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號登機口

她下車走到花店門口,老闆立即迎出來:「買花嗎?」
賀蘭湘提著自己湖藍色的高定魚尾裙擺,娉婷前行。
倪彤拖著飛行箱憤憤跟上去,和阮思嫻在電梯口分道揚鑣。
腦海里一直是阮思嫻剛剛看著鄭幼安的眼神。
「行吧。」阮思嫻朝前走,「那你就曬著吧。」
「孩子長大了是這樣的。」賀蘭湘指著前方的傅明予,「我家那個也是,一年到頭也不見在家待幾天,這不,下周又要去西班牙出差,不知道又要走多久。」
賀蘭湘小聲哼哼道:「我就知道,她今天又穿一身素,柔柔弱弱地站在哪裡,四兩撥千斤,就顯得我濃妝艷抹像只孔雀。」
反正到時候都要合作,還僵持什麼僵持哦。

阮思嫻「哦」了一聲, 又不說話了。
話都說到這裏了,董嫻隨口問道:「傅明予他怎麼去?」
阮思嫻坐了好一會兒才從包里拿了個小盒子出來捧在手心。
隨著雙方相距越來越近,視線相撞,阮思嫻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假裝沒看見,嘴角翹起,譏誚地笑著。
「誒誒!」
一行人走到轉角,突然見前方迎面走來七八個人。
阮思嫻垂著頭坐了許久,幾片葉子落在她腳邊。
「他費什麼心呀。」賀蘭湘接著說道,「都是我選的,他哪兒懂這些。」
阮思嫻說不去,「我下午還有點事。」
在那一分鐘內,她盤算著自己什麼時候才有時間去考個汽車駕照,再買個汽車, 免得以後這麼曬的天還要在太陽底下等車。
「我們的花都是開得好的。」
「沒有吧,我估計最多就九十五吧。」
不一會兒, 阮思嫻手機顯示她約的車馬上就到,她可以去路口等著上車了。
阮思嫻瞥了瞥嘴角。
「什麼人嘛……」
嘿,挺好。
聽講座的時候,阮思嫻和一個機務坐在一起,偷偷聊了兩句,發現兩人竟然是一個高中的。
她看著傅明予從她面前經過,走進電梯,轉身面朝外,目光冷冷淡淡,直至電梯門合上那一瞬間,眼神也未曾有什麼變化。
話沒說完,阮思嫻看見一行人從另一邊直奔電梯而來。
阮思嫻閉著眼睛「嗯」了聲。
「給我綁一束百合。」阮思嫻說,「要開得好點的啊。」
鄭幼安問。
阮思嫻低頭看手機,而倪彤偷偷看了她幾次。
車慢慢開向郊區。
屋檐雖然能擋光,但紫外線也防不住的。
阮思嫻失神略久,連鄭幼安都感覺到了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自己身上,於是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阮思嫻]:傅總,你帶著女朋友出門,又來關心我,不太合適吧?
https://www.hetubook.com.com傅明予先行下車,略等片刻,賀蘭湘便從另一旁過來,挽住他的小臂,在燕尾服的引領下朝里走去。
一輛黑色賓利緩緩停在門口,兩個侍者立刻上前,分別拉開左右兩道車門。
阮思嫻走路向來目不斜視,快到電梯時,機務突然拉了一把她的手腕。
招呼打完了,賀蘭湘和傅明予有不同的交際圈子,自然分頭行動。
臨走時, 她回頭看了倪彤一眼, 「你約到車了嗎?」
而阮思嫻卻是不想讓他看出什麼,別開了頭,看著遠處。
上了飛機,爬上高空,直到平飛狀態。
室內燈火輝煌,新鮮的淡粉百合花無處不在,或是包裹著圓柱,或是盛開在桌上,或是擁簇在糕點旁邊,滿室繽紛,大提琴與鋼琴聲裊裊不絕,客人交談聲喧而不亂,竟碰撞出一種奇妙的融洽感。
「不錯呀。」賀蘭湘上下打量鄭幼安,心想我兒子天天到處飛,有什麼好攔的,不過說出來的話卻是,「幼安學攝影的,以後少不了全世界到處跑,你習慣就好了。」
只是事後有一點擔憂,害怕傅明予不高興,怪她擅作主張。
不知是哪家祭拜的後人放置的掛紙被風吹散,飄到了阮思嫻身上,她渾然不覺,細細沙啞的聲音在這座墓園裡斷斷續續。
她的表情反而把阮思嫻逗笑了,放慢腳步,走在她身邊,跟著飛行學院里一群男人學的逗女孩子的習慣不知不覺又來了,「你測過比例嗎?腿長有沒有一百啊?」
「你中午回去嗎?要不一起去食堂吃飯?」
照片上男人淡淡地笑著,眼神溫柔,五官俊秀,和阮思嫻一樣有著狹長的眼睛,高挺的鼻樑,就連唇角的弧度都如出一轍。
阮思嫻目光微閃,緊緊抿著唇,壓著心裏的酸澀,想移開視線,卻又總忍不住去打量她。
阮思嫻看著那花,嘆了口氣,又撿起來重新放回碑前,然後把自己買的花也放到旁邊。
因為是包機,需要在商務航站樓登機,路上雖然沒有閑雜乘客,但是距離更遠。
看她曬國外旅行的照片,看她曬和家裡的貓貓狗狗的合照,看她曬生日宴會的照片,所以能在今天第一次見面,就認出她來。
好幾分鐘后她才又開口:「太可惜了,你沒坐過飛機,要是多堅持幾年吧,說不定還坐我開的飛機,帶你出國轉轉。」
「怎……」
「沒事。」傅明予轉身繼續前行。
烈日當空,連風都是熱的,可是在這空寂的墓園裡,卻始終有一股清冷的感覺。
「行吧。」
「現在三道杠,再過兩年就四道杠了。m•hetubook.com.com
鼻子里溢出一聲輕哼,勾唇笑了。
「你也住這兒?」
此次一同前往西班牙的員工全都各司其職,在飛機上也沒閑著。
倪彤聞言看了下手機, 現在早高峰, 她還在排隊,前面還有四十多個人。
她看向傅明予的那一剎那,餘光瞥見一旁的鄭幼安。
但傅明予知道這件事後,也沒什麼其他的情緒。
傅明予見狀,揉了揉眉心,驅步跟上。
「爸,這是我的肩章。」
眼看著董嫻朝她走來,賀蘭湘小聲道:「今天連口紅都不塗了,看起來倒像是我的結婚紀念日一樣。」
卻不想阮思嫻聽到了這句話,回頭看她:「你腿短嗎?」
一路沉默到下車,倪彤把飛行箱搬下來,回頭一看,阮思嫻都走出去老遠了。
鄭幼安很瘦,纖長的脖子上掛著瑩潤的粉鑽,趁得她皮膚越發白|嫩。裙子下的小鳥腿踩著一雙細高跟,極具較弱的美感,一看便是捧在手心長大的公主。
還以為最近多忙,人影都看不見,原來是陪女人,怪不得最近看起來有些憔悴,怕是真的有點虛。
為首的是傅明予,他一手插著兜,背微弓,垂首看柏揚端在他面前的iPad,腳步不急不緩,身後跟的七八個人面色嚴肅。
事實證明,她總是做得很好。
身後的風不止樹不靜,天上的雲聚了又散,艷陽漸漸收斂了光芒,在時間的驅使下悄然落於西山。
花落地的那一瞬間,散落了幾朵攤在地上。
其實這是她是第一次見到鄭幼安。
傅明予抬手扶她上階梯,並未去看賀蘭湘眼裡的人。
雖然目前還隔著十來米,但阮思嫻遠遠就認出來走在最前面的是傅明予。
「……」
跟女人出門玩還帶這麼多人,也不嫌燈泡多。
她想看看自己的媽媽跑去做別人的媽媽,是不是做得很好。
而另一邊,賀蘭湘看著朝董嫻款款走來的女子,笑道:「好久沒有見到幼安了,上次畫展也沒見到,上哪兒去了呀?」
阮思嫻今天休假,但是有一個安全講座,所有不在航班的飛行員還有機務都要參加。
沒辦法, 六月的氣溫飆升得太快, 根本沒給人緩衝的時間, 而江城是個火爐城市,這樣的高溫將持續到十月。
有那麼一點偷窺的感覺,阮思嫻一直深深地埋著自己心裏這一處陰暗面。
穿著裸粉色連衣裙,長發飄飄,頭上頂著白色編織帽,一副出門遊玩的模樣。
但視線交錯的那一瞬間,他還是看見了阮思嫻眼裡複雜的情緒。
出了世航大門,阮思嫻打了個車,途徑一家熟悉的花店,讓司機停了會兒。
m.hetubook•com•com機長短暫聊了幾句的傅明予似乎是感知到了什麼,看向阮思嫻,正好和她強行移開的視線對上。
鄭幼安聞言問道:「他下周要去西班牙嗎?」
其實剛剛還有幾米遠的時候她就看見碑前放著一束花,走近一看,果然是一束新鮮的百合。
董嫻和賀蘭湘寒暄一陣,又看向一旁的傅明予,「你送的項鏈我收到了,我很喜歡,你費心了。」
店裡有裝飾好的百合,老闆挑了一束給阮思嫻,「一百五十八,收你一百五吧。」
片刻后,突然回過味來。
她從包里拿了一張報紙鋪在地上,盤腿坐上去,盯著墓碑上的照片看了許久。
母子倆出現,頓時吸引了一種賓客的注意,主人家自然也看到了。
「我一百一!」
以及她的背影。
倪彤在大太陽地下排隊等車和蹭阮思嫻的車之間猶豫了兩秒,拉著飛行箱悄咪|咪地跟上去。
「唉,不說這些了,你都不知道積雨雲是什麼。」阮思嫻揉了揉眼睛,從包里翻出一本書,「我給你讀會兒詩吧。」
傅明予端看前方,卻輕聲道:「你既然這麼不喜歡她,以後別出席她的晚宴了。」
阮思嫻抬起頭,沒看倪彤,直接對司機說:「師傅,麻煩靠邊停車,有人要下車。」

阮思嫻下車后,輕車熟路地進了墓園,找到了那一座墓地。
倪彤敢怒不敢言,又靠車門挪了挪,心想早知道就不上這趟車了。
說了兩句,不知道說什麼,阮思嫻又沉默下來。
「走吧。」正好阮思嫻約的車到了,她朝倪彤揮揮手,「你再等下去說不定又要遲到。」
那股一如既往,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氣場,除了他還能有誰。
當時鐘指向七點,一下午就這麼過去了,有兩個負責打掃的老人拿著掃帚四處轉悠著,布鞋踩著草地,聲音竟也清晰可聞。
傅明予看到這條消息,終於證實心中的想法。
她剛站定,身旁就多了個人。
傅明予目光掃過她的臉。
倪彤舔了舔唇角,突然開口道:「你真的在追傅總啊?」
阮思嫻再次從電梯里出來時, 傅明予的車剛剛駛離她的視線。
倪彤一聽就瞪大了眼睛,「我脫鞋一米七好嗎!」
而閑著的只有傅明予一人。
這個時候,阮思嫻還沒有起飛。
董嫻被鄭幼安挽著手,嘖嘖嘆道:「長大了,在家裡待不住,成天都往外跑,上次畫展的時候跟著老師去澳洲採風了,昨天才回來。」
那股煩悶這些天時時出現,在他閉目養神的時候,在他獨自吃飯的時候,抓不住,摸不透,比這悶熱的天氣還讓人躁鬱。
走出幾步,傅明和_圖_書予突然回頭,看見向來挺拔的阮思嫻,此時的背影竟然有些落寞。
阮思嫻被機務拉著退了兩步,讓出了電梯門口的位置。

董嫻說,「畢竟是女孩子,還沒放她一個人去過那麼遠的地方,總是不放心的。」
第二周的星期三清晨,阮思嫻拉著飛行箱大步前行,整個機組的步伐都很快。
她撿起來捏了捏,又說:「爸,你別看飛機那麼大一架,上了天也就跟這葉子差不多。你不知道,上個星期有一次返航,差點碰到積雨雲,幸好機長厲害,成功繞行了,但還是差點沒把我嚇死,那玩意兒太恐怖了。」
賀蘭湘腳未踏進去,視線先巡視一圈,抓住了今天的主角。
「那不行,我的畫廊還要跟她合作呢。」
傅明予在一旁點頭,附和他親媽說的話。
鄭幼安應該早就接受了董嫻,並且從她身上得到了缺失的母愛。
本來不是多大的事情,不管賀蘭湘怎麼想,也得當場應下來。
倪彤拉著飛行箱,和阮思嫻對視一秒,然後移開了目光。
出來時,機務問道。
「我也一米七。」阮思嫻說,「怎麼比你快那麼多,你說是不是你腿短?」
幾分鐘的沉默后, 阮思嫻先開了口。
山路崎嶇,司機開得慢,晃了近一個小時才到目的地。
「……不是。」倪彤眼神四處飄, 就是不看阮思嫻, 「我閨蜜住這裏。」
倪彤帶著乘務組跟得有些吃力,在後面嘀咕了一句:「走那麼快乾嘛……」
「……沒有。」
鄭幼安捂著iPad,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哦,耳機沒插好。」
拿著花上了車,司機回頭問了句,「去看故人?」
「對啊,怎麼了?」
起初只是瞥見那人穿的制服有些眼熟, 回頭一瞥, 兩人都愣了下。
只是那個機務比她大幾屆,阮思嫻高一的時候他已經畢業了。
[傅明予]:記得帶傘。
他凝神看過去,從她的側臉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在心頭蕩漾開來,最後竟化作一陣煩悶。
[阮思嫻]:……
阮思嫻的聲線變得有些沙啞,「還有這幾天晚上風特別大,窗戶外面吹得嘩啦啦的,我總覺得有小偷翻牆進來了,雖然我現在住十幾樓哦,小區里還有保安,但我還是以為我還在咱們家那邊,經常有小偷翻窗戶偷人家東西。」
胸口裡憋了許久的鬱氣也一瞬間消失殆盡。
她打開盒子,放到碑前。
[阮思嫻]:?
與此同時,江城國宴酒店,星月燈火,交相輝映,暗金色的大門外四個燕尾服侍者依次站立,白手套一抬,將賓客引入一片浮光躍金的內里乾坤。
這次傅明予是去視https://www•hetubook.com•com察西班牙營業部情況,隨行的人多,自然是坐私飛。
不過是多帶一個人而已,彷彿就是多帶一件行李,他根壓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分一絲心神。
倪彤急了,「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你怎麼這樣啊!」
阮思嫻說完,也不再逗她。
新聞是阮思嫻即將降落的地方的暴雨預警。
端著托盤的侍者經過傅明予身旁,他取了一杯,轉身回望,看見和賀蘭湘並肩而立的董嫻身影,竟有片刻的晃神。
倪彤別過頭翻白眼,懶得理她。
董嫻聽了,便說要不順勢帶上鄭幼安,她也放心些。
幾分鐘后。
以往,她只是偶爾會去翻一翻她的微博,看看她平時的生活。
幾句話說話,兩方人各自前往登機口。
唯一特別的是他身邊跟了一個女人。
隨後面色一頓,嘴角的弧度慢慢垮了下來。
她昨天看過這周的飛行任務了,好巧不巧,下周有國家隊運動員包機出戰,她和阮思嫻剛好就排到了那一趟航班。
「行,謝謝老闆啊。」
可惜最前面的機長都停下來跟傅明予打招呼了,阮思嫻也不得不停下來。
風吹動雜草,發出「沙沙」的聲音。
突然,身旁一道音樂聲打斷了傅明予的思路。
上次在電梯里的事情倪彤還耿耿於懷,可是過兩天要合作了,總要提前緩和一下關係吧。
上車后,兩人分坐兩端,沒有人說話。
看著汽車離去的方向, 阮思嫻出了會兒神。
阮思嫻想,他可終於消停下來了。
說點什麼呢……
休息時間被佔用,許多人心裏都有怨言,講座又枯燥,專家洋洋洒洒說了幾個小時,好不容易熬到結束,已經是中午了,想睡個回籠覺也不成。
他面前放著不少材料,卻一直沒看進去。
鄭幼安抿著唇沒說話,董嫻抬頭看了一眼傅明予,說道:「幼安下周也去西班牙,不過這次她不跟老師了,要一個人去,攔都攔不住。」
他們這些高空作業的平時就特別注意防晒,否則皮膚很老很快。
「我就這樣。」阮思嫻瞥她,「要不你就閉嘴。」
倪彤無法反駁,又氣得說不出話,只能扯著嘴角僵硬地笑。
賀蘭湘沒女兒,不能體會董嫻的心情,只能隨意敷衍,「也沒什麼不放心的,到哪兒都有司機接送,安全得很。」
阮思嫻彎腰把那束花撿起來,丟到碑后。
「怎麼了?」
半晌,他拿起手機,轉發了一條新聞給阮思嫻。
說完,賀蘭湘如同變臉一般,端著一副笑臉迎了上去,「鄭太太!你今天這裙子太漂亮了!」
門口只有保安亭的屋檐可以遮太陽, 阮思嫻就站在那裡等車。
「……不會,我今天提前了倆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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