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常台笙抬眼看他,陳儼卻俯了身,連同毯子一起,將她抱了起來。常台笙這時候瞥了一眼地上的鞋子:「不要了么?」
同樣的玉佩她在陳儼那裡見到過,就連穗子都是……一模一樣。程康身上這玉佩是從哪裡來,簡直再明了不過。忽然她腦海里有了答案,誰將那宅子翻成那個樣子,誰將陳儼的書稿毀得亂七八糟,她全有了答案。
常台笙動也不動,撐了一會兒大約是很困了,聲音聽起來也沒什麼力氣。她轉身去看看坐在床邊的陳儼,問道:「很晚了,你不去睡么?」
「湊熱鬧。」陳儼言簡意賅。
常台笙袖下的手暗暗握緊,她轉身往後院去,推開花房的門,見裏面原本蓊鬱植株也被毀得一塌糊塗。
馬車一路行至常府,宋嬸與常遇急忙忙出來迎接,陳儼本要抱常台笙下去,卻被她拒絕了,大概是覺得在家裡反倒不好意思。常台笙兀自下了馬車,隨後又俯身抱抱常遇,跟宋嬸說了一些事,便去後邊換衣服。
軟軟低低的聲音卻讓常台笙心緊了一下。她蹙起眉,回想起之前宋嬸各種反常的催促與提醒,這種糟糕的預感更加強烈。她穩著聲音問常遇:「你怎麼知道的?」
常遇挨著她沒有說話。
程康一腳踢開礙事的矮凳,徑直往裡走。可沒過一會兒,就聽裡頭傳來隱隱約約的爭執聲。那爭執聲漸近,程康又退了出來,程夫人拿了熱燙的鉗子擋在身前,臉上隱隱有怒氣。
陳儼自然也注意到了,可他https://m.hetubook.com.com卻拉過常台笙,悄聲說:「大夫不在就走罷,去旁的醫館看看也一樣。」
陳儼跟著進來,看到一片狼藉的花房,臉上神情卻出奇地寡淡:「沒有關係,左右我不住這裏了,過陣子蘇曄也會讓人來清掃。」
常台笙低下頭眉心緊蹙,良久,她才揉了揉常遇的腦袋說:「姑姑會請大夫來替宋嬸看看,你不用太擔心。」
常台笙疼得不想說話,躺回被窩復蜷成一團,雙手則緊緊按著腹部。陳儼的手伸進被子里,摸到她的腳,竟然是冰冷的,被窩裡也沒什麼熱氣。他連忙又去找了床被子給她蓋上,往炭盆里多加了幾塊木炭,遞了個暖爐給她捂著。
常遇耷拉著腦袋低低道:「姑姑經常不在家所以不知道,她常常捂心口,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最近似乎更嚴重了……」
於是沒過一會兒,常台笙便察覺到腹部傳來的溫溫暖意。雖然隔著中衣,但依舊很溫暖。
「是這樣打算的。」說話間還沒等常台笙反應過來,他的手已經滑進毯子,貼上了她的腹部。
常台笙吃完了遂先回房,陳儼則又被常老太爺拉去下棋,小丫頭蹭蹭蹭跟過去旁觀,宋嬸悄悄去後院端了薑糖水,回到廳中見陳儼與老太爺一局剛下完。
常台笙隨他下了車。
陳儼推門進來,摸黑點亮屋裡的燈,隔著被子拍拍她,得到她回應后扶她坐起來,將碗遞了過去:「聽說趁熱喝才有用。」
程康嚷嚷: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要逼死你兒子嗎?!」
陳儼一早就起了,給常台笙煮了些紅棗赤豆湯,看著她吃完,這才心滿意足地笑了笑,彷彿比自己吃了還要滿足。
送常遇到了書院,常台笙看她下了車往裡走,放下帘子,眉目里全是憂愁。陳儼看她深鎖的眉頭,緊抿的唇角,忽然很希望她能笑一笑。可是太少了,她的生活里幾乎沒有什麼值得高興驚喜的事,似乎始終都被頹敗陰雲所籠罩,這條路看起來曲折漫長得沒有盡頭。

常遇想了想,抬了下巴貼著常台笙耳朵小聲道:「姑姑……我覺得宋嬸可能身體不大好了,怎麼辦……」
陳儼陡然蹙眉,忙走過去推開門。剛邁步進去,便聞到裡頭傳來的難聞氣味,走廊里書冊衣服丟得亂七八糟,連花壇里也扔滿了雜物,陣陣異味便是從那裡散發出來。
車內氣氛沉悶得不得了,途中路過陳儼的宅子時,陳儼卻忽然喊了停。他同常台笙道:「我去取些書,你要下來晒晒太陽么?」
「聰明的人怎可能會覺得累?」他瞥瞥她的肩,否定了她這個提議,隨後目光又移至她小腹處,小心問道:「覺得冷么?」
「因為我習慣睡這邊。」常台笙抬眼看看他,聲音低弱:「你不打算睡了么?」
表面上一派和平景象,內里卻可能已經波濤暗涌,常台笙沒有繼續往下想。她總覺得陳懋對她的客氣並非善意,這預感非常差。
常台笙沒有拒絕m.hetubook.com.com,指腹緩慢按揉中她體會到酸脹感,痛意倒是減輕了一些。屋子裡黑黢黢的,常台笙忽然開口問他:「你認為今日陳尚書為何會來?」
宋嬸將手裡的薑糖水遞過去,剛要開口,某人卻無師自通地道:「知道了。」甚至還對宋嬸的細心說了聲謝謝。他捧著碗,腳步飛快地往常台笙房裡去。
常台笙站在一旁靜靜看著,目光隨即移到程康腰間掛著的那枚玉佩上。
常台笙背對他站著,聲音里有壓制的意味:「不打算查查是誰做的么?」
常台笙的身體略僵了僵,但她隨即道:「你認為我可以隔著這麼厚的棉衣感受到你的體溫?」
常台笙側身躺著,陳儼從後面輕輕擁住她,溫暖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小聲地徵詢她的同意:「要我幫你揉揉么?我記得醫書里寫過一些穴位。」
常遇臉色懨懨,看起來情緒並不好,似乎心裏藏著事情。常台笙注意到這一點,頭靠過去輕聲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心事能與姑姑說說嗎?」
陳儼這才意識到她只穿著足袋,連忙又放她下來,拿過鞋子給她穿上,復又將她抱了起來。書肆這裏大多是自己人,倒也沒什麼,可外頭還有一些書商在等晚市開始,見陳儼這般坦蕩蕩地將常台笙抱進馬車裡,不由交耳議論。
她話音剛落,陳儼便起了身,手腳利索地滅了燈褪下外袍躺進了床里側,一氣呵成。
「為什麼……」
常台笙見他絲毫沒有要深究的意思,遂只好回了馬車往醫館去。
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料今日一大早商煜便出診了,常台笙撲了個空。陳儼正要帶她離開時,店內卻衝進來一人,嚷嚷道:「我娘呢?」
「然後呢?給我暖肚子么?」常台笙翻開書封,隨口應了一句。
「一天沒有吃東西的緣故?餓得胃疼?」陳儼聞言趕緊起了身,忙問道:「你想吃什麼?」
他沒有表態,隨即拉著常台笙出了門,岔開話題道:「不是說要請大夫給宋嬸看看的么?先去醫館罷。」
此時常台笙正蜷成一團咬牙忍耐,這痛意越發明顯,肚子像是被什麼重物碾過一般。她當真有些熬不住了。
過了一晚,常台笙的狀態好了些,遂打算送常遇去書院,陳儼亦死皮賴臉地跟著上了馬車,說要一道去。
「他是這樣閑的人么?」常台笙語聲淡淡,卻隱約藏了一些憂慮情緒在其中。
打開房門,柜子也都被翻得亂七八糟,原本齊整乾淨的藺草席上全是泥土。陳儼掃了一圈,默不作聲地將屋門重新關上了,轉過身來心平氣和地對常台笙道:「看來一時找不到我要拿的東西了,走罷。」
這個時候,實在不太適合聊這個。但常台笙知道,這是無可避免的問題。雖然陳懋幾乎沒有與她正面談過,但總有一日要面對。她目前根本不清楚陳儼的態度,若他當真插手了黃為安的事情,只因黃為安的計劃無意傷害到了陳儼,那就當真太可怕了。
因陳儼有陣子不住這裏,連門房也走了。他走近了,剛打算摸鑰匙,可身後的常台笙卻道:「門是開著的和圖書。」
常台笙眉頭緊蹙,將一碗又辛又甜的薑糖水喝了下去,腹部的疼痛卻絲毫未得緩解。陳儼見她疼得額頭上都一層虛汗,竟有些無措。他雖知道來月事對女人而言是件麻煩事,卻不知有人會疼成這樣。
常台笙倒是罔顧這些探究的目光,上了馬車后便裹緊毯子窩在角落裡,她拍拍自己一側肩頭,道:「你忙了一天不需要靠一靠么?」
「不是因為那個。」常台笙聲音低低的,雖然臉上還掛著笑,但眉頭卻輕蹙了蹙:「應是月事來了。」她說著便要坐起來,陳儼在一旁反應了一下,忽然示意她不要動。
的確是月事來了,她將自己收拾妥當,腹部痛意湧上來,越來越令人難受。吃飯時,宋嬸見她臉色慘白,也約莫猜到是月事來了的緣故,遂悄悄去了伙房叮囑廚工煮些薑糖水。
葯僮略有些警覺地開口:「在後邊幫忙炒葯呢,你來做什麼?」
「有點。」常台笙用微啞的聲音回他,她說著隨手取過小案上的書,剛打算翻閱時,陳儼卻舉起手,說:「我的手是熱的。」
陳儼沒有立即回她。常台笙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可常台笙此刻心裏全是怒氣。
「我想和你一起睡。」乾脆明了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滾。」程夫人暗自咬緊了牙根。
常台笙沒有拒絕,低低回道:「你可以睡里側。」
陳儼見她來了,趕緊起身讓旁觀的常遇來接下一盤期。陳儼方才為了快點結束戰局,素來求勝心極強的他卻一直在故意輸棋,還教常老太爺怎麼將自己堵進死路。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