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恩,只要他不開口,看著都是極好的。
「沒錯,五十二卷一千八百九十二種藥材我已經學完了,所以你可以放心食用。」
「你說的沒錯,我很聰明。」
稍稍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稿和書籍,路過柜子時卻瞥見上回某人精心整理的亮格。那些書整齊有序地擺放著,一絲不苟。
宋管事也在忙著,遂隨口回了她一句:「已經在整理了。」
雖然男女情愛之中講究值不值當是件很世俗的事,但對於目前的常台笙而言,也只能世俗地來評判自己,再評判對方,然後給出合適的、看起來對彼此都好的結論。
下午天不怎麼好,昏昏的,太陽蒙在雲霧裡。她穿過安靜的內廊,隱約聽到後堂的動靜,但極細小,幾乎難以察覺。她放慢腳步走到窗邊停了下來,只見一熟悉身影站在擁擠的書櫃前快速又專註地翻閱手中的書冊。

「再會。」他沒有貼上來糾纏不休,卻是很有禮貌地送她出門:「宋管事方才還有話沒有說完,我想我應該等他回來。」
小丫頭癟癟嘴,暗自嘀咕:「又不是個子高就是大人……」
餐畢,她蓋上盒子,腦子似乎清醒了一些,算了算時辰,也不早了。這會兒常遇也應當洗漱完準備睡了,可她卻還沒有回府。近日來她對小丫頭太疏忽了,對此她深感愧疚。
「回去研究藥理。」就算常遇不提,他眼下也有攻克醫理藥理的意願,常台笙身邊那個陰魂不散的大夫真的是太https://www.hetubook.com.com討厭了。
「謝謝。」常台笙手裡還抓著那隻橘子,她低頭看看已經被放到地上的書:「這些是已經整理好的么?」
她心底里自然是能分辨出陳儼為人的好惡,現今這世上有陳儼這麼天真的人並不多,且自信滿滿的人往往內心堅定,雖然她也不知道他那自信因何而來,但她本心裏是羡慕並且希望那自信可以一直保持下去的。
大約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常台笙遂將手裡的橘子遞了過去。陳儼看看那橘子,又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的手:「我手上都是灰塵,不可能自己剝。」
「你呢?」
陳儼看著她走遠,身後走廊里卻冒出個小人來。陳儼轉過身去:「看樣子你旬假玩得很開心,多盯著你姑姑,讓她記得按時吃飯。」
常台笙嘆口氣坐起來,揉揉太陽穴醒了醒神,隨後起身去開了門,不期卻瞥見提著食盒站在門口的陳儼。
「恩?」
但她立刻又加問了一句:「要雇的這個人姓陳么?」
那人不說話,不承認亦不否認。五兩……似乎有些少,但東家特意叮囑他說,只要伸五個指頭,不管對方說的是多少,都可以答應。
她匆忙吃了點米飯墊肚子,又隨手拿了只橘子揣著,逮住宋管事問道:「後堂那一部分藏書開始整理了沒有?」
「我不懂藥理。」
語氣自然到難以理解,宋管事偷偷摸摸轉過頭瞥陳儼一眼,那神態真是尋常人做不到的鎮定和*圖*書自若。說著這樣的話,還能理所應當,喂!陳公子你好歹可是大男人啊!
她細細咀嚼吞咽那些食物,卻依舊嚼不爛心底的複雜情緒。不知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不該是這樣。
「沒有關係,我可以整理完再寫下來。」
陳儼聞得腳步聲側過頭來,看到常台笙,臉上立即浮了柔軟笑意:「吃完了么?喜歡嗎?」
常台笙手都沒抬,只涼涼問了一句:「你自己做的么?」
常台笙霍然回神,低頭裝模作樣地輕咳一聲,走了進去。這裏因久未有人打理,全是灰塵的味道,難免嗆人。
常台笙難得勾了一下唇角,看著他自信滿滿的模樣,突然很想揮一拳上去,但她的教養和為人處世的準則不允許她這樣做。常台笙只淡淡地說:「那就放下,去前堂找宋管事,他會告訴你明日過來要做什麼。」
兩人很是輕鬆地達成了一致的結論,常遇很是滿意地點點頭,給他豎了大拇指,似是在鼓勵他:「你很快就會學會的。」
划算的買賣,至少從價錢上算下來是這樣的。
宋管事非常識趣地跑了,常台笙站在門內看陳儼一眼:「有何要事?」
「你沒有做記錄。」連紙筆都瞧不見。
「聽說你要雇我做事,我來拍馬屁。」他說著還兀自重複了一遍,「沒錯,就是拍馬屁。」言罷就將食盒遞了過去:「這時節進補最好,這是葯膳,趁——熱——吃。」
常台笙說完要買的這話,那人卻道:「但我們東家https://m.hetubook•com.com說了,這個價錢賣給您,你還得答應個條件……」
「快回去盯著你姑姑吃飯。」
對於常台笙而言,買下宅子並不意味著省心,反倒是更忙的開始。

常台笙隨即又問:「每月五兩,必須要雇多久?」
第二日一早,常台笙去芥堂時並未見到陳儼。
「當然不,雖然你很需要一個廚娘,但我從生理和心理上都是個,成年男人。」
常台笙陡然蹙眉,那人支支吾吾道:「我們東家有個朋友,想謀個營生,籌建藏書樓這等事,他應是很在行的。眼下他算是閑著,您若願意雇他,那……這樁生意就算是成了。」
他篤定她會吃,所以才會這麼走了。若有半點懷疑,估計都要盯著她吃乾淨才肯走。常台笙俯身將食盒拿進來,打開來,滿滿一湯罐,旁邊還有配菜和一碗加了蓋的烏米飯,都還是熱的,看得出很用心。烏米是「貢米」,尋常百姓幾乎吃不到,就連常台笙之前也沒吃過幾回。
常台笙倒了杯涼水喝下去,似乎回過點神來,便徑直往後堂去。芥堂存書眾多,雖比不得西湖書院的藏書樓,但整理起來也是個極耗費時間心血的事。
彷彿在那些已被時光塵埃覆住封皮光亮的書籍里,他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常台笙沒有發表意見。
「形學。」言簡意賅。
陳儼對她這「溫和」的態度很滿意,遂神態欣悅地將食盒放在了門口,轉身走了。
常台笙輕嘆口氣,出了門和圖書,穿過狹仄的內廊,回到堂間,見宋管事正小心翼翼地跟陳儼說著整理藏書的事。
常台笙隨口對宋管事道:「食盒送去伙房洗乾淨了再還給陳公子。」她說罷看陳儼一眼:「很好,謝謝。」
常台笙索性放棄了與他這樣的交流,只道:「時辰不早了,我要回府,再會。」
常台笙於是又下意識地抿抿唇,目光隨即移到他正在看的書上。她微微眯眼:「這是什麼?」
常台笙沒有和他廢話:「簽完契書就讓那位過來,我剛好有很多書需要人手整理。」她說完就出了門,抬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陳儼:「走好,再會。」
「還有種譯法叫幾何,很顯然我覺得這樣的譯法更好,音意皆顧。」
宋管事聞言正要去書房拿食盒,剛剛轉過身,就聽得陳儼對常台笙道:「如果你喜歡,我非常樂意每天都為你洗手作羹湯。」
「雇那個人要付多少酬勞?」
常台笙看著有些走神,那人不知何時注意到了站在窗外的她,目光已經從書冊上移到了她身上。
「每月至少——」那人伸了五個指頭,「這個數。」
「十二個月。」
「五兩?」
「對。」
崇園那邊的新書要做,芥堂原本接下的書稿也要整理製版,加上藏書樓的籌建事宜,常台笙壓根沒空歇下來。日暮了,她見縫插針地在書房小眯會兒,因此也趕不上吃飯了。
也許是睡過頭了罷,又或者根本不想來了。常台笙沒空去周顧那些,便忙碌了起來。她去了一趟瀾溪邊的宅子,https://m•hetubook.com.com與工匠頭子商量了動工改建的時間,又再次確認了圖紙,這才重新回了芥堂。
「你不會學嗎?你那麼聰明。」
「知道。」常遇朗聲回他,隨即又走到他面前,招招手示意他俯身。陳儼有些不情不願地彎腰,小丫頭湊到他耳邊道:「冬至快到了,我聽大人說這時節進補最好了,你不打算做些葯膳給我姑姑吃么?」
某人瞥見了她手裡的橘子,遂道:「我覺得我有點渴了。」
睡得迷迷糊糊時,宋管事敲響了門,小聲在外喚道:「東家,東家……」
常台笙抓著那橘子不知如何是好時,某人又添了一把火道:「你如果喂我的話,我可以考慮教你幾何。」
說實在的,她負擔不起他這心意。
「誒?」那人略略吃驚,「您如何……」
陳儼直起身,伸手搭住她腦袋:「我不是小孩子,不要給我來這一套。」
常台笙自然沒有再接話頭,而是頭也不回地徑直上了馬車。她進去后未點燈台,卻是稍稍撩開帘子一角,朝外看了一眼。陳儼仍站在門口,站姿很穩,是很有教養的文士模樣,全然看不出輕佻。
那日宅子的事一落實,她隨即就將早就準備好的計劃與芥堂幾位老人商量了一番,最終一致達成的決定是一邊拆宅蓋樓一邊做書籍的搜集整理。
常台笙也是超乎尋常的冷靜,臉上雖有極淡笑意,但回的卻是:「那你是小妾還是廚娘?」
「很嗆人么?我已經提前打開了窗戶。」
做什麼都容易上手且很快就能做好的人,當真很讓她羡慕。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