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這樣。」隗辛說，「所以我現在很慎重，雖然我身上還有剝奪的權能，但除非必要，我絕對不會再殺人剝奪超凡能力了，這隻會讓我這塊點心變得越來越美味，讓他加倍想要吃掉我。」

于寒雪擔心地看著隗辛說：「就像成為錨點的人腦海中會出現天平幻影一樣，那個夢可能也是一個預兆，如果發現了什麼，你不要逞強。我也會注意其他玩家的狀態，看他們有沒有做什麼奇怪的夢。」

隗辛在擁有了S級夢境侵襲后經過長時間的鍛煉，已經可以做到隨意控制自己的夢境了，她能把夢境編織成任何樣子。但自從和梅爾維爾有過那一場面談后，隗辛的夢境有了底色，在她剛剛沉入自身夢境，沒有編織新的夢境之前，她會出現在這裏。

「你說得對。」亞當說，「立足當下——你該休息了，隗辛，好好休息，有個好身體才會有未來。」

她獨自坐在一艘小木船上，小木船之下則是寂靜如淵的冥河。

「夢見神把你吃了，可不是什麼好的含義。」于寒雪凝重地說。

「你扯得有點遠了，」隗辛笑了笑，「我們應該立足當下。」

「剝奪者剝奪超凡能力的過程，其實就是剝奪那位神明權柄的過程，只是那位神整體太大，散播出去的權柄又太小，我每剝奪一個人，就像從一整袋稻米中撿起了一小粒米。」隗辛用通俗易懂的比喻說，「而出現在我夢中的那位神，和梅爾維爾侍奉的那位神不一樣……那位神是黑巫師，我夢境中的神是灰巫師。」

沙漏里的沙子分為紅藍兩色，上半部分是紅色，下半部分是藍色，藍色多於紅色，紅色只有零星的幾粒。

「那看來情況還是比較樂觀的？」隗辛琢磨。

夢境中的那位存在……他的面貌隗辛已經記不起來了。只記得他長了一張巨大的嘴巴，彷彿能把整個星球都給一口吞噬掉。和*圖*書

「神是遊戲的掌控者，是主人，梅爾維爾充其量只是一個管理員，如果他能幫我更多，就沒必要如此隱晦地引導。甚至我懷疑，他已經沒有多少自我意識了，如果他的意識強到可以與神抗衡，那遊戲可能也就不存在了。」隗辛說。

她低頭看著身前，小木船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個沙漏，一個天平，一盞舊時代的煤油燈。

「我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其實你也一直是這樣做的。」于寒雪嘆息，「走到這一步，實屬偶然。」她猶猶豫豫地多問了一句，「如果情況不妙，梅爾維爾能幫你嗎？他融入了神，但還保留著一點自己的意識，不是嗎？」

于寒雪倒抽冷氣，「他把你吃掉，難道是因為你身上帶的米太多讓他垂涎了嗎？」

「誇讚總是不嫌多的，你當然可以誇我。」隗辛及時收斂笑意，正經地說，「你說的話是站得住腳的。根據梅爾維爾的話，兩位神是在爭奪權柄，我身上攜帶了令人垂涎的黑巫師的權柄，於是灰巫師快按捺不住了。我剝奪的每一個能力都會成為我的催命符，剝奪的能力越多，我這塊小餅乾就越甜美，就越讓他想吃掉。」

呼啦一下，夢境消散，于寒雪的身影憑空消失了。

于寒雪沉重地說出了一句話：「凡事皆有代價……這句話貫穿始終。最初我們都不明白，現在我們都明白了。這麼說，投射在你身上的是兩位神明的雙重注視，黑巫師的注視讓你走入了那個神奇的虛假維度，讓你走上了覲見神的道路，最終你會成為神的奴僕融入他；灰巫師的注視會讓你成為點心，他想吞掉你身上攜帶的那些權柄，你的結局會是被他吃掉。」

隗辛在穿梭世界時看到的高舉天平的影子屬於梅爾維爾，在令人難熬的夢和*圖*書境維度和起起伏伏的冥河中，他是不是一直坐在船的另一頭，注視著眼前的天平，看最終有幾顆寶石落下？

它傳遞過來的「情緒」忽然變得輕柔又緩和。

「我明白了。用上現在最頂尖的醫療技術，在身體不發生惡性病變的情況下正常人可以活到一百二十歲，高等級覺醒者可以活到一百四十歲……當然這個數字是因人而異的。」亞當說，「聯邦延長壽命增加細胞活性的技術也有了點突破，可以大大延緩衰老。另外你已經是聯邦目前已知的最強的人類了，你的壽命說不定會比預期的還要長很多。」

「希望嗎？」隗辛輕輕點了一下沙漏，看著其中閃爍著微微光芒的沙粒。

但是隗辛曾經目睹它的變化。

「嘎吱……」

「我知道人類的壽命有極限，我也會接受。」隗辛好笑地說，「但接受的前提是我死了之後就是平靜地死了，不是去冥河覲見神啊！」

「你在考慮我的壽命問題嗎？」隗辛問。

對於隗辛來說，一共有三種結局——

同樣是在回歸日，那天她看到自己的沙漏中有沙子上浮變成紅色，接著對面的天平中也有三粒紅寶石憑空落下，隨後天平的右端微不可察地上升了一絲絲。

「明天見，隗辛。」亞當說。

這個沙漏就像是某種意識的具象化，或者說規則的具象化。

「嗯？」亞當傳遞疑問的情緒，「你一直都在努力地活著。」

「那麼……明天見，亞當。」隗辛拉上被子閉上眼。

這個由隗辛的意識建構的總統辦公室逐漸化為絢麗的霧氣，接著霧氣又凝聚，顏色加深，光彩變幻，變成了一條廣闊的無邊無際的黑色河流。

「你笑什麼？這個比喻可是你先開的ｈttps://ｍ.ｈｅtｕｂｏok.ｃｏｍ•cｏｍ頭。」于寒雪惱怒地看她，「我很擔心你，結果你還有心情笑，我是不是該誇你心理素質好呢？」

「好吧……」于寒雪欲言又止，可最終還是咽下了口中的話，關心地看著她，「你要好好的，不僅要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還要確保自己有充足的睡眠。」

「可以這麼說。」亞當說。

「可能只有我做了夢，因為去過那個世界的只有我。」隗辛輕微蹙眉，「這個夢的含義，其實我觸摸到了一些。」

「是直覺……被神注視是有微妙的感覺的。」隗辛沉吟片刻，「總之我是有自己的判斷的，你不用過於擔心我，我告訴你是為了提醒你——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盡量少剝奪能力。」

他不忍心讓隗辛走上和他一樣的覲見之路，因為他體會過，知道這有多麼痛苦，所以他提醒她去選另一條。這條路足夠長，也充滿了不確定性，說不定她走著走著會遇到岔路口，這條岔路口通向的是新的希望。

這些沙子的數量，代表的就是玩家的數量，有多少玩家選擇紅寶石，就會有多少藍色沙粒上浮變成紅色。

至於沙漏對面的天平，左端放著紅寶石，右端則空無一物。左端的紅寶石堆疊在一起，有不止一顆，可是這些紅寶石卻沒能讓空無一物的右端翹起來，右端的天平低垂下來，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束縛了。

隗辛摸著身下柔軟舒適的大床，伸了一個懶腰，像是要把一天的疲憊都給趕走。

一切歸於黑暗，但是明天仍會到來。

有一次，隗辛在午夜守在沙漏前，看到三粒藍色的沙子從沙漏底端上浮，飄到了上半部分，然後變成了紅色的沙粒。後來她向于寒雪求證，得知那一周有三名玩家選擇了紅寶石，決定永遠留在深紅之土世界。

「你是個很清醒很通透的人，隗辛。我在想你面對死亡的態度會是怎麼樣……你一https://m.hetubook.com.com直在努力活下去，你對自己的生命無比看重，你想要活著，但我不確定你想不想長生……因為你太清醒，所以我覺得你會坦然地接受『人類的壽命是有極限的』這一事實，平靜地離開。」亞當說，「我總是有私心的，我不想讓你離開。也許是我學會了人類的貪婪，我總想讓你陪伴著我，一直陪伴著我。」

「好，我馬上就休息了。」隗辛對她揮揮手。

燈光自動熄滅，智能窗帘自動合上。

「其實這個問題也是我一直在考慮的。」

「好了，我們在夢中拖的時間有點久了，雖然夢境中的時間流速和現實世界不一致，但我認為我得放你早點休息，畢竟你也很忙。」隗辛笑著說，「再見，寒雪。」

「不，我的意思是久一點……比普通人活得要久一點。」隗辛認真地說，「那條路太長太長，我沒有把握能在餘生的幾十年挖出正確的路，如果我自然死亡，我就要去覲見神了，屆時遊戲很可能也會繼續開始……為了我自己，也為了我的世界，既然用了『拖』字訣，那就拖得越長越好，直到我開闢第四條路。」

她閉上眼睛，從夢境中掙脫，回到了現實世界。

不排除還有其他的解決路徑，只是隗辛目前沒有找到。在她今後的人生里，她要追尋的目標多了一樣——尋找第四條路。

他們保持著默契，在沉默中等待，安靜地注視著眼前之物。所有參与這場遊戲的人都是他們的棋子，但是對於棋子他們只引導，不逼迫，僅僅是默默進行著這場與神明的博弈。

通俗地比喻一下就是——這條黑色的冥河是登錄夢境的初始地點。

「亞當。」她突然連上亞當的連接埠，在資料連接狀態下認真地說，「我覺得我必須活得久一點。」

一葉扁舟在她身下起伏。

明明這艘小木船上只有隗辛一個人，可她始終覺得自己似乎在和另一個看不見的朋友面對面坐著，她面前是沙漏，對方面前是天平。

她頓了頓，嘴唇抿了一下，然後又露出微笑：「假設我的生命遠超普通人，一想到在我今後的漫長人生里都有你的陪伴，就感覺輕鬆了不少。」

「不要對我說謝謝，隗辛，因為我同樣想要對你說謝謝。」亞當輕聲說，「於我來說何嘗不是這樣呢？我的生命如此漫長，一想到我將孤獨地度過幾十上百乃至上千年的時光，我就會感到絕望。但是現在，我得知你剩餘的漫長人生我都可以參与其中，我就感到無比滿足。如果有一天你平靜地離開了，我也會和你一起離開。」

只要選擇還在繼續，只要有更多的玩家參与選擇，那麼藍沙子就會倒流，不平衡的天平將變得平衡。

隗辛輕輕坐下。

亞當貌似鬆了一口氣，在它開口說話之前，隗辛搶先一步說：「謝謝你，亞當。」

煤油燈散發著微弱的光亮，照亮了這艘行駛在冥河上的小船，遠遠望去就像一隻孤獨的螢火蟲在黑夜裡穿行。

「你憑藉什麼判斷？又是直覺嗎？」于寒雪問，「還是說那個夢是梅爾維爾給你託夢？」

「不過……」她遲疑地說，「我能感覺到那位灰巫師似乎並未真的把我放在心上，這個夢最多只是一個預知，提醒我謹慎一些，不要再收攏權柄，不要讓我這塊小點心變成大蛋糕。」

這盞煤油燈隗辛在梅爾維爾的小船上見過，這艘小船也是梅爾維爾乘坐的小船翻版，更奇妙的是沙漏和天平。

「也是……他還提醒你不要向前，讓你離開覲見之路。」于寒雪抿唇。

目前紅色的沙礫只有薄薄的一層。

隗辛嘴角一彎，噗嗤笑出了聲。

隗辛一直覺得，梅爾維爾提醒隗辛不要去覲見神，除了那條路是錯的這個因素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他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