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騎著高頭大馬，身披戰甲，是個將軍，他身邊宿衛威猛兇悍，隔著幾百步，秦昆就覺得對方煞氣逼人。
對方居高臨下，似笑非笑：「我怎麼覺得，你是陽人。」
仙人賜酒啊！
整天煉丹喝酒，圖個啥。
楚千尋瞪大眼睛，沒聽秦昆提過這茬，因果水域見過的人，再次碰見的概率簡直微乎其微，何況還是個卒子。
「哼，陽人就回你陽間，此地陰氣瀰漫，不是你能待的地方。」那人也沒什麼敵意，生冷的口氣更多像是勸告。
幾棵老樹下，楚千尋看著周圍，對秦昆道：「就是這裏！」
大小姐現在對秦昆更加好奇了。
「上師請拿回去，老鬼何德何能！」
曹休汗顏：「先生既然與我族叔認識，叫我曹休便可。」
秦昆將其放下，那老鬼把丹藥喂入口中，嚼果仁一樣咽下，搖頭晃腦：「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秦昆指著一個黑雲蓋頂的莊園，黑雲已有龍相，上面居然還有金霞紫氣，看的人心神搖曳。曹休趕緊擋下他的手指：「先生慎重，這是光武帝陵所化，劉秀雖簡樸和善，但他身邊人架子大的可怕，雲台二十八將僅存了十二個，時常從各地前來朝拜，一個比一個能打，還不講道理。尤其不喜歡我們這群漢末老鬼，我們得離遠點……」
曹休一路和老卒章放聊著，才依稀知道了秦昆的故事。
老卒眼圈一紅，跪下連磕三個頭，「將軍很好，還經常念及秦上師和王上師。敢問……上師為何不老？已經是仙人了嗎？」
半晌，秦昆才道：「你既然有虎豹騎相伴，還沒把握殺了那老鬼，恐怕對方很難對付吧？」
瑩靈燈下，光暈點點，沒入幾棵老樹之間，消失不見，秦昆看好位置，摸出十八根蠟燭排成一線。
秦昆有些狐疑。
滑稽的舉動，一看就是喝上頭了，秦昆有些嗤之以鼻。
晚上，村子燈火通明。
秦昆扶起老卒：「駐顏有術罷了。」
而現在還是陽人之軀，曹休心中已經斷定對方是神仙，特么千年過去了，還是這麼年輕，這人難不成修成陽神了嗎？他心中對秦昆產生敬畏。
這廝hetubook.com.com明顯是鬼王，但鬼氣不足，他的靈力波動似乎有些雜亂，一隻徒有其表的鬼王，不過已經是秦昆來到邙山後見到的最頂級的大鬼了。
「原來是個少陽村。」
秦昆看著老卒，那老卒也是沙場下來的悍將，此刻頭髮花白，臉頰一半被腐蝕，他點了點頭，忽然笑道：「曹子和可好？」
他們剛剛說的曹子和，那不是曹操堂弟、曹仁的親弟弟曹純嗎？秦昆居然認識他？
從這裏到後山，沿路不是酒罈，就是丹爐。千年的供奉，不知道多少美酒餵了長埋山下的王公貴族，幾個喝的酩酊大醉的老鬼衣衫敞開，高談闊論。
說罷，她念念有詞：「殘風陰燭尋碧樹，瑩瑩之火照魂窟，七星夜羅，瑩靈為尊！」
秦昆拎起一個老鬼，對方鬼氣精純，收斂的極好，起碼都是鬼將級別，他醉醺醺看著秦昆：「嘿！陽人！」
曹休指著西北、西南、正西三個莊園，他也記不得莊園主人的名字，但聽說那些人在後世鼎鼎大名。
煞氣！
「先生，這些莊園都是陵墓所化，香火斷絕後，便成了無主之地，但大多數還是有主的，那邊的、那邊的、那邊的，都是一些有名氣的小子，不過我不認識。聽後來人說的。」
這是鬼地？滿地酒鬼的鬼地嗎？？
「不然呢？沿途看去，至少都是惡鬼級別吧，雖然看著弱了點……不過應該有更厲害的。」
牌匾高懸『真如法界』四個大字。
大殿，山神端坐正中，手執金剛杵，寶相莊嚴，秦昆拿出三炷香，幾沓冥幣：「阿彌陀佛，山神老爺，這供奉就算孝敬你的。我呢也不是來搗亂的，想在這山裡尋些厲害的大鬼，擾了你地盤清凈的話，請多多包涵。」
當時年紀輕輕的小卒，現在已經老了，死後多年還是待在曹家人身邊，能和他再次相見，也是緣分。
山神廟再往後，就更偏了。
秦昆呢喃著這三個字，發現那人來到了自己面前。
「有人嗎？」
「問這些幹什麼？」秦昆饒有興趣看著他。
秦昆恍然。
「哈哈，見過一面，將軍客氣了。」
我天，這裏難怪是禁地。黑雲化龍的帝陵啊！hｔｔｐs://wwｗ.ｈetｕboｏk.ｃｏm.cｏｍ頭一次見到。裏面的劉秀，到底恐怖成什麼樣？
剛剛也是通過那老卒認出對方虎豹騎身份的。在三仙海國時，秦昆和王乾曾進入因果水域，幫曹純下墓摸金，在墓門口有一士卒遭了邪氣侵染，還是秦昆幫忙拔毒驅邪的。
鬼王。
「是又如何？」
秦昆恍然大悟，聽過，但是不熟。
曹休？
哈？
秦昆讓開一條路，對方走過身邊，忽然轉頭：「嘶……你是道門方士？還是佛門僧侶？」
二人進了院子，看見兩邊偏殿供奉著雨師和土地，雨師殿上方，牌匾是『風調雨順』，土地殿上方，牌匾是『五穀豐登』。
就在進入的一瞬，整個山上燈火通明。火是綠火，伴著鬼樂，不減熱鬧。
秦昆還沒說話，那將軍身後，一個老卒忽然下馬，他狐疑地看向秦昆，又轉了幾圈，確認半天後，老卒揉了揉眼睛，才小心翼翼問道：「秦……上師？」
供奉出來的惡鬼，和帶著執念成長起來的惡鬼，能一樣么。
臨近冬天，氣溫驟降，山裡鳥獸難尋，樹影婆娑。滿地枯枝，滿山枯葉，只有風吹來時能聽見一些響動，大多時候，只有一兩聲夜梟啼鳴。
那人騎馬而過，兩旁醉鬼只覺得煞氣蟄人，紛紛避讓。
陰路不比陽間，這裏的空間是扭曲的，地方大，但腳程短，在陽間大半天能走完的路，在這裏就一兩個時辰。
山間小路卻漆黑無比。
章放情緒有些激動，沒肯接，秦昆便把酒罈塞給那個將軍：「對了，你叫啥？」
楚千尋納悶：「你們怎麼認識的？」
隊伍朝著邙山深處走去，沿途更加熱鬧非凡。
秦黑狗說粗魯也粗魯，但似乎殯儀館上班的緣故，敬鬼神的禮數還是到位的，她也跟著拜了拜，指尖挑起一抹火焰：「走吧，找到了。」
下了山，就是一個莊子。
那將軍驚了。
秦昆將其一腳踢開，看向楚千尋：「這就是你說的有大鬼的地方……」
時代不好，對人才來說是致命的，滿腔抱負的人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確實是悲劇，秦昆看著幾個老鬼抱著自己的腿讓他一起喝酒，一臉無奈地踢開他們，繼續向前。
「陪葬冥器，許你三件，可換榮華富貴。」
「路人。」秦昆打量著旁邊宿衛，視線轉回對方身上。
月色為背影，圓月之下，勾勒出廟宇的輪廓。
「十八通冥火，陰陽一線開！」
「因果水域。」
楚千尋從小在楚老仙身邊耳濡目染，天文地理佛道典故，基本略通一二，算命的道士總得涉獵廣博，要不然解命時沒什麼說辭潤色，信任會大打折扣。
山變了。
風水乃易術，日升月落，周而復始為易。
大乘佛法他是知道的，水和尚在家整天念叨這些。這是度眾生的法門，等閑人只能自度，大乘佛法則是度人。苦海無涯，自度只能證阿羅漢果位，阿羅漢不能成佛，但度人的至少能證菩薩果位，這是能成佛的啊。
「去了就知道了。」
只有生前殺人宰獸、或者常常遊走在死人堆、亂葬崗的人，才會有這種氣息。
前方不遠，就是山神廟。
「什麼好處？」
這村子乃極陰之地的陽氣匯聚之所，難怪只是人丁興旺，村子卻依舊偏僻貧困。
曹文烈，曹休！
廟不大，位於一處緩坡上，依山而建，這裏黑燈瞎火的，似乎沒有廟祝，二人走得近了發現，這裏只有三處房間，一處正殿兩處偏殿，廟外只鋪著幾塊青石，連門都沒有。
有明清風格的，還有宋元制式，甚至隋唐時期的擺件都有。
抬腿，一腳踹碎陰陽壁，整個人沒入其中。
「既然有緣，請大家喝酒。」
秦昆不答。
滑天下之大稽啊！
那士卒正是面前的章放！
老卒和秦昆的對話被那將軍聽見，他連忙下馬上前：「曹文烈見過先生，先生可與我族叔有舊？」
那將軍也眯起眼睛，陽間法師不是沒見過，千百年來僧侶、道士、薩滿都來過邙山，但一眼能認出自己的親衛是虎豹騎的，可是沒幾人。
曹休現在很熱情，給秦昆指著沿途莊園。
「長平侯出行，閑雜人等速速閃開！」
秦昆和楚千尋拿著手電筒，往山神廟走去。
楚千尋有一搭沒一搭接著秦昆的話，半個小時的腳程，繞過山腰后，村子已經看不見了，山裡的野獸在鳴叫，黑燈瞎火的路上，聽著還有些滲www.hetubook.com.com人。
這是老天爺賞排面啊！
老鬼摸出一粒丹藥：「求仙問道來的嗎？來一顆，保你飄飄欲仙啊~」
秦昆摸出一壇酒遞了過去。
這裏面，有一個人鬼氣非常特別。
「路人？」
雇我當殺手？
不可能啊！
有的莊子已經破爛，怕是香火斷了，人死道消，裏面被孤魂野鬼佔著，有的莊子燈火通明，那些莊戶闊氣奢侈，出行車馬相伴，還有僕人跟隨。
周圍宿衛也驚了。
長平侯……
秦昆招呼了一聲，只有一聲貓叫傳來。
正前方，是一個大香爐，香爐后，是山神廟正殿。
「那這邊的是誰？」
「不勞費心。」
這傢伙有點意思。
「宰誰？」
看這裏的規模，怕是好幾個鬼城的規模，沿途遇見的老鬼們大多都是魏晉下葬，不拘一格，秦昆知道大名鼎鼎的魏晉風骨，就是這幅樣子。
連楚千尋都驚了。
「爾等何人？敢擋我去路。」
對方索性開門見山道：「得，某家也不跟你廢話。今日邙山有場大宴，我要宰一隻老鬼，但不方便出面，你若能幫我，我許你好處。」
秦昆不知道對方是誰，但楚千尋知道，她心中駭然。秦昆什麼時候跟曹家認識了？
聽見秦昆發問，楚千尋想了想，開口道：「緣起性空、唯識法相、真如法界都是佛教的大乘不共法，就是獨一無二的大乘佛法。這山神……怕是佛庭敕封的護法山神。」
曹休抱著酒罈，乾咳道：「曹休曹文烈。」
名士效應從古至今都有，這般姿態也引得後世爭相效仿，邙山也是一樣，後來下葬的老鬼們，無論貧賤富貴，一路上也都是呼朋引伴，醉生夢死，秦昆覺得自己進了一個假邙山。
「原來是曹文烈將軍！久仰大名！」
新翻修的山神廟，就這樣開著門，也不怕有人過來搞破壞？
楚千尋捧著油燈，手指不斷撥弄著火苗，似乎在尋找著什麼，秦昆則回頭看向村子。
秦昆呢喃著四字，看向楚千尋：「什麼意思？」
「少陽村？怪不得他們命格都是福壽綿長，命里卻多福少祿。」
宿衛已經湊不成陣了，這些人生前恐怕是那位將軍的家將，千百年也不知道魂飛魄散了多少人，伴在旁邊的，只剩了5個。
一ｈｅtuｂｏｏｋ•ｃoｍ.ｃoｍ般本事粗淺的江湖方士並不知道，風水格局也分晝夜，普通的格局，有可能到了夜晚成了大凶之地，也有可能成為福地，這都是風水變化之一。
易就是古人理解的變化之道。
幾個宿衛長槍指向秦昆：「你究竟是何人！」
秦昆縮了縮脖子。
「呵呵，某家也見過不少方士，他們來此捉鬼驅邪，說是歷練，你也是如此嗎？」
廟內禮器，好歹也是值點錢的啊。
酒罈遞給章放，章放感激涕零，當年自己的命都是對方救的，時隔千百年，對方還沒老，怕是仙人之軀了。
秦昆沿路走去，那群老鬼理也不理自己，一個個醉生夢死的模樣，興緻來了還會脫去衣服，學動物啼鳴。
秦昆覺得也是，邙山名人何其之多，曹休生卒年早，不認識也是正常的，只是好奇心被勾起，他總想去看看。
秦昆名氣這麼大的嗎？這特么邙山裡面一個老鬼都認識他？
「果然是秦上師！章放見過上師，感謝上師救命之恩！」
秦昆看見附近還有很多莊子。
秦昆嫌棄地看著這群傢伙，生前是有多喪啊，死後荒唐成這樣。
太極交織，黑白分明，但白中有黑，為少陰，黑中有白，為少陽。
時至司馬家篡權，奪了曹魏大統后，天下朝綱不振，風雲並起，八王之亂鬧得華夏大亂，幾百年裡成千上萬鬱郁不得志的名士都隱入山林，成天煉丹喝酒吹牛逼，如此放浪形骸也只是發泄心中的不滿，這是名士鬱郁不得志的時代，也是華夏混亂的開始。
來到邙山，見了舊人，秦昆和楚千尋還被送了兩匹馬，不過剛上去馬就被騎爆了，秦昆不敢再騎，索性給楚千尋牽著馬。
他感慨著佛庭就是不一樣，山神都修大乘佛法。
那將軍看到秦昆猶豫，有些不耐煩：「爽快點！」
幫忙下墓摸金，這人當年恐怕就是厲害的方士了。
這些莊子被裝點的奇模怪樣，應當是莊戶主人的後人給燒來的祭品，而且不止一代。
此言一出，周圍安靜。
這位將軍有點弱，不是自己找的目標，秦昆不打算和他糾纏，沒想到對方卻對自己來了興趣。
秦昆念念有詞，楚千尋則無奈一笑。
媽呀，自己剛剛居然想雇一個神仙幫他殺鬼，想想還有些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