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男朋友

「很順利。」他微笑著說。
「怎麼申請到的?」
「是啊,計劃不如變化快,」呂子怡頓了頓,「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准呢?」
他最後只道:「我相信他們兩人能處理好和家庭關係。」
「從小?為什麼?」
崔維不好意思的笑了:「李教授,過獎了。」
李澤文指出:「在新澤西州來說,價格不算便宜。」
周五她正常上班,忙忙碌碌到下午五點,然後麻利地關電腦,脫下白色的實驗服,拿上自己的背包準備離開研究所,此舉引來了同事們驚奇的眼神——郗羽在GFDL(地球物理流體動力學實驗室)已經工作了一個半月,同組的同事也已知道她幾乎不會按照「朝九晚五」的時間作息,諸人已有公論,她是全組來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人,一個相當勤奮的人。
她的臉靠在李澤文的脖頸處,她忽然很想模仿某個吸血鬼咬李澤文的脖子一口,但……埋藏在她基因里的本能告訴她,現在最好別惹李澤文。
她盯著李澤文的眼睛:「……我也很高興你能來看我,真的。」
「很有趣。」郗羽由衷的感慨,「崔維,你很厲害啊。」
「我的床比較硬,你適應嗎?」
「環境不錯。」
清晨陽光照著他的側臉,郗羽當然知道他相貌出眾,此時卻有一種迷惑人的魅力。
公寓里已經有六七個男生,正圍著茶几玩一款桌游,此前,郗羽和他們見過一面,雖然遠談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
「劍橋城的中國留學生基本上都知道他追求你的事,也傳到了我的耳朵里。」
在眾人的稱讚聲種,李澤文對崔維道:「這款桌游的思路非常好,你有沒有考慮做App遊戲?」
李澤文把她抱到沙發上,然後收拾了餐桌並洗了碗。
對這一幕郗羽不能說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她是成年人,當然知道男女朋友之間會發生什麼。但有心理準備不等於身體也做好了準備,她覺得這一切有點快,快得讓人頭暈,她想要避一避,可天不遂人願——她掙扎了幾下無果,反而把自己更深的推到了李澤文的懷裡,她頭一次意識到,原來男女之間的力量差距有這麼大,原來李澤文也會有如此有侵略性的一面。
男朋友第一次到你家是什麼體驗?
「這說明我們還有時間,是好事。」郗羽迅速啃完了漢堡,她擦了擦手,又問李澤文:「你這邊呢?還好吧?」
郗羽慢慢把臉貼在他的肩頭,從記憶里抽出一些印象深刻的片段。
聚會的場所就在呂子怡的公寓里。客廳很是寬敞,大約有三十多平方,容納十多個人聚會不成問題。剛到普林斯頓大學的時候,郗羽因為呂子怡的邀請來過她家一次,現在熟門熟路找到了地方,然後敲門,進屋。
任何一個人剛起床的時候都不會周正到哪裡去,李澤文也不例外。他沒戴眼鏡,頭髮亂糟糟的,還有一縷翹了起來。
李澤文坐到餐桌旁,看著桌子上的粥、小菜和雞蛋餅,不算複雜,但看得出她的用心,她竭盡所能讓早餐變得很精緻。
所謂的留學生聚會,無外乎也就是吃喝玩,每個人都帶來了不少食物,在吃吃喝喝中,本來沒有關係的人,都可以迅速建立起良好的關係——對中國人來說沒有什麼交情是不能在吃飯中建立起來的,如果沒有,那就再吃一頓。
李澤文不會拒絕一個求知若渴的郗羽,徐徐說起往事,二十分鐘后,郗羽了解所有的前因後果——一個失去和擁有、錯過和堅持的故事。
「擔心你不能適應有我的生活方式,但現在看來,你似乎尚算適應。」
「這麼肯定?」
「有研究表明睡硬板床和身高有直接聯繫嗎?」
郗羽沒聽懂。
「那就好。」
郗羽眨了眨眼。在美國這幾年,她在餐廳吃飯的次數極少很少,往往去也是多人活動,下意識以為和國內大部分餐廳一樣,推開餐廳門直接進去就有位置了。
作為一名預備役科學家,她有著準確的作息時間表。她通常在六點半起床,但周六周日時,她會允許自己稍稍放鬆一點,早上八點起床,今天這麼勤奮,是因為她要準備兩個人的早餐。
「和這裏差不多,漢堡薯條,味道也差不多,」郗羽咬了一口漢堡,中肯地評價,「以價格來說,還算好吃。」
李澤文莞爾:「不錯的變通之道。」
李澤文低頭瞧了瞧這塊素凈灰藍色的地毯:「地毯是怎麼回事?」
吃飽喝足后眾人又開始玩桌游,並招呼郗羽——由若干張微觀粒子的圖片製成的牌和骰子、旗幟等小道具組成,郗羽前所未聞。
早在幾天前,呂子怡就打電話給郗羽,請她參加在自己公寓辦的留學生聚會——郗羽原本想拒絕,但李澤文認為她多參加這種聚會,建立起一定的社交關係不是壞事,更何況聚會的參与者都是數學物理系的學生,一群站在智商巔峰的人,在學術界互通有無是必要的,許多研究成果就是在這樣的交流中產生的。
這個吻持續的時間比郗羽想象的長很多。不知道多了多長時間,兩人的氣息終於平穩下來。
前往美食街的林蔭道上,郗羽期待地詢問李澤文。
戶型很簡單,一眼就可以看穿。開放式廚房和客廳連在一起,整體風格以白色和棕色為主。淺棕色的木地板和深棕色的餐桌,白色的櫥櫃和白色的牆壁,淺藍色沙發和玻璃茶几,每一件東西都擺在最合適的位置,除了茶几上花瓶里裝著的幾支鮮花,幾乎沒有裝飾物。
「對啊,」郗羽側目看他,「你看了地圖了?」
李澤文側目看郗羽,道:「你對環境的要求不高,很容易滿足。」
郗羽鬆了一口氣,眉眼不自覺彎了起來,臉上的酒窩一閃一閃的——這是她第一次做飯給李澤文吃,自己的勞動成果能得到他的認可當然是讓人開心的事情。
他正在索要這兩年來的利息。
但計劃不如變化快,現在的她,覺得自己也許可以去回答上一次了。
「想要最有效率地了解一個地方,逛博物館是最好的選擇。」李澤文如此說。
「嗯,要感謝呂子怡……」
往常的郗羽往往選擇騎自行車上下班,不過今天例外。為了趕時間,郗羽坐上了五點十五分從法瑞斯特校區發車的班車,班車很準時,二十分鐘后就達到本部校區,郗羽步行了五分鐘后回到所住公寓附近,於五點四十五分見到了遠道而來的李澤文大教授。
郗羽理所當然地道:「這是很自然的,想要吃得好一點,又想要快一點,只能抓緊時間了。」
李澤文沒讓這場談話變成商業互吹,他轉開話題:「除了我之外,在你的追求者里,也有很多非常出眾的人。比如Steve Davis。」
「唐宓在李家過得好嗎?」
郗羽並不是那麼容易被忽悠。有限的歷史知識告訴她,政治學領域的研究往往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會帶來什麼變化實在很難預料。
介紹了李澤文後,郗羽帶著自己做的食物到了廚房,和呂子怡一起加熱眾人帶來的食物。呂子怡舉辦的聚會大都是potluck制,每個人帶上自己做的一兩道菜或者買的菜,能湊成琳琅滿目的一桌。
「他的人生的確很是傳奇。」
郗羽對他隔空喊話:「昨晚睡得好嗎?」
郗羽說:「教授,你的出現對我來說,是一個意外。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你在我生活中的分量越來越大……也許是你在我論文上的批註,也許是你給我的人生建議,也許是在南極時你發給我的每一封郵件,還可能是我昏倒后在醫院醒來時,一睜開眼就看到你……如果是一道數學題,我可以分析出解題每個步驟,但感情的產生和醞釀則不然,這是非理性的東西,我也拿他無能為力。」
半句話說完沒了下文,郗羽陷入了長久的思索。
「習慣了,我從小就睡硬板床。」
李澤文「嗯」了一聲,並不否認她的指控,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好啊。」
「這麼說,你看來也很想去他家拜訪。」
「……哼,」郗羽仰起臉,「不過,我總覺得你話裡有話?是在說我生活單調嗎?」
「說得對。電影里的政治情況歸根結底是現實社會的政治學留在人們腦海里的殘影。兩者的關係很有趣,可以拿來作本科畢業論文題目。」
「味道不錯。」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品嘗了早餐后對郗羽道。
他穿著非常休閑,一副準備出門踏青的模樣。
「對的,只有沙發、床都是我新買的。」郗羽指了指茶几下面那塊地毯,「嗯,還有這張地毯。」
「你這麼看待自己嗎?」
「……嗯,不冷了。」
「我想請問你一件事,」葉一超問:「聽說李知行和唐宓結婚了,是嗎?」
郗羽眨眨眼:「……嗯?」
比薩上桌的時候,李澤文已經通過玩桌游和屋子裡的幾位男生已經熟悉起來。他也是這個年齡過來的,自然清楚如何和理科Ph.D們打交道。
「你說的沒錯,對於選擇走進一段戀愛關係,我的內心深處的確存在著一些不習慣,還有很多對未來不確定的懷疑,」郗羽直視李澤文,眼睛亮晶晶的,「但不論如何,現在的我已經明白,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並且願意承受失敗的結果。」
李澤文於是單手拿著漢堡開始吃:「回來這一周,工作情況如何?」
「……嗯?不適應有你?你什麼意思?」
呂子怡整理著餐具,郗羽守著微波爐,加熱自己帶來的食物。
他別開話題:「你平時在研究所的時候,午餐吃什麼?」
郗羽差點被噎住。這位梅拉尼姐姐即便已婚已育,想法卻依然像法國少女一樣浪漫。
李澤文隔著餐桌伸出手去,拿著紙巾在喧鬧的餐廳幫她擦了擦嘴角。
郗羽長長呼出一口氣。Steve Davis是那種較為少見的美國人,出身富豪之家居然沉迷科學,兩人在同一個課題組,在學術觀點上頗有共同語言,相處得很愉快。然後不知怎麼回事,在學院的某次集體活動中,他居然當著數十人的面對她表白。流言猛於虎,郗羽也不能堵著別人的嘴讓其閉嘴,不到一天時間,這破事就流傳開來,沒想到居然還傳到了李澤文耳朵里。
郗羽還沒反應過來,他已轉身走進卧室,還順手帶上了門,留下她一個人對著緊閉的門發愣——第一次被人關在自己的卧室門外真是挺新鮮的體驗啊,怎麼感覺哪兒有點不對勁呢?
「……好吧,你贏了。」
李澤文莞爾,手一觸即離,又打開後備箱,拎了一個小型的行李箱出來——他計劃周日回波士頓,要在郗羽這住兩個晚上,所以帶上了自己的日常用品、睡衣和工作用的電腦。
當然,湖畔公寓因為地理位置佳,非常熱門,郗羽不覺得自己一定能申請到,但就算是她這種長期負人品的人也會有人品爆發的時刻——網上填完申請表後過了一個月,她收到了郵件,郵件通知她,她的申請得到批准,可以在六月初入住。
「什麼?」
「我平時很少做中式早餐……味道可能不好,你將就一下。」郗羽說。
「你看這條路,想到愛因斯坦、愛德華·威滕每天都通過這條林蔭道去上班,覺得人生的軌跡真是難以預料……幾年前我絕對想不到有朝一日,我居然和世界上最聰明的人這麼近。」
「學姐,你今天好驚艷。」
「擔心什麼?」
看了電影后再散步回家,時間已經不算早,兩人洗澡洗漱換上睡衣,準備睡覺。
正常情況下,兩年後李澤文應該可以評上正教授,而她可以回波士頓找教職或者做第二輪博后;問題是美國政局變換,李澤文也打算幾年後回國,她很難提前兩年定下方向。
她當然算不上廚藝高手,時間和興趣也不允許她成為廚房達人,但是為了省錢和寬待自己的胃,在某些菜色上,她還是磨練了一下功夫的,此時桌子上擺上了4個菜,糖醋排骨,糯米蜜藕,酸辣土豆泥,還有個西紅柿牛尾湯,就是郗羽最拿手的幾個菜,堪稱她廚藝的巔峰。
「餐廳里有什麼?好吃嗎?」
面對郗羽有點困惑的視線,李澤文三言兩語的解釋了原因:呂子怡葉一超兩人和李知行唐宓兩人關係不錯,所以他和這兩人也因此結識。
「冷嗎?」
「工作許可權變了沒?」
以郗羽的貧困程度,她沒多少錢來這些地方吃過飯,好在她有呂子怡這個消息渠道,打探得知有幾家餐館評價不錯。
「……怎麼?」
郗羽笑的開心:「沒錯,有些劇情實在太無腦了。電影要考慮普通人的感受,假設現實社會的複雜度是100,普通人最多能理解10,所以電影里也只能展現8了。」
「人的思維模式是有一定模式,就像物理學中的慣性一樣。這麼多年裡,你都是一個很獨立的人,你有自己的生活節奏和生活模式,恐怕不會不習慣有人進入你的世界。以這樣一個周末為例,如果是你一個人,你想幾點起床就幾點起床,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你想做什麼就出門……你不用顧慮別人的想法,不用和別人分享你的時間,不用和別人一起做什麼。而現在,因為我的到來,你不得不早起準備早餐。這是對你慣有生活節奏的破壞。」
「是的,我們周末和節假日見面,這周他來新澤西,下周我去波士頓,是這麼說定的。」
李澤文笑:「大致如此,但有時也有一些特例。」
李澤文的預言總是很準的。在周五晚上六點左右要在餐廳找一個位子,果然不是件簡單的事。呂子怡推薦的三家餐廳人滿為患,其他餐廳也沒好到哪裡去——兩人在美食街一頓尋覓,最後在一家漢堡快餐店坐下了。快餐店人很多,但人群流動的速度也快,他們叫了最常規的薯條漢堡套餐,五分鐘后等到了座位。
「我搬來時,屋子裡沒有沙發,屋子裡只有餐桌旁的三把椅子,呂子怡說要幫我慶祝喬遷之喜,還叫了好幾個人來。我靈機一動,就買了塊地毯——至少有個地方讓大家坐吧。」
「好了,不說我了,」郗羽抬起臉,問男朋友,「你呢?我是獨自生活,你不也是?你獨立生活的時間肯定比我久得多,你難道不會覺得孤獨嗎?」
郗羽搖頭:「完全沒有,領導直接把工作牌還給我,叫我好好工作。我已經做好了被限制查詢衛星數據的許可權,結果居然沒有……至少到目前沒有。我們研究所的中國人建了個群,大家會在群里分享討論,認為應該問題不大。」
「坐過來。」
這個吻並不是她所看電影中那種一觸即分的那種吻,而是更掠奪性和控制欲的吻。如果不是因為已經坐在李澤文的腿上,郗羽早就因為雙腿發軟滑到地面了。
「租金是多少?」
李澤文微笑著說好,一臉「客誰主便聽從安排」的模樣。
李澤文笑了笑,看著眾人徵求意見:「我當郗羽的場外指導,各位介意嗎?」
「我更寧願相信是基因差異,你和你姐姐不同之處很多。」
李澤文說著,離開衛生間,此時的他頭髮平順,眼鏡也戴上了,看上去精神奕奕,屬於教授的氣質又恢復了。
李澤文低頭,看著她白皙的額頭。兩人身高差十二厘米,這個角度看上去,她的眼睛路燈下也閃閃發亮。
「你們在談什麼?葉一超和唐宓怎麼了?」她大腦里存儲的八卦不多,只知道兩人是高中同學,並不覺得他們有什麼曖昧關係。
從周一開始,她就已經為男朋友的到來做準備了。郗羽以做化學實驗的細緻和周密開始打掃屋子,掃地,擦桌子,清潔傢具,清理廚房,所有的餐具都被重新起洗了一次,甚至連書架上的每本書都被拿出來,好好的擦了一下封面——歷經四天的打掃,周四晚上入睡前,這套小公寓像一塊剛出爐的硬幣那樣閃閃發光,光彩奪目。
郗羽堅定無比地點了點頭,然後事情就這麼確定下來。
郗羽下意識更緊的摟住了他的手臂:「應該不會了。那之後我就回國了,然後遇到了你……」
關於電影的評論說完,兩人也已走齣電影院。路邊早已亮起,照亮了往來的人群。李澤文站在溫暖的路燈下,微笑著對郗羽伸出手臂。
崔維被誇獎后,靦腆一笑,臉都有點紅了。
李澤文不太贊同郗羽的這句話,「聰明」這個標準太模糊了,他內心自有一套評判體系,不過想歸想,他沒有反對郗羽的觀點。
「對了,你知道嗎?」郗羽用空閑的右手指了指林蔭道深處的一些漂亮的獨棟房子,興緻勃勃道,「據說愛德華·威滕的家就在那邊的某棟房子里hetubook•com.com。」
確實不容易,你面對連環殺手都那麼鎮定啊!郗羽想起前幾周那段驚心動魄的遭遇,內心默默吐槽。
李澤文沒有說話,他給她一些梳理自己的生活的時間。
郗羽對電影的要求不高,覺得這電影總體而言還可以,只是有點擔心李澤文是否會覺得浪費時間。
「今天是周五晚上,餐廳的客流量一定非常大,我猜,你提到的這幾家飯店都沒有多餘的位置了。」李澤文指出。
他是理解郗羽的。作為一名理科生,嚮往愛德華·威滕這樣的人,實在是太正常了。對科學工作者來說,人生於世,所求的無非也就是在科學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然而這件事何其艱難?當你在科學的泥沼里艱難跋涉時,有人閑庭信步的飄然而過,到達了你永遠無法達到的高度,你當然會產生崇拜感。
聚會持續到晚上十點,然後眾人告辭離開,回自己家去了。看得出呂子怡還想再留葉一超再坐一會,不過被他拒絕了——他解釋說要回去趕論文。
「因為我會將生活的不可控性降到最低。」
梅拉尼饒有興趣的眨眨眼,露出過來人才懂的微笑。但她很有涵養的沒有進一步八卦,對她比了個「贊」的手勢后就從另一條路離開——她家和研究所距離相當近,就在研究所東面森林里的獨棟住宅區里,她和她丈夫兩人都是來普林的訪問學者,來美國這一年,他們也帶上了兩個孩子,此時兩個小朋友正在普林斯頓的小學借讀,她下班后就得趕回家照顧孩子。
當然大家不會介意,普通的桌游而已,誰上桌都是玩——美女坐在桌子邊玩遊戲起碼比大男人更賞心悅目,至少眾人都有正當的理由盯著她看而不用擔心被懷疑是色鬼登徒子了。
「你知道他?」郗羽有點吃驚。
「……太過分了,你太過分了。」
「銀行賬戶的存款數額的確會影響一個人的心態。」郗羽想著自己的心態變化,又推而廣之的想起其他人,「難怪我認識的有錢人大都非常自信。」
呂子怡看了客廳一眼,壓低了聲音問她:「是因為女為悅己者容嗎?」
「現在和你,和平時反差有點大。」郗羽很新奇地說,「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
呂子怡想了想,忍不住搖頭:「……感覺很辛苦。兩年後呢?」
站在窗邊和別人說話的高個男生回過頭,走過來和兩人打了個招呼。
「而且景色也好得多,我最喜歡這套房子的視野,看得非常遠。」
沙發和床是新買的並不奇怪,這兩處地方和人接觸最多,也頗有些私密性,沒有人喜歡躺在前一任租客睡過的床和沙發上。
這個白天兩人沒有什麼別的安排,郗羽陪著李澤文把普林斯頓附近的博物館全都刷了一遍。作為一個學習壓力極大的死理科生,郗羽對博物館興趣不太大——至少絕對不會是那種主動尋找博物館來參觀的那種。她在波士頓這樣的歷史重鎮五年時間,幾乎一處博物館都沒去過。
李澤文像一個稱職的客人那樣環顧四周。
這是某乎上的一個熱帖,有超過五百人回答了這個問題。
普林斯頓鎮上的治安不錯,兩人沿著森林旁的林蔭道步行回公寓。夜色悄悄地溜進了森林里,暮色已經把高高的樹冠包裹起來,夜色寧靜而舒適。
「嗯?」
李澤文看著郗羽大張嘴巴,鼓著臉頰啃漢堡的樣子,不禁失笑。啃漢堡無論如何都不肯能坐到優雅自如,但她做起來就非常生動,彷彿她吃的不是。郗羽是一個對物質條件要求很低的人,對飲食更是不會挑剔,這種個性反而讓她變成了一個生機勃勃的人。
「說來,獨自一個人生活的感覺怎麼樣?這兩三個月應該才是你真正意義上的獨立生活?」
在郗羽這裏,一定會有一個「但是」的。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李澤文依然瞬間跟上了她的問題:「不會。」
「是的。但比劍橋區好多了。」
大學四年她基本重複著高中的生活,雖然沒能交到如王安安一樣的朋友,但總體而言,同學、室友的關係還不錯。就算晚上被噩夢嚇醒,驚魂未定之時,聽到室友們平緩的呼吸聲也會冷靜下來。
「想聽。」
也許他的話有誇張的成分,但郗羽不打算細想,照單全收。所謂入鄉隨俗,他既然選擇了自己當女朋友,那自然要接受自己好或不好的廚藝了。
「啊!」
郗羽心口發熱,她心中充滿了無法言說的感動。
呂子怡原本是笑著的,在看到李澤文之後睜大眼睛:「……學姐,你的男朋友難道就是李教授嗎?」
李澤文於是在卧室門口微微俯下身,伴隨著輕輕的呼吸聲,一個吻落在她的額頭。
郗羽點點頭。李澤文提到的變化,她已經感覺到了。
李澤文摘下眼鏡放在桌上,對她伸出手來。
「當然,對物質要求不高,這是做科學家的必要素質吧。」郗羽大大方方說。
郗羽做了一大鍋糯米蜜藕和糖醋排骨,中午的時候她和李澤文只吃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她用飯盒裝好,帶到了晚上的留學生聚會現場。
「傢具大部分是自帶的?」
「我記得高等研究院也在這片森林里?」李澤文伸出手指了指西北方向,「那裡?」
李澤文明白她對自己的心態,但此時聽到她親口說出來,心情也有些複雜。她有一定的自我能力否定傾向,往往不會意識到自己的優秀。
李澤文當然知道愛德華·威滕是哪位,他問:「你是從哪裡聽說的?」
「我以前的確是這麼想的,但是此一時彼一時,」郗羽承認,「我回國這一個月發生了許多事情,我意識到必須改變自己了。」
郗羽深吸了一口氣,擺出一副主人應該有的樣子,帶著大大的歡迎笑容迎了上去:「從劍橋過來開了四個半小時的車,路上順利嗎?」
「好。」
「嗯……」
「很快就好了。我患的是突發的小兒哮喘,不吃藥也可以自愈的那種,吃了葯就好得更快了。因為長期睡硬板床,所以我長得很高。」
「你說得有道理,我已經非常習慣按自己的方式生活。這些年來,從潘越死在我面前開始,我已經做好打算,這輩子不談戀愛不結婚。起初,我可能是為了避免罪惡感、想要對潘越彌補才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上大學后,我意識到自己想成為科學家,我想出國讀Ph.D深造,兩種想法交織在一起,互相影響,我更堅定了獨身的念頭,」郗羽很少這樣一口氣說這麼長的話,這番話在她心裏也盤桓許久,今天對著李澤文說出來也不失為一種好的選擇,「我認為,科學成就才是永恆的,看看牛頓,他沒有結婚生子,但世界上又有誰不知道他呢?至於普通人,結婚生子又如何,人死一如燈滅,被人記住的時間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超過一百年,就運算元孫後代最多也不過記住上溯三代人,比如,我連我曾祖父曾祖母叫什麼都不知道……我是用這樣態度看待自己的可能要渡過的一生的。」
「是的,美國學術界有一些糾錯能力,短時間內不會波及到理科的博士后。」
李澤文捧著她的臉頰,在她眉眼間輕輕一吻。
「他是個很好的人,每個人都覺得我錯過他很可惜——每個人,甚至包括趙蔚都有些遺憾,」郗羽輕輕搖了搖頭,「但我對他,真的只有同學之誼。喜歡這種感情真的完全勉強不了。」
「『偶爾』,那是什麼時候?」
但現在,她是真正進入獨立生活。一個人居住,一個人上下班,一個人吃飯,和同事保持著禮貌疏遠的關係,方圓一百公里內只有呂子怡這個一個熟人。
而這就是人生,有喜悅、有失落、有悵然、有遺憾,每個人都在一條無法逆行的單行道上行走,直至走向未來。
「你真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打掃房間,比我想象中的更整潔。」李澤文的手指擦過了開放式書架,一點灰都沒有感覺到,「打掃了多長時間?」
郗羽還能說什麼呢?
所以說,他是把和自己的關係當作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原理來看待的。
郗羽做飯的時候,他也時不時的搭把手,注意到郗羽的時間控制能力非常高超,這四道菜的統籌安排簡直天衣無縫,一個鍋里同時煮著土豆又蒸著糯米蜜藕。
兩人原本相對而坐,李澤文這麼一說,郗羽微微一怔,準備起身拖動https://m•hetubook.com•com凳子坐到他身邊時被他攬住腰,然後跌坐到他的大腿上。
郗羽平生第一次經歷和戀人一起吃早餐這種事情,她不想出什麼差錯。她煮了一鍋粥,涼拌了一盤黃瓜,當她準備開始煎雞蛋餅的時候,李澤文從卧室走了出來,同時進入客廳的還有一縷金色的陽光。
「我還沒怎麼想過,只能過一段時間再看再確定。」郗羽說。
「遊戲有些小眾,但在成熟的細分化市場里會有好處,選擇合適的推廣方式,將為很有市場潛力。我認識一些遊戲開發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代為介紹。」
各種學術進展、各種戀愛故事、各種懸疑故事構成了餐桌上的聊天主題。
然後,她推開門,請李澤文進屋。
「啊!有道理。」郗羽發出由衷地讚歎。
「我明白了。謝謝。」
美國社會不是鐵板一塊,政界、工業界、教育界、學術界的想法並不完全一致。這些衝突和矛盾自然會造成某些政策實施的滯后。
其實郗羽也不知道是否有這方面的論文,她一陣心虛,然而還試圖解釋:「應該是有關係的。比如我和我姐,我姐就睡軟床,比我矮了近十厘米。」
此前她在李澤文家吃過一頓早飯,知道他對早飯的標準比自己高得多。但她能力有限,不可能變出那麼多花樣的早餐,只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做到最好。
「我大致上算是意志比較堅定那類,一旦下了決心,就會照著這條路往下走,不再考慮別的路徑。所以認識你時,我不認為我們會發展出什麼關係。更何況,你堪稱完美,外形無可挑剔,才智超群,就像趙蔚說的那樣,『是絕大多數年輕女性的理想對象』,」郗羽伸出手丈量了自己和李澤文之間的距離,「我和你簡直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總的時間也不長。周二開始,我每天下班回家后打掃一個多小時,就成為你現在看到的模樣了。」
郗羽聽了半天啞謎一樣的交談,半晌才回過神,她握住李澤文的手。
郗羽如此想。
「暫時沒有什麼變化,也沒感覺到排擠,同事們對我和之前一樣。」
李澤文同意她的分析,但愉快地指出:「你還忽略了一個原因。」
「……」
李澤文停住腳步,測過身撫了撫她的臉頰:「話裡有話?我難道不是一直都這樣?」
郗羽把最後一塊雞蛋餅鏟起放在盤子里,招呼李澤文來吃早飯。
饒是李澤文,一時間也有些啞然。他知道這問題的答案,也知道葉一超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李澤文知道葉一超有著一顆數學天才的大腦,當這顆大腦處理起感情時又會怎樣?
呂子怡已經從她臉上看到了答案,她道:「之前,趙蔚學姐告訴我,你對戀愛沒什麼興趣。所以我過你會男友,更沒想到你的男朋友是李教授……你們剛剛確定關係不久吧?」
作為一名工作時間相對自由的教授,李澤文的自由時間比郗羽這種朝九晚五的研究者多不少。美國的教授不講究坐班制,且還有助教和學生使喚,在他本學期的授課表上,周五下午是空著的。於是他吃過午飯後,于下午一點鐘出發駕車到新澤西看她。
郗羽看了看時間,七點整。她想,屬於學者的可怕自律性和時間觀啊。
「嘗嘗看。」她說。
「不客氣。」
難得如此安靜又舒適的晚上,郗羽愉快地和李澤文說起自己知道的一些八卦新聞。
有人說兩情相悅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事情,大概就是此時此景了。
「是的,我也很喜歡這裏,我能申請到真是運氣好啊。」郗羽由衷地說,「難得我也有人品爆炸的一天。」
「我從小大都沒有住過可以看到這麼一大片森林的房子!價格貴一點也覺得物超所值了。」郗羽一臉滿足的感慨著。
從小到大,除了父親以外沒有任何一個異性碰過她的臉,郗羽的臉騰一下全紅了,熱度節節攀升。
徹底參觀完了自己的公寓后,郗羽幫李澤文收拾行李。她清理出了一格衣櫃讓他放衣物,隨後提出下一個議題:「出去吃晚飯?」
李澤文看著她,笑意從他唇邊慢慢溢開。
在美國的這幾年,她幸運地和趙蔚成為了室友。趙蔚不但是她的室友,還是她最緊密的朋友和可以信賴的人。她知道自己不論出了什麼事情,總會從趙蔚那裡得到安慰和支持。
所謂戀愛這種事情,就是兩個獨立的個體變成一個整體的過程。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總要有一個人提出建議,另外一個人進行表態。
「好吧,你贏了。」
遊戲很是愉快,李澤文坐在她身後悉心指導,在李澤文的教導下,郗羽迅速掌握了遊戲規則——這是一款腦洞很大的遊戲,就是利用制定的一些規律,讓不同種類的微觀粒子進行PK。
吐槽歸吐槽,郗羽還是躺倒了自己的選的布藝沙發上——不愧是我自己選的沙發,很舒適啊,但不知道李澤文能不能適應自己的硬板床——她懷著這樣奇特的聯想,臉頰感受柔軟的布料,著沉入了夢中。
她拿出鑰匙開了門,請自己的男朋友進屋,還不忘給他打預防針。
郗羽有很長一段時間緊張到幾乎忘記呼吸,此時近乎虛脫,只能摟著他的脖子,整個人像沒力氣的蔓藤般攀在了他身上。身體如此之近,郗羽感覺到他胸膛的震動,感受著他溫熱的呼吸,她知道,他的心情很愉快。
「你在波士頓的時候,似乎感想沒有這麼多。」
郗羽疑惑,再一次跟不上李澤文的思維了。
李澤文示意她看周圍,郗羽注意到,往常平靜的校園此時頗有些有些熱鬧,路上來來往往的人有些人。
李澤文點頭,表示同意。
「尤其是考慮到你做這頓飯的用時,桌上的幾個菜就顯得更美味了。」
一頓飯吃完,兩人離開快餐店,然後如同很俗氣的如同世界上的每一對戀人一樣去看了場電影。美國的夜生活很單調,娛樂項目很少,兩人對酒吧毫無興趣,看電影基本上是唯一的選擇了。
說話時她手臂用力,李澤文感覺到胳膊些微一沉。
李澤文今天穿著亞麻襯衫,布料非常柔軟,郗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
郗羽雙手撐在窗台上,任憑風吹過自己的頭髮。
這首樹葉之歌在兩人身邊稍作停留,又捲走兩人說話的尾音,飛往人力不能及的遙遠天際,直至化作這顆星球上大氣層中的小小漣漪。
「呃……還好吧。」郗羽有點不好意思。
「我就住在這一層。」
看來就是沒預定了。
「因為我愛你。」
身體落入溫暖懷抱的時候,一個不容抗拒的吻果斷地迎了上來。
他沒把自己當客人,他的教養也不允許他沒事人一樣看著女朋友做飯洗碗,自己什麼都不做——郗羽看著他做家務,只覺得這種熟練程度和自己不相上下,甚至還要更高明一點,果然是獨立生活多年的人。
不過,考慮到梅拉尼一直以來對她非常友好,郗羽也不想瞞她,短暫遲疑后回答「是的」。
「呂子怡推薦了三家餐廳給我,一家義大利風味,一家法國風味,還有一家日本料理。你想吃什麼?打算選哪家?」
在某次上網查資料的過程中,郗羽無意中看到過這個奇葩的問題——當時的她在男女感情這類事兒上素來缺乏好奇心,沒有點進去看,因為她不覺得「男朋友」這個詞和自己會有什麼關係。
李澤文「嗯」了一聲,道:「孤身離開熟悉的環境到達一個新的場所,任何人都會有一些不習慣。在普林斯頓大學,你除了呂子怡基本沒朋友,這種孤獨感會更重一些。」
郗羽的語氣充滿了嚮往:「我同組有一個從法國來做訪問學者的的姐姐告訴我的。她老公也在高等研究院當訪問學者,和愛德華·威滕有些來往。她老公是個非常有名的數學家,他們曾經受邀去過他家。」
在李澤文看來,這窗口的景色還算不錯,樹林鬱鬱蔥蔥,高低參差不大,樹冠擠擠挨挨,彷彿一片隨著微風輕輕起伏蕩漾的海洋。但說到底,美國綠化率很高,這樣望之滿目凝翠的景觀在美國其實挺多的,算不上稀奇。
李澤文沒表態,聽著她繼續說下去。
「選了很久才找到的。」
和簡潔的客廳相比,卧室看上去更富有人煙味,書架上堆滿了書,看得出郗羽平常就在這裏活動。
「好,我記住了。」
「獨自一個人和圖書生活的感覺啊……」
這裏面還包括了今夏最熱門的「知名主播程茵謀殺自殺一案」事件,因為警方的公告在關鍵細節上語焉不詳,此時男生們發揮了自己的想象力,想法也五花八門,謀殺理由也想了幾十個,這讓知道內情的郗羽簡直無語凝噎。
「……」
「很多人認為他是全世界所有活著的人里最聰明的人,僅次於愛因斯坦,」郗羽說,「不過,這話可能有點誇張。但就算他不是最聰明的人,一定也最聰明的那幾個人之一。」
李澤文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只站在卧室門口淡定地問了一句:「你確定?」
「……呃……」
李澤文道:「如果要排序的話,社會科學類的研究者是比理科更安全。」
「哮喘?嚴重嗎?」
郗羽原本不打算玩這款桌游,但被李澤文推了上去:「去吧,我教你。」
崔維連忙點頭,和李澤文交換了聯繫方式。
波士頓的人口密度比新澤西大很多,學校附近的同樣大小的公寓價格起碼二千二,郗羽和趙蔚的那套兩室一廳公寓的價格是兩千七。
兩人間說話是比較隨意的。兩年前呂子怡到波士頓玩時,在她和趙蔚的公寓里住了幾天,那時候關係就很不錯了,後來也一直保持著聯繫。
電影說是爆米花科幻片,劇情乏善可陳,特效做得不錯,超級英雄和外星人打打打。
「那真是很難得了。學姐,你的博士后合同是兩年吧,這兩年時間就要像牛郎侄女那樣分居兩地了?」
郗羽的確受益匪淺。以李澤文知識面的廣度和深度,再加上他的鑽研精神,自然可以把博物館里每件文物、藝術品講得頭頭是道,郗羽覺得他比最專業的導遊還要出色。
李澤文微笑:「你辛苦了。」
郗羽思考了一會。她知道李澤文的這番談話觸及了兩人關係的核心。他們確定男女朋友關係時日很短,沒時間好好談一談過去和未來。
「這種爆米花電影偶爾看看也很有趣,有些啟發意義,」他愉快地說,「不過,如果我們的現實社會真的像電影里描述這麼簡單主觀,我們這種社會科學領域的研究人員都要失業了。」
葉一超站在樹下,沒什麼多餘的動作,只垂了垂眼后又抬起頭來,態度很鎮定——至少在郗羽看來,他情緒很穩定。
「……」第一次談戀愛的郗羽完全想不出該接什麼話。
「單身的人有最大程度的自由,而戀愛、乃至婚姻是不自由的,充滿了各種隱形的限制與約束。單身太久的人往往不會很好地接受這種變化,或者低估了這樣的變化對自己的影響。我很擔心你是其中之一。」
郗羽壓根就沒想到今晚自己做飯——這倒不是因為她對自己做飯手藝沒自信,而且現在準備晚餐太遲了。
李澤文壓了壓自己亂糟糟的頭髮,淡定地回答了一句「你不能對一個剛剛睡醒的人要求太多」後走進了衛生間洗漱。
她沒有擇床的毛病,睡眠質量也不錯,直到早上六點半,她醒過來。
郗羽煎著蛋餅,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小時候得過哮喘,咳了兩個月,脊椎都要咳彎了,我媽媽怕我脊椎變形長不高,就讓我睡硬板床。」
「還可以。難為你在美國也買得到這麼硬的床墊。」
「好。」
她認真道:「如果,萬一有什麼變故,你一定要告訴我。我知道你很厲害,而且我可能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但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是吧?退一萬步說,不論發生什麼,我至少可以陪在你身邊啊。」
整潔、簡單得堪比軍寢。這是李澤文對公寓的第一印象。
烤箱「叮咚」一聲,兩人同時停止說話,呂子怡快步上前,從烤箱里端出一大盤非常漂亮的比薩——這就是今晚的主食了。
「……那我們過去了再看看?」郗羽弱弱地建議,「哪家有位置就在哪裡吃?」
雖然兩人平時有通過視頻聯繫,李澤文也有一周時間沒見到她本人了,看到面前鮮活的人,對上她期待的眼神,瞧著她明媚的笑容,自然的伸手過去輕撫了一下她的臉頰。
「嗯?」崔維一愣,他作為一名專業方向是弦論的理論物理研究生,在商業上的敏感度非常低,「改手機遊戲?會有人玩嗎?」
「李教授。」
一番前因說完,電梯也到達了第八層。
李澤文的手臂緊緊箍著她的腰,他的呼吸和她的交織在一起,她後退一分一毫都做不到,無處可逃,無處可避。氣息交錯間郗羽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的眸光那麼閃亮,比清晨的陽光還要灼熱,就像火種一樣,燃遍兩人的身體。
男朋友第一次到你家是什麼體驗?

1

這樣的遊戲是以物理知識為宜居的博弈類遊戲,數學物理系的諸位自然有天生優勢,但郗羽有李澤文這個場外指導,居然也不落下風。又一輪玩牌結束,郗羽居然佔了上風,第一個跑完手中的牌,葉一超第二個。
可能因為太過聰明太容易看透人心,能在最短的時間里評估每一件事,李澤文對所有的事情都胸有成足。因為一如既往的佔據上風,所以他看上去特別有風度,有氣度,特別從容不迫——至少在郗羽的印象中是如此。大概就因為他身上這樣的特質,郗羽意識到自己可能忽略了李澤文身上的另外一個特點——他極強的控制欲。
李澤文恰好和她相反。他相當喜歡逛博物館,這簡直是是他日常生活當中的一個愛好了。他到任何一個地方,只要時間允許就一定會去參觀博物館。
郗羽今天確實是仔細的收拾了一下自己,她化了妝,放下了長發,換上了自己最漂亮的裙子——還是在國內時參加李知行婚禮時的李澤文出資買的那套。看到她換上這身裙子,李澤文當時就笑了,是那種「忍俊不禁」的笑容且保持了半分鐘之久——郗羽知道他在笑自己當時拒絕這身衣服然而又巴巴的帶到美國來——郗羽恨不得咬他一口,她只是因為這麼貴的裙子不|穿可惜了才帶來的!
中午的時候兩人還是在家裡吃的,郗羽發揮畢生功力,做了自己的幾道拿手菜。李澤文倒是也想參与,他認為廚房不是女人的工作,倆人都應該參与,被郗羽拒絕了,「讓你看看我的手藝,如果你要展示你的廚藝,等我去你家再做給我吃」,話都說到這個分上,郗羽自然也不好多嘴。
豈料李澤文沒有選擇去哪家吃飯,只問:「你預定了嗎?」
果然要讓李澤文吃驚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我17歲到美國上大學,從那時起,我基本都是一個人獨立生活,」李澤文不否認,「但我的業餘生活比你豐富得多。」
郗羽拿薯條的手頓了一下,下意識看向李澤文——這算甜言蜜語嗎?她和李澤文是在回美國的航班上開始確定男女朋友的關係,距今僅有一周時間,因為分居兩地的關係只能在網上交流,談論的話題都很平常,無非是工作情況注意健康,她不知道李澤文說甜言蜜語的模樣。只從他此時的表現看,他態度淡定從容,更像他在課堂上陳述某條公理某個定律的表情,和甜言蜜語似乎不沾邊。
李澤文對她的廚藝做了表態並用了「色澤紅亮」「酸甜適宜」「鮮美滑嫩」等華麗的形容詞來讚賞她。
郗羽的公寓只有一張一米二的小床,兩個人要睡在上面就顯得比較小——作為主人,她果斷地安排了李澤文去睡那張小床,自己睡沙發。
「大概是因為身份變了,」郗羽從來不缺少自我剖析的能力,此時她微微仰起臉和李澤文對視,和李澤文分析自己的心理,「我現在才感覺到,讀博士和做博士后是人生的兩種階段。做博士時我比較焦慮,每天想著的是能不能畢業,自己適不適合科研這些問題;現在,我知道自己能在學術圈生存下去,緊張感消失很多,也有時間感慨了吧。」
這當然也很難免,郗羽到普林不過兩個月出頭,在公寓入住時間更短,估計還沒時間添置什麼東西。
李澤文的視線徐徐掃過她的臉,不緊不慢地說:「相信我,讓我吃驚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還有什麼感想?」李澤文跟著她的話題說下去。
李澤文顯然此早就預料,他在樹下停住了腳步:「什麼?」
「沙發太短,你睡著肯定不舒服,我去睡沙發。」
「下次我一m.hetubook.com.com定提前預定。」郗羽雙手合十,檢討著自己生活經驗太少。
「上個月時,回國的前兩天,我在研究所工作到晚上八點,又一個人從研究所騎車回公寓。之前在劍橋城,我不論多晚回去,都知道公寓里還有人在等我,就像很多文學作品里提到的,『城市裡一定會有一盞燈為你點亮』。當時我意識到,已經沒這種事了。」
李澤文幫她整理餐盤,又道:「沒關係,我不是為了吃才來普林斯頓的。只要和你在一起,吃什麼都無所謂。」
湖畔公寓的由二十多棟建築組成,包括低矮的別墅、五六層的小樓、高層的公寓,高高低低的紅牆房屋掩映在綠樹森林之中,鳥雀聲清脆,景色十分優美。如果路旁的汽車數量稍少一點,田園牧歌的氛圍會更足一些。
普林斯頓大學就坐落在新澤西州的普林斯頓鎮上,除了主校區外,鎮上的大部分地方基本也是大學的地盤,比起寸土寸金的波士頓,普林斯頓大學地盤廣闊,也能提供足夠多的公寓給教職工和學生,在主校區的東南西北都有學生宿舍,郗羽的公寓就在主校區邊上的卡內基湖旁邊湖畔公寓里。
郗羽指了指旁邊的高高的公寓:「我住在這棟公寓,這邊走。」
郗羽帶著李澤文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清爽的涼風灌入室內——這套小公寓沒有陽台,但有一扇大而明亮的平開窗,站在窗前可以看到湛藍的天空和一片安靜清幽的樹林。
李澤文給自己盛了一碗湯,眼睛帶上了濃濃的笑意:「嗯,好習慣。」
然而這又是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他們早就不是十幾歲的青少年,都是極度理智的成年人,他們需要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溝通。
郗羽繪聲繪色地和李大教授講述里自己申請這套公寓的過程。
「比較簡陋,你要做好思想準備。」
先賢有雲,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不能掩其惡,聽其言,觀其眸。調查顯示,十個博士九個近視,郗羽作為沒有剩下那沒有近視的十分之一,她的眼眸保持著最自然的狀態,清澈又明亮。從她的眼睛里,李澤文已經得到了答案。
四個月前,她通過所里的面試,確定到普林斯頓做博士后之後,就開始找公寓。她起初沒想著一定要讓呂子怡幫忙,但是趙蔚和這位學妹關係好,聊天中無意中說起郗羽找公寓的事,就請呂子怡幫忙提供點信息。
同組的法國女研究員梅拉尼和她一起離開研究所,並且問她:「去約會?」
「好奇,是好奇,對活著的傳奇人物的好奇,」郗羽一臉「重要的話說三遍」的氣勢,「MIT也有一些相當厲害的科學家,但比起這位,傳奇程度還是差多了。」
李澤文對她點頭:「打擾了,謝謝你的邀請。」
「為什麼選這麼硬的床?」
郗羽明白了,李澤文就沒打算放過她。
「這樣啊,好。謝謝你。」
不得不承認,郗羽是有點這個心思的。沒有男人不希望女友漂亮,就算再看重女友精神內核的男人也不會例外。
「好。」
李澤文今天穿得非常休閑十分隨便,印著校名logo的POLO衫和牛仔褲,看上去和眾人完全沒有年齡上的差距感。身份上的差距感雖然有一些,但他是文科教授,在座諸位又是理科博士,交叉點幾乎為零,幾乎沒產生利益交換的可能,眾人相處起來也就自然多了。
李澤文指了指一個叫崔維的男生:「是他原創的遊戲,一款非常有趣的博弈遊戲。」
「專心。」李澤文在她耳邊輕輕吐出這句話。
李澤文笑著低頭瞧她一眼,「你的收入也增加了,這也是個重要原因。」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很辛苦了!
葉一超思索了片刻,又平靜的點點頭,轉身離開。
李澤文笑,和郗羽在一起,不論談什麼,總是輕鬆的。她的思維模式總體而言是非常理科生,直接、爽快,有標準的程序和步驟,再加上她天生的善良和真誠,猜到她的行為模式並不難;但「大部分時間」不等於全部,在他猜不到的那部分,郗羽的言行總是可以給讓帶來驚喜。
「一個月一千五。」
李澤文說「不覺得」,得到了郗羽的懷疑的眼神——爆米花電影全無營養,寧可花兩小時去看論文,平時不太看這種爆米花電影。
美國的快餐店裡沒什麼人高聲喧嘩,人們的說話聲齊聚在一起,像白噪音一樣充當了背景音。
李澤文瞧她,露出笑容:「我之前來過普林斯頓大學一次。」
郗羽對錢不是很看重,但她也深刻的明白,收入水平和心態、情緒直接相關。錢越多,越自信,越樂觀。讀博士這幾年,她收入低開銷大,那種朝不保夕的不安全感時時刻刻都圍繞著她,想否認都不行。
和國內的大學類似,普林斯頓大學也有類似國內大學的美食一條街的地方,這條街上的餐館特別多,各國風味、各種價位的餐館應有盡有。從郗羽的住處出發,走過一條林蔭道,二十分鐘后就到可以到達目的地了。
之前在電話里,郗羽已經和她溝通過「我可不可以帶著男朋友過來」,呂子怡聽上去嚇了一跳,但立刻說沒問題。她是聚會的發起人,當然是她說了算。
「談不上辛苦啊,」郗羽介紹說,「我這套房子也不算大,何況才搬過來沒多久,沒太多東西,打掃起來也很快。」
「大部分時間是自己做,中午用微波爐熱一下。剩下的時候就在研究所餐廳吃一點。」
這套公寓一共十二層,每層樓四套公寓,兩大兩小。大的有兩間卧室,八九十個平方,小的只有一間卧室,五十多個平房,郗羽住著的就是小的那一套。
郗羽思索了一會,開口問:「我們會這樣嗎?」
郗羽抿了抿嘴,然後上前一步,以一副「我是來取暖」的模樣挽住了他的手臂。
留學生們大都在勞倫斯公寓住,和郗羽所在的湖畔公寓在兩個方向,路線並不是同一條,下樓后就應該分道揚鑣,不過兩人沒走幾步,葉一超叫住了李澤文。
呂子怡是普林的中國留學生中的外交部長,人脈廣博,消息豐富。她詢問了郗羽的住宿要求后,當即就告訴就告訴郗羽可以申請湖畔公寓——這是少數可以供教職工和研究人員居住的、價格適宜的公寓。
「怎麼原來你們認識?」郗羽也有點吃驚。
郗羽得意地揚了揚眉毛:「當然了。」
森林樹影憧憧,一陣夜風吹過,森林里樹葉沙沙作響,就像潮期潮湧般,這可能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歌曲了。
「郗羽,」李澤文連名帶姓的叫她,「其實我之前有些擔心。」
「很不錯。」
「你非常優秀。」
李澤文微微笑了,他左臂動了動,抓住了郗羽的右手,十指交纏。
「你到底是怎麼長大的啊。」李澤文笑著輕聲嘆息。
「嗯。」
「獨自一個人生活的感覺,其實還好。絕大多數時間我覺得很充實,」郗羽頓了頓,說道,「但偶爾還是會覺得不太習慣……」
中學階段,絕大多數時間,她都過著中國學生最典型的集體生活——統一起床,統一學習,統一吃飯,不論做什麼都是統一的。不論做什麼,身邊都有人和她做著同樣的事情,不論去什麼地方,身邊都是身著同樣校服的人,晚上睡覺時,宿舍還有七個人和她為伴,更別說中學階段,她還交到了王安安這個朋友。
「要看人,只有跟著你逛博物館,才會有這樣的收穫。否則不過是浮光掠影,也不能從中獲得什麼。」
郗羽頓了頓,詫異地看著自己的男友。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你想聽嗎?」
呂子怡的社交能力十分卓越,她連忙擺手:「李教授你太客氣了。你能來我很開心。兩年前我和葉一超還在你家裡吃過一頓火鍋呢……是不是,葉一超?」

3

「對了,」郗羽指了指森林里隱隱約約幾棟紅色房屋:「那邊的一片是勞倫斯公寓,是研究生宿舍。呂子怡和很多中國留學生就在那裡住。」
「是的。一個月前結婚的。」
「這才幾分鐘,你已經學會了?」
公寓外空閑的停車位挺多,李澤文把車停在樹下,拉開車門下車。

2

李澤文想,這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想要保護他的女孩子。所謂澄澈,心若琉璃也不過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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