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還君明珠雙淚垂
第005章 放棄

「還把船廠都燒了。」施琅也是一臉的喪氣,當初黃梧提出禁海令的時候,施琅也幫著搖旗吶喊,說這是困死鄭成功的良策,現在已經頒行全國了,還靠血腥屠殺把沿海地區的百姓反抗都鎮壓了下去,現在總不能一看鄭成功死了就推翻重來吧,對朝廷明說:當初我主張燒船是怕你們讓我出海去打國姓爺,現在國姓爺死了,我有出海去打他那個年紀輕輕的兒子的信心,所以咱們重修船廠、造點船給我立功去吧。
至於封疆禁海,施琅和黃梧可不是北京那幫沒見識的滿洲人,這招肯定困不死國姓爺,不過讓鄭家收入大大減少還是做得到的,這樣閩軍的恢復速度就會慢很多。熬個幾十年,黃梧、施琅哥倆都含笑老死在了病床上,那海疆的事情就愛誰誰吧。
經過鄭成功十余年的經營,這裏不但有眾多的倉庫,由堡壘、哨所和圍牆組成的堅固防禦體系,還有得到妥善維護的港口,以及不斷修繕的道路。這裏也有東亞最大的造船廠,鄭成功從南洋購買來的上好木料,會在這裏被迅速地加工成戰艦或是商船。
「這些可惡的叛徒。」想起叛逃的那些將領,鄭經恨得咬牙切齒,他們掏空了金、廈的自衛力量,使得他不得不忍痛拋棄父親經營最久、最堅固也是最重要的反攻基地。不過鄭經也漸漸從這些日子的狂躁、激動情緒中恢復過來了,他掃了一眼此時還在王府中的衛士們,在心裏暗暗發誓道:「我會對他們很好的,我一定會善待這些忠於我的人。」
整個廈門本島,也被眾多的海上哨所圍繞保護,即使是被清軍控制的大陸沿岸,明軍也布置有隱蔽的暗哨,在沿海地區的衙門中隱藏著明軍眾多的細作——這一切都是明軍敢於在這麼靠近大陸的地方駐紮的底氣。
上次得知鄭成功死訊后,耿繼茂、李率泰、黃梧、施琅他們就聯名上奏,為自己表功:耿繼茂才移鎮福建兩年鄭成功就去世了,這當然說明他威名遠播,在耿繼茂看來鄭成功就是驚懼而死的;李率泰的說法則是他治軍有方,讓鄭成功無隙可乘;而黃梧的說法就是他禁海令陰險毒辣,讓鄭成功一夜白頭,最後鬱鬱而終。甚至連廣東的吳六奇都要摻呼一下,說他禁海得力,恪盡職守地把廣東的禁海區域擴展到了幾十里,更認真地摧毀了全粵的船隻,連廣東水師自己的舢板都不放過,導致廣東亂民就是想抱著木桶去投奔鄭成功也做不到,讓鄭成功徹底無法來廣東募兵打糧,給他抑鬱的心情以決定性的一擊。
「那也是山上!」雖然趙天霸的口氣很婉轉,但周開荒見穆譚和任堂眼中的懷疑之色更重了,他不得不奮起保衛自己的尊嚴和名譽,嗓門也愈發地大起來:「江邊一覽無餘!」
但現在這一切勢必要全部放棄了,鄭經的目光從天際收了回來,垂頭看向自己的腳尖:兩年前,十九歲的鄭經被父親首次委以重任,執掌金廈的十幾萬軍民,照看儲存在倉庫里的堆積如山的金銀、糧食、火藥和其他物資,保護重要的工廠和周圍的港口哨所。為了完成這個工作,鄭經需要每天讀取幾十份從大陸送回來的情報,這裏面有不少會互相矛盾,有些甚至可能是敵人在故布疑陣,需要仔細分析以去偽存真,從而推測出黃梧和施琅他們對金廈的攻擊意圖——如果真有的話。
但朝廷幾乎不可能會拒絕鄭經的要求,因此鄭經勢必會在比保國公還要年輕的時候就登上王位,畢竟他已經手握大片的領土,還有數十萬軍民。如果再早上兩個月的話,延平郡王世子手中的兵力更為雄厚,那時他m.hetubook.com.com幾乎完好無損地繼承了他父親的全部軍隊。
鄭經不願意死,他還不到二十,頭胎兒子也剛出世,鄭經拒絕了父親的要求……沒過多久,父親去世了,有人假傳他父親的遺命,想利用他們父子不和奪取他的財產,於是鄭經起兵了……周圍危機四伏,好像有很多人在暗地裡議論鄭經的不檢點,還質疑他繼承權的合法性,因此鄭經需要立威,需要把那些可能威脅到他地位的人、對他權威不畢恭畢敬的人都消滅——為了維持閩軍的統一,鄭經深信這是必須要做的事,而且他樂觀地認為這不會很難。
「我當時確實不夠強壯,但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吧?」鄧名有些生氣地說道,他很確信這既是周開荒說的,很多評語一樣的段子具有周開荒特有的風格特色:「而且你當時明明躲在幾裡外,怎麼看得見李星漢那邊的事?你這不都後來是聽來的嗎?」
鄭成功臨走前對他的繼承人交代,這一切都是不容易的,別人縉紳家的孩子在這個年紀,多半還縱情聲色,飛鷹走狗。不過鄭經肯定不行,因為他是延平郡王的世子,他有一個很嚴厲也對他滿懷希望的父親,要求他立刻承擔起對家族和國家的責任來。
「若是不把五省的水師都燒了,若是鄭瓚緒他們都來投奔我們,這澎湖好像能打了啊。」黃梧越想越是心痛,雖然鄭經現在還年輕,但台灣是有漁民、有海運的,過上十年、八年,新一代的水師人才就會成長起來;而大陸這邊禁海令一下,就是再過百八十年,海軍也休想憑空冒出來。
「這些鼠輩,在給北京的奏本里拚命吹噓自己的功績。」鄧名冷笑連連,鄭成功去世后,黃梧、施琅、吳六奇誇耀爭功的嘴臉他也見過了:「等拿到這幾個賊后,連口供都省了,直接把他們自己寫的奏章甩他們臉上,然後宰了祭奠國姓爺。」
報告送到時,鄧名正在招待張煌言極力推薦的名士張岱吃飯,大明兵部尚書也在場作陪。匆匆看完這份公開的捷報后,鄧名就把它遞給了張煌言,見張岱臉上有好奇之色,鄧名不假思索地告訴了對方捷報的內容——雖然張岱沒有出言詢問,不過鄧名覺得這種消息完全沒有保密的必要,很快就會傳遍整個江南。
而清廷前無古人的自毀水師、禁止漁、鹽,甚至連山東都在禁絕範圍內,這種舉措給清廷水面力量帶來的損害難以評估,除了沿海地區生靈塗炭外,清廷本身也因為這一舉動而遭受嚴重損失——光禁海地區的賦稅損失就是個天文數字。
「鄭逆逃走時把東西都毀了。」施琅在廈門轉悠了一圈,這次由於沒有鄭瓚緒帶走的大隊降軍的威脅,鄭經撤退得比較從容,對廈門的造船長、倉庫、港口進行了徹底的破壞。施琅檢查完廈門的設施后就斷定,幾十年內就休想威脅澎湖了——在鄧名的前世,施琅攻擊澎湖用的還是倒戈閩軍的降軍、降船,此外還有很多耿藩的船隻,其中不少就是通過廈門的未遭到破壞的造船廠生產的。
從其中鄭經感覺到了戰爭的氣氛,現在要想緩解金、廈的危機,就必須要從台灣抽調移民和軍隊回來,不過若是荷蘭人決定再次開戰的話,他們會給已經嚴重受到削弱的鄭軍構成巨大的威脅,甚至可能切斷台灣海峽的交通。鄭經的猜測其實也差不多,離開澎湖的荷蘭人一個個都欣喜若狂,他們認為閩軍的覆滅已經近在眼前,他們正急不可待地商量如何說服巴達維亞議會公開加入清廷一方。
以鄭經現在的身份,和大小諸事均可一言而決的權利m•hetubook.com•com,他完全可以邁開大步,把靴子在地板上踏出令臣屬震懾的響動來。但鄭經卻沒有這麼做,他輕手輕腳地走到了王府門前,站在兩側衛士的中間,默默地眺望著廈門上空的藍天白雲。
「不對。」周開荒知道任堂喜好抬杠,來到四川后因為鄧名沒什麼規矩,這性子更是得到了自由發展,但周開荒作為親歷者,還是忍不住替鄧名分辨道:「提督親自去誘敵,這膽色還是很了不起的。」
「呵呵,情況不同的。」鄧名連忙謙虛,不過心裏頓時笑開了花。
「提督說的好!」幾個川軍的高級將領也都在場,穆譚首先大聲叫好。
但亂黨卻越來越多,港口外的船隻每天都在減少,即使陳蟒等人逃走後,成建制的叛亂固然是不見了,但三三三兩兩的逃亡確實愈演愈烈。鄭經越是努力地想把蠱惑軍心的害群之馬都抓出來處死,這些人就分佈得越廣。即使鄭經下令把船隻都看管起來也沒有用,每天晚上都有明軍士兵抱著木板逃離廈門,水性好的乾脆直接游泳去同安。
「嗯,嗯。」鄧名的好心情被任堂散去了一半,不過也不好意思爭辯:「任兄說的對。」
更危險的是荷蘭人的反應。本來在台灣丟失后,荷蘭人已經同意向鄭成功繳納過境的稅費,並允許鄭成功處置所有逃稅的船隻。但兩個月前,荷蘭人拒絕繼續執行這個協議,上個月鄭經主動退讓,試圖與荷蘭人談判,將過境費降低到一個「更合理」的水平,但荷蘭代表的反應是拒絕談判,揚帆離開了澎湖。
「是在山上的林子里。」剛才周開荒形容自己的武勇時,趙天霸笑呵呵的聽得十分開心,現在他覺得有必要出來幫鄧名說句公道話了。
「你說了!」任堂把筷子放在桌子上,比出一個手指縫來,高舉著給大伙兒看:「……你說後面的追兵距離提督就還有這麼一點,提督當時累得已經趴在地上動不了了,多虧趙天霸神勇過人,射完一箭就伸手拖一把提督,當時把你看得是急壞了,只是軍令在身,雖然焦急但就是無法出去幫趙天霸一臂之力。不過正是因為你臨危不亂,最後才能痛殲譚弘的大軍……」
撤退的鄭經自然不會有心情把這件事及時通報給舟山,而且現在鄭軍對張煌言的觀感也很微妙;但閩都李率泰、藩王耿繼茂就完全不同了,把明軍從近岸驅逐是件了不起的大功。
張岱聞言微微一愣,他剛進軍營,對鄧名和他手下只有一個大概的了解,也從張煌言那裡聽說了戰爭公債的事:「這是諷刺挖苦嗎?」張岱心中生出一個疑問,不過在他看來這不太可能,雖然江南士人對這位國公的印象不佳,但即使如此也不會有人在面前這樣出言不遜:「應該只是一句無心之語。」張岱迅速在心裏給任堂的發言定了性:「年輕人啊,還是不懂得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鄭經認為自己犯了一個少年人很容易犯下的錯誤,不過他沒有做個負心漢,如果生個兒子,鄭經打算將他作為自己的繼承人培養,就像父親鄭成功悉心培養自己一樣。不過鄭經的父親對此顯然有不同看法,或許這個錯誤在其他縉紳的家庭可以被容忍,可以遮蓋和遺忘,但鄭家不是其他的什麼縉紳,父親絲毫沒有容忍這個錯誤的意思,他要鄭經一死謝罪。
「那延平世子呢?這次金、廈失守,其實對清廷功勞最大的應該是延平世子吧?」周開荒嘴裏塞滿了食物,剛才鄧名、任堂、張煌言和張岱有說有笑,趙天霸和穆譚也禮貌性地微笑,而周開荒一直在忙著挑揀好菜。現在討論到了軍事,周hetubook.com.com開荒總算找到了他感興趣的話題,他現在心裏滿是對趙天霸和穆譚的鄙視,因為他知道這兩個人其實也聽不懂張岱講述的那些儒學話題,當然,不懂裝懂的還有一個,周開荒想到這裏又瞄了保國公一眼——雖然咱不懂張老先生講的東西,但誰和咱一樣聽不懂,咱還是看得出來的。
禁海令雖然給鄭成功造成了一定的麻煩,不過就鄧名所知,至少在鄭成功去世前,閩軍還離揭不開鍋很遠。而且為了反制禁海令,鄭成功開始收買地方官府、胥吏協助走私,收入下降毋庸置疑,但就靠禁海令能把閩軍餓死么?鄧名對此非常懷疑。
「不過不管怎麼樣,這還是大功。」黃梧和施琅收起去欺負年輕人的念頭,決定回去就和李率泰一起向朝廷表功,不管怎麼樣,他們算是把金門、廈門都收復了,能證明朝廷沒有白白招安他們了。
懷著長痛不如短痛的念頭下手之後,鄭經才發現他的敵人居然多得出乎意料,鄭瓚緒、鄭襲、還有陳蟒他們居然能夠蠱惑起那麼多人來。叛徒和三心二意的人一波波地冒出來,每天都有人來舉報又有新的人嘗試叛亂,在最緊張的那幾天,鄭經晚上睡不了幾個小時,不停地起來接見那些來王府求見的舉報者,然後派出一隊隊忠於自己的軍隊去鎮壓、去平亂。
數萬閩軍回憶著最近兩個月的驚險,充滿了對前東家的仇恨,驚魂稍定后,新到達舟山的明軍也和鄭襲、鄭瓚緒他們一起大罵起來。現在或許金、廈視他們為叛徒,但同樣這些人胸中也充滿了被背叛的憤怒。不過因為有甘輝等人在場,所以全部的罪責自然都被推到了鄭經的心腹身上,變成了傳統的反奸臣、不反昏君的論調。到達舟山的閩軍人心惶惶,思維極度混亂,有堅決不肯和鄭經動武的甘輝等人,也有恨得咬牙切齒的鄭瓚緒,絕大部分人則是沒有主意,自己忠誠鏈的上端將領怎麼說就跟著怎麼辦。
對於黃梧的禁海令,施琅最初也沒有太多的不滿,雖然這可能會給清廷造成嚴重的破壞,但好處就是沒有了水師和造船能力,朝廷也不會逼著他們兩個去打鄭成功了——上次聽說鄭成功在南京慘敗,施琅和黃梧鼓起勇氣想去佔便宜,沒想到剛剛遭遇慘敗、軍心士氣都在最低谷的鄭成功還是這麼厲害,又是一場空前的慘敗——回來后黃梧和施琅一商議,這次有達素這個鰲拜的密友在前面頂著,朝廷不會窮追戰敗的責任,但下次就未必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原來你沒看見啊?」穆譚目光炯炯地盯著周開荒,這個故事是周開荒給他和任堂一起講的:「那你和我們兩個說的那麼真。」
張岱察言觀色,對鄧名的好感上了一層,顯然這個年輕人城府不深,雖說部下當面恭維有些近諛,不過哪個官員的屬下不公然阿諛上司呢?而且這麼一句恭維就能讓鄧名露出明顯的喜色,說明他還是一個對自己要求比較嚴格的人,普通官員對這種程度的馬屁早就免疫了。
這些喜報都是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北京,而且還是公開的捷報而不適合秘奏,途徑南京的時候,兩江總督衙門就抄送發往江南、江西的下屬府縣,很快其中的一份就擺上了位於鎮江城外的鄧名案頭。
「我沒說差點跑不回來。」周開荒臉漲得通紅,其實他說過的,當時為了形容情況的驚險,周開荒還好一通添油加醋,不過那時雖然說得過癮,現在被任堂當著鄧名面提起就有些不舒服了。
六月底,陳蟒率領著兩萬多閩軍官兵也來到了舟山。歷史實在很令人無奈,無論是鄭瓚緒還是陳蟒,他們www.hetubook.com.com都是鄭成功廈門大捷中的英雄,鄭瓚緒跟著父親鄭泰在海上奮力截殺試圖撤退的達素,而陳蟒更是以一抵十,使得北線轉危為安。但在鄧名的前世,這些人統統投奔了清廷,成為了清軍的海上屏障,打破了鄭家對台灣海峽的控制。陳蟒更是在三藩之亂後作為水師總兵跟隨施琅出征,成為摧毀台灣島上最後一股漢人抵抗力量的劊子手。
「咦,不是明明是趙天霸射箭斷後的嗎?」見居然有人開始和自己抬杠,任堂大喜之下立刻忘記了這是張岱的招待會:「而且我記得很清楚,你說提督當時跑了不到兩里路,就累得要昏過去了,趙天霸一邊射箭退敵,還要一邊拽著提督跑,差點就沒跑回來。」
……
「可是,萬一他們也掏銀子買了戰爭債券怎麼辦?」任堂慢條斯理地問道,本來鄧名想把他留在四川,但他聲稱自己和兩江士人關係很好,最後說服了鄧名帶他一起來。
「胡說!」鄧名無法容忍這種對自己肆無忌憚地污衊:「你要是能看得清路,從山上下來的時候還摔了好幾個跟頭——對了,我差點忘了,那是晚上!天都黑了,你能看見啥?騙鬼哦。」
可沒想到他們兩個歲數大的還活蹦亂跳的,年富力強的國性爺倒先走了,黃梧雖然沒信心對付鄭成功,但和初出茅廬的鄭經比劃兩下的膽子還是有的。
這次收復金、廈后,李率泰、耿繼茂、黃梧和施琅競相誇耀自己起到的巨大作用,忙不迭地向清廷報喜,稱沿海明軍已經遠遁海外的不毛之地,清廷可以集中力量對付長江流域的鄧名了。
「提督這話欺心了啊。」周開荒感到面子被削了,大聲地反駁道:「提督你怎麼知道我沒親眼看見,我眼力好著哪,隔著幾里算什麼?我在山上。」
如果是身經百戰的鄭成功,他會有信心也會有勇氣迎接這種挑戰,就好像他在廈門海大戰中做的一樣,即使是清廷集全國之力而來,只要是在廈門作戰,鄭成功也毫不畏懼。不過剛剛二十齣頭的鄭經沒有這樣的勇氣——或許這也是一種自知之明吧,鄭經已經下令,把廈門剩下的人口都搬運去台灣。儘可能地焚燒倉庫、港口、造船廠和哨所、堡壘。
「誰說的?」任堂馬上反駁道:「鄧提督當時二十了,延平世子督師金、廈的時候才十九,明明比人家大了一歲!而且帶著兩千個殘兵敗將逃命,能和統帥十萬大軍相比嗎?讓鄧提督去試試看,說不定還不如延平世子,而換延平世子來對付譚詣,也就未必比鄧提督差了。」
「誰想到鄭成功這麼早就死了啊。」現在提起此事,黃梧也頗有些後悔,廈門海大捷后,黃梧和施琅都估計再有兩三年,朝廷可能就會好了傷疤忘了痛,逼他們再次去攻打廈門。就算朝廷的注意力被鄧名吸引走了,過上幾年估計鄭成功也會再次去攻打南京或是廣州,導致朝廷震驚,然後注意到福建綠營養了很久該用一用了。
四萬餘人乘船逃走了,還有兩、三萬人渡海投奔滿清去了,周圍的島嶼崗哨更是大多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連人帶船消失不見。現在金門已經是空空如也,就算沒有趕上和鄭瓚緒一起跑,那些鄭泰的舊部也絕不肯留下來等著被清算。
此時在廈門,二十一歲的延平郡王世子和代理招討大將軍鄭經,正站在廈門他父親的王府內。哀書已經發去緬甸,只要朝廷回信,鄭經就會正式繼承他父親的爵位和官職。四川的鄧名,雖然年輕得令人嫉妒,但也是在二十三歲時才得到國公的爵位的。現在大明的爵位已經貶值得很厲害了,但王公的名義還是有其價值的,比如蜀王的世子和*圖*書劉震,就遲遲沒有得到朝廷允許襲爵的批複,直到現在還掛著蜀世子的名義,看起來朝廷再拖下去就會把這件事忘了。
如果朝廷因為震驚或是自信,而推著他們去打鄭成功的話,施琅和黃梧估計就算不死在戰場上,也得被朝廷殺頭,所以啥都別說了,咱們先把朝廷的水師都毀了再說吧。未雨綢繆的黃梧和施琅不但把船隻毀了,連造船廠都燒了,漁業也荒廢了,這樣將來就算朝廷想重建水師,都沒發造船、沒地方招募水手。若是一切都要從頭開始,軍費花費巨大,估計北京肯定會爭論不休,沒有幾十年吵不出個結果來。
明初也有禁海令,為了打擊方國珍余部,明廷對海外島嶼的人口搬遷工作同樣嚴厲,充滿了百姓的血淚。其中的功罪鄧名不好和周圍一幫大明文武深究,但明廷從來沒有忽視過水師建設,而且也只是針對難以控制的少量島嶼,而不是綿延整個海岸線;發展到後來明廷的片板不許下海政策也更像是類似鹽鐵專賣的國家行為,而不是為軍事服務。
「譚詣、譚弘叛變的時候,提督也就是延平世子這麼大吧?」穆譚說了一句。
現在廈門周圍只剩下幾萬人,其中軍人只剩下五千,這點兵力別說保衛金、廈,就是支撐全部的偵查、預警體系都快做不到了;而且支撐預警體系做什麼?為了讓派出去的人能更輕鬆地駕船逃離廈門么?
「延平世子還是太年輕了啊。」鄧名雖然贊同周開荒的看法,但鄭經和黃梧、施琅、吳六奇的根本區別就是一邊是自己人、一邊不是,就好比蔣國柱再能幹,在鄧名心目中的價值也不可能與他這些年輕的同伴相比一樣:「將來他會後悔的,而延平郡王的在天之靈,等看到延平世子有出息后,也就會消氣了。」
衛士們遠遠地站在門口,沒有人回頭向內望上一眼,整整一上午,延平郡王世子都沒有出來,甚至沒有坐下辦公,而是常常起身在桌邊走動,不時還發出一聲長嘆。今天延平郡王世子沒有召任何心腹或部將來議事,接下來的大計已經沒有什麼可改變的了,廈門島上還服從延平郡王世子的軍隊和官吏都忙著去做撤離的準備了。
對這幾萬閩軍的統帥們來說,他們也迫切需要一個新的忠誠鏈源頭,以便讓他們有所依靠。甘輝、余新、萬禮的兵馬不多,直接依附於張煌言就好,可現在前後逃亡來的閩軍已經高達四萬人,大小船隻八百余艘,比張煌言和馬逢知的兵力都要強大,派系也十分複雜。幸好現在他們還沒有誰試圖再發動一場統一戰爭,或者說這個念頭還沒有成熟,只能亂鬨哄地爭論,等張煌言回來再說。
閩軍從金、廈撤退三天後,清軍才登上了廈門的土地。拜託黃梧的福,清廷把自己的造船廠和船隻都燒了,作為重災區的福建現在連綠營水師的訓練用船都不夠了,更別說戰艦了。在鄧名的前世,由於鄭瓚緒和陳蟒等人直接投降黃梧,所以清軍才有了登陸威脅廈門的資本,而現在黃梧手裡只有那些零星叛逃過去閩軍散兵游勇,舢板都是才繳獲的,所以直到鄭經已經撤退得空無一人,泉州這邊才察覺到有些不對。在進行了一番激烈的、關於閩軍到底是逃走了還是企圖誘敵的爭論后,黃梧和施琅派出了第一艘舢板,然後是第二艘……
鄭經撤離廈門十天後,禁海令的倡議者黃梧和施琅並肩踏上了廈門港,拜黃梧所賜,這二人的座艦是一艘隆慶年出品的老古董——其後製造的新銳戰艦都編入了滿清的水師,而廈門海大敗后,清廷發瘋一般地把自己的水師斬盡殺絕,這首老爺爺級的船機緣巧合才得以倖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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