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康念二年。
龍涎香氣那樣的濃郁,彷彿蒸透了他的心,終於他再也忍受不住這種忽視,大聲的哭鬧了起來,可是他的父皇依舊無動於衷,只是轉身看著窗外盛開的菊花,彷彿在他的眼中,沒有什麼比菊花更加重要的東西。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羅迦,我是不是再也等不到你,你是不是終是負了我。」
「瘋子,瘋子!!!」
「殿下,殿下……剛剛傳來消息,說……皇上病危了。」
那時,他還是黎國的太子,只有十五歲,剛剛行完了加冠之禮。
無論他怎樣的眷戀,都無法得到他的偶一眷顧。
憔悴如斯……
寫著,畫著,偶爾還會同隨侍的年邁得好似枯枝一樣的宮人何冬交代些什麼。
她卻依舊動也不動,彷彿世界崩潰也與她毫無關聯。
那個柔和的聲音又再次在耳邊響起,可是她一雙傾城絕色的眼眸始終不曾看向他,這樣的忽視讓他有了一抹濃重的不悅。
「好久不見,御妹已經不記得朕了嗎?」
而現在的謝流嵐,失措的像個孩子,好久才彷彿感覺到他的到來,微微的勾起唇角,挑起了歲月流轉的細細紋路,勉強的笑著:
時光仿如白駒過隙,三年已經過去,那時面目模糊的少女,不知變成了什麼樣子。
良久,他看著燭光恍惚下彷彿白玉雕像一般的女子,上前勸慰道:
她低徊優雅的聲音,傳入他耳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暗啞。
「是,陛下……您放心,臣一定……」
只是,不知是病,還是思念之苦把他變成了這般模樣。
「哦?」
逾年而改元,即康念元年。
這樣幾近真實的夢境,他應該是吃驚和害怕的,可是他的心中不知為何竟隱隱的浮上了一層無法言述的喜悅。
「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個失去了生命的男子,畢竟是他的父皇,畢竟他們血脈相連……
這個如曇花仙子一般的女子,身上散發著若月色一般的光華,只站在那裡就彷彿奪取了所有的顏色。
隱隱約約那蟬聲又響起來,但是,不知為何,羅迦卻仍舊覺得這偌大的皇城中唯獨的少了些人氣,沉寂地讓人心驚。
不知為何,謝流嵐從不入住王府的正寢,只是長年的居住在書房的內寢中。
他看起來很正常,根本看不出來私下宮人偷偷細語之時所說的瘋狂。
昏迷之中的謝流嵐彷彿感知了她的到來,緩緩的睜開了雙眼,那雙枯枝一般的手驀然的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
郡主?指的大概就是父皇和那個擁有夜氏最高權力的女子所生的女兒吧。
再看去時,她已然如同朝露凝聚而成的曦靄,漸漸消退,一縷一縷飄散了。
他踏進了內殿時,帝榻的邊,是對黎帝來得突然的病勢束手無策的御醫,見到他都紛紛的閃到了一旁。
然後,他大聲的哭喊著:
乾涁宮內,他的父皇站在御案之後,修長的手指執著狼毫,在雲紋宣紙和_圖_書上憀然展墨。像往常一樣,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
他知道,如果他不是太子,不是黎帝錦甌唯一的兒子,早已經不會活在人世。
他的心猛地一顫,狂烈的名為驚喜的情感從心中的最深出浮現了出來。
「皇上,王爺不行了,至多能撐到午夜了。」
他清楚的記得那時,謝流嵐一貫溫文的面上,額角的青筋突突的跳著,怒火好似宮闕萬間重重黑影,在一片讓人窒息的痛楚中鋪天蓋地的壓了過來,那無邊無際的,讓他呼吸不得。
和黎帝錦甌不同,他……走得很憂傷,那優雅的眉緊緊的蹙在一處,至死不得舒展,似水流光的眼已經失去了光澤,微睜著,不曾瞑目。
羅迦沉思著步入書房,這裏依舊和記憶中一樣,迴廊旁邊只是種植了些西域來的青草,同中原不同,此草清香馥郁,在夏天有些潮濕的溫熱氣息之下,愈加濃烈。
夏日的皇宮放眼望去,只見宮闕三千,樓閣無限,藍天如染,白雲如絲,燦爛的陽光射透在了少女的身姿上,將影子投注在像是一片藍色雲朵的湖面上孤獨沉寂。
然後,清晰的感覺到謝流嵐握著他的手在不住的顫抖,這種抖動幾乎讓他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他的。
可是在他的眼中,同樣也有著一片飛揚跋扈的高傲。
「去攝政王府。」
而那個少女,用那種安靜得幾乎靜謐得姿態,安慰著似乎傷心到了極至的謝流嵐,彷彿也用那種靜謐安慰著不知該如何宣洩悲傷的他。
「平身吧,亞父一直在等你呢,御妹。」
「流嵐,朕死後,送她去幽州吧,那裡是夜宴長大的地方,夜宴……一生有過的最快樂的時光……大概就是在那裡。」
可是他就是,無視於自己唯一兒子的存在。
而她似乎毫無所覺的站在那裡,那眼微彎了一下,流露出了一抹似笑而非笑的神態,便是絕色。
紫銅熏爐里的那一抹龍涎瀰漫在空氣里,若裊煙,若輕絮,籠徹宮殿。
這種認知,好似利刃般刺入了他的心,無論怎樣面前的男子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即使這雙眼中從來沒有過他。
青色的儒裙拖曳在烏磚的地面上,那樣的少女,有著宮中女子慣有的寂靜,看不出有任何的特別。
「回稟皇上,攝政王病危了。」
而這個永遠維持著高傲的女子,他的母后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她……已經淚流滿面,彷彿有什麼摯愛的東西,失去了,再也尋它不著。
他看著那名纖弱的少女,她卻彷彿無視於他的存在,彷彿剛剛逝去的他的父皇,不看他,也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他的父皇面色蒼白如冰,從骨髓中透出一股沉重的疲憊,說話間的底氣總是無法提上來,虛弱的好像隨時都會離去,只是那燦若寒星的眼,流轉間散發的異彩的光芒,讓他想到了只會在夜空中盛放的華麗煙火,極美卻也只會出現在生命的終結。
「陛下,羅迦來看您來了,您看看,這是您的兒子。」
這是他和-圖-書第二次看見一向如水優雅的男子失去了一貫的平和鎮靜。
而今,這一切他終於熬到了盡頭。
剎那間,羅迦無法分辨這潮水般湧進來的情感是喜?是悲?是恨?是怨?只覺得最後那股鬱氣在胸前迸了開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然後,清曇十八年七月初七,他的父皇,黎帝錦甌薨于乾涁宮,廟號梨延宗。身為太子的他登基為帝,在蘇太后的授意下,拜謝流嵐為亞父。
「你越來越像先皇了,我很想念他,也許上天終於可憐我的心意,終於要召喚我去侍奉他了……」
迴光返照。
謝流嵐似乎已經預知了自己死亡的坦然的神情,那微笑依舊是那麼的優雅,彷彿月光一般,讓人無法移開眼睛,睿智的目光好似可以洞悉一切。
他霎時悕恓惶不安,不禁伸手去攬她。可明明近在咫尺,觸手卻是空空蕩蕩。
然後那一身黑衣的女子翩翩群擺,被宮人引到了床邊。
那個他悖天逆倫,和他有著血脈相連的女子生下的女兒,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攙扶在她一旁的宮人看到這個一身明黃紋龍衣袍的男子,似乎不曾想到他會在這裏,一驚便跪了下去。
他直言思念時安詳寧靜,隱忍在心中多年來獨自承受思念,終於毫不隱藏的流露了出來。
毫無意外的,他看到了攝政王謝流嵐站在黎帝錦甌的床前。
在這樣的期待中,羅迦看見了在宮人的攙扶下走了進來的夜熔。
不同於撲到在帝榻前的謝流嵐,他的神情始終是維持著憂傷的淡漠。
他的父皇始終沒有提到他,原來他的心中始終沒有他,連臨死前呼喚的都只是另一個女子的名字。
書房比鄰荷池,從敞開的窗中廣闊的水面上吹來陣陣清風,吹淡了一些濃重的湯藥味道。
榻上的謝流嵐已經昏迷,侍奉在床畔的御醫,見到羅迦進來,急忙俯身跪在了他的腳下。
「熔……夜熔……」
皇宮內重重疊疊的宮脊飛檐,壓角的一排排蹲獸,似乎都蒙上一層凝重。他穿過重重的御階御道,心隨著腳步突突跳得極為不安,一股難以言說的感覺在全身蔓延開來。
迷濛間羅迦只覺如身在雲里霧裡一般,神思縹緲,細細密密的霧氣,四面八方向他湧來,將他裹住。
芬芳正好的時節,花濃柳綠,御花園內青翠的松、柏、竹間點綴著山石,奇石羅布,百年古柏藤蘿,將園中點綴得佳木蔥蘢。
嘴唇蠕動著,黎帝錦甌朝著他第一次發出聲音,呼喚的卻是另外一個名字:
那勉強抬起的修長手指,緊緊抓住了她的瑩白皓腕。
「進來。」他的心頭一緊,知道是出了事:「怎麼了。」
於是,在莫名的心疼和妒忌里,他看著和他同齡卻從未見面少女,他的妹妹,走進了乾涁宮。
與生命做著最後掙扎的父皇,看到她的身影,蒼白的薄薄的唇,勾勒了起來,露出了一個極美也極溫柔的笑容,彷彿歸巢的倦鳥看到剛剛孵出的稚鳥一般的溫柔。
案上,青花纏枝香爐和_圖_書中淡淡細霧飄出,空氣中迷漫著馥郁的龍涎香氣。
「陛下,臣已經叫人去接她了,您……再等等……」
但是,這次他終於挺不過了嗎,終於……
他的模樣和當年天人一般的俊雅已經大相徑庭,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容顏,骨瘦如柴的身軀,蒼白如雪的臉色,還有鬢間已然灰白的發……
透過這眼,他彷彿看見了這名長年瘋狂的男子,意氣飛揚的往昔崢嶸。
看著她的他,一種不知名的痛得入骨入髓的痛衍生成漫無邊際的情感,在他心底安靜的產生。
然後,那是蒼白消瘦得只看見血脈在薄薄的皮膚下若隱若現的手,垂落在床畔。
於是,他顫抖著,卻不知道為什麼而顫抖。
驀然,一隻冰冷的沒有任何溫度的手,搭在他的肩頭,那冰冷得沒有一絲暖意的冷,直直的從接觸處蔓延到了他的心間。
可是他卻是始終看不清她的容顏,連她的音色都是那麼的模糊,他只知道,她纖細得見骨的指抬起,輕輕的輕輕的拂過他的面,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那冰涼的溫度貼近自己的肌膚。
「回來了……夜熔……」
明明知道是夢,可是他依舊無法抑制那種彷彿從身體最深出湧出的,連他自己都無法形容的情感。
他審閱奏摺有些累了,便倚在床上小憩。
他的心裏無端一痛,他知道,知道自己的父皇叫的是誰。
看著這樣憔悴狼狽卻依舊風華絕世的謝流嵐,羅迦只覺得有條冰涼的蛇悄悄爬上了背脊,不寒而慄。
她,聽到他的聲音,眉端抖動了一下,略一遲疑才緩緩的從容不迫的俯身行禮:「皇兄。」
可是暗香浮動,裊裊繞繞之中,他卻無法再看得真切,只能在一旁獃獃的看著,始終不敢相信,他的父皇就此失去了生命。
「父親,女兒在您的身邊。」
傅太傅聽到這個消息,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微微的嘆了一口氣,蒼老深邃的目光中不辨悲喜,那眼中的涵義直到現在,他依然不曾明白。
第一次的時候,他才十歲,那日按例來給父皇請安。
剛好進入乾涁宮的謝流嵐,衝到他的面前,狠狠的揮下了一記耳光。
眉峰微蹙著,勉力張開的眼上,那瞬間光華肆溢的瞳孔彷彿將死的蝶,猶自在僵冷的枝頭掙扎著一顫一顫地閃爍著。
謝流嵐把自己的面容,埋在了那已經流逝了生命的掌心,不住的顫抖著,彷彿身心被撕裂了一個巨大的傷口,那大滴大滴湧出的透明液體,不斷的從錦甌的手指間逸出,沾濕了明黃的緞褥,也泄露了他此刻的脆弱無助。
他這時方才覺得父皇的眼,竟是如此的美麗,好似上無暇幽亮的墨玉,又好似夜空的天色,閃耀著星光的神采。
這個男子,他忌他防他,甚至隱隱的恨他,卻無法不可憐他。
可是,一分不容於天地的愛限制住了他,鬱郁終生。
夜氏之人,果然是桀驁不馴。
心裏竟是覺得很難過,分不清是何種情感,只是覺得胸中心臟漲漲的,非常難受……彷和圖書彿有什麼正在那裡即將突破而出……然後即將蔓延出來……
他回頭看去,他的母後站在他的身後。
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一雙顏色有點黯淡的眼瞳,正痛楚而又幽深地望著他的父皇。
即使在父皇生命中止的時刻,離他最近的依然不是他,可以肆無忌憚表露悲傷的仍舊不是他,可是那時的他,不知為何反而有一種奇異的心安。
然後他坐到床畔的椅上,看著這個捨棄了自己的半生來支撐了黎國的男子,心中悲喜難辨。
起身,伸展開明黃的寬大衣袖,讓何淺整理著衣冠,羅迦保持著無甚起伏的語調,唇角卻已經隱約勾起。
他張口,但是卻無法叫出她的名字。
「我的兒,看著,那個女子就是你的敵人,記住,你的敵人不是謝流嵐,而是夜氏,是這個即將接掌夜氏權力的女子,你要記住,牢牢的記住。」
看著她淡然的迤邐身影緩緩接近,輕羅煙紗的輕飄衣袖夾雜著帶著些甜膩的幽香,輕輕擦過他的身體,地面上他們的影糾纏在他們的腳下。
他即使看不清,可是他依舊感覺到她的悲傷是那麼的濃郁,彷彿暴雨之前在天空凝聚的烏雲。
「謝皇兄。」
謝流嵐那染滿了自己鮮血的指頭撫摸而上,在她雪白面頰上留下血痕,然後緩緩的搭在了她的掌間,蠕動著。
「父親,請您節哀,陛下已經歸天了。」
然後他隱約看見,那個青色衣衫的女子站在芙蓉樹下,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天邊月華如銀,芙蓉樹落英繽紛如雪亂,拂了她一身。
「殿下,來,看看你的父皇。」
而後,他身旁隨侍的宮人,保姆全部被杖死。
「夜熔……我可憐的女兒……」
偌大的乾涁宮的空氣中還漂浮著若有若無的湯藥之氣,陽光從碧羅紗窗透射進來,照著滿室悲泣下跪的身影。
流雲與游龍……
謝流嵐的口吻,像是哄勸一個稚齡的幼兒,溫柔得讓他幾近側目,但終究還是忍住,十五歲的他已經早早的知道,什麼是隱忍。
他與他,就如同流雲與游龍,隔著永遠不能跨越的海,只有飛龍偶爾沖飛上天之時,才能遙遙相見,然後遙遙離別。
御駕到攝政王府時已經是傍晚時分,羅迦熟悉這裏,倒也不用旁人引路,徑自走向內院的書房。
憔悴的面容,贏弱的身軀,卻難掩那一身清越光華。
倚在迎枕上,微微的喘息著,羅迦捂住胸口,等待著那種奇異的悸動平復。
明明是陽光溫柔拂照的午後,為何他卻覺得光在逐漸的遠去,黑暗包裹了他的身體。
七月間夏日的午後,天氣熱得像是要生出火來,乾涁宮殿宇深廣,窗門皆垂著竹簾,冰桶中的冰融化開了,形成了一種潮濕粘在肌膚上的奇妙感覺,反倒顯得幽涼。
「御妹……要節哀。」
那是第一次他感覺自己被凝視著,十五年以來他的身影第一次明明確確的映進了父皇的眸中。
驀然,房外傳來了王府家人驚喜的聲音:「郡主回來了!」
記憶中那個面目模糊的少女,已m.hetubook.com.com經變得驚人的美麗,她如雪的面頰左側,臨近眼角的下方,用藍色的胭脂描繪著一朵拇指指甲大的曇花。
他們都清楚的意識到。

可是就在記憶的邊緣,他就從夢中驚醒,然後再無從憶起。
羅迦終是不忍細看,轉頭藉著八方燭台上紅燭之光,細細打量起這個他極少進入的房間。牆上掛的都是謝流嵐親手繪製的詩畫,筆意輾轉,字跡清秀,如果不是現在這樣一個身份,他怕是採菊東籬下的文人雅士。
「我很擔憂……也很高興你的歸來,但是我已經無能為力……」
這一世他愛得很苦,但來世還是希望再能遇見他,只為他是如此的……愛他。
你是誰?你是誰?
榻上的謝流嵐不住的咳著,終於大口的鮮血染到了他捂著嘴唇的修長手指上。
不知為何,看到謝流嵐露出的脆弱神情,他心中反而鎮靜了下來。
玄色彷彿溶進了夜色的衣裙,只在袖口群擺上用金線繪製著曇花,她微微低著頭,烏亮的髮絲柔軟的覆蓋著雪白而纖細的頸項,只是那雙在昏黃燭下,帶著琉璃色的眼睛卻始終不曾看他一眼。
自從三年前先皇架崩以後,謝流嵐的身體一直就不好,三五天就要告假,但總是能夠再恢復過來。
看著他匆匆的步伐,宮人早早推開了乾涁宮那兩扇沉重朱紅的木門。
說到這裏,謝流嵐的聲音已經哽咽。
三年前。
自從十五歲登基起,他就要常常來到這座府邸之中請教亞父種種天下之事,只為謝流嵐身體長年抱病,只為他謝流嵐權傾天下。
火色綉著金鳳的雙絲衣裙,頭上戴著的龍鳳珠翠冠隨著她的話語,珠珞顫動,華麗卻是難掩與他相似的悲傷與寂寥。
思念至極,卻不能相見,相思苦,苦斷肝腸。
所以君臣倒置,所以他曲于夜氏的權力之下。
緋色的金綉蟒袍,陽光透過糊著蟬翼紗的窗子,在火色流泉一般的官袍上流淌,帶著凄絕的味道。
他的父皇黎國的君王,眉眼低低的斂著,極美的面容,卻空洞得彷彿失去了魂魄。
床上躺著的早已失去了靈魂的穿著明黃紋龍袍服的男子,在生命彌留垂危之際,彷彿聽見了謝流嵐的呼喚,掙扎著睜開了雙眼。
驀然,水晶的珠簾被粗暴翻起,隨侍的宮人何淺不顧太傅在場,匆匆的跑了進來,跪在了他的面前。
他隱隱的記得在三年之前見過她,直到現在他依然對那日的情景記憶猶新,可是不知為何,卻獨獨記不清她的容貌。
可是耳邊似乎還是回蕩著,那模糊音色在輕輕低訴。
她輕啟檀口,淡若煙華。
那年也是正值七月間,因天氣熱,午後一絲風也沒有,坐在位於御花園的太學中,透過朦朧的茜紗窗,他遠遠的還可以看見,乾涁宮重檐盝頂的金黃色的琉璃瓦反射了日頭,亮得刺目。
那少女輕輕把十指攏進寬大的衣袖中,安靜地來到顫抖嗚咽的謝流嵐的身側,低低的淡漠開口:
疲倦抬起頭,就隱約的看見何淺在簾外一圈又一圈的轉著。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