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隱於市
楔子

朴石笑了起來,他對白墨說:「年輕人,不要太好勝。」說著他摸起桌上的煙,點上,吐出一個煙圈,如此嫻熟老到得讓吳建軍吃驚,很難相信在相處十年裡從沒見過他抽煙的朴石,居然是個老煙槍。
而顏茹妍她們的意義,是在於讓戴維沒空去考慮,目標被掉包了。
「我試著說說吧,如果有什麼不對,還請上級批評。」自從國外這一次任務歸來,吳建軍在朴石面前越來越注意自己的態度和言辭,因為他發現原來以為的老貓,非但原來是只老虎,而且是頭經驗豐富的老虎,並且歲月似乎沒有拆斷他的爪牙。
朴石點了點頭道:「這個比喻不錯,繼續說。」也許他的鼓勵讓吳建軍有點激動,為了平息這一點,吳建軍拿起白墨喝過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才繼續說:「所以他沒有再提,因為提了也沒有用,所以他就只能安於現狀了。」
「我只想到這麼多了。」吳建軍謙虛地回答。朴石笑了起來,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望著吳建軍,他的眼神里有所不同,如果說在白墨和吳建軍的面前,朴石有什麼不同感覺的話,那麼只能說是眼神。
所以他對吳建軍說:「他對書桌的問題,你注意到沒有?言下之意啊!這年輕人,不簡單啊,合適嗎?瞧,他沒說不合適,也沒說合適,因為他知道,不論合適不合適,都是擺在這裏,他左右不了,所以他把問題拋給我了,而在我告訴他,這是必要的存在時,這是你動搖不到的根本時,他不問下去了,他不問這書桌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明明這書桌一定有別樣的意義我才會把它擺在這裏,但他就是不問。因為對他沒意義。擺這張書桌也好、擺那張書桌也好,對他而言,沒m.hetubook.com•com有意義,所以不必問,他只問合適嗎?」
其實酒店那批遊客,是第二梯次的預備隊,白墨專門安排他們和一些亞洲其他國家的人住在一起,如果有必要的話,第二梯隊也可以在短時間內得到比較簡單的武器,比如酒店房間里看上去好像裝飾品的弓箭和前裝槍。當然,也不僅於此,每一間現代的酒店都是一隻怪獸,FBI不可能控制每個角落,單單電梯基底就可以放太多的東西了。
沒有提是因為不必提。有些東西,聰明人只要一句話,就可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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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的關鍵在於丁楛模擬醫生的口音和找一個和目標體型相似的人——比如張狂。然後先讓醫生失去知覺,而張狂把遙控炸彈裝在目標的身上,躲在房間里,等戴維得到出發的允許時,把被迷倒醫生和目標一起藏匿在房間里,然後丁楛和張狂扮成醫生上車。
開水裡漂著數片茶葉,盛在一個有些破舊的搪瓷口缸里,被放到一張斑駁的陳舊木書桌上。坐在桌前的白墨,沒有去拿這杯給他的茶,他似乎也沒有理會朴石在說什麼,全然沒有邊上吳建軍那種謹受教、持弟子禮的嚴肅。
望著白墨時,朴石明顯如同一個畫家見到別人的佳作,那是一種認同的欣賞;但望著吳建軍時,卻不是這樣,那是一件自己一刀一刀刻畫出來的藝術品,是完全屬於自己的成就,就算這件藝術品上的瑕疵,也是屬於自己的。
當然,張狂的死而復生,並帶人控制了那支去生存營地的美軍分隊,是意外的驚喜,只是讓計劃更順暢了些。如果張狂沒有出現,那麼就會有另外的人來代替他的角色。關鍵m•hetubook.com•com在於,所以參与實際行動的人員,務必和國家沒有關係。這就是特別工作人員行動的難處,不能明刀明槍的干。
當然,世上本沒有算無遺策的事,如果不是張狂的到來,白墨的行動受到控制,如蛇被按住七寸,根本就無法指揮整個行動;更沒有人手可以讓王獻帶領著去轉移目標。那麼不可能趕上那班船,而戴維的援軍到來之前目標如果還沒有撤出,計劃就已只能成為笑談。
丁楛的意義,在於讓戴維的實力不足回防,了解全盤計劃的人,除了白墨就只有丁楛了,他從出發時就明白結局了。因為這個任務必須由一個死士來完成。所以白墨覺得他應該告訴丁楛。
其實白墨一開始沒有去碰那搪瓷茶缸,到最後喝了一大口,這很明顯是潛意識,從不願為政府服務,到認同朴石的意見的一種思想轉變,也許白墨自己也沒有發現這一點,但吳建軍卻明白是這樣子,畢竟,他是受過正規心戰訓練,讀過心理學的科班出身國安人員。
白墨從進門打了招呼坐下以後,就一直在注意著這張舊書桌,直到朴石不再開口,房間里安靜下來時,他才抬起頭望著朴石,朴石那平凡的臉上,連皺紋和老人斑也是如斯的平淡無奇,把他扔在一個倉庫門口,活脫脫一個下崗返聘守倉庫的老頭兒。
「有吳建軍,就不必有白墨。」白墨很坦然地這麼說,他說得沒有一點矯情,吳建軍在邊上聽了,臉上也沒有反感。朴石點了點頭,摘下老花鏡說:「那麼,先下基層怎麼樣?」白墨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他掏出煙盒摸了一支煙,吳建軍咳了二聲,用眼光提示他注意牆上「禁煙」的標誌,但白墨沒有理會,把煙放到朴和*圖*書石面前,自己點了一根叼上,放下火機。
因為戴維這邊的保護力量一定會跟著車子出發,所以藏匿在房間里的目標和醫生就由扮成水管工人的王獻帶人去處理了。而這個時候,戴維他們還不知道目標不見了,而王獻用小船剛好能趕在出港的那班貨輪。因為戴維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港口自然沒有戒肅,貨輪如常的出發。到了第三國,再馬上轉用其他方法轉回國內。
「特招批下來了,你去人事部門跟進一下吧,安排到白墨明天上班,不能讓他閑著,閑著就有出事的苗頭,嗯,去辦吧。」當吳建軍走出門口時,朴石彷彿一下子老了下去,本來他已經很老了,但看上去還沒有實際年齡那麼老,而當他獨處時,卻原來,他老得不能再老,也許他唯一和普通老人不同的,就是沒有那種難以忍受的老人氣,也許他頭腦並沒有如身體一樣老去,也許這並不是一件好事?誰知道?
這個計劃本來就是一個反金蟬脫殼的行動,行動計劃就是白墨一手包辦的,連吳建軍也是事後才知道每個細節,白墨的理由是:每個人只需要知道自己有必要知道的東西。以減少漏露的可能性。
「白墨同志,這次的任務完成得很好,超出我們原來計劃目標啊,你們居然整個活人都弄回來了!不錯,很不錯!」朴石向來對出色的特工是不會缺少讚美,畢竟讚美比解決實際問題容易,起碼不用層層送批。
「我在試探他。」朴石慢慢地抽著煙,示意站著的吳建軍坐下,朴石把煙灰彈掉,笑道:「這是個聰明人,他也在試探我。你看明白了嗎?」吳建軍只坐了三分之一的椅子,保持著一種筆直的坐姿,他和白墨是不同的,坐在同一椅子,吳建hetubook•com.com軍把自己坐成一根標槍。
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草根階層出身的人,他有足夠的耐心和謙虛謹慎,所以他說:「老先生,這張書桌放在這裏,合適嗎?」朴石笑了,無聲地笑,他的視野里,這是一間超過四十平方的獨立辦公室,時尚、高雅而不奢華的裝修,大氣而不俗氣沙發和擺設,高檔的電腦,精密的叫不出名字的儀器。
而這張斑駁的書桌,放在這裏,很有些格格不入。如果是明宋古董,那還有一說,但這書台明明就是六七十年代,那個計劃經濟年代,自己下料自己打出來的,再自己上漆打光的書桌,可以說,一文不值的東西,說新不新,說舊不舊,收舊傢具的絕對都瞧不上眼的玩意。
「這事就這麼定了。」朴石對白墨說:「先回去和家人聚聚吧,明天上班。」白墨點了點頭,掐熄了煙說:「那我先出去了,等你電話。」他沒有問去哪上班,沒問什麼待遇,更沒有問什麼級別。因為他已經不是原來的單純的少年。
「就這樣?」
朴石點了點頭,拿起老花鏡指了指水杯說:「喝茶吧。」然後戴上眼鏡,翻開一個文件夾。白墨端起那個老舊的、現在商場里幾乎絕跡的搪瓷口缸,喝了一口,一大口。朴石這時低沉地說:「去失物招領科和吳建軍在一起,熟悉一下環境吧。」
吳建軍其實都知道,但他必須讓朴石來說,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和朴石一樣,收起自己的鋒芒,一個活到六十多的特工本來就是一個傳奇了,吳建軍絕對不會嫌命長,所以他認為有必要向朴石學習。
朴石摘下自己的老花鏡,他雙手互握搓動了幾下,沉默望著白墨。他也沒有再讚美白墨,因為他也讀懂了白墨眼神里,超越年齡的滄桑和和-圖-書穩重,所以他從一刻,沒有再把白墨當成年輕後輩來對持,他用一種平等的眼光望著白墨,輕輕地說:「它,和我一樣。必要的存在。」
「當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就在考慮了,然後他要求特權,所以他在這裏抽煙,就是對我的試探,當我點起煙,就是同意在某些層面上,可以給他一定的特權,他明白,不可能要求再多了,所以他沒有帶著點燃的煙離開,而是掐熄了它,這就表示他在要用到特權時,仍會注意影響,止於當事人,不會讓我難做。很不簡單啊小吳,我有點擔心,你以後坐我這位子時,能不能駕馭得了這年輕人!」朴石的煙已快要燃到盡頭,他仍很享受的抽了一口才把它扔下。
目標早於戴維他們出發時,就開始通過偷渡,由王獻組織人手轉移回國內了。
但對於已經看過不少人的白墨,卻不是這麼淺薄的感覺,他能讀懂朴石的眼神,那種平實里蘊涵的博大,那種百鍊鋼成繞指柔的冷靜,所以他沒有輕視朴石,事實上,白墨從不輕視任何人,如他在異國洗碗時的同伴,他也認為對方並不比自己更低賤。
白墨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什麼,也沒有提出在飛機上,他和吳建軍提出的,要做一個普通人,絕對不要再替政府賣命,絕對不要當什麼狗屁英雄,絕不再當為國為民之類那種天下第一大傻瓜了。
「白墨本來是說不再為政府服務的了,但來到這裏他沒有再提起這一點,也許是因為他明白了,他不可能脫出政府的掌控。因為他知道太多的事情了,他的能力和頭腦,也不允許他脫出掌控。就像拳手的雙拳是凶拳一樣,白墨的頭腦本身就是兇器,何況他還有堅韌的毅力和不屈的鬥志。」吳建軍說得很慢,似乎在選擇每個字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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