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媽媽說這碗湯一定要喝的。」羅嘉頎拿了湯碗過來，在地身後墊了靠墊，扶她坐起來，「來，慢慢喝。」
「要。」他斬釘截鐵地說，跟著護士去換衣服，又問，「我太太……疼得很厲害嗎？」
「嗯，你怕我媽媽哦？」沈夜回身，忍不住笑，看看後座上的禮盒，「給我媽媽的禮物比我的還多啊。」
「沒什麼，只是讓她說了……我的心裡話。」
「可是……之前是婚紗，穿平底鞋沒關係。下一套是旗袍，平底鞋能看到的，不好看啊。」有人很不識相地插嘴，「照片還要通過媒體正式發布的……」
他揚揚眉梢。
最初聽到這甸話，沈夜會沉默很久，因為愧疚，會順帶對他接下去做的一切事都百依百順。這其中，包括第一次主動吻他，第一次以來婚妻的身份陪他上雜誌，以及第一次……
「那個時候我還是單身。現在不一樣了。我分得清什麼對自己來說比較重要。」
這天下午，照片通過I&N和羅嘉頎自己的公司對外正式發布。
「怎麼了？」羅嘉頎怔了怔，「我喂你好不好？」
「是嗎？」羅嘉欣把水果放在她的手邊，看起來有些高興，「心怡都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新婚的羅先生和羅太太並沒有享受到蜜月的假期。相反，羅嘉頎對於妻子有時顯得比自己還忙表示了相當的難以理解。
沈夜偏了偏頭，有些無話地看著他，拚命躲避他的薄唇，幾平能想象到他和媽媽的對話。
翌日上午，沈夜開完會出來，剛把手機從靜音上調開，羅嘉頎的電話就打進來：「晚上一起去看電影？」
「在你毀了我一筆過億的生意之後，難道彩禮還不夠？」羅嘉頎甚至沒轉身，只是將話題繞回到之前的，「至於過錯在我……我不覺得存在這種可能性，沈小姐。只要你安安心心待在我身邊。」
沈夜撲哧一笑，放鬆地靠回他的胸口說：「你電話里說的是什麼事？」
六
「聽到了嗎？早點下班。」羅嘉頎的聲音很溫和耐心，又和她確認了一遍。
沈夜僵直著一動不動，因為擔心媽媽突然出來，甚至拿手去推他。
晨風輕輕呼嘯著掠過枝間，陽光微煦，從樹葉與樹葉的間隙落下來，光斑灑滿蜿蜒的山路。他走得很穩，或許是因為她的身子並不重，而柔軟的髮絲更是若有若無地劃過頸間，帶來微妙的癢意。
折騰完回到酒店的新婚套房，新娘……又恢復到了羅嘉頎最擔心的狀態。
沈夜打開那套首飾的時候，有些難以承受般眨了眨眼睛。
羅嘉頎抿了抿唇，沒說話。
結果羅嘉頎當場臉色鐵青，過了半天，異常認真嚴肅地對沈夜說：「我讓Derek給你媽媽打電話解釋。」沈夜大窘……小聲說：「你不怕被你哥笑話？」最後又安慰他說，「我幫你解釋了，放心吧。」他才……勉強算是放心。
「你醒了怎麼不起床？」她的背後是很溫熱寬厚的胸口，燒得她的語氣有些斷續。
五
這份婚前協議在手，沈夜忽然有了嫁入豪門的感覺。
沈夜：「……你又是在諷刺我賺錢少嗎？」
他有些戲謔地看著她說，「後來折騰到太晚，索性脫了衣服睡。」
「說好了。」他攬住她的腰，習慣性地把下巴貼在她的頭上，笑，「元旦怎麼樣？有假期嗎」
羅嘉頎接過的剎那，是一種奇異的……難以言喻的感覺。如果說之前兩人的紐帶只是愛……那麼此刻，它化作血肉了，柔軟地蜷在自己手臂里，將來會動，會笑，會有和他們相似的眉眼。
說完他便轉身去打電話了。
「抱你去浴室好不好？」羅嘉頎的手指捏捏她發燙的臉頰問。
「我不要……我昨晚還加班……」沈夜撥開他，「你自己去。」
這個男人用一臉認真的表情說出這樣的話，似乎忘了旁人加之於他的標籤上有著「鑽石單身漢」之類的話語。
等她有意放重腳步轉回來的時候，沙發上只剩下羅嘉頎一個人，電視里是足球賽，他側頭對沈媽媽尷尬地說：「她……去睡覺了。」
次日凌晨，嗅覺靈敏的數家媒體已經理伏在了醫院門口，拍到了將母親和岳母送回家，又匆匆趕回醫院的羅嘉頎的照片。
將長發抱起來，換了運動鞋，沈夜跟在羅嘉頎後邊，精神實在算不上太好。
半晌，午後的陽光落進來，她探身去蹭蹭他身子，終於聽到羅嘉頎無奈的聲音：「我試試。」
「哦，我來看看天然氣的閥門關了沒有……」沈媽媽疾步走向廚房，咕噥了一句，「不知道關了沒有——」
羅嘉欣彷彿沒聽見，只是勾了唇角微笑：「小孩子懂什麼。」
這個從不隨便接受採訪的男人，站在了凌晨的空氣微微凜冽的城市街道邊，對著不知是哪家的媒體記者說：「沒有比太太生孩子更重要的事了。」
所以，連個遷怒的對象都找不到。
他……沒穿上衣。
之前沈夜覺得自己的小家還挺溫馨舒適的。不過自從……多了一個人，這種看法就漸漸改變了……尤其是這個人將她大半的衣櫥都佔滿之後。
而羅嘉頎只是寬容地看著她，像撫摸孩子一樣摸摸她的頭，似乎猜到她在想什麼。
羅先生一貫是陪女兒睡覺的，這個點游游已經睡著了，他就悄悄起來，伸手抱了抱老婆，懶洋洋地說：「回來了？」
眼看戰火要燃到自己身上，沈夜搶過去看看羅嘉頎有些赤紅的眼睛，忍不住說：「媽媽，你別把他當客人不就行了？」
工作結束后沈夜看看時間，想必羅嘉頎已經在樓下等了一會兒了。很快地收拾之後進電梯，直到地下車庫，輛車停在老位置上。
食不言寢不語的教條，在這裏貫徹得這樣完美。沈夜看看羅嘉頎，忽然想起來，他在自己家裡的時候，和媽媽說說笑笑，融洽得橡從來都是一家人。
Alice立刻放鬆下來，覷覷上司的臉色，明智地說：「其實也還好啊。現在……下班的時間，再去飯店吃飯，都不用等位的。」
沈夜看了羅嘉頎一眼，而他的目光恰好回望她，眼神溫潤，似乎是讓她不要害怕。
到底還是被拖著往上慢跑。有位老先生跑過他們身邊，神采奕奕。羅嘉頎搖搖頭，有些鄙夷地說：「你看看，老人都比你快。」
「我——」沈夜噎了一下，有些垂頭喪氣，「我說的話，會被我媽嘮叨死啊。你就不一樣了，她比較不好意思拒絕你。我連理由都幫你想好了，下半年你不是很忙嗎……」
他一隻手還攬在沈夜的肩上，不輕不重地捏了捏，只看了第一頁，從容地說：「天很晚了。媽媽，我先送婷婷回家。這份協議過兩天再說。」
電梯到了那一層，護士匆忙出來請他簽字，又問：「羅先生要陪同太太進產房嗎？」
此刻是盛夏，沈夜在家只穿著丁恤短褲，開著冷氣，自然不會覺得熱。可她微帶急迫地仰頭看他，小小的臉頰上有淡淡的紅暈。
睡到半夜的時候，沈夜放在書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時候她不甘示弱地說：「那是你煎熬等著痛，還是我痛？」
「你漏了一個前提啊——前提是『過錯』在你。也就是說——」
他不知道說什麼好，也不能說這份協議就是侮辱了自己的人格和尊嚴，或許……
「下班之後會幹什麼？」他沉默了一會兒，又問。
羅嘉頎覺得好笑，或者還有驚喜，可到底還是異常認真嚴肅地回答她：「不會。」
羅嘉頎放在沈夜腰上的手微微動了動，嘴角一抹清淺的弧度。
「一起回去。」羅嘉頎喝著湯說，「今天我媽過來，一起去吃晚飯。」
「我餓了。」她眨眨眼睛轉換話題，順便揉揉肚子，「一定要看電影嗎？」
二
「你真的……很早就開始吃醋了嗎，婷婷？」他不輕不重地拍拍她臉頰，「醒醒。」
電影票訂的是包廂，羅嘉頎牽著她的手，看著她心滿意足地買了一大堆吃的進場，笑：「今天確定不會有人來把你叫去加班嗎？」
「去換衣服的時候把鞋子換了。」他扶了她的腰站起來說，「化妝師呢？」
「我跑不動了。」
厚厚
ｈtｔｐs://www•ｈeｔｕｂｏok•cｏm•ｃｏm的一疊，跳過那些冗長的法律術語，沈夜用最快的速度瀏覽完，抿著唇角靜默。
「心怡說我胖了，」趁著阿姨把小客人帶去吃冰淇淋，沈夜拉拉羅嘉頎的手，有些忐忑地說。
沈夜深呼吸一口，重新看了一眼：「我可以簽。但是有些內容，我不同意。」
當那種甘甜的氣息就縈繞在身側，羅嘉頎覺得自己又不自覺地在妥協，他吮著柔軟的唇瓣，可他知道……她實在是很辛苦了，連氣息都沒有深入，有些克制地讓自己離開，猶帶不舍地又覆上去，淺淺吻了吻，笑：「晚安。」
沈媽媽在外邊敲門：「吃飯了。」
她揉揉眼睛。
自從坐進了車裡，沈夜似平就在出神，連安全帶都是羅嘉頎探身過來幫她繫上的。
最終把新娘接上婚車的時候，沈夜有些好笑地看著自己手裡的那本姐妹們逼羅嘉頎簽下的「條約」。
「不想起來。」
「……」小女生的日光有些閃爍，羅嘉頎……不是新婚嗎？他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
「這是你的意願。」
「是。」他含著笑，沉靜地說。
婚紗選了Vera Wang的新款，沒多費心思，特意留長的頭髮盤起來，露出一截曲線近乎完美的後頸，羅嘉頎輕輕將手撫在那裡，莞爾一笑；「留著吧，答應了的事，我當然做到。」
可是身後的門咔嗒一聲，沈媽媽偏偏出來了。眼前這一幕讓她覺得很尷尬，想要退回自己房間吧，已經被看到了；可如果不回去……她該說什麼呢？
他身上T恤的質感很軟，而肩膀寬闊溫暖，沈夜趴著，下巴擱在他的頸側，也笑起來，嘴硬地說：「什麼叫裝的？我真的很堅強啊！」
「不許哭，阿姨說哭了以後會頭痛。」他放輕了語氣說，「聽著，報紙上的都是假的，明天我就讓他們道歉。」
他湊過來，嘴唇觸到她的額頭，慢慢地說：「對不起。」
羅嘉頎拿著毛巾替她擦汗：「寶貝，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好了。」
她對其中的一連串數字記憶深刻。
有些心灰意懶地點下「發表」，沈夜關了「美食美客」的頁面。
「你會不要我嗎？」沈夜眼淚汪汪地說，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這種話要是在平時，自己無論如何不會說出口，「我是說有一天。」
「羅嘉頎身高之謎。」
一幫閨蜜也到位了，嘰嘰喳喳地圍著自己說話。
「還有這個，一併看了吧。」羅夫人遞給她一疊紙。
護士大概將電話的免提開了，從這裏聽到那邊的情況，微微有些嘈雜。
「婷婷，起床了，乖。」一那隻手在拉自己起來，「我們出去走走。」
在此之後，每次他們回到H市，羅嘉頎的面前絕對會有整整一大盆的豬腳湯。
當然也有一兩份素來劣跡斑斑的小報。其中《水果報》撰文說：為了擺脫婚前花|花|公|子的形象，創辦新公司后力圖穩重行事的羅嘉頎，一意在媒體前塑造出好丈夫好男人形象。可惜本性難移，在飛機同程上，遇到貌美空姐，還是忍不住出手調戲。附上照片后更是評論：這條新聞大概會讓所有女粉絲幻想破滅吧。
第二天沈夜早起的時候就覺得喉嚨發癢，經驗告訴她，很可能是昨晚著了涼。羅嘉頎送她上班的路上，時不時地看她一眼，讓沈夜覺得十分不自在。
「這次感冒好了，你每天早上和我一起鍛煉。」他探身去替她解安全帶，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你的身體太差了。」
可是要敬酒的時候，她開始難以掩飾自己崩潰的表情，抬了羅嘉頎的掌心說：「走不動了。」
下了飛機直奔醫院，路上接通電話，沈夜正準備進產房，而自己母親和岳母都陪在身邊。羅嘉頎略微放心，可腦海里那根弦……卻始終綳得很緊。
「還好。」羅嘉頎說，「可是男主角為什麼突然喜歡上女主角了呢？」
他說：「別哭」，沈夜愈發覺得委屈，難得的休息日被他拉起來晨跑，還把腳弄傷了，下周怎麼出差……嗚咽變成了抽泣。
沈夜已經沒什麼力氣了，手蜷在他的掌心，只是微微動了動。
真正舉行婚禮當天，完全是按照這裏的風俗來迎娶新娘。
「……你不上班了？」沈夜怔了怔。
「你預備怎麼辦？」羅嘉頎漫不經心地望著電梯里跳動的數字。
他正裝的樣子非常篤定，唇角一勾，卻沒有說話，只是親吻在她的臉頰上。
「您在結婚的時候，也簽了這樣的協儀嗎？」她想了想，坦率地看著羅夫人。
「因為你這樣子……很……很……」沈夜很想找一個貶義詞出來，眼珠轉了轉。
「啊？」
她在叔叔的新家顯得很放鬆，一點兒都不生分。離開爸爸媽媽，來到向來寵愛自己的叔叔嬸嬸身邊，小姑娘顯得很興奮。
「哦，結婚啊，正好，我已經請人算過了，就元旦吧？你們都有假期的，對吧？這裏不用操心，我來準備就好……嗯，還有問題嗎？」
她眼淚汪汪地抬起頭來看他：「腳痛。」
「我出軌。」沈夜沒好氣地說。
「你的語文沒學好，不在乎和不重視，一個意思。」
羅嘉頎在外邊打電話，聽到裡邊的動靜，疾步走進來。
「孩子是兩個人的事。我很感激她願意為我生孩子。至於獎勵這個詞，並不公平。」
羅嘉頎背著地走了一會兒，又給司機打電話，倒頭，薄唇恰好擦過她的臉頰；「痛不痛？」
「我是說，你好好住酒店就行，幹嗎非要住我家……」沈夜低聲說，「你不方便，我也不方便……」
「你不起床，那我們干點別的？」他不懷好意地將手伸進來，「不用出去的那種？」
「還有呢？」
「因為你這樣子，很騷包啊……」沈夜打了酒嗝說，「你應酬的時候還和人喝交杯酒……羅嘉頎，別以為我不知道。」說著她伸手出來，想要替他扣上扣子，又拿手指點了點他領口的地方：「這裏還有唇膏……」
沈夜自己的衣服就已經很多，幸好女孩子的衣服，大半過了季，可穿可不|穿的，就都處理了。可即便這樣，羅嘉頎的西服襯衣便裝，也裝不下一小半。
這是他們的世界的遊戲規則？
「我需要立刻回去。」他沒有重複第二遍。
「讓我看看。」他直接拿手覆在她手背上，翻到前邊。
「你……幹嗎不|穿睡衣？」
「好，我不說了。」羅嘉頎摸摸她的頭說，「困了嗎？喝完湯睡覺好嗎？」
「還有……你讓我想想……」
羅嘉頎氣結，索性毫不憐惜地搖了搖她的身體：「說清楚再睡。」
他眼睛輕輕一眯，動作比她更快地摁住：「什麼算了？」
出乎意料地，羅嘉頎停下了腳步，帶了微笑說：「母女平安，謝謝各位的關心。」
三
「哦，好的。」
沈夜在大學的時候一直在《游》兼職，有一次社裡發了幾張珠寶展的人場券，她便拿了一張，和同事一道去看。當時會展的主打看起來，和手裡這套……很相似啊。
羅嘉頎神色複雜地看著這一幕，幽幽地對女兒說：「媽媽要是不上班，我們就沒錢去動物園了。」
「什麼？」
羅嘉頎無辜地轉向沈夜，似乎在說：「這不是我說的」。
「嗯……」沈夜迷迷糊糊地走向房門，隔一會兒想起來這是在家裡，她睜大眼睛，「羅嘉頎，你休想！」
「婷婷，那些應酬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想說帶不帶公關部的同事，情況大不一樣，可又覺得這樣的解釋太直白，就頓了頓說，「總之，我以後不會解開襯衫的扣子。」
他往回跑，在她面前蹲下來，皺眉：「又跑不動了？」
「羅先生，你要做到的可不簡單哦！每天送我上班，每周做三次飯……」沈夜越看越覺得不靠譜，「你真的會做到？」
是……她知道羅嘉頎的母親也是出身名門。
「你為什麼從來沒對我說過……你理想的婚禮是什麼樣的？」看電視的羅嘉頎不經意地問。
晚上雖是便宴，可反倒喝了不少酒。
沈夜翻完雜誌，又向門口張望了幾眼，終於聽到了動靜。
「還是把湯喝了吧？」阿姨勸她。
「看過啊，很好看的。吸血鬼好帥！」對於羅嘉頎忽然用這樣平民的方式開啟一hetubook.com.com個話題，Alice覺得非常……受寵若驚。
夜裡十分安靜，小姑娘白天玩得累了，現在睡在卧室打呼嚕的聲音還隱隱約約地傳來。
「我媽媽會燒豬腳湯等著你哦。」沈夜笑得愈發燦爛。
「知道我為什麼會同意你們在一起嗎？夜，比你好的女孩子我認識不少。不過很少有人……會一直地拒絕嘉頎，會傻傻地背叛他，卻又不想要任何好處。」她淡淡地說，「你為了你的父親不顧一切。這讓我覺得，如果嘉頎運氣夠好，有一天，你也會為了他，不顧一切。」
婚前協議？
她不甚在意地將那本簽下羅嘉頎大名的本子放在一邊，揉了揉腳踝想，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自己早就完敗了。
「你和媽媽說，就說我們在這裏不擺酒席了，好不好？」
下屬們看到的永遠是敬業而嚴謹的上司。何醫生在辦公室里讓他打了點滴，而他開一個會議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看到坐在會客沙發上等他的沈夜，手裡抱著什麼東西，而頭靠在沙發背上，竟然……睡著了。
「是嗎？」他帶了淡淡笑意看她一眼，「怎麼從來沒對我說過？」
他又看了妻子一眼，一聲不吭就出門了。
「哦？」他饒有興趣地轉過目光，「哪些？」
最後拍板的是沈媽媽，她指了指備選的七八雙鞋說：「婷婷，怎麼這麼嬌氣？你以前面試工作，穿著高跟鞋不也走一整天嗎？」
比如今天早上，游游一起床心情就不好，吃早飯的時候打翻了一碗粥，氣鼓鼓地抱著爸爸大腿不肯放：「爸爸不要走，爸爸抱抱！」
羅嘉頎連忙摸摸女兒的小腦袋，給她撐腰：「她兩歲都沒到，只是不知道怎麼控制情緒而已。」然後抱著女兒，興緻勃勃地去準備出發的東西了。
羅嘉頎站著，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她把那盆仙人球挖出來了，還踩了一腳。」
「好啦，我相信你。」夜沉默了一會兒，笑得有些狡黠，「那你證明給我看。」
「啊？為什麼？」
不過今天沈夜不怎麼想理會他……因為他答應做的事，沒有做到。
一
她恨恨地在他腰上扭了一把說：「讓你沒原則。」
沈夜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羅嘉頎——他因為這個生氣了嗎——俯身摸摸心怡的頭：「挖了就挖了，心怡乖，去洗澡。」
「羅嘉頎，你的手段真的沒有進步啊……」沈夜無奈，「又對心怡說什麼了？看她委屈的樣子。」
這一天回到家已經是晚上，沈夜先去看女兒。
「我怎麼都覺得，這是份不平等條約啊。」沈夜跟著他進廚房，上上下下地翻著內容，「你呢？要是過錯在你呢？怎麼一點措施都沒有？」
「為什麼？」他有些詫異。
他的助理……頭一次聽到他……咒罵了一句髒話。
羅嘉頎摸摸鼻子，有些不自然地撇開目光。
「所以，我們一周只在一起吃了一次晚飯。你覺得對於新婚夫妻來說，正常嗎？」
因為，他鬆開一顆襯衣扣子，神情慵懶的時候……太好看了啊……他給多少人這樣看過？
「還好，請抓緊時間。」護士顯然見怪不怪了。
走過紅地毯，忍了；站在台前說話，忍了；向雙方長輩敬茶，忍了。
「如果生了孩子，我沒有任何『獎勵』。」她平板地複述。
「喂，別得寸進尺。」沈夜在他身邊坐下，拍拍他的臉，聲音柔軟，「去睡覺，乖。」
他想起自從懷孕以來兩個人一直在爭論的問題：他……究竟要不要陪著她進產房。
「她的原話是，胖的人不好看。」沈夜一字一句地說。
然後這個人絕對就是笑得人畜無害，異常爽快地介面說：「沒問題，就元旦了。我也是這樣想的。」
「痛。」地有些委屈地揉揉眼睛。
「我是已婚婦女了呀！」沈夜嘀咕，嘴角的笑容卻是甜蜜蜜的。
她微微歪了頭，想起了小時候，爸爸也這樣背著自己，從肩膀望出去的世界，充滿了安全感。
這一個半小時，他看到帶血的手套、帶血的紗布……以至於直到現在，還有些恍惚：一個人能流那麼多血嗎？他俯身去親吻妻子的臉頰，喃喃地說：「我愛你……」
「而且……我需要給你補償費？連這房子……也歸你一半？」沈夜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羅嘉頎，你是說，假如我們離婚，我一個普通的白領，還需要每個月拼死拼活地供養你，還得把房子賣了，是吧？」
他搖頭：「我不吃。」
下午六點，赤炎的光線從玻璃窗外落進來，沈夜穿一件無袖裙，針織衫就放在膝蓋邊，頭歪著的時候，露出一側纖細的鎖骨。羅嘉頎俯身看她，小心拍拍她的臉頰喚她「婷婷。」
沈夜拿著油汪汪的炸雞遞給他：「我把手機關了。」
她倔強地偏過臉去。
婚前雙方進行財產公證；
在產房門口看到了母親和岳母，羅嘉頎繃著唇角，簡單招呼了一聲，就推門進去了。
「哦，聽到了。」沈夜側頭看他一眼，研究了一下他的表情，「其實老媽看到我們就很開心了啦，不會介意拿什麼回家的。」
沈夜大口喘著氣，而羅嘉欣的聲音沒有絲毫憐香格玉：「再跑二十分鐘就回家。」
「婷婷，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他在她下車前，皺眉看她的臉色。
她很少叫他老公，今天順口這樣叫了，可見不是在騙他。羅嘉頎一緊張，伸手去掰她的腳腕，輕輕活動了一下：「是不是扭到了？」
他勉強自己閉上眼睛靠了一會兒。記憶慢慢地湧向前天，似乎是婷婷對自己說：「你去吧，別讓同事難做。不就是兩天嗎？離預產期還有十幾天啊。」
女兒游游的出生令這個小家庭驀然間多了歡樂活潑的氣氛，可是游游媽媽有時也會覺得煩惱，因為……游游爸爸實在太寵愛女兒了，導致她「慈母嚴父」的家庭角色規劃出現了偏差。
「嗯。」沈夜趴著吃了些飯，也沒在意頭髮又亂了，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不累嗎？」
婚禮的籌備過程並沒有讓老人操心，真正舉行婚禮的時候，沈媽媽倒比平時顯得更富態一些。新郎新娘在婚禮前兩天趕回來綵排，沈夜皺眉看著婚鞋，求助一般地問婚禮顧問：「鞋跟……可以不要這麼高嗎？」
「恐怕這次你們要白跟一趟了。」他轉過身，彬彬有禮地說，「我太太有早產的跡象，我需要立刻回去。」
他帶著笑打量妻子。只是家常裝扮，因為懷孕的原因，也沒化妝，黑髮及肩，臉頰比起之前圓潤了一些。他想起心怡說她胖了，有些得意地想這幾天逼著她吃的些東西還是有用的。
「哎喲哎喲，坐月子是哭不得的。」阿姨慌了手腳，「別哭別哭……」
「沈夜，吃完飯到我書房來一下，有些事想和你談談。」羅夫人在餐桌的一頭開口，語氣淡淡的。
羅嘉頎順著她說：「嗯，你很堅強。」
「什麼休想？客房空調壞了。」他有些不耐煩地說，「開門。」
「就一會兒。」他喃喃地說，不輕不重地摳著她的後腦勺，「她不會出來的……」
他卻沒有放開沈夜，一隻手扶在她的頸側，慢慢地說：「婷婷，你聽話。媽媽希望婚禮正式一些，她說……這樣你爸爸才能安心。」
看完出場，沈夜不經意地問：「好看嗎？」
「什麼小孩子懂什麼？童言無忌好不好？」沈夜有些沮喪地抱著靠墊，「懷孕了不會丑之類的話，都是安慰我的。」
被媽媽和他逼的嗎？
「羅家的媳婦如果連見面禮都沒有，會讓人笑話。」羅夫人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喝茶，「希望你喜歡。」
原本已經將她半抱起來，羅嘉欣一愕之後，將她抱起來放在膝上，無聲地笑，雙眸子流光溢彩。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沋夜接到羅嘉頎的電話：「早點下班。」
「你還說？」沈夜終於開始哽咽，「你還說？」
她做過他的助理，對於他的時間表再清楚不過。
沈夜的脾氣他不是不清楚。有的候很害羞，又倔強，進產房這種事，她說：「尺度太大」，堅決拒絕他陪同。
沈夜彎腰親她一下：「媽媽要上班。」
「婷婷，你還記得以前嗎？」羅嘉頎不知道想起什麼，忽然輕笑，「以前你病了，發燒，肚子痛，我要送你去醫院，你都是裝得很ｈｅｔｕｂoｏk•ｃoｍ.cｏｍ堅強。」
王黎第一個說：「這鞋子，你今天穿一天，會把腳走斷吧？」
羅心怡不甘心地在沙發上扭了扭身體，又要往前面爬，有些委屈地望向叔叔：嬸嬸的身體比較軟嘛……而且，剛才叔叔不是還趴在嬸嬸的小腹上和小寶寶說話嗎！
沈夜很執著地替他扣好了扣子，才放心地……完全睡著。
沈夜看到羅夫人的時候，心裏總是有些沒底。儘管這個雍容華貴的女人即將成為自己的婆婆，可種不踏實的感覺，似乎沒法消失。或許是因為自己背叛羅嘉頎的時侯他的母親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或許是因為羅嘉頎對自己母親並不親近的態度，讓她覺得疏離。
「說真的，不是你把我逼得這麼沒安全感的嗎？」
其實是，希望她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沈夜有些意外地看見沈媽媽正把一杯顏色古怪的液體端給羅嘉頎。
「羅嘉頎，我不喜歡你這樣……」她紅著臉，醉眼迷濛地望著他說，「我討厭你解開扣子。」
沈夜頑心大起，也不顧滿嘴都是油，趁他沒注意就湊過去，狠狠地在他臉頰上親一下：「讓你挑食。」
「我站不起來。」沈夜咬著唇說，「老公，我腳好痛啊。」
婚後每月可得到的生活費是××××××；生下孩子后羅家轉贈××××××給女方；
「現在知道補救了？」羅嘉頎看她一眼，不輕不重地說，「那晩還說我騙人？」
和諧的一幕並沒有維持多久。原因是，沈夜覺得自己的腳撐不住了。
「嗯，沒機會說。」她有些不自在，想說原本還沒打算這麼快結婚，還不是……
羅嘉頎沉默的數秒讓沈夜覺得有些不安，她小心地扭頭看他一眼，卻聽見他不咸不淡地說：「你自己為什麼不說？」
「伯母，婚禮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會讓人回來操辦。要是你太辛苦了，就得不償失了。」羅嘉頎慢條斯理地說，言語中有種叫人安心的味道。
「不是愛嗎？」他笑了一聲，低低地說，星眸微亮。
「你和媽媽不是決定了嗎？」沈夜用水果叉挑起一塊陽桃給他，滿不在平地說。
沈夜倒是放了他幾次鴿子，最後惴惴不安，問：「你的時間是怎麼排出來的呢？」
「什麼空姐？」羅嘉頎覺得簡直是莫名其妙，將湯碗放在一邊，手指放在地下頜上，硬生生地扭過來，「發什麼脾氣？」
「身高差距？」沈夜轉向羅嘉頎，瞪他，「我有比你矮很多嗎？」
那個私人手機，知道號碼的人寥寥無幾。其中兩個都睡在隔壁。
「如果離婚了，我沒有任何贍養費。」沈夜繼續說，又掃了一眼前頭的條款。
「先別睡，我話還沒說完。」他俯身拍拍她的臉頰，「把工作辭了好不好？你可以做些你喜歡的事。」
沈夜沉默著沒說話，只是合上了首飾盒：「謝謝。」
「等了很久嗎？」拉開車門坐進去，沈夜有些心虛。
「呃……可是你怎麼突然要看這個呢？」
羅嘉頎的五官道在陽光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柔和，是孩子一樣。心底有一塊地方，驀然柔軟起來，沈夜點頭說：「我簽，行了吧？」
「沈夜，你是不在乎還是不重視？」
而除了愛你之外，他竟不知道再說什麼。
看完，羅嘉頎抿了抿唇，那絲笑容已經無影無蹤了。
羅嘉頎揉揉她的臉蛋，笑：「想讓我背你？再跑十分鐘。」
護士抱著清理乾淨的小嬰兒，笑呵呵地遞給年輕的父親。
沈夜有些吃驚：「你怎麼忽然想起這個？《暮光之城》，你知道是講什麼的？」
他從容自若地開著車，回應她的意：「可是很好吃，不是嗎？」
她發愣的神情讓羅夫人微笑起來。
「正常。」沈夜莞爾一笑，主動湊過去親親他的唇，「乖，睡覺了，明天還要早起。」
他三眼兩眼地掃完，想起在飛機上空姐給自己送餐，可能被人借了角度偷|拍了。
「你一點都不生病的人啊。」
「雖然說鞋子在婚紗里是看不出的，穿平底鞋也沒問題，可是沈小姐，你和羅先生的身高差距……照片拍出來可能……」
當兩個人的距離已經拉開到百米左右的時候，羅嘉頎終於回頭看了一眼，沈夜蹲在很遠的地方，一動不動。
羅嘉頎喝下板藍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正要說話，忽然聽到沈媽媽開口了：「昨晚你就和婷婷擠一擠啊，有什麼關係？」
沈夜慢慢睜開眼睛，目光似乎還沒有對好焦距，「嗯」了一聲，才瞧見他就在自己身前。
那邊沈夜的聲音略略有些顫抖，他聽出來了，雙眉蹙得愈深，轉身看著助理，後者無聲地向他比畫著口型，示意下一班飛機是半個小時之後。
「什麼？」沈夜覺得自己的身嚴僵住了。
「我喜歡這份工作。」沈夜拿開他的手，喃喃地說，「而且沒工作了怎麼養活自己？我嫁了一個連贍養費都不願給的男人啊……」
沈夜想起之前自己對他說：「我媽媽還說，是不是緋聞弄得不可收拾，你才被逼和他在一起的？唉……好好一個清白姑娘，什麼私生女……」
他俯身親吻地：「回來結婚。乖，我答應媽媽了。」
「所以……這就是重擬的內容？」沈夜讀完一遍，學他的樣子，揉揉眉心，似乎這樣可以減輕一些……衝擊。
沈夜拿了本雜誌坐在他身後的沙發上，看得很認真，忽然聽到原本在工作的羅嘉頎低低笑了一聲。
「羅先生，母女平安嗎？」有大胆的記者問。
「阿姨，去給心怡洗澡。」沈夜想要蹲下來理理小姑娘的頭髮，又捏捏她的臉頰說，「心怡怎麼啦？花園裡不好玩？」
「羅嘉頎，我又不是傻子。」沈夜這下真的清醒了，「你靠工資活著？算了吧……我也懶得清算你那些有的沒的分紅投資，免得媽媽又要我簽什麼協議。」
「你知道下來就好。」羅嘉頎不置可否，也看不出喜怒。
「伯母、我想和你談談結婚的事。」
她笑得滾在他懷裡，完全罔顧某人發目的臉色：「結論是，你虛報身高，鞋子里有內增高鞋墊啊。」
羅嘉頎抿著唇角，只是貼近她的臉頰，親了一下說：「不許胡思亂想。」
「婷婷，還好嗎？」他柔聲問：「別怕，我馬上就回來。」
幸好備選的禮服很多，最後服裝師選了一件曳地長裙，能遮住腳背的，自然也沒看到裙子下邊的玄機。即便沒有真的喝酒，沈夜回到房間休息，也已經不想動彈了。
她咬著唇不說話，長睫盈盈，沾了幾滴眼淚。
「喝點水。」羅嘉頎轉身，十分了解她的身體狀況。
這場電影帶給這對年輕夫妻的影響是深遠的。
「開門。你在家睡覺幹嗎鎖門？」羅嘉頎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沈夜倏然睜大的眼睛讓她看起來像是可愛的小鹿。
當準岳母用一種期盼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時候，他會發現，拒絕這件事，基本是不可能的。
「自從身份改變成已婚後，這個辦公室里，我就像是被自動劃分到了另一個群體。今天吃午飯，編輯和模特湊在一起說著什麼，我興緻勃勃地加人，可是被她們的眼神鄙視出來。我有些委屈地說，不就是《暮光之城》嗎？我知道。電影院正上映呢。可是人家說，天哪，你不會是電影院上線了你才知道吧？這電影早就火了啊。大家都一臉悲憫地看著我，好像我已經食古不化很久了。我當時抬了抬下頜，擺出了不屑一顧的樣子。可是……還是心虛，因為我真沒看過啊。是講狼人的故事的嗎？」
天氣倒是真的好，雖是冬天，陽光雖然蒼白，卻又慵懶。在山間慢慢地晨跑，若是習慣了鍛煉的人，倒真是享受。
「來這裏怎麼不和我說？」他拉她回辦公室，「等了多久？」
她拿被子蒙住頭。
「婷婷，你知不知道第一次來的時候，你媽媽對我的態度？」
「清涼湯。」她仰頭看他的表情，有些訥訥的，「你不是說嗓子疼嗎？媽媽讓我煮的。」
沈夜自然不屑將事情經過說一遍，一旁的阿姨連忙怯生生地拿了報紙遞給羅嘉頎。
「嬸嬸，你胖了……昨天Anne說胖的人不好看。」她認真地趴在沈夜膝蓋上說。
「怎麼了？」她拿側臉和肩膀夾著電話，又對編輯說，「那個顏色不行……還是得換。要不去找KS……」
沈夜哭笑不得hｔｔｐs://wｗｗ•hｅｔuｂｏｏｋ•ｃoｍ•coｍ地眨了眨眼睛，她開始相信……這個男人一直在強調的「沒有安全感」是真的，而且已經到了……需要用法律條款保證的地步。
「二十分鐘都到山頂了。」她哭喪著臉，拒不合作，「到時候怎麼下來？我沒力氣了。」
晚飯是在宜春路的宅子里吃的。
「哎喲，你這孩子真是的——空調壞了也不說。怎麼就睡沙發上了？客廳的空調對著沙發，吹一晚上可不得感冒？」沈媽媽回頭看到沈夜，「你怎麼也不關心一下，啊？」
「從經濟成本上來說，我覺得你這樣工作是不划算的。」羅嘉頎在仔細研究了她的工資單后得出結論，「婷婷，如果你能賺得和我一樣——哦，當然不是一樣，三分之一的話——我當然不介意你每天加班……」
飛機剛到港，羅嘉頎打開了手機，臉色立刻鐵青。
可是沈夜看著前邊頎長的身影，一點都沒有體會到那種從容不迫。
沈夜還沒開口，書房的門被打開了。羅嘉頎快步走進來，俯身拿起那疊紙，微笑著對母親說：「什麼協議？讓我看看。」
「乖，吃點東西。」羅嘉頎耐心地說，「晚上就沒那麼累了」
一個星期後，正當這對年輕的夫婦努力地學習當父母的常識的時候，相關的新聞報道，紛紛新鮮出爐。
她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故意冷了表情說：「還有，彩禮呢？」
數月之後。
羅嘉頎並沒有聽見自己的侄女說了什麼，只是快步走過來，拎起小姑娘放在一邊說：「不要趴在嬸嬸身上。」
羅嘉頎有些緊張地看著她，似平有些了解了……為什麼之前她一直不願意回家辦儀式。
她抽抽鼻子，眼睛濕潤了。
羅嘉頎微微蹙著眉，過了一會兒，鎮靜地說：「我太太生孩子，在我看來，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至於峰會，每年都會有。」
這條新聞……如果是在平時，沈夜根本不會當真。可偏偏，產後的這段時間，照顧孩子、恢復身體，這些事讓她覺得焦頭爛額，以至於看到這張報紙，竟愣了愣。
「我在辦公室放了一半，沒關係。」他很無所謂地看著沈夜說，「這裏的夠換就行了。」
羅嘉頎一副懶得和她計較的神色，只是微微笑了笑：「我會讓你起得來的。」
好多公事只能堆積到游游睡著后才能處理，羅嘉頎一邊回復郵件，一邊和老婆閑聊。
沈夜趴在沙發上無聊地翻著帖子，背後的懷抱還有些潮濕，又帶了很清爽的味道。
他穿著質地良好的家居服，難得臉上帶了焦灼的表情，似乎完全控制不住局面了。
「……」沈夜無語，半天才說，「你就慣著她吧。」
他眯起眼睛，沒有回應，可是眼前的路，真希望永遠這樣長，長到天長地久。
「她情緒不好，一會兒我帶她出去玩。」羅嘉頎一臉溺愛地看著小女孩，「游游你想去哪裡玩？」
羅嘉頎咳嗽了一聲。
「我不要。我起不來。」沈夜一口拒絕。當年被他拉著去爬山的事記憶猶新，她幹嗎要和他比體力？
彷彿知道媽媽在批評自己，游游撇了撇嘴巴。
他蹙眉，似乎有些不辨喜怒地勾起了眼角，「哼」了一聲。
他坐著不動，目光輕微垂下，隱然有些不開心。
「最近的回程航班是幾點？」他並沒有注意到這些暗示，停下了腳步問助理。
沈夜抿抿唇，不聲不響地拿回保溫桶：「那算了。」
「我一定在你進產房前回來，要是痛的話，忍一忍，好嗎？」他柔聲說，強行按捺下焦躁的情緒，「媽媽她們都在，你別怕。」
他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了記者一眼，重複了一遍：「獎勵？」
「好啦，你慢慢喝吧。」沈夜眸子裡帶了淺淺笑意看著他說，「我先回去了，別工作得太晚。」
如果離婚，女方將可獲得贍養費××××××，雙方財產獨立，將不進行分割……
媽媽早就去睡覺了。羅嘉頎睡的是客房，沈夜把睡衣丟給他：「很晚了。」
紮起來的馬尾已經散了一半，原本跑得有些潮|紅的臉蛋又蒼白了下去，羅嘉頎只覺得自己額頭上青筋開始一跳一跳的，半晌才說：「別哭，我背你下去。」
「我真的腳痛。」沈夜索性坐在了地上，「羅嘉頎，我跑不動了。」
剛才來電話的是醫生，遵照他離開前的指示「有再小的動靜也請立刻和我聯繫」，十分盡責地給他打來了電話：「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羅太太幾個小時后就能進產房了。」
其實她真的發脾氣的時候，羅嘉沈拿她毫無辦法，只能嘆口氣：「好了，起來，那不跑了。」
「我不知道。」沈夜輕輕嗚咽了兩聲。
「嗯，就是簽了就好啊。」沈夜說，「不過有幾條太侮辱人了，我不打算簽。」
「不，比這裏寬泛的概念，泛指你主動離開我。」他將袖子捲起來，準備去廚房做飯。
晚飯吃過之後，一大一小就不見了。
「是個女孩，很健康。」
「我？」對於話題忽然轉移到自己身上，羅嘉頎舉重若輕，「什麼叫突然？難道我不是從小就暗戀你了嗎？是你自己太遲鈍。」
羅嘉頎伸手攬住她的腰，什麼都沒說，電視機閃爍的光線中，他低頭去尋覓她的唇。
他親親她的額角，「話說回來，假如那個時候工作不多，怎麼留你下來加班？我們之間……唯一的聯繫就是工作啊。」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摩挲她的頭髮。
可是剛才……她已經不再拒絕了……想必是痛得沒法反駁了？羅嘉頎不安地動了動身子，望向遮光板外寧靜如海的夜色。
游游鼓著腮幫子：「媽媽也去呀。」
「因為，我聽同事說的，女孩子都喜歡看。」他頓了頓說。
小心翼翼替她將髮飾取下來的人動作浦了滯，呼吸刻意放得輕柔些：「為什麼？來，手往上一些……」
「這丫頭，從小就嚷嚷著要旅行結婚的……真是不聽話……」沈媽媽還在說，顯然是因為放下心頭大石而輕鬆。
「沒和你說，是因為我覺得這樣在一起就很好了。」沈夜抓過他的手指，一下下地撥弄著，「喂，你有沒有覺得自己越來越小氣？」
沈媽媽如今已經很信賴羅嘉頎了，自然滿臉笑容地將一大塊豬腳夾到他碗里說：「不會很累，這種事是開心的啊。」
飛機上的空氣流通不好，他深呼吸了一口，有些惱怒地想，是誰出的主意，讓自己來出這趟該死的差旅？
「太太生孩子，很辛苦啊。」
沈夜攏著他頭頸的手臂緊了緊，突兀地說：「羅嘉頎，你猜我有多喜歡你？」
心怡撇撇嘴巴，眼神怯怯地飄向一旁的人影。
沈夜錯愕地看著他，慢慢地伸手環住他的腰，終於忍不住莞爾：「知道了。」
「可是……這次的峰會不是很重要嗎？」記者結結巴巴地說，有些不可思議地望向他的助理，「而且以現在的醫療技術，生孩子沒什麼危險吧？再說回去也來不及了……」
羅心怡小朋友再見到沈夜的時候，已經乖乖地改口叫「嬸嬸」了。
羅夫人依然是沉靜的表情：「也好，我會在這裏住幾天，到時再說。」
「有一條，好像是生了孩子你家會給我多少錢。羅嘉頎，我沒打算賣給你家當工具。」沈夜認真地說，「那錢我也不會要。」
沈夜沉沉睡過去的時候，羅嘉頎卻在想，《水果報》的致歉聲明，刊登在哪裡，才會醒目呢？
在場的兩個人……是兩個年輕人……都瞬間石化了。
「真的？」
回去的飛機上，羅嘉頎前所未有地體驗到了坐立不安的感覺。
「婷婷，我在這裏。」他悄聲在她身側坐下，握住她的手，看她蒼白、布滿汗漬的瞼，「別怕。」
這個馬上……是在一個半小時之後。
「你幹嗎對小孩子凶？」沈夜轉向丈夫，話沒說完，聽到被阿姨牽著手的小姑娘正停下腳步，大聲地說：「嬸嬸，你今天好漂亮。」
小姑娘一下子高興起來，指了指外邊：「動物園。」
「您關注的美食美客博主發表了新的博文。」
「只要你再跑二十分鐘，我背你下來。」他不為所動。
他輕輕笑了笑，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和《哈利·波特》差不多吧？」羅嘉頎放鬆地說，「我很有必要了解一下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些什麼。」
四
「和圖書嗯，我媽媽就喜歡你這點。」她轉轉眼珠，「你去和她說好不好？」
「哪些？」羅夫人笑，「我們還能再商量。」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微微帶了撒嬌，聲音輕輕軟軟的，羅嘉頎覺得非常受不了……因為這種時候，她提出任何要求……自己都難以拒絕。
原來……安全感，並不是一件只有他自己缺乏的東西。那一次衝動地帶她去應酬，讓她看到那些，想來，還是自己錯了大半。
沈夜在很久沒更新的博客上打下這段話，又頓了頓，繼續：「雖然結婚了，可真正讓我變得食古不化的，根本就不是這個身份啊。我應該盡量地提醒以後要結婚的人們，如果你本身很宅，那麼千萬不要再找一個比自己更宅的人。他會用一切機會來提醒你，家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
「編輯和模特是有差別的啊……而且，我們提倡的時尚觀是舒適為上。」
她一發話，沈夜就只能乖乖點頭了。
她聳聳肩，聽到迎親的車隊已經來了。
「什麼？」他打開看看，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又俯身，雙手撐在她的身側，又好氣又好笑：「好好的哭什麼？你相信報紙上亂寫的東西？」
「沒什麼。」羅嘉頎微微回頭看她，眼神溫柔，「只是覺得，這是我想要的生活。」
他不得不輕咳一聲提醒上司，這一次隨行的還有《全球瞭望》的記者，羅嘉頎首次以獨立於I&N集團以外的身份參加這個媒體投資峰會，幾乎說得上是所有人注意的焦點。
她抬頭問：「怎麼了？」
可能是……這張桌子太大了。
「Alice，你看過《暮光之城》嗎？」午餐的時候羅嘉頎看似不經意地問。
天氣晴好，外邊的陽光落進來，羅嘉頎的側臉被踱上一層淡淡的光亮。
沈夜一個人坐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只是覺得委屈，莫名其妙地想哭。
阿姨識相地出去了。
如果說之前的條約是正正經經的經濟約定，那麼這一本……就是生活約束了。
羅嘉頎笑了笑，覺得這小姑娘還挺會說話的。怎麼他的太太……當初在自己辦公室的時候，學不會這一套呢？
他來了興趣，摸摸沈夜的頭髮，笑：「結論是什麼？」
「怎麼樣？」沈夜眼神爍爍地看著羅嘉頎陪著媽媽從外邊買東西回來，飛快地將他拉到自己房間里。
「因為……我聽說會很累啊，而且……哪有時間。」
「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她咬著他的耳朵說，「很多很多個喜歡。」
他沒接，眸色幽深，抿了抿唇，已經不是雲淡風輕的樣子了。
在做一件夢寐以求的事的時候……是不會累的。羅嘉頎俯身吻了吻她光裸的背，沒有說話。
「聽說您連會都沒開就回來了是嗎？」
這一趟回家探親，羅嘉頎帶著重感冒回到S市。
「……我在和你說話。喂！」如此這股數次后，羅嘉頎終於忍無可忍地加大了聲音，「聽到沒有？」
他換了衣服，從背後攬住她的腰，理所當然地說：「公司剛創業啊，資金很緊張。」
「每個月我把工資交給你，你辭職，還有話說嗎？」他拉拉她的耳朵，一臉嚴肅。
沈夜知道這種時候……其實沒什麼好臉紅的，可就是因為臉紅了……才有些不自然地轉過頭。
「起來去鍛煉。」有個聲音比自己還堅定。
羅嘉頎發現這條提醒的時候，嘴角輕勾，這個博客，她已經廢棄很久了，現在又開始更新了……是因為和同事找到了什麼好吃的小店？
再一把將她圈在懷裡，一下下拍著她的背，羅嘉頎慢慢地說：「你看張報紙，我都沒看那個女孩子，怎麼調戲人家？就算是要調戲，也不能笨到這麼光明正大地在飛機上，是吧？」
「少來騙我。」沈夜打了個哈欠，「壞了找我有什麼用？我又不會修。」說完她把電話掛了，倒頭繼續睡。
「沒多久。昨天《游》出刊了，今天下班早。」她將保溫桶放在他桌上，「給你送這個的。今晚要加班嗎？」
沈夜嚇得一下子坐起來，挫敗地接過那身運動服：「我去。」
「哦，婚前協議，我讓我的律師重擬了。」他放開她說。
拿鑰匙開了門，站在玄關的地方還沒等把門打開，羅嘉頎反身將她抵在了牆壁上，黑暗之中，他慢慢地去吻她的鼻尖，然後是耳垂，聲音低低的：「你這樣說，我也覺得不公平……」
沈夜出門的時候，父女倆就齊齊站在門口送她。
一旁的記者許是察覺到不同尋常的動靜，湊上來說：「羅先生……」
孩子的撫養權歸屬羅嘉頎……
「之前有人向我反映最近加班太頻繁了，沒時間處理私人生活的問題……」羅嘉頎從容不迫地說，「我想確認一下。」
沈夜本來在喝普洱茶，被他這樣一說，一口氣沒順過來，嗆了半天才看他：「羅嘉頎……」
「不，沒有。」羅夫人閑閑地喝茶，「我的家庭，不需要簽這樣的協議。」
羅嘉頎斷然否認：「沒有。」
「你昨晚，非要我穿著襯衣，扣著扣子睡覺。」
「你別弄痛她。」沈夜制止他，「心怡乖，當心摔下去。」
他的手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開始洗菜，接著帶了笑意說：「好。」
其實也不是不內疚的。說起來羅嘉頎的工作只會比自己忙，可是只要約會，他總是穩穩妥妥地提前來接她，從來不會「臨時有事」。
沈夜無語凝噎了一下，望向剛剛從廚房裡出來的某人。
「去喂你的空姐。」她沒打算放低聲音，隔壁的寶寶好像又在哭了，沈夜想抓自己的頭髮。
打到這裏，沈夜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而羅嘉頎的原話是：「外邊有什麼好的？空氣不好交通又差……你要出去走走？去花園吧。」
這位勇敢的記者將助理心裏的話全說了出來，助理連忙望向羅嘉頎，看他怎麼說。
就連向來嚴謹的《全球瞭望》雜誌，在報道媒體巨頭峰會的時候，也小小地寫了八卦花絮：「原本頗受人矚目的前I&N大中華區執行總裁羅嘉頎先生，卻在飛機抵達后匆忙迴轉。同行的記者了解到，羅太太生產在即，羅嘉頎當日無心任何工作，搭乘下一班飛機立即回國。后經電話採訪，次日凌展，羅太太產下一女，母女均安。」
第二天從滿是花瓣的床上醒過來。頭髮洗得乾乾淨淨，也換上了睡衣，沈夜動了動，脖子下邊還有手臂，再一回頭，羅嘉頎的眼神十分清明地看著自己。
這大概是……羅嘉頎第一次主動推開她，無奈地擦擦臉，比了個手勢說：「開始了。」
沈夜無語地看著他，順口就說：「那你為什麼突然就喜歡我了？」
「羅嘉頎，你紅了。」看到其中一條的時候，沈夜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羅嘉頎並不是隨口說的。在某一天清晨，沈夜被耳邊一種近似啃嚙的微癢感覺弄醒的時候，有些惱怒地看看時間，又堅定地閉上眼睛。
阿姨在清理地板，沈夜手忙腳亂地重新準備食物，羅嘉頎抱著女兒，看了她一眼說：「你去上班吧，我陪她。」
「沈小姐的職業是時尚雜誌編輯啊，照理說不會害怕高跟鞋。」顧問還在循循善誘，她顯然是個完美主義者。
「你說完了嗎？」沈夜翻了個身，手臂搭在他的腰上，低聲咕噥，「我好睏。」
沈夜早上五點就起床，上香，吃媽媽煮的湯圓，做完頭髮，換好婚紗，化妝師開始給自己化妝。
羅嘉頎冷冷地回瞪那人一眼：「是你結婚還是我結婚？」
羅嘉頎好幾次說得氣結：「所以，你寧願我在外邊煎熬、等著？」
「會好好獎勵太太嗎？」
「真的。」
「從官方發布的婚禮照片來看，娛樂小記們發現了有趣的一件事。第一張，新娘和新郎的身高差距在半個頭左右……至於最後幾張……出於某些原因，差距又拉大了……」
「怎麼？我媽吃了你啊？」沈夜很有心情地和他開玩笑，「她不是做了一大桌菜給你吃嗎？」頭一次回家，媽媽燉了最拿手的黃豆豬腳湯，只不過說了一句「多吃點」，某人十分緊張地，將整整一盆都吃下去了。以至於下了飯桌，沈媽媽悄悄拉住了沈夜：「婷婷，他來之前是不是餓著了？吃那麼多，沒關係吧？」沈夜忍著笑說：「開車過來很累啦，媽，他沒事。」
沈夜靠在他懷裡，忽然一動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