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所料，西凌大軍壓境，雷諾估計又回來渲染了一番，如今人人訓練，拳頭相撞，刀劍相碰的聲音不絕於耳，雖然還沒有開戰，我都已經聞到戰火的味道，其實我就知道，即使我不來，雷諾他們會好好訓練。
「你宣戰吧，我到時帶兵迎戰。」腦子亂鬨哄的想了很多，但到最後只有那麼簡單的一句話，雖說兵不厭詐，但我不想蒙他。
我說得很快，一口氣說完，連頭也不回地走了，甚至不敢回頭看他們一眼，屋內一干人，沒有一人出聲，靜得嚇死人，我不知道他們心裏想著什麼？
「三天後，攻城——」他緩緩地說，一字一頓地說，聲音明明不大，但整片海域全是他的聲音，有著讓人撼動的力量，他終於宣戰了。
「涼州不打也不是不可以，但冷凌風當殺。」一會之後，他說。
「他不來找我，有他的苦衷，如今他成為一國之君，涼州的強大，威脅到他的江山，他攻打涼州，志在必行，涼州是我們的家園，無論如何，我們必須捍衛這片土地，戰場上相遇，我跟他是死敵，他不會留情，我也不會留手，而你們就更加不需要顧忌我的感受，勝負死生，各憑本事，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人有事，所以無論遇到什麼情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走遠了我重重舒了一口氣，心中釋然，其實說出來也不是什麼大事，我的確是愛過他，我的確是想過嫁他，我的確很丟臉萬里尋情郎，甚至很丟臉逐家逐戶去找他，這段經歷我無法抹去，與其讓他們胡亂猜測，我倒不如明說。
「他說他是湯州二少，他說會娶我，為了守這個諾言，我等了他將近七年，從十五歲等到將近二十二歲，等得涼州城所有人都懷疑我有暗疾。」
「他會攻城，大概半個月之後。」我不等他詢問，先開了口，說完邁著沉穩的步子離開了，楚寒劍什麼都不說，也是長長嘆息了一聲，我不知道他這聲嘆息包含著什麼？
我這時候，就感覺有點是做了壞事的孩子，被家裡一干大人發現，如今正處於被逼問交代罪行的階段，有點慌亂，有點難堪，有點不知所措，我從來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對著自己欺壓慣的手下，也會這般窘迫。
「不用想了。」我說。
「他只在我十六歲生日來過一次，此後再也沒見過，我派人去找過他，但都說查無此人，而我也親自去找過，逐家逐戶地找，受盡白眼，但沒找到，後來我終於死心，下嫁龍七，成親當天他來阻撓，最終導致龍七休妻。」
「離淵說得不錯，西凌雖然是大國，但個個是旱鴨子，將士即使在地面上勇猛，但到了顛簸的海上，他們就不堪一擊。」駱虎也笑著說，對這次來臨的戰爭，他們沒有我緊張，估計是多次的勝利，已經讓他們自信得有點m.hetubook.com.com過了頭。
「小姐，這水都涼了，再泡會著涼的。」小伊在簾外說，我嘴角微勾，我常年泡在冰水裡都不怕，何懼這點點涼水？只是今日這水真沒有半點暖意。
在那一刻，我心中百轉千回，我想過要不要拿話蒙他，假意答應他，然後一拖再拖，為涼州爭取時間？
「我覺得秦厲這人不簡單，他身上殺伐氣太濃，霸氣太重，就是你靠近，都會——這種感覺說出清楚，只感覺他不是西凌以往帝王可比，我們不能掉以輕心。」這裏面的將領，只有雷諾是近距離接觸過秦厲，所以聽到離淵的話之後，他臉色比較凝重，絲毫沒有被離淵的豪氣所感染。
十五天的日期過後，秦厲約我相見，我對他說宣戰吧，他聽了說楚漫雲，你好得很，但最後他陰沉著臉拂袖而去，說再給我五天時間考慮。
「這個我隨便問問，隨便問問。」離淵被我掃了一眼，嚇得滿頭大汗，其他傢伙忙轉過身子，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但我知道他們其實都在豎起耳朵聽著。
聽到斬草除根這幾個詞，我腦海轟了那麼一聲，混沌一團，他接著說什麼，我都聽不進去了，整個身體像一下子墜入了冰窟，冰冷一下子將我包裹。
五天過去，他問我是不是改變心意，我答否。
「西凌攻打我們涼州那麼多年，都無功而返，如今雖然皇上易位，但兵馬還是原來的兵馬，西凌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年半載變得成為當世霸主，即使你親自挂帥攻打涼州，也未必如你所願。」
「西凌已經不是第一次攻打我們涼州，雖然每次都來勢洶洶，但最後都灰溜溜而回，所以我認為這次也不會例外，如果他們敢再來，我們打得他落花流水。」離淵豪氣地說，說完還揮舞著拳頭，似乎敵人就在身旁一般。
我約冷凌風到來福樓相見，自從冷凌風娶了青煙，我就不願意到冷府，我不想看到青煙，我一直沒放棄派人尋找小歡，錢長鳴說小歡應該安全，因為她曾經去了一些商鋪取了部分珍貴的首飾，甚至黃金。
「我再給三天時間你考慮，我要你做我的皇后，我要你做我的女人，生生世世陪在我身邊，小鬼，我真的想瘋你了，你為什麼就不願意做我的皇后，我們不是說好，此生不離不棄嗎？」那天他看著我，眸子一片碎光。
「變了心的女人最是無情。」他對我說，聲音帶著恨意。
「我沒事。」我向他寬慰笑笑離開了，他沒有再說什麼，多年相處，他知道我並不想說話，走遠了，似乎聽到身後有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小鬼，能不能為我稍稍退一步？我為皇，你為後，日後你們楚家只會比現在更加顯赫，你們涼州百姓會比現在更安穩。」他看著我，目光灼灼。
心感和-圖-書覺一點點收縮，我將頭微微仰起，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回船艙。
「你們有幾個都是當爹的人了，還好奇如婦人，你不怕人笑？你不怕你們的手下笑？」我板起臉呵斥他們，他們呵呵直笑，有幾個臉兒有點紅。
「就知道你小子知道內情，居然說什麼都不知道，今晚廢了你小子。」這時有人咬牙切齒說了一句，聲音有點小，聽不大清楚，但我還是聽出是陸彥的聲音。
「你說好不中途棄我的，你背信棄諾，你言而無信，我還在等著你，你卻愛上別的男人，你卻要另嫁他人，你——」他吼我，聲音嘶啞，整個人的情緒有點失控，這樣的他，第一次見。
「我也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西凌不先攻打我們涼州，無論他日我們涼州如何發展強大，絕對不先攻打西凌，如果我們楚家不發兵，憑冷家的實力，他絕對不敢與西凌抗爭，你覺得如何？」我對他說，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讓步，這是我能對他做出的承諾，他沉默了。
「你這是緩兵之計，冷家隱藏的實力根本不是你所能估算，如果連吞土國、吐魯，聖女三國，實力不容小覷，聖女國現在雖然沒落，但這個國家幅員遼闊，物產豐富，如果這個國家，都成了冷家的囊中之物，假以時日，冷家必稱帝，狼虎養成，後患無窮。」聽到他這麼一說，我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再次熄滅。
我剛準備走的時候，小禮他們已經將飯菜端了過來，大家都要我吃過飯才走，我本約了冷凌風，但他們盛情難卻，也不好拒絕，其實我大願意跟他們一起吃飯，喝酒我可以大口大口喝，但吃飯我總是慢吞細咽，每次吃飯，他們都會偷偷瞄我，一邊瞄就一邊笑，弄得渾身不自在，而這次也不例外。
「如今你新登基為王，根基未牢，就發兵攻打我們涼州，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我們涼州雖並不是無堅不摧，但至少實力擺在這裏，即使你攻打下涼州，也損兵折將，到時覬覦西凌的國家趁機攻打，你不怕到時會因小失大？請皇上三思。」我對他說，我希望用我的言語化解這場戰爭。
「小伊，我想沐浴更衣。」
「不關我事，我什麼都沒說。」雷諾突然說，一副急需向我證明清白的樣子，他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我去到來福樓的時候，冷凌風已經在廂房等著我，我們見面，直接談部署，商議完從來福樓回來，已經是深夜，臨走時，冷凌風問我有沒小歡的消息，我沒答他。
「離淵，你有話要說？」我拿眼看了看離淵，這裏面就數離淵最多話，他這般欲言又止，扭扭捏捏倒真是少見。
「你就不再想想？」他的聲音加大力度，一聲聲撞擊在我的心中，那眸子甚至帶著憤恨與怨氣。
「為什麼不願意做我的皇后？一
和-圖-書起坐擁萬里江山，不是很好嗎？楚漫雲，你究竟在想什麼？」
「過了今天，你之於我是西凌的皇上，我之於你是涼州城城主的女兒，雷諾，送客。」我站了起來，我們都沒錯，我們都無情，我不肯為他退一步，他又何曾為我讓一路？不是無情，只是無緣，不是不愛，只是不能愛。
其實他這樣回答，是我意料中事，他現在的身份，是西凌的帝王，他捍衛的是他萬里江山，守護的是他腳下的子民，他這樣做，一點都沒錯，雖然這些我都明白，但聽到他那句斬草除根，我心還是顫了顫。
聽到我的話，眾人連最後一抹笑容也隱去了，都開始嚴肅地敲定這次的作戰部署，應該派多少人去？應該用哪個營？具體應該採用什麼戰術？等一切商議完畢，已經夕陽西下，一天過得真快。
「你真的要放棄我？」他看著我，眸子猩紅。
「大小姐，你覺得呢？」陸彥問我，聽到此話，所有人都拿眼看著我。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過往一幕幕在腦海飛速閃過，在蛇島我們血染衣泡，背靠著背同生共死，天都峰他滿手是鮮血，天雨路滑，但他依然艱難背著我，一步步往上攀登，寧靜的夜晚，我們狂野而火辣地親吻，還有——
「我想好了。」我答。
「當斷則斷？你——你——你——你還當真洒脫！」
「雷諾說得不錯，這次西凌對我們涼州志在必得，而秦厲是有勇有謀之人，並不是一介武夫，也不是白面書生，他的武功甚至在我之上，手段的狠絕，殺伐果斷，猶勝我一籌，我說這些並不是長他人志氣，滅我們狼雲軍威風，而是要讓大家知道，秦厲這人不簡單，此戰關乎我們涼州生死存亡，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我是愛他，但這愛還沒有深到我可以不顧一切，將涼州拱手相送，他許是愛我的，但他的愛，還沒有深到為我放棄他的宏圖霸業，為我讓他的江山埋下隱患。
「你想好了？」他問。
「你——你——你是不是真的愛上他了？你真能做到這般斬釘截鐵，你怎能這般無情。」他看著我，目光帶著怨，帶著憤恨，他不知道，我這般做無關情愛，只因家國。
「嗯」冷凌風看著我，目光沉沉。
「現在大敵當前，正是用人的時候，現在不宜廢人，各位兄弟三思而後行。」雷諾忙說，結果誰也不接他的茬，他嚇得臉兒都白了，我聽著又好氣又好笑。
中午，召集眾軍營首領商議，離淵最近，來得最快，接著是駱虎、牧歌，牧風、孫周、陸彥他們都來了，估計是趕得急，有些額頭還滲著汗。
他容不得涼州繼續強大，而我們為了立足，為了生存，又不得不讓涼州不斷變得強大，強大到任何國家都不敢覬覦，如果我不退步，西凌與涼州的戰爭無可避免，但這hetubook.com.com一步，如何能退？我狠狠看了他幾眼，看得甚至有點貪婪，因為我知道，再見已經是死敵。
聽到這消息，我懸起的心落了下來，這事我沒有跟冷凌風說，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他已經娶了那個叫青煙的女人。
他定定看著我，我靜靜看著他，最後朝他搖了搖頭，他笑了，笑聲直衝雲霄，但卻凄厲得讓人心寒，如一隻受了傷的野獸。
「我們是不知道大小姐心裏怎麼想，戰場上如果與秦厲相遇，我們應不應該——大小姐，心裏是不是——大小姐，當我沒問過，這話當我沒問過。」陸彥問到最後，就結巴了，牧歌則從頭到尾沒有吭聲。
聽到他的話，我知道多說無益，他站在國家的立場，要將存在的隱患消滅在搖籃中，他沒有錯，我為了家族興衰存亡，奮而抗之，也沒有錯，他不會放棄攻打涼州，而我會始終如一站在這片土地，捍衛著涼州，他與我，是死敵，即使不是你死我亡，但絕對不能並肩，此生註定無緣。
「十歲那年，楚寒劍要我出外歷練，要我帶著兩袋黃金招搖過市，結果引賊無數，一路遭到不知道多少歹徒襲擊，他救了我一命，但拿走我兩袋黃金，我沒聽清楚他的話，到了另外一間客棧等他，結果等不到他送黃金回給我，只得空手回來，被楚寒劍打了六十軍棍，我心裏耿耿於懷。」
「雷諾，今晚不好好交代，廢了你。」不知道誰有輕輕說了一句，我停了腳步。
「當斷則斷，你我不可能了，他日再見，你我是敵人，我不會對你留情，你也無須對我留手，成王敗寇，各憑本事，就算有一天，你將我斬在刀下，我也不怨你。」
「你們別問雷諾了，他也什麼都不知道，你們想知道什麼，我說好了。」
「我們是互相放棄。」我答，他後退了幾步，閉上了眼睛。
除了沐風與我年齡相仿，這裏個個都比我大，平日我呵斥慣他們了，所以感覺自己要比他們年齡還大，但除了牧歌，大部分都有女人，一涉及男女情愛這事，我感覺在他們面前就變得矮了一截。
「如果西天翼在位時，你可能顧忌他言而無信，傷害你們楚家軍，但如今是我在你身邊，我可以向你保證，一定善待楚家軍，一定善待涼州子民，一定珍你重你，我不會再騙你。」他對我說，眸子深深，帶著渴求，帶著情意。
「我再給半個月時間你考慮。」他說，沉穩平靜的聲音沙啞得很，人生如若初相見，我一定離他有多遠就多遠，這樣該少了多少痛楚。
我在床上睡了足足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也沒餓醒，第二天早上醒來，梳洗完畢，吃了早點，我騎馬去了各地軍營，現在的局面形勢，容不得我傷秋悲月，既然要打，我就要做贏那一個。
「楚漫雲，你有沒腦子，做一國皇後有什麼不好？我和_圖_書不是向你保證，我一定善待涼州子民嗎？為什麼非得你死我活？」他還說楚漫雲，你知不知道，這場仗一打，你我咫尺天涯了？他說的我懂，我真的懂？但我沒有得選擇？
三天之後，他站在船頭，高大的身軀挺拔如山，但眸子布滿了血絲，顯然好幾天沒睡了，我覺得眼睛有點痛。
「小姐，我這就去。」很快溫水送來，我將整個人浸入溫水當中，但身體還是感覺不到暖意，心還是飄飄悠悠的，無處安放。
心一下子冷卻下來，人也清醒了，在這一刻，我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楚知道一個事實，我和秦厲這一生不但做不成夫妻，並且只能做死敵，冷家是寧死也不會屈服西凌，更不用說主動投降，我不能棄冷嫁不顧，這是不義，這麼多年了，冷楚兩家風雨並肩，這情誼數十載，豈能因為我一己之私而斷？
這一步如果我退了，帶給冷家軍絕對是滅頂之災，這一步我如果退了，我等於親手將冷凌風，冷老爺子，甚至那些我所熟悉的冷家軍送入地獄，如何能退？
「大小姐你跟那個秦厲是不是——那個——一直沒嫁，是不是——」
回到楚府，楚寒劍已經等候在門前。
等我吃完，發現所有人碗都空了，還是我吃得最慢，但不管怎樣，我吃完了，正想向他們告別的時候，離淵嘴巴動了動，似乎有話對我說，可惜這聲音太小了。
如果我的心在剛剛有所動搖，如果我在剛剛對我們兩人還抱有希望，那現在的我死心了，徹底地死心了，秦厲說得沒錯，橫亘在我們之間的不僅僅是我對他的怨或恨，還有彼此的家國，日後開戰了，橫亘在我們之間的就是那些死去士兵的鮮血。
聽到我的話，他的臉一下子僵了，那雙寒星般的眸子直直看著我，帶著絲絲疼痛，對上這樣的目光，我覺得自己整個口腔都是苦的，澀的。
以前想著自己終有一天要嫁人，所以費心地培養了一批得力悍將，想不到如今大派用場，他日萬一，我真死在沙場上，他們也會替我守衛著涼州每一寸疆土，看著他們，心中寬慰，這些年了，不是親人，卻更像親人了。
「十五歲我到外面遊玩，我再次遇到他，為了追回那兩袋黃金，還要討回那六十軍棍，我下海追他，途中發生了大風浪，我們被困蛇島，九死一生，後來就這麼好上了。」說到這裏，我的聲音低了低，屋內變得更靜，我聽到他們的呼吸聲粗了。
「做好迎敵的準備，他一定會攻城，時間大概在半個月之後。」下了船，對冷凌風說，說完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想說，明明什麼都沒有干，但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走了，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這有什麼好問，天色不早了，回去吧。」就在這時，牧歌說話了，聽到他的話，我鬆了一口氣，一屋子裡的人似乎也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