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合上櫃門，盯著櫃門上灰濛濛的鏡子，接著臉上開始露出微笑，里德爾表現出遠超他這個年齡的孩子應該有的耐心，不斷調整嘴角彎曲的弧度、手臂位置，站姿。
里德爾的視線從魔杖上收回來，低下頭閱讀羊皮紙上的內容。
菲利克斯朝他點點頭，對他眼睛里冒出的一絲紅光視而不見。揮手讓地上扭曲的蛇變回木頭椅子。
「我該到哪裡買書，鄧布利多教授？」
里德爾深深吸氣，自己清晰地記得箱子里每一樣東西的來歷，丹尼斯·畢肖普游游拉線盤、小艾米·本森的口琴和銀頂針……都是他從其他孩子手裡搶來的戰利品。
「魔法？」里德爾最後輕聲重複道，「我的那些本領，是……是魔法？」
但這絕對是最愚蠢的做法，他還要靠這個人進入魔法世界。
奇怪的是，隨著他的說話，外面的雷聲漸漸小了。
「我用不著你，」里德爾說，「我習慣自己做事，我總是一個人在倫敦跑來跑去。那麼，我該去哪裡呢——鄧布利多教授？」
「也許你還會提前交上一兩個朋友也說不定。」
「各種各樣。我不用手碰就能讓東西動起來。我不用訓練就能讓動物聽我的吩咐。誰惹我生氣，我就能讓誰倒霉。我只要願意就能讓他們受傷。」里德爾壓低聲音說，神情亢奮，臉被不正常的紅暈覆蓋。他垂下腦袋，盯著自己的手，那雙手顫抖得厲害，「我早就知道我與眾不同。我早就知道我很特別。我早就知道這裏頭有點什麼。」
風颳得更兇猛了，黑雲似乎低到擦著附近的建築，從翻卷的雲層中扭曲出現一張猙獰的臉，菲利克斯腳下的地面露出一道裂縫，向著遠處飛速延伸。
里德爾幾乎是立刻表現出對它的喜愛。
兩個人互相凝視，這是菲利克斯進門第一次明確拒絕里德爾。轟隆隆！一道閃電在窗前炸開，但兩個人誰都沒有挪開視線。「好的，鄧布利多教授，下個星期見。」里德爾說。
「鄧布頓先生——對不起，是鄧德波？唉，你事情忙完了？」hetubook.com.com
於是菲利克斯決定開闢出另一個戰場——從伏地魔的記憶中分出一條支流，也就是眼前的這個伍氏孤兒院了。菲利克斯會像真的回到三十年代的英國倫敦那樣，代替里德爾印象中的鄧布利多，培養他，當他七年的變形術老師。
菲利克斯不認為假記憶會讓伏地魔痛哭流涕，真心懺悔。
「巫師對普通人來說是個秘密。」菲利克斯解釋說，當著里德爾的面晃了晃手，一根黑色魔杖憑空出現，里德爾的臉上立刻露出貪婪的光，指著魔杖。
當他關上門的瞬間，外面的景物變得模糊起來，長長的走廊張開血盆大口，擇人慾噬。菲利克斯大步走下樓梯，一個瘦骨嶙峋的女人——她是孤兒院的管事科爾夫人——飛快地迎了上來。
「教授？是不是就像『醫生』一樣？你來這裏做什麼？是不是科爾夫人叫你來給我檢查檢查的？我根本沒把小艾米·本森和丹尼斯·畢肖普怎麼樣，你可以自己去問他們，他們會告訴你的！」
里德爾面無表情地沉默，似乎在權衡利弊。
「——就是父母不是巫師，或是在非魔法環境下長大，無法判斷血緣的情況。」
「我們為什麼不把那瓶杜松子酒喝光呢……海普？」科爾夫人的聲音變得低沉、沙啞，一個個眼睛閃著紅光的人表情僵硬地靠近過來。
硬邦邦的木頭椅子里的男人和坐在床上的男孩互相觀察，因為視角的關係，看起來就像是探視者和病人的關係。於是發生下面的對話也就不足為奇。
一想到魔法，里德爾就興奮得鼻翼擴張，從鼻孔里噴出粗氣。然後他低下頭盯著那份調查問卷，他比同齡人都要早熟，有足夠的智慧從隻言片語分析出隱藏的事實。
菲利克斯拿出一張羊皮紙。
菲利克斯挑了挑眉毛。
里德爾騰地從床上跳下來，神情憤怒，菲利克斯微微垂下眼皮。「霍格沃茨是一所魔法學校，而我是一名巫師。」他說。
一出來，菲利克斯就大幅度地揮舞手臂。
菲利克斯又和_圖_書從身上掏出一個信封，遞給里德爾，「裏面是購物清單和車票，你可以先看看，我下個星期會再過來，帶你購買上學的必要物品——」
他天賦異稟，很快就做得像模像樣。
菲利克斯沒指望讓伏地魔變成好人，從他前幾次旁觀里德爾和鄧布利多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就能看出里德爾早早養成了獨立、謹慎、冷漠的性格，而且攻擊性極強。
從大人的視角，可以看到里德爾凹陷的雙頰扭曲成一個狂熱的弧度。菲利克斯決定做點什麼，不再順著原本的軌跡走，而是從一開始就做出改變。
街上被黑雲包圍，狂風獵獵作響，菲利克斯動作迅速地跳下門外的台階，腳步輕快地經過光禿禿的院子，哐啷！厚重的大鐵門在他身後使勁兒合上了。
「如果違反了會怎麼樣？」
「證明給我看。」他盛氣凌人地說。
「你有些什麼本領呢？」
「武器？」
「學校有補助金。」菲利克斯看著里德爾，「你對上面的內容有疑問嗎？」
「什麼是麻瓜？」里德爾不客氣地打斷他。
零散的記憶片段是沒用的，像伏地魔這樣的大法師，對自己的記憶有著完善的防禦，改動、掩蓋、屏蔽，或是黏上幾段假記憶只會讓他立刻意識到不對，造成的影響微乎其微。
「關愛同學，嚴禁欺凌……禁止偷竊，佔用財物……」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硬邦邦地拋出一句，「我沒有錢。」
菲利克斯繞著孤兒院踱步，他轉到其中一面牆壁，盯著三樓的一扇窗戶。
里德爾低頭凝視著小蛇，過了一會兒，又說了句蛇佬腔，小蛇懶洋洋地翻起肚皮，在他們面前扭來扭曲，發出嘶嘶聲。菲利克斯表情如常，掛著淡淡的微笑。
但那句蛇佬腔的意思是『你能像真正的蛇一樣死掉嗎？』
里德爾有些不安，他盯著舊衣櫃。
漫長的沉默。里德爾面無表情地盯著菲利克斯，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掃視，似乎要從最細微的地方窺出破綻。菲利克斯饒有興趣地回望他，沒有一絲不自在。
當菲利克https://www.hetubook.com.com斯停下時，異象消失了，儘管大地上留下一道道醜陋的傷疤，天空也像是用膠帶黏上去的，但這裏算是暫時保住了，沒有被伏地魔徹底捨棄掉。
但沒必要著急，里德爾想，最好等那個鄧布利多下次來的前一天再把它們交出去。
「我的意思是……請，」里德爾找補道，整個人變得彬彬有禮，「我能叫你鄧布利多教授嗎，先生？因為你說過……會為我普及魔法上的常識，而我在魔法的荒漠長大，從未見過同類……」
記憶中的時間還是挺快的，他只需要出現在伏地魔關鍵的時間點上，給出恰當的引導，並將由此帶來的好的結果用『記憶節點』固定下來，讓這個裡德爾變得強大起來。
「我繼續說，我有責任對麻瓜家庭出身的小巫師普及魔法世界的常識，以及評估他們的心理，確認他們是否有資格到霍格沃茨進行學習。」
「你是說魔杖？」
他把手伸進褲袋。里德爾的眼睛突然竭力往上揚，盯著那隻手的動作。他的頭依然保持著低垂的姿勢，因此幾道深深的皺紋堆在額頭上，從鼓起的眉毛下邊可以看到大片眼白。
「沒什麼。」里德爾立刻說，於是菲利克斯收回視線，自顧自地展開羊皮紙，盯著上面的內容看。里德爾遲疑了一下，說：「我以為你會帶著武器。」
「只是常規流程，」菲利克斯解釋說，瞟了一眼窗外，語速加快道：「霍格沃茨雖然是魔法學校，但不意味著對品德沒有要求。算了，你自己留下看吧。」他把臨時製作的東西遞給里德爾。
「怎麼了？」他溫和地問。
而且伏地魔的靈魂本來就因為分裂而十分脆弱，如果菲利克斯大刀闊斧地調整，帶來的結果可能是毀滅性的。
菲利克斯看著湯姆·里德爾那張年輕警覺的臉，對這番話並不陌生。畢竟已經聽過很多遍了。
「再見。」菲利克斯只是簡短地說，然後「砰」地一聲關上門。
菲利克斯只是希望里德爾能成為一個普通人，有著不同於黑魔頭的人生軌跡。他的『經歷和*圖*書』越豐富，人格就越是和本體迥異，但兩者終究會融合。因為記憶就是記憶，不是靈魂，無法獨立存在。
里德爾嘟囔著什麼。
菲利克斯站在人行道上，鬆了口氣。經過兩個多月的試探、嘗試，再加上鄧布利多提供的資料，他終於走出了第一步，成功在伏地魔的腦海中種下一顆種子。
「是的，科爾夫人。我下個星期會再次登門拜訪。」
鄧布利多下個星期會再來。
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湯姆·里德爾的頭頂。
他必須做點什麼。里德爾從床上下來，走到破舊的衣櫃前，猛地打開櫃門。裏面是幾件舊衣服，最高一層的擱板上有一隻小小的硬紙板箱。
「很少見，我只在書本上見過有這種記載。」
當然，菲利克斯不需要真的花費七年時間。
里德爾的話被堵在嗓子眼。他原本以為所謂的『霍格沃茨』不過是一所瘋人院，眼前這個人是科爾夫人終於受不了想要擺脫他才找來的，但對方說的話大相徑庭。
整個伍氏孤兒院猛地往下一沉。
「恐怕不行，」菲利克斯搖搖頭，「我今天沒帶錢，而且——放任一個小巫師到陌生的地方也足夠危險。我這個星期還有十幾戶人家需要跑，等事情結束后我會帶你到對角巷，那裡有你需要的一切。」
他說了一句蛇佬腔，「站起來。」蛇聽話地揚起頭。里德爾悄悄抬起眼睛打量菲利克斯，小聲說道：「我能和蛇說話，鄧布利多教授。這對於一個巫師來說是正常的嗎？你能和蛇說話嗎？」
霍格沃茨禁止偷盜。
「到時候會有的，另外，那不是武器，是輔助我們施法的工具，你到學校學習如何控制施法。」菲利克斯輕描淡寫地說：「讓我們回到正題，作為一名學校教授，我有責任對麻瓜家庭出身的小巫師——」
「我從哪兒可以得到一根？」
菲利克斯表情嚴肅，知道改變策略帶來的反噬來了，伏地魔的意志開始自動清除這段不應該存在的記憶。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團銀藍色的、既不是氣體也不是液體的東西，接著身影連續閃爍，空白的和圖書記憶碎片融入裂縫中，對裂縫修修補補。
「評估心理？」
「你說魔杖不是武器？」他突然轉移話題問道。
「我說過——我是鄧布利多教授，我在一所名叫霍格沃茨的學校里工作。今天我來邀請你到那所學校去念書——」
「是的。」
「就是施法用的東西。」
「這麼說真的有？」里德爾的目光立刻在他身上有口袋的地方打量，似乎要找出一個能藏東西的地方。「孤兒院曾經邀請教會的人過來，我問過那個人，但她對女巫、巫師的本事一無所知，只顧著說她們是邪惡的。」
他要做的遠非修改記憶那麼簡單。
霍格沃茨有自己的規矩，和外面那些討厭的規矩一樣。這意味著魔法世界同樣是有秩序的。里德爾不確定那位教授對他的事情知道多少，但鄧布利多提到了「交朋友」，這是不是暗示了什麼？
「看情況，一般是關禁閉，如果情況嚴重可能會被開除或是送進阿茲卡班，也就是巫師監獄。」
菲利克斯站起來，隨手揮動魔杖，他剛剛坐著的木頭椅子立刻變成威風凜凜的獅子，在地上滾了一圈又變成一隻獾，它滿屋子亂竄，爬上屋子裡位置最高的舊衣櫃，里德爾變得緊張起來，但小獾張開雙手，變成展開翅膀的青銅鷹，它站在柜子上朝兩人俯衝下來，在最後一秒變成一條活靈活現的蛇。
「沒問題，」科爾夫人說，兩個人一起下樓，「這是一件好事——哦，慢點，你走得太快了。」她喊道，當她走到一樓中間的轉角時，菲利克斯已經出現在門口。
里德爾的臉突然變得僵硬。窗外的天空陰沉下來，遠處雷聲轟鳴。
他打開門，轉身望著破舊的、鋪著黑白瓷磚的門廳騰起大片黑煙，但奇怪的是，周圍的人全都視而不見，她們的眼睛里也像里德爾一樣冒出滲人的紅光。
此刻，里德爾正面無表情地坐在床上，他的面前擺著書單、車票，不應該存在的調查問卷，慢慢地，他皺起眉毛。不知道為什麼，剛剛分別時，他突然很想攻擊那個年輕的鄧布利多教授，這種慾望來的突如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