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邊希望天氣好轉，一邊眼睜睜地看著救援時機悄悄溜走，倖存者們的生命也一個接一個地消逝。

「只要天氣情況能好轉，就還有希望。」老貓回答。

「告訴我，你是怎麼到這裏來的？」老貓問。

如果最後的交會對接失敗，那麼發射升空根本就沒有意義。

唐躍一愣，沒明白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

「加上我……一共十個。」

「你說過我們的機會只有十分之一。」唐躍轉過身來，靠著艙壁慢慢滑坐在地板上，低聲說，「那麼我們失敗的概率就是十分之九。」

「我是想告訴你，地球都沒了，但我們還活著，你，我和那個丫頭是僅有的六十五億分之三，如果把分母擴大到地球上所有的生命，那麼你甚至可能是上千億分之一。」老貓淡淡地說，「連千億分之一的事都讓你碰上了，你又何必畏懼什麼十分之一？」

老貓皺了皺眉，每秒鐘四十三米的風速，情況不容樂觀。

老貓在盡其所能地降低誤差，htｔps://wｗw•ｈetubｏｏk•ｃｏｍ.com由於天氣原因，鷹號飛船發射之後很可能會就此失去聯繫，崑崙站無法對其進行導引，所以變軌和交會只能靠登陸器自己的電腦，這個難度就好比是一千米外打檯球一桿進洞……在完全沒人管的情況下，鷹號飛船自主對接成功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

唐躍怔怔地看著桌上的杯子，心中突然升起一種衝動來，他想把這隻水杯狠狠地砸掉。

「這算不算是希望渺茫？」

唐躍癱坐在椅子上，捂著面孔，生無可戀。

畢竟唐躍能從地球消失中活下來的概率是0.0000000001％，千億分之一的概率在常人看來或許沒有絲毫意義，與零無異，但它卻是唐躍生命的全部意義。

他起身站在舷窗前，朝著鷹號飛船的方向往外望出去，唐躍知道那艘飛船就佇立在一百米外，已經滿載了救援物資。

老貓回到工作台前，電腦屏幕上展開了一副矩形的火星地ｍ.hｅｔｕｂoｏk.cｏm•com圖，接著一條淡藍色的正弦波出現在地圖上。

「沒錯。」

老貓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兩隻貓爪子在鍵盤上跳動如飛，它正在一分一毫地修正登陸器的飛行程序，把原本精確到小數點后三位的參數再次精確到小數點后五位，原本精確到小數點后五位的參數再次精確到小數點后十位。

「每秒鐘四十二米。」

「見鬼，這該死的天氣，風怎麼還越來越大了？」老貓灰頭土臉，關上氣閘室的艙門，罵罵咧咧地解開腰上的安全繩，「唐躍……你怎麼了？」

「每秒……四十三米。」

「在這個風速下，鷹號飛船還能發射么？」唐躍問。

更確切的數字是4.837％。

老貓摘下艙內服的頭盔，放在桌子上，然後拉開拉鏈，輕巧地從宇航服中跳出來，「現在的風速是多少？」

老貓湊近一步，看著唐躍的眼睛，它的個子很矮，比坐在地板上的唐躍高不了多少。

「每秒四十三米。」

老貓面沉和-圖-書如水，它發揮出一個機器人應有的嚴謹和縝密，一遍又一遍地優化鷹號飛船的發射程序，屏幕上的複雜參數和函數圖像倒影在那雙透亮的貓瞳中，老貓正在做著最後的努力，它在與那個9.44％的概率艱難對抗。

「我是同批一萬台機器人當中唯一審核通過的那一個。」老貓說，「我是萬分之一。」

「現在的風速是多少？」

把成功率只提高0.001％，但這仍然是有意義的。

不到十分之一。

精確上百個參數，或許能把這個概率提高到9.441％。

老貓之前與聯合空間站取得聯繫時，重新對空間站進行了精確定位，現在空間站的運行軌道就儲存在崑崙站系統電腦中，同樣也儲存在鷹號飛船的電腦中，這個軌道可以非常精確，幾乎毫釐不差。

它又看了一眼時間，現在的時間是早上六點半，按理來說這個時候太陽已經升起來了，但窗外仍舊一片漆黑，很顯然火星上這點可憐的陽光沒能穿透崑崙站頭頂上十幾https://www.hetubook.com.com公里厚的沙塵。鷹號飛船的系統電腦已經全部啟動，自檢已經完成，自動對接的程序已經設定完畢，隨時都能發射只要風速降到安全線以下。

老貓扭頭瞄了一眼風速儀的顯示屏，四個刺眼的紅色數字。

唐躍搖搖頭。

「自閉了。」

老貓之前告訴唐躍說成功的概率有二十分之一，其實還稍微抬高了這個可能性，而有效載荷艙的上面級火箭rd-0172推進劑只能支撐兩次變軌，那麼成功對接的總概率就是9.44％。

這情況真讓人心焦，唐躍忽然就能理解了那些在海難中救災的人，你能收到倖存者的求救信號，你知道他們都還活著，但由於這該死的風暴和大浪，載著物資和醫生的直升機就是無法起飛。

那麼0.001％，就是一百萬個唐躍的意義。

一個小時后，老貓狼狽不堪地回來了。

這條正弦波就是聯合空間站的軌跡，準確地來說，是空間站星下點的運動軌跡，所謂星下點，是航天器在地面上的垂直投影由於m.hetubook.com.com航天器的運行軌道與赤道有一定夾角，並非完全平行，所以在攤開的地圖上看，空間站的投影點是在上下往複運動，運行軌跡就是一條有規律的正弦波。

崑崙站中只剩下老貓敲鍵盤的聲音，唐躍不敢打攪它。

「那麼你就是那十分之一。」老貓指了指頭頂，「那個丫頭也是十分之一，你知道我是多少分之一么？」

「能，但是不安全。」老貓說，「就算風暴不會讓鷹號飛船發射失敗，但是仍然會幹擾登陸器的正常入軌，導致最後的交會失敗。」

43.59。

「我們還有希望么？」唐躍問。

唐躍：……你說這個是想告訴我，你比我牛逼一千倍？

「本次火星任務中，最後和你一同參加選拔的候選人一共有多少個？」老貓問。

「現在的風速是多少？」老貓噼里啪啦地敲擊著鍵盤，眼睛盯著電腦屏幕。

他指望著萬一要是風速真的降不下來，那麼就強行發射登陸器好了，至少鷹號飛船的設計極限是每秒五十米，四十多米的風速應該不會有太大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