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鳳簫失竊

聆音本想安心養胎,卻沒想到一回來便發現,母親臨終時贈給她的錦盒裡面的玉簫不見了!
他似是又沉思了一下,最終還是給她留了點兒顏面,道:「也罷,對外直接宣稱皇後身體不適,需在鳳兮宮休養,眾妃嬪也不必入鳳兮宮探視,以免擾了皇后的清靜。」蕭洛雋眼神停留在剛剛被他拽得已經發紅的手腕上,很快就淡漠地移開視線。
但一回頭,就看到有個影子襲來,她一個措手不及,腳下踩空。預想中的摔倒並沒有發生,她被人接入了一個懷抱中,余光中只看到明黃的衣袍上龍紋張牙舞爪。
只見鄭玫一路上閃閃避避,有事沒事就往後瞅個兩眼。路上碰到人和她打招呼,她雖顯從容,但暗中還是有點兒驚慌。
到底是皇帝派來的人,底氣便不一樣,臉上不苟言笑,說起道理來,頭頭是道,作風雷厲風行。剛來鳳兮宮,便總攬了鳳兮宮的一切,彷彿是鳳兮宮的主人一般,掛在嘴邊的都是先前伺候過太后,也在皇上的身邊待過。那邊如何如何,這鳳兮宮又如何如何的,似乎沒有一處能讓她舒坦。一時間,整個鳳兮宮上上下下都怨聲載道。
聆音心中暗嘆,這找鄭玫做內應的人也太不謹慎。鄭玫做事這般急躁,不過是她起了疑心,便去找背後的人了。
看著蕭洛雋的神色越發沉冷,便知道自己這話說錯了。她不願意示弱,撕破臉皮便撕破臉皮吧,這天大地大,難道只有皇宮才是她的容身之處?簡直是大錯特錯。
聆音看著邵貴妃的背影,尋思著她話語的真假。若是邵貴妃故意說給她聽,用來迷惑她的呢?
聆音搖頭。
如今她從主動轉為了被動,斷然不可能留著鄭玫這麼一顆隨時會造成不安的掌事在鳳兮宮。於是,也不等鄭玫主動請辭,就罷免了鄭玫掌事姑姑的職位。
果然沒兩日,月黑風高之夜,淮姨傳話過來,說是鄭玫支開了身邊的宮女,鬼鬼祟祟地出去了。
蒙面人一見形勢不妙,一個錯身,便飛了出去。
聆音在暗中看到那矇著黑巾的人背在身後的手中拿著刀子,正準備對鄭玫出手,便飛身過去想要阻止他。淮姨手快地將鄭玫的眼睛用黑布蒙上,在鄭玫發出聲音之前將她的嘴捂住。
她看著自己還不顯山露水的肚子,心中自嘲道:「孩子,沒想到你還未出生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保住了你母親的后位。」
是宮中出了神偷還是有和_圖_書了內賊?聆音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鳳兮宮的眾人,又問了他們幾個看起來無關緊要的問題,但也沒問出什麼特別之處。
蕭洛雋對這個孩子很是看重,畢竟若是平安出生,則佔了嫡長子的名頭。請平安脈的太醫也派遣了兩個,一個是太醫院的提點穆痕,醫術精湛,為人剛正不阿;另一個則是同崇安侯府關係很好的張太醫。聆音在這點上,倒是挺放心。
鄭玫原本還面無血色,聽她說完,看起來沒有原先那般緊張,隱約鬆了一口氣。
她心裏暗恨,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折返,看看淮姨在鄭玫那邊有沒有找到其餘的線索。
聆音不想太張揚,若這件事真傳揚出去,不僅顯得中宮無能,讓宵小都能作祟。更何況,母親留給她的玉簫是通身良玉所制,通透圓潤,甚至有些冬暖夏涼的功效。這些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那簫的通身有鳳凰展翅之圖,似浴火之後剛剛涅槃,又似母儀天下,雕刻得栩栩如生,稱它是天下至寶也不為過。若是有心人抓住這個話柄,說聆音未登后位就覬覦中宮,特雕刻鳳凰圖樣,顯得虞家其心可誅了。
任性?
聆音的眼裡難免染上了慍怒,連蕭洛雋都看出了她心裏有事。
她告訴自己,在這樣的時刻,她應該保持皇后的端莊尊貴,不應該和蕭洛雋發生直接的口角。然而,許是在宮外的日子待多了,原本散漫的本性也不再克制。這四個字,正好掐中了她的七寸,她表現出了難得冷硬的一面,直視著蕭洛雋幽深的瞳孔,道:「區區皇后的位置,皇上當真以為臣妾稀罕?」

鄭玫最後停在了一個偏僻的宮殿,裏面寒鴉聲聲,芳草萋萋。
他微皺著眉,語調如同這太液池寒涼的水一般冰冷。
那蒙面人一邊逃竄,一邊不忘回頭攻擊聆音。聆音顧忌著現在懷有身孕,手腳一時施展不開。一道寒芒掠過,用來綁縛青絲的絲綢被斬落。
鄭玫在宮中的資歷頗深,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了。只不過到底是做賊心虛,平穩的聲音之下,甚至能聽出些微的顫抖。
「散步?」蕭洛雋冷笑,低聲重複著這兩個字,眉間的怒意更濃,攥著聆音手上的力度加重,幾乎咬牙切齒地說,「尋常的散步,竟讓鳳兮宮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皇后的去向。朕若是專斷,還會留下那些無用人的性命?朕還會容忍一個皇后儀容不整地在宮廷https://www.hetubook•com.com中飛檐走壁?皇后你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披頭散髮,絲毫沒有母儀天下的儀態。不過說了你一句,你便這樣放肆。更何況,朕若非大度……又怎會容許一個心思叵測、破綻諸多的皇后坐鎮中宮?」
接下去,宮裡的人要傳出她失勢了吧。再之後,那盜走玉簫,欺負到她頭上的人,也該更肆無忌憚了吧?
聆音回宮,宮中一切井然有序,讓她頗為欣慰。皇後有孕的消息在後宮中傳開,並沒有引起太大的火花。許多妃嬪來到中宮覲見,卻被蕭洛雋一句「皇后應當好好休息」擋了回去。常來的也就只有段昭儀、江懷薇、辛敏兒等人。邵貴妃有時也會來,仍舊是一副淡漠的模樣,只是有時候目光落在聆音的腹部,眼裡透出了幾分歆羡。
這保住二字也不過是調侃罷了。廢后一事,茲事體大,乃是能夠動搖國本的一件事情,背後更是牽扯了數方的利益。崇安侯在朝中又非毫無勢力之人,她若不是犯下十惡不赦之罪,她的外祖父定然會袒護她到底。
聆音的目光又落回放在桌面上的那幅圖,嘴角勾起了一抹笑。鄭玫若真的做出偷竊的事情,被她這麼一試,是不是會六神無主,心驚膽戰地去找她背後的主子?
心思叵測。
「是。」長孫舞低聲應道,「謝娘娘教誨,奴婢定銘記在心。」
「我曉得你是懂事的。」聆音道,「來日方長。」
只聽見他道:「皇后就這麼任性嗎?」
「前兩日找了我,把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點了出來,還讓我主動把鳳兮宮掌事的位置交出去。」
敵人在明,我在暗。那麼,這次便換作我蟄伏在暗吧。
蕭洛雋的聲音裏面帶了寒意:「連中宮之物,竟都有人覬覦?」
明明知道自己的怒火發得要引火燒身,但她仍然高昂著頭顱,不讓自己的氣勢落了半截。
對方輕笑了一聲:「既然這樣……留你似乎也沒啥用處了。」
話畢,他命人將她送回鳳兮宮。
若是尋常時日,鳧水她是不怕的。但如今有了身孕,就怕寒氣侵入腹中,影響到肚中胎兒,只能停住。
何況,她從來不覺得這世上會有死路,總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聆音揣摩著這四個字,頓覺得遍體生涼。原來,她在他的心裏,竟是這樣定義的。
邵貴妃道:「那天見到鄭尚儀手托著一個天青色的盒子,看起來有幾分破舊。她的神色https://m•hetubook•com.com十分鬼祟,抄著近路,往冷宮走去,其餘的便無須我多言了吧。」
只見鄭玫與人竊竊私語,道:「最近皇后對我起了疑心。」
她本想讓長孫舞升任新掌事姑姑,不過蕭洛雋卻從身邊派了人過來,領了此職。理由也說得有理有據,說在這非常時候,長孫舞到底是資歷淺薄,鎮不住場子。
聆音頓了頓,目光落在鄭玫身上,疾言厲色道:「卻沒想到吃裡扒外的事情,還是會發生在鳳兮宮中。」
「退下吧。」聆音道。
玉簫乃是母親留給她的最珍貴的物品,無論價值幾何,突然失竊讓聆音心裏憤懣無比。
聆音突然想起一幕,鄭玫有次特意問她:「娘娘,那個盒子色澤有些陳舊了,要不要換個?或者叫人擦擦?」

「饒命?鄭玫啊,你是宮中舊人,又是掌事宮女,本宮一直倚重於你,怎會要你的命。本宮只是不曾想到,你竟連邵貴妃身邊的人給的孝敬也敢收。收人錢財,替人辦事,說不準哪一天,你就做出了什麼背主的事情了。」聆音說著。
聆音說話的聲音雖仍然平穩,但眼角眉梢儘是著急。蕭洛雋鮮少見到她對什麼事情關切的樣子,有時候在她的身上,有超乎年齡的成熟。
往常這樣的時候聆音早讓鄭玫退下,現在只讓她站在一旁也沒有任何吩咐。那種無聲的沉默,更叫鄭玫覺得難受。
只不過自從那日同她一起出去追殺蒙面人之後,淮姨便不見了蹤影,也不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想到她那身出神入化的功夫,聆音也不是太擔心。也許是現在鳳兮宮的宮禁實在太嚴,讓淮姨沒有可以鑽進來的空子。
鄭玫雙腿有些發軟地走了出去。
「嗯。」蕭洛雋眼裡迸射出一絲銳芒,稍縱即逝,「那你注意好好養胎,不要因小失大,親者痛仇者快。」
「不用,本宮自己來。」
蕭洛雋清冷的聲音,在聆音的耳邊響起,聆音才回過神來,說:「臣妾姑姑給臣妾的遺物不見了。」
聆音暗叫一聲糟糕,蕭洛雋今晚怎麼會出現在此處?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淮姨發現她追蒙面人的路上被蕭洛雋遇到,便把鄭玫丟在那邊獨自離開了。聆音被禁足的第二日,就看到鄭玫神色如常地在她面前出現。
邵貴妃見聆音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有些不自在,冷哼了一聲:「別以為是我想幫你,只不過是不想欠人人情。聽說你待我和-圖-書妹妹阿白不錯,那我就勉強投桃報李。」
這一晚蕭洛雋翻了段晨岫的牌子,必然是不會來鳳兮宮的。聆音立馬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而後熄滅了燈,假裝已經睡下,轉身就和淮姨一起去跟蹤鄭玫。
聆音嗯了一聲,便再不說話。鄭玫靜靜地侍立在側。
在這時候,聆音又不免想念起了淮姨。齊樂姑姑在這鳳兮宮的手也伸得太長了,竟管到她的頭上來了,還以一副長輩的模樣拘著她。
玉簫在後宮之中失竊,委屈和煩躁被這二字激發,如同磅礴而來的潮水,將她淹沒。她冷冷地反駁:「任性二字從何談起?臣妾如今不過是在月下散步罷了。莫非臣妾連這點兒自由也沒有了?皇上也未免太專斷了些吧。」
邵貴妃並不似太有心機城府的人,更何況,那支玉簫於她而言,也沒有什麼用處。
她自知理虧,高估了自己的本事。然而這種事情向來是關心則亂,那玉簫是她對母親的挂念。凡是涉及母親的事,她總是難免會失去幾分理智。明明是致命的弱點,她卻一直學不會改變。
她不藏鋒芒,咄咄相逼:「那皇上如今是打算廢后另擇心目中的人選嗎?不過皇上大度,定然不會遷怒我的家人的,對嗎?」
聆音發話了:「鄭玫,本宮對你好嗎?」
邵貴妃知道中宮有物品失竊不足為奇,聆音對外只是聲稱丟了些小物什。讓聆音驚奇的是,邵貴妃居然向她表達了善意。
也確如她所料,宮中人多口雜,消息也傳遞得快。慢慢有了傳言,說皇后驕縱,同皇帝有了口舌之爭,為此失了帝寵,惹惱了皇帝才有這樣一番「休養」。在這宮中,被下旨休養,只不過是變相的禁足罷了。
對方刻意壓抑了聲音,道:「沒有破綻吧?」
聆音看著,心裏就明白了七八分,繼續道:「我也不是一個苛刻的主子,你一時鑽進了錢眼裡去,只怪本宮御下不嚴。只是這鳳兮宮掌事姑姑的位置,怕是容不得你坐了。你在宮中混到如今的位置也不容易,再過幾年就能到宮外榮養。若落個晚節不保,本宮也是不忍。這樣吧,隔兩日,你便自己請辭吧,這件事情就暫時揭過。」
她的長發披散,掩住了半張面容。那人便趁著這樣的機會,咬了咬牙,急躥了數米之遠,而後身形一閃,直接撲通一聲跳入湖中,沒兩下就不見了蹤影。
聆音正尋思著用什麼辦法讓人狗急跳牆,主動逼其現身。結果隔了幾日,邵貴妃不請https://m.hetubook•com.com自來。她的眉目依然冷淡,來的時候看了聆音旁邊的宮女幾眼。
鳳兮宮的宮禁也越發森嚴,舉目往外看,皆有侍衛的影子,且個個面目冷肅,散發著精明幹練的氣息。
聆音點了點頭,還想同邵貴妃多說幾句話。對方卻不欲多留,急急忙忙又離開了。
「算了。」聆音眼神微微有些暗淡,如同小貓一般頓時安靜了,使人有一股憐愛之心油然而生,「暫時還是不要聲張了。」
鄭玫一下子癱倒在地上:「皇後娘娘饒命!奴婢……奴婢一時利欲熏心。」
聆音冷眼看著,且看看她能折騰成什麼樣。有一日,見到連一向做事謹慎心性成熟的長孫舞被罵紅了眼睛,寬慰道:「在我心裏,你比別人於我,更親厚一分。我也希望你能有一日成為鳳兮宮獨當一面的掌事,不過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需暫時忍著。這齊樂姑姑,行事雖偏頗,但能到今天這個地位,也是有幾分本事的。你忍耐的同時,她的行事,你也看著記著。可取之處,學著;不可取之處,戒之。」
蕭洛雋哦了一聲,而後道:「有線索了嗎?」
鄭玫低著頭,抬頭的時候猛然瞥到畫紙上一隻撲騰展翅的鳳凰,正好是那玉簫上所雕刻的樣子。她的心一凜,只見聆音不徐不疾地說:「鳳兮宮的掌事姑姑,平日里也得了人頗多的孝敬。本宮體恤下人,知曉生活不易,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然而——」
「奴婢……奴婢……謝皇後娘娘饒命。」
聆音手執狼毫,就著桌上的紙張揮筆,一筆一畫很慢,不知道在勾勒著些什麼。
不過到底,她現在還是靠了她的孩子,才得到了這麼一個台階下。
聆音二話不說緊跟著蒙面人上去,希望抓出什麼線索出來。
聆音召來鄭玫,目光如炬地看她一眼。鄭玫被瞧得發慌,從來沒有見過聆音這般犀利的眸光,如芒在背,不由得縮縮身子。
「虞聆音,你當真以為這皇后之位只能給你不成?」也許他真的是怒極了,竟連名帶姓地叫她。他睥睨著她,神情中帶著漠然,道:「虞聆音,你還遠遠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后。為後者,斷然不需要凡事都親力親為,以身涉險。」
「虞聆音,你應該要慶幸你現在孕有皇嗣。」蕭洛雋冷然道。他揚聲,吩咐身後的人,道:「皇后不守宮規,對朕不敬,禁足半年,無詔不得出鳳兮宮。」
「娘娘對奴婢很好,奴婢深感榮恩,無以為報。」
聆音聞弦歌而知雅意,屏退了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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