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樂曲在室內盤旋縈繞,咖啡館里有一股冷靜寧定、與外面炎熱的真實世界隔絕的氣息。王燦無意識地用手指撫摸著桌面上的綠色格子桌布,陳向遠伸過手來握住她的手。
「我愛你」這三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一瞬間王燦的心軟化了,她垂下頭,手指繼續在綠格子桌布上無意識地划著。
王燦倒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意識到這麼躺著,既不可能睡著,也不可能讓自己真把這個倒霉的下午清除出大腦,只好認命地爬起來,隨手打開電腦,打算上網瞎逛胡扯聊以解憂,等睡意來了再說。
「真的嗎?」王燦自嘲一笑,「怎麼會給你這種印象,我可沒有充聖母感動誰的打算,其實我小氣得很,最愛的還是我自己。」
隔了很久,那邊再無動靜。王燦哪裡還有心情看電影,她關掉電影,走到窗前,突然有一點兒悲從中來,為自己,也為何麗麗。
「哎,其實我根本沒幫上忙啊,哪怕你一個人過來,只要開口想看這套別墅,胡總都會親自出來作陪,根本不用我介紹。」
高翔一邊開車,一邊再次客氣道:「這樣耽誤王小姐時間,實在太冒昧了。」
其實這是一個沒什麼浪漫色彩的認錯。可是王燦決定原諒自己對於這句話的貪婪和無抵抗力,以前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說過。黃曉成那樣熱戀地抱住她吻她時也只不過說的是:「我喜歡你。」
既然決定繼續,還是好好享受這次戀愛吧。
王燦非常自覺地將自己擺在一個作陪旁觀的位置,既不附和開發商的夸夸其談,也不越位代替高翔提問題。她沒想到高翔會問到她頭上,其實她的觀感一直沒什麼變化,只覺得眼前景緻夠美,別墅也是足夠氣派華麗,可是成天四顧都是對著湖山寂寂,恐怕得有足夠隱士的心態才會覺得此地適合居住,起碼她是寧可住市區公寓的。
她的確滿腹心事,但她不敢放任自己讓心事影響到工作。在採訪回來的公交車上,她找一個位置坐下,把手機拿出來,翻到那條短消息,久久地看著。
高翔一笑,「我是老派人,不喜歡貿然登門,有人介紹,大家知道來路比較好。」
「我從來不打算讓別人圍觀我的生活,再出現今天這種事,我會受不了。所以對不起,我不敢給你機會了。」
「我怕這個『我愛你』是我訛來的好不好?太……不真實了。」
高翔笑了,「我看過你寫的那篇報道。」
「我們那個時候,真說不上追不追求的,經人介紹認識了,就順理成章開始交往。」薛鳳明搖頭嘆氣,「他唯一一次送花給我,是偷偷剪了你奶奶種的月季,拿舊報紙裹得嚴嚴實實的,跟做賊一樣交給我,我打開一看,花都已經揉搓得面目全非了。」
「王燦,他要是個傻子才會不愛上你。」
王燦沒有想到純粹幫忙看房,還看出了獨家的新聞線索,連聲地說著謝謝,高翔顯然有些好笑,「唉,到底是小姑娘,真是容易開心起來。」
「你回去吧,我不想讓我媽媽看到起疑心。」
王燦只得垂下眼帘。
王燦無精打采地回去寫稿,無精打采地交稿下班。走出報社時差不多是晚上九點了,看到陳向遠的車停在報社外面,倒是並不覺得意外,她也沒有躲閃的意思,直接走過去。陳向遠拉開後座車門,車後座上放了一大捧百合。
「沒關係啊,我經常假充內行陪朋友去看房子。」
「一直以來,我是縱容著她,我承認,我也習慣了她對我的依賴。」陳向遠聲音低沉穩定,「直到遇到了你。」
提到身體,王燦簡直克制不了一個輕微的戰慄,她對自己的沒出息只好長嘆一下。
王燦一向很享受與父母住在一起,接受他們無微不至的關愛,不用操心任何生活瑣事。今天她卻頭一次意識到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最大不便之處,就是要努力在心事重重的時候表現得若無其事。
「只要不透露我個人的m.hetubook.com.com背景資料,我不介意。我買下來,也沒打算自住,準備做成一個俱樂部式的酒庄。」
這幢別墅說是湖中心,其實位於半島的最南端,獨一無二,幾乎是四面環湖,只有一條道路與外面相連,三層樓的房子,室內裝修極盡奢華,配有觀景電梯,建築總面積超過一千三百平方米,地下酒窖、游泳池、屋外遊艇碼頭、私人飛機停機坪、高爾夫推桿場一應俱全。
她得對走神做出說明,「我在想一個稿子該怎麼寫呢。」
她這會兒根本沒有和何麗麗對話的心情,直接關掉窗口。不料QQ頭像接著跳動,點開一看,還是她,「王燦,我知道你在,陪我說說話吧。」
「那高先生能否暫時不要接受別家媒體的採訪要求?」
陳向遠一時啞然,隔了一會兒,他才艱難地說:「燦燦,你很聰明,知道我沒法向你許諾就此斷絕與小娜的來往。但是,我能做到的是,我一定會注意和她保持恰當的距離。」
「去了法國和西班牙將近一個月,天天曬太陽,回來大家都說不認識我了。」高翔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一邊給她拉開車門,一邊解釋。
這種渴望從什麼時候開始——是與生俱來的本能,還是經理一次無疾而終的戀愛和隨之而來的近三年感情空白后,再次嘗到愛情的甜蜜,不願意重新回到空空蕩蕩的狀態之中。
午後熾烈的陽光被濃密的樹蔭篩得只剩斑點光圈,蟬在頭頂一聲一聲綿密而無休止地鳴叫著,襯得這個郊區小商店異常安靜。這樣的夏天在本地再尋常不過,恍惚之間,她覺得似乎經歷過同樣的場景,卻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和誰在一起,不禁一陣惆悵。
「後來她父母生意上了軌道賺了錢,生活安定了下來,她才搬回去住,可過了不久,她媽媽又生了一個弟弟,比她小十一歲,難免將注意力放在那個孩子身上多一些。有一次她爸爸出差,媽媽和保姆帶著弟弟去醫院,她放學回家的時候被關在門外進不去,偏偏又賭氣不肯去我家。那時正是隆冬,等她媽媽想起來打電話到我家,我再找過去時,她已經凍了好幾個小時,縮成一團睡在那裡。當天半夜她開始發燒,送到醫院,醫生說她得了急性肺炎,必須住院。從那以後,我就把我家的鑰匙給了她一把。」
「小娜不願意和父母同住,我幫她在我家樓下租了一套房子。我們的確有彼此的房門鑰匙,不過是因為照料方便,僅此而已。」
高翔也不追問下去,提出要看看地下酒窖。這裏倒是他看得最仔細的地方,他反覆查看空調和照明系統,皺眉說道:「這是誰的設計?酒窖設計得花頭太多,根本不專業。」
「上次跟你提到我想買別墅的事,不知道王小姐什麼時候方便陪我過去看看?」
開發商顯然頭一次聽到這種批評,有些詫異,「這個室內設計師很有名氣,曾經獲過大獎,他說這個酒窖是他所有的作品中空間最奢侈的一個,放多少酒都是夠了。」
王燦看著那一條條簡訊,遲疑一下,撥通了他的號碼,只響了一聲他便接聽了。
王燦儘管心事重重,也不禁大笑了。薛鳳明把百合擺弄到最佳形態,轉頭向王燦:「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
王燦並不嚮往在眾人的視線下收花的虛榮,她俯身嗅一下花香,抬起頭看著陳向遠。
王燦指一下對面的綠門咖啡館,「我們去那兒坐一下吧。」
陳向遠重新握住她的手,「我明白,王燦,我全明白。」
「放心,我這家公司做葡萄酒進口代理,絕對是正當合法生意。等下次有空了,請王小姐過去品酒。」
銷售總監已經興奮得兩眼冒光,馬上站了起來,「我這就陪二位過去看看。」
「我向你保證,以後不會再出現這種事。」
「一回家他們就要逼我去相親。」
「也許他和我對這三個字的看法並不m•hetubook•com•com一樣,也許他只是想向我求和才這麼說的。」
王燦愛莫能助,仍然祭出那句萬能的廢話,「還是要跟他們多溝通。」
「太太,那個年月,我能有送花的自覺,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哪方面?」王燦其實也知道何麗麗的矛盾無非就是黃曉成,可是她深刻懷疑自己是否有給何麗麗指明方向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他說了「我愛你」,這三個字,確實如同傳說中的一樣,帶著某種魔力,如同鴉片一般讓她上癮。
高翔爽快地答應,與她確定了碰面的時間、地點。她從公交車上下來,先給別墅開發商打了電話。然後找了個路邊小店,買瓶冰鎮汽水,在店外樹蔭下的椅子上坐下等他過來。
陳向遠顯然沒想到她如此決絕,一時啞然,停了一會兒才說:「王燦,不要這麼快做決定,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王小姐,你好,我是高翔。」
「我和黃曉成一起吃飯了,剛剛回家,他喝多了點兒。」
「是我的錯,燦燦,我愛你。」
她拿出手機,仍舊看著那條簡訊。
王燦只得乾巴巴得回了一個字,「噢。」
王燦照常上班,早上開會,楊主任布置一周工作安排,下午採訪,然後趕回報社寫稿。
王燦想聽的可不是這些,她抬頭注視著他,「向遠,我看算了。難道還要再說一次嗎?好吧,我不想表現得這麼冷血,可是不要再讓我去理解你們之間的兄妹情深了。我努力試了,大致能理解,但實在不能接受。也許作為普通朋友,我會尊重你的博愛之心,我會欣賞你的仁慈。不過作為女朋友,我不得不說,我不想勉強自己去跟別人分享愛,不想在談戀愛的時候保持警覺,做好隨時被打擾的準備。」
王燦縮回手,乾巴巴地說:「這些你都說過。抱歉,我對她的過去沒有反覆了解的興趣。」
「是啊,我也只好知足了。」
「是我的錯,燦燦,我愛你。」
「他們巴不得我現在就嫁掉才放心。」
那邊何麗麗又是一行對話送過來,「不要笑我,也別說我卑鄙。我想過了,如果……他還是不接受,我就徹底死心。」
兩人到了歌林半島,開發商接到王燦的電話后,已經很給面子地派了一個銷售總監等在那裡,他開口極少幾棟位置最為優越的保留單位后,高翔搖頭,「我要看的是湖中心的那一套。」
當然她不可能對沒什麼交情的人講這種殺風景的老實話,只笑道:「這一片湖景在本地來講,絕對是沒有話說的。」
這個直截了當的斷語讓王燦不得不笑了,「羅音,你偏心我,可我實在是喜歡你這個偏心。」
她習慣性將額頭抵在玻璃上,嘆了口氣,卻發現樓下路燈陰影處停著一輛熟悉的銀灰色福克斯,她家是三樓,可以清楚地看到陳向遠正靠在車頭抽煙,他的身影被路燈拉得長長的,投射在路邊,顯得寂寞而孤獨。
「沒什麼心事啊。」王燦臉紅了,「大概是天氣太熱,給曬蔫了。」
王濤早就習慣了妻子的變相撒嬌,笑著說:「好,我明天照樣去買一把,豁出老臉了,送到你們學校去,看你的同事會有什麼反應。」
「我現在很矛盾,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王燦捧著那束百合回家,薛鳳明眼睛一亮,她一向比王燦更喜歡這些小情小調,忙著找花瓶來插上,同時感嘆,「上一次收花,還是小燦在母親節給我送的康乃馨。」
「我可以先交定金,然後讓我的律師帶上我的要求,來簽具體協議。」
王濤不得不舉手投降了,「太太,你還看著很年輕,風韻猶存,收一束花本來很平常。可是你老公我頭髮半百、小腹崛起,要拿著花在街上一走,一準兒被當成老不正經的,實在丟不起這個人了。」
王燦刷的一聲拉上窗帘。她此時並不打算下樓去見他,不過她也不想讓他在自家樓下久留,這種戲碼她覺得實在是無福消https://www•hetubook.com.com受。她想了想,打開手機,短消息提示音不停響起,果然是陳向遠。
這還是一個多月前的事,這一段時間,高翔既沒跟她聯繫,也沒在綠門露面,王燦差不多都忘了這件事。她沉吟一下,「現在方便嗎?我剛好採訪完,有一點兒時間,而且離歌林半島不算遠。」
「那個價格……」她到底沉不住氣,「高先生知道嗎?」
「我說這些不是非要你接受什麼,也不是要你和誰分享。這是不一樣的感情,王燦。請相信我,我不是隨便對著一個女孩子說『我愛你的』的那種人。」
過了二十分鐘,高翔開著一輛吉普指揮官過來,跳下車來叫王燦。王燦略微吃驚,只見她穿著米白色短袖襯衫,比上次見面時晒黑的了許多,接近古銅色的皮膚和削得短短的頭髮襯得他有了幾分英氣,看上去年輕了不少,幾乎有點兒不像王燦印象中那個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了。
手機一響,王燦的心不自覺地加快了跳動。然而打來電話的是一個陌生號碼。
羅音一怔,好笑地看著她,「怎麼你這副表情,倒有點兒像被一個你不喜歡的男人訛上的樣子。」
她將那點兒失望咽下去,「高先生,你好。」
王燦上次來採訪,已經被這個奢侈的設計和環境弄得驚艷不已,現在重來,好歹可以表現鎮定了。
「王小姐,謝謝你今天花時間陪我看房。」
周六的晚上,沒幾個好友掛在上面,跟校友群里的同學閑扯了幾句后,王燦隨便瀏覽了常去的幾個BBS,回了幾個帖子,打開早就下載好還沒拉得及看的一部電影,呆坐在電腦前看了一半多,但完全不知所云,所有情節都在眼前次第上演,偏偏沒一句對白入耳。
等王燦終於能回房間了,這才發現,她的下巴已經笑得有點兒酸澀了。
「相親就不用急吧,你跟我差不多大,我總覺得那是過了二十八歲以後再考慮的事。」
「如果高先生能接受這套別墅的總價,改造酒窖的事好商量。」銷售總監適時地插話。
王燦不語,那邊何麗麗也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一行字送過來,「我下了決心了,抓住今天最後的機會。」
這算到了哪一步呢?王燦不知道。如此迅速地重歸於好,對於接下來的發展,她還是茫然。
隱身的QQ跳動起來,她點開一看,是何麗麗,「在嗎?」
王燦著實後悔昨天加了她為好友,只好回復,「嗯,我在,你說。」
王燦莞爾,「這是我的工作,連這點兒專業程度也沒有,就真的沒法出來混了。」
「我頭一次送花,想應該是捧著直接送到辦公室比較有效,但實在老不起那個麵皮。」陳向遠自我解嘲地說,「對不起,王燦。」
「那倒沒有,」王燦遲疑一下,說,「事實上,他昨天剛對我說了:我愛你。」
那個時候,「喜歡」兩個字已經足夠讓她臉紅心跳,也許更因為當時還沒來得及有天長地久的希冀,她並不介意只是「喜歡」。
「羅音,如果我說我失戀了,你會不會同情我?」
「許諾是一種自覺的尊重,我不打算去要求別人對我做什麼許諾,然後再去期望他遵守許諾。趁著什麼都沒發生,我們還能各自對自己的身體和生活負責,就這樣算了吧。」不知怎的,剛才回復何麗麗的那句話此時衝口而出了,她掛斷電話,不給自己後悔的時間。
陳向遠看著她,語氣中帶點兒苦澀地說:「關於小娜,我不知道要怎麼說。雖然我媽也很疼她,但那代替不了她自己的父母,她從小就是個倔強又有點兒叛逆的孩子。」
羅音當然十分納悶,「你怎麼了?」
王燦不語,她從小到大一直享有父母完整而無微不至的愛,這類孤星血淚的故事若是擱在別人身上,她不會不同情,可是現在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得參与飯桌上的談話,在心亂如麻、各種念頭此起彼伏的情況下,這種一向令全家人感和_圖_書到愉悅的談話幾乎是一種折磨。
「我不是這意思。」王燦倒有點兒為自己的拐彎抹角難為情了,「不過我想寫一篇新聞稿,宣布這套別墅成功出售,高先生不介意吧。」
王燦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收到的花,那是她與黃曉成過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情人節,黃曉成樣子很跩地將一枝玫瑰遞給她,她當時樂得心花怒放。想到這裏,她不免悵然。
雖然熟知媽媽的思維方式,王燦還是張口結舌,居然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王濤趕忙解圍,「行了行了,到了該說的時候女兒自然會說的,現在才收一束花而已,就問到哪一步了,我們家小燦哪有這麼好追的。」
「我想我沒誤會,她是你妹妹,有你家的鑰匙,習慣了在你家進進出出也很平常吧。」王燦頭一次帶了一點兒嘲笑的意味,「千萬別跟我說會讓她以後注意分寸之類的話了。你們之間的這種分寸,我想我適應不了,所以算了。」
「拿什麼訛——身體還是靈魂?」羅音忍俊不禁。
「我在你家樓下,請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陳向遠頭一次在這張總是含著笑意的面孔上看到如此複雜苦惱的表情,心底一沉,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聽我說完,好嗎。」
回到售樓部刷卡交了定金后,高翔開車送王燦回報社,王燦還有一點兒暈乎乎的感覺。儘管成天與中國最有錢的行業打交道,可是親眼看著一個人眼都不眨地為一套天價房子擲下重金,卻表現得漫不經心,她當然受了震動。
更讓王燦意外的是他的車,她頭一回在城市看到有人開線條如此硬朗、外形如此復古得近乎招搖的全尺寸SUV。待上車后,她掃視異常寬敞的空間和前後可以坐七個人的三排座位,再看看空調出風口特意裸|露的幾顆螺絲釘,不禁在心底感嘆,男人的趣味還真是表現得各不相同。
可是這次不同。她向來對自己誠實,不得不承認,她一直是渴望這三個字的。昨天如果沒有沈小娜的闖入,她不知道會與陳向遠進行到哪一步。以她當時的意亂情迷,她其實並不大記得媽媽平時的訓誡。
「沒問題。開發商那邊,我會囑咐他們別放消息出去。」
「可是我也只知道你開著貿易公司,還真搞不明白什麼貿易可以出手這麼豪闊啊。」
黃曉成到底曾是她的男友,她做不到對這件事漠然置之,而且,她搞不明白何麗麗幹嗎要向她發布這樣的行動宣言。可是隔著近千里的距離,她既不可能鼓勵,也完全沒有立場制止,想了一會兒,她才草草地回復道:「每個人對自己的行為和身體負責,我不好多說什麼。」
「你這會兒一副油淋茄子的表情倒真的有一點兒接近失戀了。話說那個陳向遠,這麼快就讓你幻滅了嗎?」
這個理由讓王燦難以接受。
王燦回報社寫了一會兒稿后,心緒不寧,乾脆去食堂吃晚飯。她坐到羅音對面,和長期受慢性胃炎困擾的羅音一樣毫無食慾了。
「我其實說不上喜歡上海。」
王燦洗澡回房,躺上床后,倦意一陣陣襲來,迷糊之間還在自問: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
兩人進了綠門,找位置坐下,要了咖啡,一時有點兒相對無言。
「其實她長大以後,並不需要我照顧。不過她習慣了,一回國,還是堅持要拿走我公寓的鑰匙。搬到我家樓下后,她也把她的鑰匙放一把在我這裏。我覺得,她這麼做只是一種潛意識裡不安全感 的反映而已,她很渴望別人的關係,有時這種渴望表現得有些霸道蠻橫。」
「你喜歡留在上海的話,就好好跟他們溝通。」
「我已經收回了鑰匙,也把小娜的鑰匙還給了她,昨天那樣的事情,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開發商胡總接到電話,已經火速趕來,親自陪同他們看房,銷售總監滔滔不絕地做著介紹,但高翔泛泛而看,顯然並沒動什麼聲色,聽到胡總聲稱不論身處哪個房間,都能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
到湖景,只微微一哂,問王燦:「王小姐覺得這湖景怎麼樣?」
過了良久,一條短消息傳了過來,王燦打開,只有短短几個字。
她得勉強吃掉跟平時一樣多的飯,同時誇讚媽媽做的雪菜小黃魚一如既往地美味。
陳向遠的聲音帶了幾分挫敗與焦急,「王燦,不要誤會我。」
王燦先是不解,對一個喝多了的男人表白,顯然是一個難題而非一個機會,何麗麗要怎麼做,還真是讓她困惑。可是她繼而大駭,一下領悟了何麗麗的言下之意,手指停留在鍵盤上,再也不知道該按哪個鍵。
「還能有哪方面?我父母逼著我回老家找一個穩定的工作。」
她得在爸爸關切地問她臉色為什麼顯得很差時說:「天氣實在太悶熱了。」
王燦泄氣地扔下勺子,不打算和自己的胃口較勁了,「我就是不確定。」
銷售總監一下怔住,王燦甚至比他還要吃驚。她來做過採訪,當然知道高翔說的那套湖中心別墅的價格是一個曾讓她咋舌不已的數字。她當時還與開發商討論過,這套別墅會擱多久才有可能售出。開發商自己也不確定,只說已經做好了在手裡捂上幾年的準備,如果最後實在脫不了手,會考慮改做商業用途。回去以後,她為此寫了一篇報道,宣布目前本地最昂貴別墅問世。報道還被廣泛轉載,在網上引起一陣熱議。
黃曉成的面孔在她腦中浮現了一下,可是她覺得自己真沒餘力為他的命運操心了。再去想象何麗麗和他將會發生什麼事,也讓她覺得猥瑣。
陳向遠的聲音有一絲疲憊,王燦聽在耳里,不禁略有些悲涼,她猜那個還鑰匙和收回鑰匙的過程大概不會是很平和的,「向遠,我並不想藉著你喜歡我就逼迫你改變自己,那樣得來的改變我覺得根本沒意思。但是我也不想因為喜歡你就一點一點放低自己的底線,那樣我會瞧不起自己。」
「我就喜歡你這點,不跟自己過不去。」羅音不再笑她了,看著她正色說道,「糾結不是什麼好狀態,戀愛中的人智商下降也是常事,可是千萬不要這麼有哲學意味地進行自我否定呀。」
「我倒覺得,『不確定』這一點正是戀愛的樂趣所在。什麼都確定了,那就只有兩條路了——結婚或者分手。」
她沒那麼肯定自己,更不肯定陳向遠的感情。羅音說「不確定才是戀愛的樂趣所在」。那麼他們之間的茫然與不確定狀態,能算是樂趣嗎?也許吧,那麼緊那麼火熱的擁抱,那樣小聲在她耳邊的低語,那樣充滿柔情的撫摸……她捨不得斷然放棄。
她得解釋為什麼關掉了手機,「手機沒電了,我這就去充電。」
王燦不解地看著他,他笑道:「剛才過來的時候,看到你坐在那個小商店門口,捏著汽水發獃,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又不好問你,一路上還在發愁,哄女孩子我可不拿手。」
「您這麼講情調,我猜爸爸以前追您的時候肯定送過花。」
「我對你說了那麼多次的抱歉,這回都不知該說什麼了。你一直都容忍我,容忍到了讓我汗顏。」
「是嗎?我認為,如果我和你繼續下去,這樣的場面恐怕還會以別的方式反覆出現。」
薛鳳明嗔怪地瞪著他,「你送呀,你敢送我就敢收。」
「不是空間的問題,本地氣候複雜,四季分明,特別是夏季太長,溫度太暴烈,單純的自然環境沒法保持紅酒的穩定性,酒窖設計要求很高,要求防潮除濕保溫,有專門的排氣孔。這個酒窖貼著壁紙,鋪了地板,空間分割也太花哨,裝修得華而不實,不合我的標準,恐怕得進行改造。」
「不過你給我的印象確實是內行。一般女孩子談到房子,講的全是外觀房型,你看的是整體規劃、產品。」
「聽我說,我見過好多人過來跟我講述他們慘痛的往事,往往是什麼招數都用上了,就是不能從沒有那意願的人那裡討來這神奇的三個字。所以,別輕易懷疑別人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