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藤蔓交纏

裴越澤靠回沙發上,面無表情:「你怎麼會知道?」
「我想過了,本來打算明天一起去宜家看看,你的房間里還要添點什麼就去買一些……現在,好像不用了,是吧?一個房間擠擠吧?」
他的聲音有些不耐煩:「怎麼又猶豫起來了?不是說得好好了么?」
夏繪溪的腳步慢了下來,終於遲滯著停住,然後回頭看了一眼。
這個背影,是獨屬於她的……不存在自己記憶里的任何一個人……也只有她,每一次面對自己的時候,總是坦率而真誠,連作假都不會。
她忽然有些尷尬,急急忙忙的把臉埋在被子里,聽見他悶悶的笑聲,似乎強自忍耐著又一次拍拍她的頭:「衣服放在枕頭邊了,起來吃飯。」
蘇如昊拉著她的手走進去,側頭問她:「你喜歡這樣的?」
他的聲音一本正經的像是在徵詢意見,夏繪溪還抬起頭了,認真的聽著——直到聽到最後一句,猛然又紅了臉,最後瞪他一眼:「不要。」
他們並肩坐下,裴越澤微微鎖著眉,並沒有開口。
有攜家帶口來的,更多的是像他們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拖了手,拿了紙筆,愉快的彼此討論,然後仔細的記下挑選出的貨號。
夏繪溪還有些猶豫:「茶几邊應該也沒地方放了吧?」
一直咳得彎下了腰,連眼淚都涌了出來,最後淚眼朦朧的避開了他輕拍自己背脊的手,夏繪溪含糊不清的說:「沒關係,沒關係。」
蘇如昊不語,桌面上那支藤蔓在急速的消逝,他重又蘸了水,圈畫出來。
他不答,箍著她的腰,手臂收的緊一些。
她微笑著示意他出來,又指了指路燈下那個木椅。
夏繪溪忽然有一種不真實的幸福感,讓她恍惚了一瞬,在他的注視中,幾乎察覺不出自己的分神。
第二天是雙休日,亦不用早起。她隱隱約約的知道他起來了,那個□而溫暖的身軀的忽然離開,讓她覺得有些失落,可是實在太疲倦,於是翻了身,裹緊了被子,繼續睡過去。
她愣了一會兒,老老實實的說:「我在沙發上將就一下吧。」
「是么?」他亦微笑,目光卻極為鋒銳的望向她,平緩的說,「我倒可以猜一猜。」
侍者將飲料端了上來,銀匙在骨瓷杯上輕輕一敲,叮咚的一聲,悅耳清脆。
車前大燈的光照上去,駕駛座上坐了一個男人,身影筆直。他心中輕輕一動,嘴角撩起淺淺的一抹笑。那輛車沒開燈,漆黑黑的隱在暗色之中,似乎直到確認裴越澤看清了自己,才打了方向燈,亦調了個頭。
她起來換了一套衣服,又在床邊坐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踮著腳尖出門。
「彭教授的電話。這幾天他的身體不大好,高血壓有些犯了。」
最近南大的校園裡紛紛擾擾,師生間的話題全是圍繞著即將到來的百年校慶。據說校方已經重新規劃了校園布局。新的理科大樓正在籌建中,而計劃中的選址,也包括了教工宿舍。
夏繪溪眉頭皺了皺,上下打量他:「你沒事吧?是不是開快車了?」
蘇如昊腳步未頓,輕輕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的臉頰亦燒得通紅,可是眉眼間全是繾綣和溫柔,手指微微掐進他緊實而精瘦的腰身間,忽然綻開了微笑:「嗯,我願意。」
裴越澤心領神會一般,跟著那輛車,駛上了同一個方向。
「蘇如昊……」她回身勾住他的脖子,那些氣息撥弄得自己有些癢,想要躲開,卻又無力迴避。
他僵硬著身體,將一切動作停下來,在她的身側支起身體,聲音還有些嘶啞:「對不起……」
那個木椅少有人坐,沾了淺淺的一層灰。夏繪溪走在裴越澤的身前,恰好口袋裡還有紙巾,於是彎下腰擦了擦,才說:「坐吧。」又略帶歉意的說,「實在對不起,要搬家,家裡亂七八糟的。不然應該請你上去坐坐。」
那時自己站在最角落的地方,有些拘謹的對著鏡頭。而中間最顯眼的男子,年輕,英俊,高貴,即便面無表情,連微笑的點綴都沒有,卻依然在眾人之間熠熠生輝。
他輕聲笑了笑:「解決或者沒解決,不是該由醫生判斷決定么?」

宿舍樓下沒有什麼人,夏繪溪看見那輛車子停在花壇邊,不知道為什麼,並不願意坐進去,於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過去敲了敲車窗:「裴先生和*圖*書,我們去那邊坐著說吧。」
他彷彿不可控制的伸出手去,撫上她的臉頰:「是你。」
夏繪溪連忙抽掉他手裡的那張紙,粗粗看了一眼,至少已經記了一排的號碼。而他無辜的表情顯得十分生動:「我們就把房間布置成這樣的,你不喜歡?」
的確是的,從三幅畫的構圖來看,分裂的標誌線條已經在逐漸的減少,而畫的結構日趨平和穩定,甚至他在無意識之中,可以做到左右協調。這些都是他在逐漸的好轉和愈合的標誌。
他略帶得意的看她一眼,微笑:「我就是開心。」孩子氣的斜睨她一眼,「南大也算做了件大快人心的事。」
夏繪溪的微笑僵在唇邊,她慢慢的抬起頭,一點點對上他的目光,聲音亦在逐漸的變冷:「你說什麼?」
「你這麼為她考慮,大概……是很愛她吧?」裴越澤修長的手指在沙發上輕叩,語氣並不帶著任何情感,輕輕的彷彿喟嘆,「感情這樣東西,或許是難以控制了一些。」
店裡開著空調,水分在迅速的蒸發。蘇如昊的指下卻不停,挪了挪,繼續畫下一幅。
他已經挽起了袖子,俯下身開始整理:「這些期刊還是按時間排列?」又抬頭看了看她緊張的神色,微笑著說,「不是我,是前邊的兩輛車。」
他微笑:「隨筆塗抹的。」
高校中素來的慣例是教職工抱怨行政部門,難得有人一本正經的給了這樣高的評價,夏繪溪忍不住笑出聲來。
從來都是自己在逼她。而她從一開始,只要是答應下來的事,總是在情況許可的前提下,盡了最大的努力。即便是自己掐著她的脖子的時候,她依然不驚不懼,眼神清澈的望向自己。
他的雙手攏在胸前,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又指了指那張堆滿了書的床:「你晚上睡哪裡?」
她「嗯」了一聲,側了側身子,平靜的說:「我不明白。」
「裴先生的心理問題,解決了么?」蘇如昊的十指交疊,輕輕的攏在身前,「因為這個,我和她爭執過數次,她堅持不願意放棄這個諮詢。」
話已經說開了,裴越澤反倒恢復了坦然,波瀾不驚的看著對坐年輕人,說:「你既然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告訴她?」
「那你等我理下東西……」
她的身子一點點的往後退開,似乎要避開他的氣息,咳得天昏地暗的時候,腦子裡卻忽然浮現出裴越澤在海邊做的那幅畫,那時候蘇如昊曾經指著那張圖冷冷的問自己:「那支伸出瓶外的藤蔓枝葉,代表什麼?」
裴越澤思索了一會兒,嘴唇輕輕抿起來:「你很早就知道了。」
夏繪溪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他,忍不住一愣:「怎麼會?他身體硬朗著呢。」
「這五張畫,每一張都是你之前在Edward那裡治療時用過的。裴越澤,你的心理問題,在一年前就已經解決了。拿這種手段接近一個女孩子,我該說你什麼好呢?」他微微搖了搖頭,語氣輕嘆,「你的心機和城府,未免也太深了一些。」
他一把將她拖起來:「去我那裡吧,你睡得下去我還看不下去了。」
他耐心的聽她說完,點頭說:「買一個放在客廳里。」
蘇如昊哼了一聲,滿是諷意:「感情?這算是情不自禁么?」
他的聲音彷彿不是自己的,飄渺而遙遠,卻清晰的傳了出去:「夏繪溪。」
侍者拿了單子走過來:「先生,一個人嗎?」
那個背影已經走出了槐樹的樹蔭,裴越澤凝神看著她一步步的走遠,那些步子踏在了地上的水潭中,深深淺淺的腳印,濺出起起落落的水滴。
伸出瓶外的枝蔓,代表了生機和希望,又或許是一個新的世界……
她不再多說什麼,將那些紙張遞還給他,轉身離開。
而蘇如昊步步緊逼:「不然,怎麼解釋你這樣大費周章的去接近她?」
裴越澤心中微微一動,強抑住心中那絲愈來愈重的後悔,依舊清淺的說:「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不置可否的笑笑,輕輕去吻她的脖頸,氣息拂得她的肌膚微癢。夏繪溪覺得自己的氣息也漸漸的變得急促起來,那些疑惑,彷彿是此刻被雲層遮住的月色,一時晦暗,一時明朗,很快的,全部湮滅在了他的唇齒之間。
這副樣子,忽然叫裴越澤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一次,比這個還要晚的時https://m.hetubook.com.com候,她穿得亂七八糟,跑到校門口來找自己,然後一臉無奈的開車送自己去醫院看病。
「……嗯,很好。我有分寸……」他似有感應,回頭看了她一眼,原本語氣中的那些凜冽在瞬間消逝了,向她示意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跨過地上的木板,比劃著嘴型問:「什麼事?」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纖瘦的肩膀更是輕輕抖動著,似乎是在畏懼這樣的天氣。
雨絲越來越粗,直至淅淅瀝瀝恍若小小的溪水,透過他們頭頂的槐樹葉,點點滴滴的流淌下來。
吃過晚飯,她就窩在新買的沙發里看新聞,遙遙的衝著房間里喊了一聲:「要不要幫忙?」
鳶尾草,星空,裂痕,瓶身……以及那支伸出瓶口的藤蔓。
又看了會兒電視,身體忽然一輕。蘇如昊打完了電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房間里出來,一把抱起了她。他坐在沙發上,讓她坐在自己的膝上,背脊貼著自己的胸膛。
她不禁又笑盈盈的抬起頭看著他,低聲說:「我真想知道,是什麼讓你好轉的這麼快。」
他卻笑得愈發輕鬆:「嗯,Edward是我讀碩時的導師。雖然他沒告訴我你們具體是在諮詢什麼,但是這些畫我見過。另外,你對他的口頭禪,應該也不會陌生。」話鋒一轉,他的語氣依然閑適無比,「你猜猜,要是她知道了這些,還會不會再因為這個和我爭吵,又僵持不下呢?」
而他眉頭也不皺,很快的說:「那就把原來的沙發換了。」
他的聲音一句句的傳進自己的耳中,裴越澤的臉色不經意間僵了一僵。
蘇如昊將一個箱子抱起來,回頭對她說:「你休息一會吧,我搬下去就好了。」
他回過神來,遞給她,淡淡的說:「是啊。」
而他卻站在原地不動,又從容不迫的重複了一遍:「你聽見我說的了。」
「不算早。你知道,心理疾病也算是頑疾,會有複發的可能。之前我並不能肯定,直到她給我看了第一幅畫,我才明白過來——至於後面的這四幅,她沒提起過。我想,你應該還是繼續在用這個方法接近她。」
「唔,新葯出了點問題。」他慢慢的說,「CRIX那邊也不好過,上下都瞞著呢。」
「今天休息啊,我昨天還聽幾個同事說約了去水庫釣魚,你值班?」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於是猶豫著,緩緩的抱住了他發燙的身體,輕聲說:「我很喜歡……」
他走過裴越澤的身側,裴越澤輕輕揚起了手攔住了他,將最後一句話說完,似有所思:「蘇先生,我每次見到你,總覺得你很面熟。」
氣氛重新又沉寂下來,不知誰的手機開始震動,嗡嗡的聲音,固定的頻率,敲響耳膜。
他也是想到了什麼,於是不再說話,只是嘴角的笑越來越明顯,彷彿銀瓶迸裂,那樣的暢快,落滿了車子小小的空間。
那輛車正從遠處開過來,而蘇如昊的聲音也彷彿越來越近:「今天結束的早,我們去看看傢具吧?」
夏繪溪反芻著那句話,忍不住戰慄了一下,愣了片刻之後,退開了一步,避開他的手指,想要說話,卻又嗆了一口涼氣,劇烈的咳嗽起來。
是啊,她為什麼還要拒絕呢?在這之前,他從未讓她為難過,情到濃處,不用她開口拒絕,總是強自忍耐下來……如果是把自己交給這樣一個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哦,這麼快。」夏繪溪坐起來,「那辛苦你了,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夏繪溪的背影微微一滯,再也沒有停下,直到消逝在夜色之中。
他的聲音耐心而溫柔:「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沒關係,越簡單越好,現在不一樣了。」
原本只是教師之間的流傳的消息,可信度不算很高。然而就在前幾天,學院里正式的消息傳達下來,下個月月底正式開始拆遷。為了盡量安撫青年教師,學校又專門發了臨時補助,並由校方發了通知,說明青年教師可以使申請購買集資建造的新房。
端詳了很久,依舊將照片夾回去,摞在了箱子里疊好,才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春日的陽光燦爛中,她忽然覺得以往的陰霾正在一點點的散開,又愉快的接起電話:「這麼快就好了?」
「我想,說我正在好轉,難道不是你不想繼續下去的借口么?」
周末的宜家照例是人極多和*圖*書的。
夏繪溪本來十分的躊躇,最後好不容易點了頭,想不到到了今天又開始不自在了。蘇如昊的聲音就沒帶了好氣:「寒假不也住得好好的么?就這樣吧,你先把書理一理,我晚上幫你搬。」
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許是抱怨,他的聲音益發的溫和撫慰:「我馬上來了。要是理不完就先別弄了,等我過來……嗯……好。」
簡單的一句話,裴越澤拿著銀匙的手忽然頓了頓,旋即重複了一句:「是么?」
她站起來,又淡淡的回眸看了他一眼:「裴先生,之前我們之間的諮詢,確實讓我和我的男朋友之間起了些爭執,也一直很困擾我。但是請你相信,我不會因為出於私心,就故意誤導你,讓你相信你在好起來。這些圖,你拿去給任何一個經驗豐富的心理分析師來看,我想他們都會得出和我一樣的結論。」
辦公室還有同事在,夏繪溪壓低了聲音,跑到走廊的窗前,聲音還有些猶豫:「要不,我還是先租一套住著吧,院里的小張老師也在找人合租……」
最後買了沙發和一個書櫃,又亂七八糟的選了些杯子和餐具,才排隊結賬。將所有的東西裝進後備箱,又將車子開出了停車場,夏繪溪笑著說:「我們這是自找苦吃,明明搬家就很辛苦了,現在還要重新布置傢具。」
「怎麼?裴先生沒聽說過這句話么?」蘇如昊笑了笑,「那麼這個呢?」
後來夏繪溪回想起這句話,怎麼都覺得別有深意。
蘇如昊接起來,神色驀然間柔和下來。
大約是知道她的羞澀和不自在,蘇如昊有意沒去看她的臉,只是將勺子遞給她:「隨便吃點吧。叫的外賣,來不及做了。」
他們說說笑笑,評論著哪種裝修的風格更加好看,直到夏繪溪坐到一款沙發上,身子軟軟的陷進去,再也不願意站起來了。
裴越澤挑眉,目光倏然從那幅畫上滑過,不置可否。
一下班,她匆匆忙忙的在食堂吃完飯,就趕回宿捨去收拾。
蘇如昊的目光望進他若無其事的神色之間,緩緩的說:「沒有什麼比當事人自己的感覺更加的敏銳。好轉,或是惡化,自己不會沒有感覺。」
是啊……他們之間,難道不是自己一直在掐著她的脖子,逼著她做那些她一開始並不願去做的事么?
等他將五個箱子搬下去放好,重新回到樓上的時候,她已經蜷在立刻沙發上睡著了,身上還散發著淡淡的潮意,額頭上幾縷長發貼著,許是因為疲倦,臉頰上多了幾分紅暈,說不出的動人。蘇如昊慢慢的俯身下去,想要撥開那幾縷頭髮,卻又怕驚醒她,猶豫了一會兒,才輕柔的拍醒她:「搬好了。」
然而夏繪溪的表情比他想象得要生動和快活很多,她從中間抽出一張說:「這是最近畫的,對不對?」
她就把名字報了上去,回頭又接到蘇如昊電話:「你的東西理得怎麼樣了?今天要不要先搬一些過來?」
只是淺淺一笑,裴越澤便怔了怔,這段時間無論是助手、甚至自己打電話給她,她的回應始終是抽不出時間。最初是有些惱怒的,然而現在的心態因為變得極為微妙——既有些無奈,又夾雜了不深不淺的空虛,如果要做到像以前那麼逼她,倒是無論如何也硬不起心腸來。於是只能像自己說的那樣,慢慢的等她。
他掃了一眼,點頭:「是。」
這倒真是一件好事。既然集資建房,自然比市面上的商品房要實惠的多。只是這段時間卻免不了要辛苦一些,既要租房,又要搬家。
他慢慢的站起來,走到她的面前,聲音低沉:「你上次問我,每一次,都是什麼最後把我從另一個世界驚醒?」
夏繪溪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他的手指,笑著問:「怎麼了?」
裴越澤在他的對座坐下,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侍者嫻熟的向兩人推薦著店裡的招牌咖啡和甜點。
一個紅緞面的獎狀中還夾雜了一張照片,她指尖一滑,落在了地板上。
「裴先生,你自己感覺到那種分裂在逐漸的愈合么?」她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抿了抿唇繼續,「或者,你已經越來越清晰的開始意識到自己的精神狀態,不是像以前那樣只是混沌一片了?」
夏繪溪點點頭說:「我覺得挺舒服的。」
夏繪溪飛奔去開門的時候,腳下被一本極厚的工具書絆了絆,鼻子hetubook.com.com差點沒撞在門背後。
米色的主題,顯得溫和典雅。床邊的那盞檯燈罩了小碎花的燈罩,瑩瑩柔柔的泛著淺色的光芒,而一側的立櫃也是舒雅異常。
風衣的口袋中還有那三張畫紙,裴越澤的手指觸到了硬硬的紙張,忽然又想起了剛才,她仔細的低頭看著,側臉的弧線柔和,彷彿皎皎月色。
這兩天夏繪溪一直在理東西。其實這幾年下來,雖說自己的東西不多,可是雜七雜八的,也裝了好幾個袋子。其中有她保存的很好的,本科時的好幾本筆記,也有各種各樣的獎狀。她理得累了,索性坐了下來,慢慢翻看起來。
他的眸色濃深而透著濃烈的情感,今晚,又似乎有些異樣的迫不及待。
包括今晚剛剛給她看過的那三張,他怎會知道?
她看了一眼那個名字,想了一會兒,才接起來。
水分尚未蒸發,線條有些粗,卻並不影響視覺上的效果。
他將桌面上的蕾絲桌布掀起,食指在桌邊的那杯檸檬水中蘸了蘸,極快的開始在楠木桌面上勾勒。
院辦的老師打來了電話,問夏繪溪要不要申請。她想了想,又和蘇如昊商量。
他指了指那支藤蔓,嘴角輕輕的勾起:「這裏。」
夏繪溪依然拿著那三幅畫,指尖輕輕的撫平紙張的褶皺,順口應了一句:「什麼?」
他凝神看著蘇如昊的動作,嘴角不經意的輕輕一勾:「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之前你不說?」
直到被他喊起來,夏繪溪第一眼,只看到他含笑的眼睛,黑亮彷彿是寶石。而他俯身下來的時候,有著淡淡的須后水的味道,領口鬆開了兩粒扣子,姿態閑適而英俊。
他卻不答,嘴角帶了難以捉摸的微笑,看著侍者身後。
她「哦」了一聲,安靜的吃眼前的湯麵。
他不再說話,只是伸出手去,慢慢的握住她的手,而拇指不經意間,在她的無名指上輕輕的摩挲。
最後是蘇如昊招呼了一聲:「就照你說得來兩份吧。」
夏繪溪半轉過頭去,皺眉問:「什麼問題?不是已經通過審批,現在試產了么?」
語氣清爽明朗,大賣場的燈光打在了他的臉上,他自上而下凝視的目光中,似乎有著無限的寵愛和耐心。
蘇如昊撫額微笑,最後才說:「不逗你玩了。吃完我送你回宿舍吧。我也要去實驗室。」
蘇如昊倒是很爽快的說:「隨你吧。要不申請一套也可以。」
「不為什麼。她熱衷於自己工作,我不想她失望罷了。」蘇如昊冷冷的說,「你好自為之。」
她知道是他工作上的事,於是也不打擾他,退出了房間。
他將頭埋在她肩膀的地方,彷彿疲倦,無聲的嘆了口氣。
他英俊的臉上忽然閃過濃濃的笑意,愈來愈深,似是小小的火苗,連眼角都被灼燒起來:「你真的願意?」
他頓了頓,終究忍不住,嘴角飛揚起一道笑意:「或許接下去,你更適合自顧不暇這個詞。」
一共四幅。
而他失笑,一把拉她起來:「這種事還要習慣?」又俯身吻了吻她的臉頰,近乎貪眷的深深呼吸了一口,「要是不對你好一些,就怕你被人拐走了。」

轉過了身,再也不敢看他一眼,就要落荒而逃。
蘇如昊閑閑的抬頭看他一眼,慢條斯理的用桌邊的紙巾將濕漉漉的桌面擦凈,微笑著說:「我唯有有些想不明白的,是這一張。」
蘇如昊的臉色微微一冷,伸手將沙發上自己的大衣拿了起來,起身要走:「裴越澤,該說的我今晚已經全都告訴你。遊戲到此為止了,你要是再拿著心理諮詢的名義去糾纏她,這些事,我原原本本的都會告訴她。」
「你怎麼能對我這麼好呢?」她喃喃的說,「我會不習慣的……」
暗紅色的絨面,造型近似橢圓,彷彿一個大大的土豆。夏繪溪坐在上邊,仰頭看著蘇如昊,無限的遐想:「坐在這個上邊抱著電腦看美劇……」
他們昨天剛剛商量好,這段時間,夏繪溪就搬到他家裡住一段時間。一方面是因為附近的小區並沒有十分滿意的房子,另一方面,他住的房子確實有空著的兩個房間,彼此間不會打擾。
夏繪溪看看時間,「哦」了一聲:「那你九點多過來吧?我再理理。」
家裡的書也實在是太多了,裝了三個箱子,夏繪溪一屁股坐在一地的雜物中間,正想著要不要打個電話讓蘇如昊和_圖_書過來一起幫忙,忽然手機一明一暗的在手邊亮起來。
夏繪溪坐進車子的那一瞬間,他探過身子,替她撥了撥頭髮,又帶了淡淡的笑意:「累不累?」
裴越澤回到車裡,倒了車,卻看見一輛黑色的車橫在路上,似是停了很久。
他答應了一聲,二話不說,開始記貨號。
她看看時間,有些不滿的讓蘇如昊進來,抱怨說:「你看看,都快十一點了,你幹嗎去了?」
房門已經啪的一聲被甩上了,蘇如昊回過頭教訓她:「我那邊你還缺什麼東西?該準備的不是都有了么?」
而他毫不在意的笑笑:「我來弄就行了。你就抱著你的電腦看美劇去。」
十分尋常的一句話,夏繪溪的卻騰的紅了臉,又撇了撇嘴說:「還好。」
異樣感覺慢慢的爬滿了每一處的神經,大約就是溫暖吧……夏繪溪抿嘴笑了笑,拖了他的手離開:「我說笑呢,走吧,說不定前邊還有更好看的。」
藉著路燈的光線,夏繪溪凝神看著。一共三張圖畫,她仔仔細細的看完,長舒了一口氣:「這是你這個月的時間畫的?」
沒得到迴音,夏繪溪有些不放心的推開房間去看了看,他站在窗前,正在打電話,而地上一片狼藉。
裴越澤的神色愈來愈肅穆,凝神看著黑亮的桌面,水珠點綴間,線條忽粗忽細,如斷似續。
夏繪溪忽然不敢想下去了,急急的站了起來,斷斷續續的說:「我先回去了,在下雨,你回車裡去吧。」
裴越澤沉默了片刻,對她的振奮恍若不覺,只是慢慢的說:「你是說,我在好轉起來?」
他的髮絲還帶著微涼的水滴,而叫人覺得對比強烈的,卻是觸在自己頸間的呼吸,正由溫和變得灼熱。夏繪溪驚覺著回頭看他一眼,他卻恍若未覺,綿長的吻只是細膩而輕柔的在她的耳垂邊流連。
裴越澤終於輕笑出來,並不否認,只是淺淺的點頭:「是,我確實越來越喜歡她。想出這個辦法,也是迫不得已。」
他笑笑,低頭掩去了表情:「不是,回去有點事。」
「我只注意到了,第一張圖畫,你畫給他看的時候,這個細節有些不同。你在Edward那裡諮詢的時候,這幅圖裡沒有這跟藤蔓。那時候我就在想,這裏代表了什麼。」他的眼睛輕輕眯起來,嘴角淺淺一勾,「後來就想明白了,顯而易見的一件事。這支藤蔓,是希望和新生,也是她給你感覺,對不對?」
聽他的語氣,事態似乎有些嚴重。
其實夏繪溪出來的時候就極為匆忙,厚T恤外邊套了一件針織棉衣,又沒帶雨傘,於是將風帽帶上,低了頭就往前走。
她「哦」了一聲,又問:「你不是說不用去了么?」
春夜的氣候依然是十分的多變,說話之間,已經有微涼的雨絲飄蕩下來,冷嘶嘶的落進脖頸中,彷彿是冰粒兒,激起了一身的疙瘩。
天色剛剛暗下來,她握著電話,站起來向窗外張望了一會兒,才慢慢的說:「那你等一會兒,我馬上下來。」
夏繪溪伸出手掌,接了兩滴雨水:「就像你說的,以後我不再是你的諮詢師,但是這些畫作請保留好,或許別的分析師也會用得上。我那裡還有一張你在海邊畫的複製圖,明天我會送到張助理那裡。」
裴越澤慢悠悠的看過去,卻在蘇如昊第一幅畫畫畢的時候,目光中帶了慎重,沉沉如千斤巨石。
兩輛車一前一後的在路邊停下。蘇如昊下車,推開了咖啡店的門,選了屋角的位置。
蘇如昊掃視了狼藉遍地的屋子,順口就說:「路上出了點事故,堵了一會兒。」
路過一間卧室的樣板房時,夏繪溪佇足看了看,然後詢問的問他:「你覺得這間好不好看?」
夏繪溪看著他,表情愉悅,雙眸更是熠熠生輝,像是兩泓微光泠泠的湖水。
夏繪溪注意到了他手裡拿著的數張紙片,問了一句:「這是給我看的?」
夏繪溪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忽然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微一恍惚,用低得像是蟲鳴的一樣的聲音說:「沒關係……」
這樣的情緒彷彿是可以彼此感染,夏繪溪微彎了唇角,淡淡的抿著唇:「你那麼高興幹什麼?」
夏繪溪揚眉,表情略帶了訝異。
她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又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疲倦過了,反倒失去了睡意,只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悄悄的走了過來,從後邊攬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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