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的家就是你的歸途

成都站的總編看到他們回來了,笑道:「這下老總那邊應該舒口氣了,你們都沒事。」
蘇瑾連忙擺擺手:「好了,不談這個,蘇立,你還有什麼話說?」
宋佳南站起來拍拍灰塵:「你們還要在這裏繼續待多長時間?」
驚魂甫定地下了飛機,腿腳走路不方便,同事幫她取了行李,還未走出大廳,就看見人群中那麼顯眼的那個人,毫無來由地心一顫,才後知後覺的害怕。
「比電視里報道的慘烈多了。」她微微的低下頭,輕輕地嘆了口氣。
那邊淡淡的笑聲傳來:「宋佳南,我沒生氣,只是這兩個小時中我需要好好睡一覺,待會兒見。」
蘇立從她手上抽出那封信,然後放在那疊信件里:「偶爾拿出來看看,你的呢,不會都扔了吧?」
有人站起來,把緊閉的窗戶推開,一陣熱風灌到她的眼裡。
「說謊!」
「不用了,你肯定很忙。」她仍然沉浸在某種難以言狀的喜悅中,「只有我見到他了,我那時候正在治療室換藥,隨行人員從那邊經過,我立刻跳起來,跟了去病房。」
又講了好多話,掛了電話后,她鬆了一口氣,有種感覺像退不去的薄霧一樣籠罩在心上,一直沒有明確地問過蘇立家的態度,但是隱隱覺著困難重重。而她能做的中是慢慢等待。
連蘇瑾都很驚訝,卻聽到蘇爸爸說:「挺好的,挺好的,幾年前採訪過我,幾年後是我兒子的女朋友,有緣啊。」
第二天回成都。這個城市總是那麼的堅毅,沒幾天街上的殘骸都被清理乾淨,每個人都在本分地做著自己的事情,或是努力為別人做些什麼。
冬日的陽光總是努力地穿透厚厚的雲層,然後在古舊的庭院里灑下一地金色的塵埃,斷了的塵緣不肯逝去,只好用最後的陰影記住曾經有過的軌跡。

「一瞬間我會有後悔的想法,如果有可能挽回一條人命,我當初會選擇跟她結婚,因為你知道,在災難面前,人,根本什麼都不是。」
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她衝著蘇爸爸笑道:「爸,我覺得挺好的,人家女孩子不嫌棄我這個毫無情趣的弟弟,我們還要求什麼?」
嬉嬉鬧鬧之間迎來了新的一年,這個新年卻意義特殊。
可是宋佳南出了一點事,早上餘震的時候,跑出去沒留神被一塊碎石絆了跟頭,摔在碎石堆里,被一根銹釘子刺到了,當時疼得她眼淚迸出來,捲起褲腿一看,大片表皮破損,血緩緩地滲出。護士邊給她清創邊說:「你也是工傷了,不枉此行啊。」
醫療隊有個的年輕帥氣的醫生,很是照顧他們這些記者,不斷地催促他們吃東西。宋佳南有些暈機,只能喝下幾口水、吃兩塊巧克力。
「第一次看到你,是在學校車庫裡,不過只是你的背影,後來我一直想,如果那天我沒有在食堂看到你,我的人生會不會是另外一個姿態?
他也許看不到她,有軍官走上去跟他說話,他微微地點頭,目光一直看著自己飛機的這個方向。

遠處的山脈延綿不絕,浸沒在黑夜的洪流里,這樣死寂的天空地面之間,酸腐的氣味淡淡地飄散,大地像是不安分的孩子一樣,隨時可能在母體的懷抱中悸動,很多人在一瞬間安眠於此。
一車的人眉頭越鎖越緊,有些醫生閉上眼睛,安靜地等待到達目的地,一路上昏昏晃晃,很多人都被晃得淺淺地睡著了又被晃醒,凌晨時候才到彭州惠民醫院,剛下車,所有人在帳篷里倒頭就睡。
蘇立的聲音戛然而止,最後她聽見他跟司機說:「去南平的軍用機場。」
晚上吃了飯,她再也沒有力氣了,精力和體力都透支到了極點,在車上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再次醒來時已經在一個全然陌生的房間里。
她轉過身,輕輕地在手機上,按下一個「好」字,可是怎麼也沒有勇氣發出去。
中午的時候,是在金碧皇朝見到了他們一家。
蘇立的聲音聽上去輕鬆多了:「宋佳南,你什麼時候到?我去機場接你。」
宋佳南笑了笑:「你們老師有你家的電話號碼,我那時候頭腦一熱就抄了下來;還有那時候有人告訴我你是學校的BBS的版主,於是我就試探地去加了你了,沒想到你真的有回應了。那時候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
她還能記得牆壁上滴滴答答行走的鐘聲,她說話一向又急又快,而他的聲音一直是淡淡的很平和,他說:「以後不准你跟他們出去吃飯,好好收收心。」
「那為什麼上大學時又開始跟我聯繫了呢?」
因為是軍用飛機,空間狹小,那些物資是盡量地往上送,壓得滿滿的然後人再坐上去,光是裝載物資就用了好久的時間。天漸漸地暗下去,報社的小靈通上傳來消息:「第一批記者已經到了報社的成都記者站。」
手機那頭很久的沉默,死寂的沉默,隱隱的不安湧上宋佳南的心頭,可是那邊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我去機場接你。」
溫情慢慢隨著陽光的舒展,在兩人間涌動,也許各自心裏都有些話語不知道怎麼表達。忽然,蘇立抬起頭看認真的看著她:「佳南,中午我家人想見見你,有時間一起去吃個飯嗎?」
某一天晚上,炎熱的六月,輸入了曾經的QQ密碼,卻驚訝地發現那個頭像居然是閃亮的。
「他很險,十二號下午一點的飛機飛離了成都,他走了,結果我來了。」
白天景色秀麗的大山此時只在天邊勾勒出一條黑色的曲線,天空中有厚厚的雲層,把山邊暈染得模模糊糊的,山谷里出奇的風大凄冷。
他看見她小心地把滑落在額角的頭髮束在耳後,細微的動作間有些不自知的緊張,剛想寬慰,她眨眨眼笑笑:「是不是太快了?我還沒有什麼心理準備呢,有些害怕,真的。」
宋佳南驚異地看著他,醫生生了一雙桃花眼,笑起來半分玩笑半分輕佻。她斂了斂情緒問道:「她在m.hetubook.com.com哪裡,有別的朋友能夠聯繫上嗎?」
他抬起頭看天,手機聽筒里不斷傳出那個「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提示音。她不由得抱住了膝蓋,看到手機屏幕閃了又閃,打開一看是蘇立的簡訊,他說:「宋佳南,你回來之後,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我的信?是我的信,你都留著?」
鼻子上被輕輕地颳了一下,他輕笑出聲:「還好了,比那些跟我告白的女生好多了。」
「呵呵,挺不錯的嘛,要是現在我前女朋友發信息給我,我也要感動得流眼淚的。」一陣大風吹來,山谷里回蕩著嗡嗡的聲音,聽上去就好像不安的亡靈的低吟,那個醫生仰起頭貌似輕鬆地說:「不早了,去睡覺吧。」
她笑起來,細密的光華點點滴滴地綻放在眼底,哭過有些紅腫的眼睛眯起來有些辣辣的疼:「怕自己軟弱跟你哭訴,你知道那種生死之地,每天面對那樣的情景,只想哭,但是不能哭,就只好忍著。」
他皺了皺眉:「別想那麼多了,也許很快就有消息了,我幫你打聽下,不過說起來你在四川的時候怎麼不接我電話,打一個電話給你就按掉一個。」
五分鐘后,報社電話又響起來,主任聽完電話后,按了一下太陽穴,鄭重地說:「第一批記者,派往四川災區報道,會議室開會。」
她接過來,小聲地嘀咕了一句「謝謝」,然後胡亂地擦擦:「我只是……」
成都的情況比她想象的要好很多,沒有預計中的殘垣斷壁。到底是大城市,地震后的秩序已經基本恢復,空曠處搭滿了帳篷,交警和武警在維護交通秩序。
只是突然間她覺察到身體微微地晃動,桌子上杯子里的水,輕輕地掀起波紋,也許是所有人都感到了這股異樣,辦公室忽然沉默起來,但是那股震蕩倏地一下就過去了。
忽然身子被輕輕地抱住,力道不大,很小心,然後慢慢地,那股力量匯聚在她的臂彎間,彷彿在宣誓某種百年的承諾一樣堅決。宋佳南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在微微地顫動,眼淚安安靜靜地在他的臂彎間傾瀉。
蘇爸爸也笑:「我本來就沒什麼反對的,婚姻大事,還是子女自己,父母的意見只是參考。」然後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對著一旁一直不作聲的蘇媽媽問道,「是吧?」
那邊有人喊她的名字,他聽見窸窣的紙巾噝啦的聲音,然後就是她瓮聲瓮氣的聲音:「我們報社派記者去災區,可能我也要去了,你沒事就好。」
不遠處的石頭上,坐著一個人,手上的手機屏幕白色光,是在黑夜中唯一的安慰。
是那個很照顧他們的年輕醫生,興許聽到她的腳步聲,他微微轉過頭來,笑道:「睡不著吧,餘震太多了,還好你們明天就走了。」
「現在還想哭嗎?」
話音還未落,比剛才更加明顯的震蕩襲來,搖曳著這座五十層的高樓,很多人尖叫起來,順勢往外跑:「地震,是地震!」
「新華書店門口啊,騎車呢,哎呀,到了十字路口了。」
這時候離地震發生不過才一個半小時,官方的報道,還未來得及深入。
「不過還好,你回來了。」
「我要去。」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明明才過了三個小時,就覺得一天將盡,每分每秒都漫長得讓人心慌,「我去。」
「嗯?」她有些驚詫,「我們才在一起不長……」
蘇立的爸爸是經常可以在電視里看到的,甚至宋佳南在讀研究生時候參加的某次會議上還專訪過他。那時候她第一次參加那麼大的場面,說話時候字句都有些打顫,難得蘇省長笑呵呵地安慰她:「你慢慢說,不要急。」
她只好關上房門,小聲的嘀咕:「你知不知道我媽要多嘮叨有多嘮叨,就拿上次那件事來說,她回家逼供了我整整一天。」
「這麼多天看了這麼多人這麼多事,不會有想把對方牢牢綁住的想法嗎?也許結婚了,兩個人只屬於對方,連生死都不在乎,你沒有這樣的感覺嗎?」
她看見他不停地撥打著屏幕上的某一個號碼,便問道:「是朋友?」
她就像脫離母親的雛鷹,在沙漠里踽踽獨行,尚未會飛,就要面臨如此的困境。
可是站在平地上,任何感覺都沒有了。

「那是當然!」他低低地笑起來,宋佳南就感到身子一輕,還未來得及反應,他的呼吸暖暖地在耳邊,她不由得輕叫出聲:「你……」
「是你?」
她哭笑不得,跟旁邊的護士說:「你們醫院的醫生都這麼懂得安慰病人嗎?」
時間在回憶的洪流面前顯得太過渺小,一年,兩年,終於有一天他說:「我想見見你。」
她在酒店裡休息了一個下午,然後乘坐南航包機回去,雙流機場處於高度繁忙中,但是並不混亂。機場隨處可見各種慈善機構的宣傳標語,大廳的電視里一遍一遍地不間斷地播放24小時新聞。
醫生給她打破傷風針,開玩笑道:「這是地震在你身上留上的紀念品,帶著傷痛堅強地生活下去吧。」
「嗯?」他的眼睛已經緩緩地閉上,長長的睫毛上一層金粉樣的光華。
她只覺得心煩意亂,手心攥著的手機背面都是汗,剛把電話掐斷,想再重播一遍,他的電話就來了,他的聲音不似以往那樣的平緩和冷清,竟然有說不出的焦躁:「宋佳南,你真的要去?」
方言晏啊了一聲,一陣急速的剎車聲之後,他小聲地說:「知道了,我打電話給蘇瑾姐姐,有消息立刻回你。」
後來她曾經這樣形容過蘇立——我的前半生,好像是一幅由歲月年華刻在牆上的畫,它的手微微地一錯,一塊美麗的片段掉落下來,再粘上去后,這塊失而復得的美麗牢牢地依偎著我的生命,怎麼也不會被剝離,這塊瑰麗的碎片,名字就叫作蘇立。

「是啊,等佳南做了你家兒媳之後,天天就可以在家給你做專訪和*圖*書了。」蘇瑾倒了杯茶,自顧自地啜了起來,「宋佳南剛從四川做地震報道回來,唉?佳南,那邊現場怎麼樣?」
他卻急急地走過去把那些散落的紙收好,不小心卻遺落了一張,輕輕地飄落在宋佳南的腳下,她低頭撿起來一看,熟悉的字跡,淡藍色的墨水,還有那麼小心翼翼的摺痕。這麼多年的封存,紙質有些變樣,泛黃。她有些訝然:「這些信……」
既然一家之主都發話了,蘇媽媽也沒什麼可說的:「你們自己拿主意,我管不著了。」
「想。」驀地眼角就濕潤了,「我沒有一天不在想回去,是真的。」
幾乎要被晃晃燈光灼出眼淚,她慢慢地回復:「是啊,我還好,你呢?」
那天,明明是再晴朗不過的天,報社裡的每個人都悠閑地坐在那裡聊天,宋佳南不停地看著手機,蘇立說是去了成都出差,下午的飛機回來,算了算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
「剛才地震,你有感覺不?」
「沒事,哭出來就好多了。」醫生勉強地笑笑,「你這麼一哭,我也想哭了。」
「嗯,是啊,現在還聯繫不上。」
她微微鬆了一口氣,繼而更加緊張:「方言晏,剛才得到消息震中在四川,蘇立在成都,剛才我打他電話,關機。」她頓了頓,「我不知道他幾點的航班,你能不能幫我查查。」
沉默了一會兒,蘇立輕輕地喚她:「佳南?」
室內的空調緩緩地轉動著扇葉,冷氣裊裊地吹來。
「宋佳南,你走的這幾天,我沒有一天能安安穩穩地睡一覺,我很怕。」
「我插科打諢的糊弄過去了,她也沒說什麼。」
而宋佳南也是一遍一遍地打給他,也是一直佔線,跟她同去的幾個年輕的記者有的給家人朋友打電話,有的壓根兒就瞞著不說。報社門口那些水和食品一箱箱地運送到隨行的車上,在場的每個人表情都是一種前途未卜的凝重。
那些過往的畫面,封存在腦海中的舊膠片,在夜深人靜的午夜慢慢地回放,跟隨時間的腳步,追逐那個青澀年華自己的背影,看客一樣的瀟洒,卻留下一地的不舍。
護士長笑眯眯的:「這支隊伍中只有邱醫生例外吧。」
剎那間,淚流滿面。
身子軟軟地著了床面,他的側臉在燈光中有種讓人迷濛的透明感,淡淡的輪廓融在光影之中,她一時間竟然好像看到了那個的少年,多年未變。
當她再回首的時候,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小半生是怎麼度過的,反倒是那些片段都有相同的腳註,都叫作暗戀。
「好啊,到時候我給你專門發一塊大版面,怎麼樣,夠意思吧。」
連宋佳南都是手微微的一抖,差點濺出兩滴水。她以為那條簡訊,不過是觸景生情的心血來潮。
她的生活,原本像一潭死水,這次毫無芥蒂的聊天好像是石頭,敲開了一池的漣漪。
於是就這樣開始了新的聯繫,慢慢地得知他的MSN和其他聯繫方式,在網上一起看電影,一起聽音樂,開一些無關緊要的玩笑,講一些那年學校論壇上的風流人物,玩一些平凡有趣的小遊戲。然後開始寫信,搜索一些有趣的東西寄給他,有時候是陳奕迅的CD,有時候是幾米的漫畫,他每封必回,每每也會送給她一些珍貴的CD和書。
宋佳南有些怔怔的,沒等她回答,那邊輕笑道:「別緊張,慢慢來吧。」
不假思索地打開手機,剛撥通宋佳南的電話,她壓抑的哭聲就傳來,他是真的嚇了一跳,轉眼間就看到機場大廳里的電視屏幕上,所有的節目都變成了新聞頻道,短短的一個小時內,當地的媒體和央視記者全部到了現場。
「老天,我跑的時候還把茶杯握在手上,有沒有搞錯?」
她想去喊他,喊他蘇立,上前去叫他的名字,嘴還未張開,身子卻彷彿生在柔軟纏苦的沼澤,漸漸地下沉,青荇水澤緩緩地纏上她的身體,日光在眼前慢慢地泯滅,連同他的身影。
她試圖用一個陌生人的身份和他聯繫,只是希望知道他最新的消息,還有他現在究竟快不快樂。
她不以為然,他細細地把玩她的頭髮:「他們都是對你有預謀的,男人口是心非的多了。」
「我前女朋友,生死未卜。」
還有冰涼的觸感,他手心裏滾燙的溫度。
一個人的生命會因為的回憶而變得很長,也會變得很短。

一下子,那種凝重而緊張的氣氛煙消雲散,蘇媽媽臉上表情頓時也緩和了很多。
晚上八點鐘,她吃了兩塊餅乾,發了第一篇三千字的稿子。

可是因禍得福,臨走之前去醫院換藥,意外地碰上了正在這裏慰問地震傷員的國家領導人,所有的記者都被擋在外面,只有宋佳南這個傷病記者親眼目睹了一切。
骨科的主任、麻醉科的副主任都在醫療分隊里見過,很熟悉的面孔,看到後來,急診科的年輕帥氣的小邱醫生笑眯眯的照片印入眼帘。宋佳南唉了一聲,貼近去看。
「不知道,沒個准,看這樣子還不能走吧。」
卻不知道那個影子,已經那麼深,那麼濃。
他待到很晚才回去,那時候天已經大黑,小區旁邊就是一條廢棄的運河,時逢五月,岸邊的楊柳冒出青青的枝丫,溫柔地依偎在水面旁。
「捨不得吧,心中的一個夢永遠不能圓滿,怎麼也放不下。」
她指著照片跟蘇立說:「這個醫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跟他的前女友聯繫上,走之前居然忘記問他的聯繫方式了。」
他人在上海虹橋機場,從成都回來準備參加某個企業界年會,飛機剛著陸,坐在頭等艙的他就聽到空姐們斷斷續續說話的聲音,什麼地震,什麼成都,什麼雙流機場,細細思索下,才意識到自己剛剛逃過一劫。
蘇立的電話彷彿很有默契似的,每一個小時響一次,她不去接,他不再打來,她怕電話聲音響起,因為她怕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流淚,害怕、恐懼、傷心、悲www•hetubook.com•com痛、無助深深地抓住她,那些悲慘的鏡頭,像電影膠片一樣存在記憶中,會不由自主地回放。
吃完飯蘇立送她回報社,剛轉動了車鑰匙,卻又停下來,他認真的看著她,「宋佳南,你知道我媽媽確實有些……一時間不太能接受,不過你表現得很好,爸爸很喜歡你。」
慌忙中,對著電腦不知所措的時候,他的話語閃現在屏幕上:「好久沒有聯繫了,你現在在哪個學校?還好嗎?」
這一切可以讓生者,想得很多,珍惜很多。
網路上的圖片,一張一張地出來,天涯、貓撲一時間卡得只能勉強擠得進去,起初看那些報道並沒有覺得怎麼觸目驚心,越看,越覺得事態的嚴重性。
天已經大黑了,醫療隊那邊有車,預備冒險去重災區的,宋佳南一咬牙跟著幾個記者上了車,其餘的人因為天黑找不到車都去報社的成都站留守待命。
宋佳南立刻撥打蘇立的手機號碼,可是還是關機狀態,她心裏有些不安,但也只能安慰自己,興許他現在已經登機了。
她開懷地笑起來,沒有眼淚,看著他,閉起眼睛又睜開,好像一場夢。擦肩而過的美麗,那個青澀的年華中,一眼就註定一生。
有些夢境,再甜美,都只是夢而已,當現實的蝴蝶降臨在夢境的邊緣,一室的花草開始枯萎凋零,她的夢也是如此,脆薄軟弱,不堪一擊。
他掏出一包紙巾,打趣地說:「還好來的時候帶了點吃的,不然這個早被啃完了。」
「嗯,這是什麼?」
兩個小時后軍用飛機降落在機場,所幸信號還好,她給父母和蘇立打了電話報了平安,領導的指示就下來了——跟隨人民醫院的醫療隊做報道,注意安全。
「膝蓋,不小心摔了一個跟頭。」她低下頭看腿上的傷,還纏著紗布敷著葯,「只是走路有些問題,醫生說很快就會好了,只是傷到了皮肉而已。」
車行兩小時,才見識到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因為下雨,天黑,本來崎嶇的山路已經開始更加難行。一路上不斷遇到賑災的車隊,或者運送傷員的救護車,越往前走路越是危險,山上不斷有小的落石,打在車頂上嘣嘣亂響,一波一波的小餘震,讓每個人都心驚膽戰。
不管宋佳南怎麼強調自己的膝蓋只是小傷,最終還是被拉到醫院重新檢查了一遍,在醫院門診部的大廳里,長長的走廊里掛著各個科室的精英人才姓名牌。
試了很久才發送出去,那時候天已經大亮,醫院里陸陸續續送來很多傷員,昏迷的抽搐的,脊椎肋骨粉碎的,大片大片的血和灰塵粘在身體髮膚上,腐酸味刺鼻。
可是她的一切的一切,除了學校是真實的,其他的全部是虛假的,她不是宋憶文,她不是中文系的,她只是頂著虛假光環小心翼翼地喜歡他那麼多年的一個女孩子。
沒說多少話,大概每個人心底都壓著一塊大石頭。宋佳南坐在機艙里往外看,她清晰地看到一輛黑色的奧迪,是軍牌,打了個彎停在匝道上,一個熟悉的人影走出來。
橘色的燈光從別屋透出來,蘇立的背影在昏黃的燈光中有些模糊,沒來由地讓人感到一陣溫馨。
「他前女友在災區?」
同行的有五六個報社及省台的記者,其他都是人民醫院的急救醫生,帶來大批的藥品,穿著白大褂,背著急救箱,領隊的年輕醫生手執一面大旗,上面是紅十字還有醫院的名稱,看上去很惹眼。記者們抓著他們猛拍,用手機傳照片,最後來了一句活躍氣氛:「為啥我們電視台(報社)沒有這樣的旗子!」
有些路人奇怪地看著他們,更多的人從高樓里湧出來,不停地嚷嚷「地震」「地震了」,大街上很快聚集了很多人,有人打電話給110,打電話給相熟的人。
「很想用這樣的承諾去承諾一輩子,宋佳南,你願意嗎?」
「後來你和秦媛媛在一起了,我去了文科班就很少見到你,幾乎是沒再見過,高考完去取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才知道你去了人大,我們恰好一南一北。」
宋佳南還沒睡實在,淺淺的夢裡好像有一層薄霧困擾住她,看不清摸不著,忽然鋼質門窗發出刺耳的尖叫,旁邊那個小記者一翻身跳起來:「餘震!快跑出去!」
「我不知道我曾經愛過她沒有,但是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想念一個人。」
她卻看得真切,只覺得心酸,好像要生離死別一樣。
——「九月的廣州,是一片炎熱和繁雜。在這個陌生的學校,有一條很漫長的林陰大道,一直蜿蜒到宿舍區,可是那裡不再是我熟悉的家鄉的梧桐樹,榕樹和木棉樹交替,綠色蔓延得彷彿永遠沒有盡頭。今天走在這樣的路上,忽然心中有很多話要說,可是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於是我想到了你。你在做什麼呢?你推薦的歌我一直都在聽,我找到早年王菲唱的一首歌推薦給你——Do we really care——有時候我問自己,是不是真的能風輕雲淡地看待生命的軌跡,我沒有答案,你呢?」
「保重啊,如果有你前女朋友的消息,記得告訴我。」
「啊?地震,我沒感覺啊,原來是地震啊,怪不得剛才很多人從樓裏面跑出來。」
她在飛機上睡著了,夢裡有五顏六色的光華,落在高中母校的小池塘里,片片睡蓮悄然蘇醒,粉|嫩的肌膚細紋流淌柔軟的溫情,眉眼疏淡的少年,精緻的眼角微微地翹起來,他在看天,天邊急速流動的浮雲,用那麼孤獨的姿態看著天。
幸運地搶到了一個獨家的頭條。
剛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還未來得及掩飾,那邊急切的聲音傳來:「什麼,換藥,你受傷了?」
第一次在萬家燈火、爆竹聲中,接到了他的電話,笑意滿滿地跟她說:「佳南,幫我向伯父、伯母問好。」
「行啊,說定了啊。」

這場地震好像是一個閃電,這麼快地開始,這麼快和-圖-書地結束,這個沿海城市,在大地震的震怒中,毫髮無損。
她不知道這幾天是怎麼過的,除了一直跟醫療隊往重災區走,就是跟著他們救人,晚上寫稿,一同去的記者躲在一起哭,連見慣了生離死別的護士也抱在一起哭。
宋佳南雖然覺得蘇瑾講話毫無遮攔,但是處處維護她,不由得投去感激的一瞥。
「我忙啊,不是幫忙運傷員,就是跟攝影師跑來跑去的。」
然後就驚醒了,一摸臉上都是汗水,睡在她旁邊的同事嘴裏低吟什麼,湊近了一聽,都是「餘震,快跑」之類的夢話,想來這是震后她們第一次毫無顧忌地放肆大睡。
她不知道怎麼搭話,只是笑笑,他繼續說道:「反正我們以後也不需要跟他們一起生活,所以你不要想太多。」
一些刻意選取的圖片上,殘垣廢墟倒塌在他剛剛停留過的地方,宋佳南的聲音緩緩地傳來,話說得不是很完整,但是他明白她的意思,不住地好聲安慰。
空地上站滿了醫療隊的成員和記者,很多人心有餘悸地看著茫茫的天空,有人又困得回去睡了。宋佳南這才想起要跟蘇立聯繫,拿起來手機看到十幾個未接電話,都是蘇立的。她心頭一酸,艱難地用簡訊回復:「我沒事,只是很累,我會注意安全的,放心。」
「那時候我總是覺得你很孤單,你總是一個人站在走廊上看天,考試時候做完了也撐著額頭看天。你聽的音樂,我努力地去找;你看天,我也愛看;你數學那麼好,我也努力地去學。」
熟悉到害怕觸碰,在深深的恐懼面前,她一瞬間想到很多。
立刻打電話給蘇瑾,給方言晏,給父母,然後再打宋佳南的電話,卻一直佔線。
地震發生的時間是下午二時二十八分,五分鐘后,網路上出現網友自|拍的視頻,某大學里學生驚慌地躲在桌子底下,頭頂上書本不停地砸在地面上,叫聲此起彼伏。
早上醒來的時候,枕邊已經沒有那個人,眼前只有刺眼的光芒,流動的空氣撞開窗帘的縫隙,落在床沿。
「沒什麼,只是想說,什麼時候見見你爸爸媽媽?」
他有權利、有私心攔阻她出去,他剛回來,從死亡線上僥倖逃過,她卻把自己硬生生地送到危險之中,送到前途未卜的災難中。
她才驚覺原來是睡在別人的床上,連忙起來洗漱,卻發現他在廚房裡面笨拙地忙碌著,桌子上擺放著簡簡單單的早餐。

那種上下激蕩左右搖擺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堆在桌子上的資料,嘩啦一下就傾瀉了一地。宋佳南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旁邊的同事一把抓住:「愣什麼啊,快跑啊!」
蘇立攬住她腰間的手臂緊了緊:「那你怎麼能聯繫到我的?」
蘇立看上去如常,他對著她笑,流露淺淺的溫柔,墨色的眼眸里星星散布縱橫的血絲,宋佳南毫無預兆地眼淚就流下來,她哭起來那麼洶湧,好似要流盡一輩子的眼淚。
「好久不見。」
「你知不知道,我愛戀你,已經十一年了。」
床沿擺著一雙女式拖鞋,她下床穿上,躡手躡腳地走到隔壁的房間,融融的燈光下,桌子上散落一些零散的紙張,剛想走近一探究竟,身後傳來腳步聲:「你醒了啊?」
她也是這樣去記住一個人,一段時光,一生的年華。
那個「家」一打出來,便控制不住流眼淚。黑夜中,醫療隊的成員都睡了,山谷漆黑一片,強勁的山風吹得帳篷左右搖晃,劈啪作響。她睡不著,躺在冰冷堅硬的地面,身體的每個細胞都能切實感受到來自地底深處的振顫。
記不得是怎麼睡著的,好像她說了很多話,卻不記得怎麼從口中冒出來。她說她在廣州的日子,說她讀研時候嚴厲的老闆,說段嘉辰,說席洛嶼,她就是故意氣他。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是地震!」全辦公室的人都唰地站起來,剛從茶水間回來的主任呵呵地笑:「什麼地震啊,是不是樓下的工程隊又在施工了?」
「沒事,能理解。」他笑笑,「是家裡人,還是男朋友?」
「可是應該沒有拿出來看過吧?」他淡淡地笑起來,用手上的紙敲了敲她的額頭,「宋佳南,給我講講你的那些事情,好不好?」
天空居然還是藍得透亮,溫柔的陽光慢慢地穿過雲層,透過玻璃窗撲面而來,五月的天有些濕度,辦公室里的空調在幽幽地轉動,剩下的人都在電腦前守候,第一批記者已離開,不斷地有人在會議室里進進出出,煙味繚繞。
宋佳南默默地把手上的物件擺好,剛想坐下來看看網路上的消息,主任辦公室的電話就響起來:「四川發生強烈地震,只要上級通知下來,記者隨時準備出發。」
墨藍色的天空中,一群鴿子飛過,忽閃之間,蘇立轉過身來,認真地看著她。那麼認真的眼神,仿似海面平靜的天空,專註得讓人無所遁形,她躲閃不及,好像是第一眼在食堂里看到他那樣,竟然怔住了。
暖暖的橘色的路燈光,在手間晃動,她只覺得有一束光芒格處炫目,抬起手來,赫然一枚小巧的鑽石戒指套在無名指間。
他的臉,落在薄薄光暈里,線條柔和,眼梢微微斜飛,睫毛下淡淡陰影。
「啊,沒沒沒什麼——」
沒有人說不願意,身體和心理的負荷都超出了承受的範圍。也許是早得知這個消息,蘇立發信息給她:「我明天到成都。」她只是回道:「能不能在家等我?」
四川——嗡的腦袋就震了一下,宋佳南抓起電話,立刻就撥給方言晏:「你在哪?」
她小心翼翼地捂住嘴巴,克制住心底的痛楚慢慢地侵襲眼眶,克制住靈魂深處的嗚咽,卻克制不住淚水漸漸地打濕了手掌心。
報社裡狼藉一片,水杯摔碎到地上,褐色的茶水滴滴答答地沿著雪白的稿紙邊緣,落在潔白的地面上,小物件摔出去,散落在地面上,有同事驚呼:「我跑的時候居然忘記帶錢包了,怎麼說也要把筆記本電www.hetubook.com.com腦扛在頭頂上吧。」
很多人從安全門衝出去,她左手緊緊地攥著手機,右手被同事拉住,頭腦中一片空白,等跑到腿軟的時候,回望報社大樓,已經跑出幾百米遠。
這裏大概就是他的家吧,宋佳南好奇地打量周圍,素色的主調,簡潔的設計,清爽的擺設,很符合蘇立的性子。
果然在宋佳南家,氣氛就好多了,雖然宋媽媽和宋爸爸一時間還不太能接受這個忽然冒出來的「上門」女婿,但是從他們倆人眉眼之間的互動里已經看出苗頭,順水推舟也就皆大歡喜了。
就像是某個永恆的記號,在她心底,永遠不曾遠離。
她嬌笑,問他:「你也對我有預謀?」
宋佳南只覺得這五天虛脫得不行,沒有熱食,沒有熱水。直到晚上九點,報社上面來了指示,要求他們返回成都站,讓下一批記者接替任務。
還有手機在桌子上劇烈地振動,忽然間,忍耐很久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她握住手機,跑到茶水間,再也忍不住哽咽出來:「我……」
他們手牽手安安靜靜地走著,時不時說些趣聞軼事。
那樣的家庭,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去讓他們接受,為的就是不給宋佳南增加任何壓力。
沒有宋佳南的名字。而方言晏的電話,也讓她鬆了一口氣:「下午一點半的飛機乘客名單上有他的名字,剛才蘇瑾姐姐問的時候,約摸飛機已經到浙江上空,一個小時后降落在上海虹橋機場。」
蘇立笑笑,眉眼間依然是那副淡然的神態:「我跟宋佳南認識很久了,彼此都太了解了,這次她去災區報道,我想了很多,決定想快點把終身大事定下來,所以請爸爸媽媽祝福我們。」
那夜,她爬到學校古舊的老樓上,整整坐了一夜,想了一夜,那一夜,一個叫宋憶文的女孩子從此永遠地消失。
天邊一道煙花爆炸,亮燦燦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臉頰,她莞爾:「一個朋友。」

看著他的笑容,心底那些惶恐終於放下,輕輕地靠著柔軟的座椅,她認真地說:「蘇立,明天去見我爸爸媽媽吧,我想,他們應該會很喜歡你的,真的。」

於是就這麼斷了聯繫,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不知不覺已然十余載,忘掉曾經種過的花,卻不能重新出發,他在舊年華中,已經茁壯成一棵挺拔的樹木。
那麼驕傲的男孩子,她不敢想象她的欺騙對他來說會是怎麼樣的,她不敢乞求他的諒解倒不如主動地消失,那樣也許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己的姿態會尚顯完美地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不知道,分手之後再也沒聯繫過。你男朋友呢?」
他居然還對宋佳南有印象,看到她時候明顯愣了一下:「原來是這個小記者,哈哈,現在看上去比以前幹練多了。」
宋佳南打電話給他,掩飾不住的興奮:「蘇立,你知道嗎,我今天搶到了一個獨家的報道。」
「男朋友。」
對愛的人的依戀,對失去愛的惶恐,緊緊地抓住了她。
然後飛機就開始滑動,因為是軍用飛機,乘坐起來很不舒服,彷彿身上的每一個器官都在震蕩,眩暈得讓人窒息,她忽然間想起手機還沒關閉,打開一看,一條信息赫然在目,「宋佳南,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宋佳南,哪裡受傷了?」
他微微一愣,隨即笑出來:「沒有,蘇瑾一直就是接受的。我媽,你知道那個脾氣的。我爸太忙了,估計吃飯之前都喊不全你的名字。」
默默地關掉手機,然後閉上眼睛,什麼都不去想。
「嗯?」
她笑起來,咬住嘴唇慢慢地笑起來,眼眶裡點點滴滴地湧出越來越多的水漬,卻固執地在眼眶外打轉:「傻啊,現在拿出來看幹什麼?你煽不煽情啊?」
「蘇立?」
再打也不接,也許她真的有些忙,蘇立只得苦笑走出去,回到辦公室一上網一看,關於地震的那些圖片和報道一條條,觸目驚心。
沒有人知道初進大學的她度過了一段多麼痛苦的歲月,炎躁的廣州,潮濕的廣州,那些人說的話聽不懂,宿舍里三個女生講粵語,永遠沒有她插話的餘地。

「誰扔了啊,都好好地放在家裡呢。」
手指悄悄地握住她的,堅定並且溫暖:「沒事,有我在,不用擔心。」
醫生笑起來,眉眼彎彎的:「怎麼?打電話去報社還是怎麼的?」
「那你說什麼了沒?」
還有很多孩子,無助地看著他們,她眼睛一酸,拚命地逼回那些眼淚,跟救護小分隊去廢墟現場。她親眼目睹了兩個救出的生存者,親歷了救出后還是死亡的悲傷。
「我只是你一個朋友?」電話那頭微微地有些不滿。
那些滿地是塵土、血和水的照片,很多人在哭泣,在喊叫,很多人安安靜靜地躺在巨大的塑料布之下,旁邊擺著那些五顏六色的書包。
「蘇立,我不在的時候,是不是你花了好些時間去勸說你家人接受我?」
她有些意外,卻是意料之中:「好,有時間的。」
不等他說什麼,電話啪地一掛,就只剩下嘟嘟的聲音。
原來,天已經亮了。

蘇媽媽一臉嚴肅地看著蘇立和她。宋佳南只覺得無形的壓力就這樣仄逼過來,而垂在桌子底下的手悄悄地握著她的。蘇瑾微微笑地調侃:「你也不先問問我這個做姐姐的祝不祝福你們?」
她只好央求:「別生氣,我錯了。」
她不敢看著他,只覺得手指上的戒指箍得有些緊了,伸手想弄鬆一點,可是輕輕地一轉動,那顆鑽石的光澤如水色一般在眼前蕩漾,如她眼睛里飄蕩的神彩,和落在他眼睛里的溫柔。
「回去準備結婚嗎?」
這頓飯吃得有些不太自在,但是好歹蘇立家裡並不反對,宋佳南即使心有疑問,也不好表示什麼。
那邊的宋媽媽耳朵厲害,春節聯歡晚會上有人在高歌,廚房裡的鍋里的餃子在水裡汩汩地冒著熱氣,她居然還能清楚地聽到:「宋佳南,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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