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孟景春低頭看看，她倒是覺著挺好。
「衣裳啊。」
「不試了。」孟景春拒絕得斬釘截鐵。
孟景春默默拿過他面前粥碗，挖了一調羹粥遞到他嘴邊：「粥不燙，相爺趕緊吃罷。」
沈英說話仍是一副見慣了大風浪的敗家紈絝樣子：「雖說京城的好裁縫就那麼十來個，但指不定你口味獨特，喜歡什麼偏門左道的，不如一人做一件看看。」
沈英頭也不抬：「前陣子有地方官往上遞了摺子，說湖州州牧廖鑫興建宅邸，即將落成時，有風水先生與他說那宅子有凶氣，若即刻搬進去，必定會有人死在那新宅中。廖鑫不免惴惴，故而問那風水先生要如何化解這凶戾之氣，風水先生便告訴他，讓路上冤鬼去替。這廖鑫便令家中奴僕殺了個人，將死人拖進了新宅，當冤鬼消災。」
孟景春離他很近，爪子就哈在嘴邊，隨時都會再撓回去的樣子。沈英怕了她，只好老實交代：「這案子是辦廖鑫的一個由頭，只要將他拘起來，便能扯出許多事來。」
沈英挑眉看她：「我不過是去鎮鎮場子，監察御史亦是快到湖州了。」
孟景春癟癟嘴，他總這個樣子，事關公務，便說得輕飄飄的，似她很好糊弄一般。她哈哈氣，忽地撲過去撓他。沈英左手還攥著那摺子，另一隻手卻不方便動彈，只好任由她撓。
孟景春忙挪開他的手：「據說束緊了顯腰身。」
沈英只輕應了一聲,卻說：「顏色花樣似乎略老了些，hetubook.com.com你不過才二十歲,何必穿成這樣。」
沈英臉上陡然間浮了一絲淡笑，語聲卻有些悵然般地回道：「一個年紀已不小的……女人。」
沈英伸指戳戳她額頭：「這會兒你倒是聰明了。」又接著道：「辦了廖鑫，他後面的人便能扯出來，找個理由全給下了，然後便了事了。」
孟景春好歹在各色案子中摸爬滾打了一年多，自然不覺得奇怪，讓她覺著有疑處的，是這案子怎麼也不應該輪到沈英去管。
按常例，應當由監察御史接下案子並親自去查，若確有其事，該怎麼辦便怎麼辦。但現下沈英倒擺了一副監察御史的樣子，居然要去捉這樣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地方官？
沈英有些發虛道：「恩，挺疼。」
「有什麼破費的？」沈英暗自嘀咕一聲，又翻了一頁書，頭也不抬：「你多做一件衣裳，我便少做一件，算起來還是一樣的。」
嚴學中坐在對面迅速吃完早飯，起了身：「夫人慢吃，沈大人孟評事亦慢吃，我先走一步。」
沈英回得很是理所應當：「我左手使不利索。」
沈英聽她這樣講，忙安慰她道：「廖鑫任湖州州牧這些年胡作非為，百姓深受其苦，也該是時候揪他下來了。至於他身後的人，亦是助紂為虐多年，如今在朝中又任要職，現下不過是……清理而已。」
「一天？」查什麼案啊？去喝茶的嗎？
沈英只伸出了一根食指。
「誒？」天地良心m.hetubook.com.com，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根本一無所知的。
沈時苓瞥他一眼：「你左手也折了么？」
「你這就走了么？」
孟景春心說這樣子也叫節儉？什麼邏輯嘛。
沈英趁她低頭這會兒又迅速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略略偏過頭,不急不忙道：「那丫頭果真只捨得給嚴學中花錢，給你做這身衣裳，恐怕也就花了一兩銀子，就讓你高興成這樣子？」
也不知是不是因第二日就要出遠門的緣故，兩人晚上均未睡好，早上起來精神萎靡不振的。餐桌上，沈時苓看看他們兩個，說著風涼話道：「仗著年紀輕胡來是沒好處的，以後恐會追悔莫及。」
沈英瞥她一眼：「不會喘不過氣么？」
她想不通，便索性問了他為何。
沈英很是受用。
孟景春卻不為所動：「相爺好會裝……」
沈英抬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這話不宜亂講。」
「疼啊，當然不能。」
孟景春將頭探過去，看著一愣，嘆道：「我只看到了好多銀子。」那衣櫥內少說堆了有二三十套衣裳，且全是女裝，伸手一摸，都是好料子。
沈英回得懶懶：「算是罷。」他翻看摺子：「要辦一個人，還要再請一個人。」
沈英繼續看摺子，只輕描淡寫地回她：「順路。」
然沈英這愣怔神色卻是轉瞬即逝,他隨即輕彎唇角，語氣很是淡定地開了口：「等我？有事么？」
孟景春聽得有些雲里霧裡。
他忍了忍，最終還是笑出了聲，求饒和圖書道：「莫再撓了！」
沈英不理她，孟景春則紅著臉埋頭吃飯。沈英開口道：「沒人喂我怎麼吃？」
她在外面背靠門站著，深吸一口氣，臉上卻是濃濃笑意。夜空中月亮將圓，真是好夜。沈英方才只鬆鬆垮垮套著中單，身上氣味十分好聞，她若再待下去，指不定也會對他做出什麼禽獸的事來。
沈英摸過桌上一本書，像模像樣地翻開一頁，淡淡說：「也就這陣子罷，事太多，記不清了。」
「這……」孟景春指指那櫥子里的一堆衣裳，「都是不同的裁縫做的？」
沈英近來借口有傷，說右手動也動不得，並聲稱已失去自理能力，處處要人服侍，很是難伺候。
孟景春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是站在他卧房前的走廊里。她前後看看，解釋道：「方才長姐給了我兩套衣裳，便換上看看是否合身，天有些熱,我剛出來，吹會兒夜風。」
孟景春如今對這些事的體會漸深，便也不往更深處去探究，終歸是怕談多了瞎擔心。她舒了口氣，問：「那大約要在湖州待幾日？」
孟景春坐在馬車中，挑開車窗帘子，看著外面道：「等再回來時，京城都快入秋了罷。」
沈英已是徑自開了門，掌燈走到一個衣櫥前，當真似個紈絝一般，同孟景春道：「隨便挑。」
待嚴學中走了，沈英才瞥一眼孟景春道：「哎，你果真不是伺候人的料啊，瞧這手拿調羹都拿不穩。」他說罷伸手將那調羹從她手中拿回來，低頭兀自吃了起來。和-圖-書
沈英不說話，將書放到桌上，左手搭上了她的寬幅腰帶，道：「你束得這麼緊做什麼？」
沈英瞟她一眼：「不是看過么？」
孟景春心道一兩也是不少了，她看了一眼沈時苓那屋，小聲道：「這衣裳好歹是長姐的心意啊，何況我也很喜歡……」
孟景春忙道：「不會不會。」她瞥一眼沈英現下這模樣，連忙笑嘻嘻地往後退了兩步，彎了腰道了一聲：「我先回去了，相爺趁早歇著。」
她還以為沈英當真是不理朝政，還奇怪他怎麼如此放得下，沒料全是說說而已。她不禁問道：「相爺這一路莫非還有事要辦？」
孟景春復轉回身去看那櫥子里的衣裳，托著下巴很是嚴肅地問道：「相爺何時找人做的？」
孟景春心底里「哼」了一聲，隨即又問：「相爺如何知道我衣服尺寸的？」
孟景春微微眯了眼：「難道，辦廖鑫也只是個由頭？」
沈英往前走，淡瞥她一眼：「沒見過世面。」
孟景春聽聞過廖鑫此人，她稍稍琢磨了一番，小聲道：「難不成……後面的人亦是廢太子餘黨……」
孟景春已是快走到了門口，賠笑道：「我是為相爺好。」說著便趕緊出去，將門給帶上了。
「摺子？」孟景春俯身將那藤條箱拖過來，果真從裡頭撿出幾本摺子來遞給他。
沈英辯駁道：「我哪裡裝了？你能裝得這般像么？」
沈英又道：「在外不能穿，家裡總能穿的。」說罷招招手，讓她過去。
他雖這樣說，心中又豈不知帝王心和*圖*書難測，即便他現下尚能與新皇說上幾句沒分寸的話，可焉知哪天他便會翻臉。
孟景春被他給噎了一下，想想又道：「我穿衣服素來無所謂，再者說，等我回了京，往後也極少有時日能穿到這些，不是破費么？」
孟景春連忙緩口氣，從他身上爬起來，捉了他右手道：「胳膊上的傷口還疼嗎？」
孟景春很是好脾氣地給他倒了杯水，沈英抬眼看她，道：「你不試試么？」
孟景春癟癟嘴，立時跟上去，沈英道：「你跟著我莫不是知道我房裡有一櫥子衣服？」
「才不信。」孟景春換了個坐姿，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便開口問道：「方才相爺說，辦一個人，還要再請一個人，那……要請的那個人，又是誰？」
「恩。」沈英輕應一聲，仍是靠車廂看著書，又與她道：「將底下藤條箱里的摺子拿給我。」
孟景春默默側回身捧起自己的碗，唔，小心眼的相爺這是在刺|激嚴學中么？
孟景春忽然蹙了眉，斜睨他一眼：「相爺那右手當真不能動么？」
「試什麼？」
孟景春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便走過去。站半天，沈英卻不吱聲，又翻了一頁書過去，良久抬頭看她一眼：「給我倒杯水。」
兩人吃完了飯，牛管事前去確認先前準備的行李都已搬上了車，便出發了。
孟景春想著卻略有些心涼：「那個人如今已上位，難道還要趕盡殺絕么？」
沈英往椅子里一坐，懶懶說：「你若是看哪件順眼了，往後就專找那個裁縫做，也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