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血債血償

漆盤上擺著的是一張字條,皆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竟與珠雲給我的那張字條分外相似。我聽得皇后說道:「陛下何必空生氣,若宋妹妹真是與自家生母寫些貼己話,倒不是冤枉她了么?既然這上頭寫著的是番文,那便請懂番文的師傅來看看便好。」她看向我,停了停又道:「這朝中會番文的,趙將軍也算得上一個罷。不如就請趙將軍前來看看罷。」
她冷笑笑:「你殺吧,趙偱現下不知道在做什麼呢。本宮不動手,動手就輸了……」
直到宮人抬著一個魚缸進了殿,他的眉才舒展開些。
小人的話素來不可信,但我根本沒得選。這會兒應是到了府里人來送午飯的時候了,可門口一個人都沒有,真是急死人。我被塞進馬車裡,兩個宮人死盯著我,生怕我跑了似的。我打開車窗帘子瞥了一眼外頭,順著這條官道走到頭便是皇宮,中途我有沒有可能遇到什麼人?不曉得是不是急昏頭有了錯覺,我竟驀地瞥見珠雲騎著馬飛奔而過,我方將頭探出去,一隻手立刻伸過來將我拽了回去。
皇后道:「就讓趙將軍先看看罷。」
宋婕卻倏地站起來:「皇上要臣妾死有的是理由,又何必再費心思去搜臣妾的寢宮!」
我忍下心中憤怒,握緊了拳跟著宮人往她的寢宮去。然我方進了殿,門就被關了起來,環顧四周連個人都沒有。沒有人正好,大不了魚死網破。
「這魚缸又怎麼了?」
這個決定充分表明了皇上對趙偱的不信任,以及對宋婕偏愛。那種即便你犯了錯,我也寧願相信你有苦衷的無奈心情……真是萬分複雜。和*圖*書
她倏地放了手,我連喘幾口氣,珠雲已經跑上來奪過了我手裡的釵子。珠雲道:「衝撞昭儀娘娘了,可太後娘娘有請兩位,寢殿大門關死,珠雲也實在迫不得已,還請昭儀娘娘恕罪。」
「你以為我說著笑的嗎?!」釵尖已扎了進去,她從側方抬起一隻手來,迅速掐上了我的脖子。壓痛和窒息感一齊襲來,我手上一使勁,巨大的推門聲卻突然傳來。
「好一個隨心而已。你當宮裡的人都是瞎子嗎?」皇帝偏過頭看了一眼蘇公公,蘇公公即立即捧著漆盤走了下去。
譯稿方呈上去,素來謹慎的薛博士哆哆嗦嗦道:「陛下,細節之處微臣興許譯得不到位,還請見諒。」
珠雲方才回頭看了我一眼……是我的錯覺嗎?她到底是誰?為何總是出沒不定,像極了幽魂……
我扭頭朝書院裡頭大喊了幾聲,卻無人回應。那兩名宮人拽住我,道:「勸溫大人還是老實些好,別傷了自個兒。說是帶溫大人進宮,自然就是進宮,奴才們還能違抗旨意不成?」
我聽得皇上冷冷道:「宋昭儀,聽聞你一直與大宛國主有信件來往,是這樣嗎?」
宋婕冷冷看了她一眼,從地上站了起來。珠雲又不急不緩道:「您脖子上有血,還請擦乾淨了換身衣服再走,莫要嚇著太後娘娘。」
宋婕跪著還沒起,她淡聲回道:「曾與母親寫過幾封信。」
「只怕你是口中不信,心中卻信得很呢。本宮呢,今日是特意給你道個喜。」她頓了頓,又走近了一些,「趙偱打了勝仗回京,皇上說要賞,卻一直拿不定主意。和*圖*書本宮索性好心一回,做個媒人。據聞冷監丞對趙偱可謂一往而深,既如此,倒不如成全了她。無後乃大不孝,你一無所出,是不是該讓個位?」
趙偱應了聲,坐下來提了筆,接過蘇公公遞過來的字條,慢慢寫著。
宋婕道:「皇上只請趙將軍,莫不是有偏信之嫌?若趙將軍誣陷臣妾,那臣妾豈不是百口莫辯。」
我心中猜到是宋婕,可卻又猜不到她到底為何要見我,又為何假借太后旨意。我料到沒什麼好事,然當下境況卻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
皇上緊蹙起眉,薛博士接著道:「微臣不敢妄言,鯉魚降乃是以女子經布浸泡之水養成的鯉魚,只要對方服食此魚,便是中了此術。」
皇後娘娘道:「陛下,聽聞宋昭儀的生母曾在曲山待過一段時日,曲山巫道盛行……臣妾偶然聽聞,不寒而慄。」
我將釵子拿下來握進袖中,過了會兒,宋婕的聲音響起來,卻四處不見她人:「嚇壞了吧?文人屁個用處都沒有。」
她偏過頭笑得喪心病狂,連釵尖抵上自己的喉嚨都未發覺。我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死死按著她,抵在高大的樑柱上。我竭力壓著自己的聲音:「我說過不會放過你,就算我搭上自己這條命,也要為沅沅報仇。」
「那可就由不得您了。」話音剛落,便看得後面馬車上跳下另外兩名宮人。
皇帝鐵青著臉不說話,將兩張紙扔了下去,沖宋婕道:「枉朕這麼偏袒你!先前說大宛只是假意歸附,這麼看倒是當真的事了!你大宛狼子野心,竟敢假稱歸附,卻對我西疆虎視眈眈!你與大宛國和圖書主通信,字字顯出你不過是大宛細作!朕……」
她笑了笑 ,站到我面前,詭笑道:「不過本宮呢,急性子,總覺得你們中原人太過磨嘰。今日早朝結束,皇上召見趙將軍的時候,本宮心血來潮去了一趟茶房,在趙將軍的茶里加了些東西。冷監丞當時也在場,本宮是看著她扶趙將軍回去的。據聞是去了官舍,本宮的下人不懂事,前一日偷偷將冷監丞香爐里的香給換了。」她笑意愈發濃,聲音飄著一樣:「那是一爐……合歡香。」
我靠在車窗邊心急如焚,甚至擔心這輛馬車不是往宮裡走。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馬車倏地停了下來,我貼著車窗帘子聽外頭的動靜,應是已到了宮門口,侍衛說話的聲音傳來,然奇怪的是,連車帘子都沒有打起來查看,便准行了。
皇后冷聲道:「宋昭儀,你竟用巫術爭寵!」
到了溫太後殿內,我方曉得今日這一切皆是局,皇上皇后竟然也在場。我環顧殿內,氣氛沉悶,行了禮之後,溫太后也不說賜座,只淡淡道:「我老了,你們折騰你們的吧。本是想著許久不與你們一道用膳了,加之天冷,想熱鬧熱鬧,卻突然查出這等事來。」
我看皇帝的臉色稍變了變,緊接著便聽得外面傳:「薛博士到。」
等待的過程無比漫長,這其中太后還說外臣不方便進來,要不要移至前門殿審,卻都被皇帝給駁回了。出乎我意料,趙偱竟然先到了。他只看我一眼,神色無比沉靜。他行完禮,皇帝也並未讓人將字條拿給他。
「胡鬧!不過是一缸魚。」
他有些氣急,皇后緊接著道:「皇上僅憑m.hetubook.com.com一張字條就斷了案,外人只怕得說皇上武斷了。既然宋昭儀免不了嫌疑,不如去搜一搜。」
我順了順氣,正要往外走,她卻一把拉住我,在我耳邊小聲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趙將軍安好,你不必聽信這個女人的胡言亂語。」
她走出來,笑了笑道:「你怕什麼?本宮才不會污了自己的地界。不過是想找你聊一聊……」
我一驚,蹙眉看了看她。她卻淺笑笑,看了一眼殿外跪了一地的宮人,對我張了張口,聲音極低:「一切盡在掌握。」
薛博士對番文多有研究,雖說得可能不如趙偱流利,但就文本上的造詣,恐怕是非常之高。
皇後方要回駁過去,卻被皇上制止了,他沉默了會兒,道:「再請薛博士。」
奉命搜查的領頭宮人道:「宋昭儀處旁的倒是沒有,但詭怪之物頗多。奴才瞧見這魚缸裡頭的水似乎不大對勁,便將它抬了來。」
皇上道:「薛博士,你見識甚廣。可知道曲山巫術?」
皇帝依舊沉著臉,默聲了半天道:「傳趙偱。」
宋婕朗聲應道:「隨心而已。」
「方才皇後娘娘說你在宮中養鴿子,還不止一隻。朕以為你不過是喜歡,哪裡曉得你竟違反宮規,私自用信鴿與外頭傳信。誰曉得你是寫給誰,又是寫了什麼?!」
宋婕不卑不亢:「陛下,人心叵測,兼聽則明。」
待他寫完,蘇公公將他寫的紙拿走呈給皇上,我目不轉睛地看著趙偱,他依舊神色寡淡,卻做了點小動作。然所有的人注意力皆在皇帝手中那份譯稿上,誰也沒有注意他中途偷換了字條。
皇上道:「你漢文好,聽聞你和圖書生母也是漢人,寫信是用漢文還是番文呢?」
一個熟悉的女聲迅速響起來:「都在做什麼?!」
薛博士回道:「待微臣看一看罷。」他走到魚缸前,低下頭看了看,「呀」了一聲道:「陛下……這是降頭術啊……微臣曾聽聞,有青樓女子為求恩客一心一意,下此鯉魚降。」
皇上道:「先不急。備好筆墨,愛卿將字條的內容譯成漢文寫下來罷。」
我看了一眼溫太后,她竟慢悠悠地吃著點心。這一局棋,是她布好的嗎?
珠雲這副模樣頗有些有恃無恐的意味,待宋婕往偏殿走了,她從袖袋裡拿出一塊白絹布,替我將釵子擦乾淨了,又替我戴上。
我冷冷道:「言辭多為虛假建構,我既然不信你,又何必聽你多費口舌。」
「宋昭儀不知道,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道理么?」皇后發話道,「來人,先押著她,別傷到皇上。」
只行了一小段,車子便又停下來,宮人拉著我下了車,我看了下周圍,兩邊皆是高高的宮牆。為首的那名宮人瞧了我一眼,道:「溫大人,先去見見我們家主子吧。」
又是等待,又是沉默。太后道:「今年冬天新做的點心,都不嘗嘗嗎?」說罷珠雲將點心盤分下去,皇帝似是壓著怒氣,一直沉默不語。
皇上似乎是狠下心,沉聲道:「搜!」
薛博士進了殿,瞧見這陣勢似乎有些懵,他過來行了禮,手還是哆哆嗦嗦的,仍是老樣子。他坐下來,蘇公公將字條從趙偱處拿過去給他,他眯著眼看了好一會兒,才提筆開始寫。
「放肆!」皇後娘娘道,「趙將軍乃忠良之後,一國良將,又怎會誣陷你一介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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