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絨絨你真的沒事吧？」

這是只纖瘦嬌小的灰豆芽，看微微隆起的胸脯，該是只母的。閉著眼五官扭曲，很痛苦的樣子。手腳還能動應該沒骨折，只是皮肉傷。

「啥幾|吧破車也敢擋勞資的路！」

高德滿肚子槽水沸騰，那地方是有口永恆之井么？

見了老古和孫婆婆，就剩最後一位總旗老侯，頂著「西城獸園參事」的名頭，管理馴象所名義上的核心業務。正好「材料」可以在更南面的通天河碼頭籌備，王崑崙就驅車載著高德去了獸園。

「搞定了，他們都急著拋貨呢，」老侯眉飛色舞，「三個金龍一隻，有一百出頭，百戶大人要多少？」

「灰豆芽幹活細緻，不嫌臟累，又很聽話。雖然力氣小，還是有不少用處。老侯就買了十幾隻在獸園裡伺候獅虎，用著挺順手的。」

如果有空暇的話，高德還真想舊地重遊，以主人翁身份看看怎麼提升運營水平。這裏畢竟是名義上的主業，「西城獸園園長」這個名頭就是他的。

這隻灰豆芽已經睜眼，淺藍眼瞳里滿是畏懼，只是一個勁的點頭。

「買幾隻暗精靈？有的有的，通天河碼頭的長工市場有門路！」

蒸汽車又開了半個小時，駛入通天河西城碼頭。街面熙熙攘攘，憧憧帆影遮蔽了遠近，就是處異常熱鬧的大市集。

叫絨絨的灰豆芽握著藥膏，瞅著遠去的蒸汽車，秀麗小臉上的表情異常複雜。

高德揉著額頭下車，一隻灰豆芽滾下引擎蓋，被他順手接住。

高德把灰豆芽交給她的同伴，找王崑崙要了管藥膏遞給她。「敷在傷口上，很有效的。以後注意點不要逞強，人是攔不住車的，至少你這樣的不和圖書行。」

高德回了車，不忘訓斥王崑崙：「而且麻煩能避開就避開，很多禍事都是這種不經意的小麻煩惹出來的。」

咦，這是老侯的手下？

王崑崙下了車，看出這些灰豆芽的來歷。「你們是獸園的人？擋了百戶大人的車駕，還不跪下請罪！？」

開車的王崑崙時刻處於路怒癥狀態，離得老遠就使勁拉汽笛，車速一點也不減。

三人商量了下，敲定布置好場地再直接從這裏拉過去的細節，老侯留下來驗貨，高德和王崑崙回馴象所。還有太多事情得安排。就算高德不飄沒，也只有短短十天時間。

高德大叫：「停——！」

暗精靈是從震旦大陸西面的巴託大陸跑過來的，那是上萬年前的事情了。傳說巴託大陸北面的冰洋原本也是陸地，暗精靈就生活在那片叫納伽索斯的地方。後來不知道幹了什麼壞事遭了天譴，陸地沉沒，只逃出一部分暗精靈，散布到各個大陸上。留下的暗精靈變異成海洋生物，下身長出長長蛇尾，成了水手們稱為「納伽」的怪物。

高德這時候的注意力全在院子里，這一刻他真是眼界大開。

「那真的是百戶大人嗎？好年輕好帥！」

蒸汽車揚塵而去，同伴一擁而上，圍住受傷的灰豆芽，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老王你也是，開車是人控制車不是車控制人。」

灰豆芽們嘩啦全跪地上了，像禱告天地一樣不迭磕頭。

「大胆！這是新來的百戶大人！」

「那是灰精靈，」王崑崙循著他的目光看到那些棕色皮膚的尖耳朵，給他解說：「是暗精靈跟震旦人生的混血種，這種……灰豆芽不像黑皮豆芽那樣容易招惹ｈttps://ｗｗｗ.ｈｅtｕbook.cｏｍ.ｃｏm孽魔。不過血脈混雜，地位低賤得不僅咱們看不起，黑皮豆芽都看不起。她們在中京數目不多，百戶大人頭一次見到也很正常。」

「伺候獅虎？」高德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經費不足買不起肉了會不會直接拿他們餵了？」

王崑崙把汽笛拉得震天響，撞了好幾輛牛車馬車，完全是橫衝直闖，最後開進像是牲畜市場的大院子。就算只是小小的馴象所，錦衣衛對上一般民眾該有的蠻橫跋扈那是一點沒少。

說到這老侯問：「幹嘛不去綠袖坊抓？一抓一個準，西城不少坊門的老鴇都是從這邊碼頭進貨。」

這時候論只就讓高德有些不舒服了，小麗也是豆芽啊。雖然是比黑白熊還珍稀的白豆芽，地位異常崇高，但終究是豆芽。

老侯點頭哈腰的交代高德，等去了院子後面的辦公室，又換裏面的人對他點頭哈腰。

「這個么……」王崑崙皺著眉頭居然認真的回憶起來，好一會後才搖頭說：「我記得是沒有的，至少到現在還沒有。」

說到這事，老侯就不普通了。「不過眼下這風頭太可怕，那些人敢不敢做說不好，我得想辦法說服他們。老王和百戶大人不能露面，免得嚇著他們。」

「錢的事別擔心，」高德不得不含淚拍胸脯，「我帶了四……五千金龍過來，不夠再找上面要。」

「天啊剛才以為我們全要被砍頭了！」

「咱們只是個百戶所，經費太少啊，自己找路子弄點錢又不敢亂花，」王崑崙大倒苦水，「就怕被都察院那些完不成績效的御史彈劾，出現場都是用垃圾車裝成運垃圾的。」

「全要了吧，」高德很和-圖-書慷慨，主要是太便宜了。

輪胎嘎吱尖叫，蒸汽車應聲停住，高德和王崑崙的腦袋同時撞上風擋，嬌小身影也滾過引擎蓋，咚隆撞到風擋。

「百戶大人真是年輕有為一表人才卑職積了十輩子福分才能在百戶大人麾下效命……」

沒奈何高德只好找了個軟墊湊合，路上叮囑王崑崙去買輛南極星大麵包。那玩意便宜、耐操、舒適，就是這個世界的五菱宏光。車子個頭很大很能裝，連打家劫舍的盜匪都視為神器。

現在自然沒空，在後門把老侯拉上了車，直奔更南面的通天河碼頭而去。

所謂「長工市場」其實就是奴隸市場，大明立國伊始就廢除了奴隸，但廢除的僅僅只是形式，通過長工、債契之類的變通辦法，奴隸的實質一直延續至今。眼下震旦人為奴很少見了，大部分都是其他種族，暗精靈也是其中之一。當然沒人敢在明面買賣，暗精靈終究是官府明令見之就擒殺的四大寇之一。

王崑崙沒再提灰精靈，跟高德講起了暗精靈的歷史。

「你沒事吧？會說震旦語不？」

貨車的車廂壓滿了稻草，一溜兒小腦袋從車尾噗噗冒出來，竟然都是棕色皮膚的灰豆芽。灰豆芽們發出尖細的叫聲，一隻還跳下來伸展雙臂擺出阻攔的姿勢，像是車子壞了拐不了彎。

正說到暗精靈跑來震旦的歷史，老侯回來了。

「南極星要將近一千金龍，二手也要四五百，抵得上咱們所半年的勤務開支了，」王崑崙繼續叫窮，「說到這個，準備材料，動員線人，還要找電視台的人幹活，所里沒錢了啊，得向上面申請特支經費。」

「綠袖坊里的暗坊養的有暗精靈，」老侯說得眉飛色舞，「和*圖*書黑皮豆芽嘛，別看黑黢黢的個頭又小，那內媚的滋味……嘖嘖，是個男人都喜歡。」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馴象所的地位，」王崑崙咂嘴嘆氣：「上到兵部兵馬司、刑部風紀司，下到中京府巡捕司，早把這種好事分完了，哪輪得著咱們？」

「這是孫婆婆的藥膏吧，一整管啊就給你了？」

院子里用白線劃出整整齊齊的條塊，每個條塊里都蹲著不同種族的「長工」，客人們沿條塊間的通道逛著，不時駐足，對裏面的「長工」品頭論足。

王崑崙眼皮都不眨，踩油門……汽門的腳反而更用力了，居然想直接撞上去。

不要的話這些黑皮豆芽恐怕全要被處理掉，倒不是憐憫這些傢伙，到他手上終究能發揮出更大價值。

雖然高德並沒明白什麼……

在碎石土路上慢吞吞開著，讓高德屁股又打著樁的蒸汽車頓時變得又快又穩。拐上大道，幾分鐘后就到了獸園。

在這座大院里，高德看到了腦袋扁長身上覆有鱗片的蜥蜴人，看到了個頭很矮卻壯如牛犢滿臉大鬍子的矮人，看到了頭上支楞著獸耳屁股后晃著尾巴的半獸人，還看到了除開膚色有點差異個頭更為矮小，其他特徵跟暗精靈完全相同的尖耳朵。

怪不得昨天被弄過來的時候，車廂里那個臭味跟下水道沒啥差別。

掛著錦衣衛車牌的破舊蒸汽車擠出喧囂街道，剛開上大道，就被一輛慢吞吞的破舊貨車擋了路。

出發前還有段小插曲，高德看著那輛破破爛爛的蒸汽車，屁股又痛了起來。

獸園規模不算大，養了一家子六頭大象，還有獅子老虎棕熊灰熊乃至黑白熊，都是大型猛獸。透過鐵絲網編織成的高高柵欄，看到「象和-圖-書林」、「獅原」、「虎山」、「竹海」、「熊谷」等分區，猛獸們精神不錯，園區收拾得挺乾淨，管理水平還行。可惜貫穿各區的道路上遊客寥寥，如王崑崙所說，馴象所大部分經費都喂進了這群猛獸的胃裡，卻沒產生多少效益。

聽老侯說綠袖坊里就有暗精靈，高德還道那些老鴇也太大胆了。再記起老太子就是栽在蓄養的暗精靈身上，又釋然了。上行下效嘛，什麼禁令，也就管管一般民眾和官府基層而已。

說完他瞅著高德，高德也瞅著他。兩人對瞅了會，同時露出「我好像明白了你的意思」的默契笑容。

他們迫不及待的出賣自己，哪怕是作為奴隸，賣出包括生命在內的一輩子。

「百戶大人對絨絨太親切太體貼啦，莫不是看上了絨絨？」

「別磕了，老王拿點藥膏來。」

偌大的市場沒幾個守衛，還懶懶洋洋的蹲在大門旁邊。「長工」們身上沒有鐐銬之類的禁制，臉上也沒痛苦，要麼是渴望被選中的熱切，要麼是等待的焦躁，還有沒被選中的失落。

一隻只灰豆芽跳下貨車，吱吱哇哇大叫，憤怒聲討肇事兇手。

車上這個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用普普通通的水準拚命巴結，等王崑崙說了馴象所接下的殺頭令狀，又普普通通的嚇癱在座位上。

「百戶大人和老王在外面看看熱鬧，卑職進去置辦。」

「是是！百戶大人說得是！」王崑崙連聲告罪，臉轉到高德看不到的角度，嘴角牽起微微弧度。

綠袖坊是風俗區的統稱，這稱呼還跟開國太祖有關。大明風俗行業的所有從業人員必須在衣袖上縫一圈綠色條帶以示身份，人們順口把風俗區稱作綠袖坊，據說這條法令就是太祖頒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