朋友也叫過來?」
江菲的合影很快從小秦那裡傳到了小晏那裡,又很快從小晏那裡傳到了原智瑜那裡竣。
江菲笑起來,「沒那麼嚴重吧?我江菲自己不想走,誰還能把我房子燒了?」
許彥霖已走到她面前,靜靜地望著她,然後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她有她無法替代的感情,他有他無法替代的慾望。
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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