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拿著一隻醉雞去找小狄，他正一個人坐在角落裡，不知道想什麼？我突然覺得這孩子特別孤獨，有點像年幼的李軒，畏懼父親，但有渴望得到父愛，只是李軒沒有他反抗得那麼激烈，敢咬自己的親爹來著。
「小婷，你的——」
「公孫大哥——」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這孩子的娘再不濟，也不能當著孩子的面說，但如果我知道這小傢伙的娘是青煙，估計我也不會這樣瞪公孫宇，畢竟我對她當年搶了冷凌風，導致小姐遠走北國，幾乎難產而死的這段經歷，始終不能釋懷。
當天小狄坐在他娘的床上哪都不肯去，似乎離開一會，他娘回來，他就再也看不著一樣。無論我提議爬樹，還是去抓魚，小傢伙都不為所動，除非丫鬟給他送飯，才從床上爬下來，但依然不肯踏出這房間，直到第三天，公孫宇硬是將他抱走，一直安靜的小狄這回又踢又打又咬。
這個消息傳出不久，北國很快又傳出賢太妃離世的消息，滿朝悲痛，感嘆如花年齡，卻香消玉隕，甚至有些人還說我是因為北天帆封后之事大受刺|激而死。
「很好吃。」公孫宇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伸出筷子嘗了幾口，然後讚歎道，小狄嘴角高高的揚了起來。
「他還說了什麼？」我瓮聲瓮氣地問。
「小狄，你娘有事離開一段時間。」公孫宇這般對小狄說。青煙走了？怪不得她昨天說日後孩子辛苦我，我又不是在這裏長住，這女人怎能把孩子託付給我，自己跑掉呢？
我跟他一起吃東西，一起捉蝴蝶，莊園後面還有一條小溪，我拉著他一起去捉魚，我發現這傢伙文靜得像當年的北淺淺，只看不動手，不過當他看到我捉了一條魚之後，那眼睛放了光，也跟著下來了。
我就這樣離開了北國，離開了曾經讓我窒息的皇宮，離開了那些勾心鬥角，開始了我平淡而自由的生活。
因為提前打點好，我和小婷順利去到古小柔的落華宮，那邊有古小柔打點，沒有任何阻礙。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他，小孩看了我一眼，又將頭低了下去，雖然這小傢伙看著十分乖巧，但卻有著拒人千里的冷漠。
「打我咬我踢我，你娘就回來了？咬死了，你去哪找一個爹回來？你娘只不過外出一段時間，又不是不回來？你是一個男子漢，有本事，下次有什麼話就對你娘說，你不想她走，你就開口留，就知道在這裏發獃咬人，一點出息都沒。」
「嗯」
「聽說你今天出門張望了數十次，想我了？」公孫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公孫宇呆了好久，直到手中的那條魚幾乎燒成了炭，他才若無其事的嗯了那麼一聲。自這之後，小狄很努力地開口說話，雖然還說不出完整連貫的一句話，但個別字眼已經很清晰，兩父子的關係也融洽了不少。
青煙沒有待太久就離開了，她走的時候，公孫宇扭過頭，不去看她一眼，表情依然彆扭，等小狄離開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問：「她真是小狄的娘？」
公孫宇隔一段時間就外出，時間不是很長，以前公孫宇回來，這傢伙拽才拽得他出去，現在公孫宇那天，他從早到晚到門口張望不下數十次，眼巴巴的似乎很焦急，但公孫宇回來了，他又站得遠遠的，似乎回來的那個人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這傢伙還真夠彆扭的。
娘的死，讓我無法原諒自己。
「原來小葉也等不及了，乖，明天才成親，再想我也忍耐一天。」他笑著說，心情極好地離開了。他走後，我納悶了，我那麼熱情幹什麼？是被他美色迷惑了？我從來不去想，有一天我會愛上他，我總覺得我愛的一直是公孫宇，即使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我以為這傢伙三五年都不回北國，卻不曾想他現在正是在回去的途中，而不久之後，這座古落山和附近的城鎮被北天帆的人翻來覆去搜了無數次，只是我早已離開。
「太妃棋藝不錯，經常跟皇上下？」
第二天醒來，他還在沉睡，粉|嫩的小臉帶著甜笑，看著心突然柔軟成一團。我度過了十天愉快的日子，這十天這小傢伙的娘從來沒有出現過，問丫鬟，丫鬟吐吐舌頭，說莊主從不許提，那我只好作罷。
「公孫大哥，你哪整來的？西凌離這可有萬里之遙。」
封后的儀式冗長，北天帆牽著我的手，一步又一步登上登天壇，六年前，牽著我手的人是先帝，那手乾枯而冰寒。六年後，牽我手的人是先帝的兒子，他的手溫暖而有力，短短六年，我嫁了兩次，嫁了兩位皇上，他們是一對父子，這感覺像是發了一場夢，一場荒誕得沒有一點真實感的夢。
「莊主，少爺今天拿回那條魚抓得太緊了，已經死去多時了，還死得很難看，還要不要？」廚娘問。
「拆了，小葉再給你建一座，你看，這全是寶貝。」我揚了揚手中的包袱，笑眯眯地說。公孫宇笑，狹長的桃花眼在晚霞的映照下，顯得更加迷人。
「朕要娶立你為後。」我捧著茶水的手抖了抖。
聽到這些我一笑置之。因為一國不能無後，大曆公主又已經在途中，聯姻關係到了兩國情誼，北帝的親事並沒因太妃的離世而取消。
「要，他整死的就弄給他吃，專門用一個碟子裝著。」公孫宇吩咐道，這人還真是的。
「這裏那麼隱蔽，皇上是找不到的，大小姐，我們就住這裏吧。」
和*圖*書小婷雙眼亮晶晶地打量這莊園，一臉的歡喜，許是一年的居無定所，讓她這傢伙也想安定下來，而我這樣走了一年，也累了，正想歇歇。
「大小姐，我們這是去哪？」
而這一年聽說被莫楓娶妻了，妻子叫小淺，聽到這消息，我笑了。
那天晚上，公孫宇呆在小狄的房間不出來，第二天小狄恢復了原樣，起碼表面上看不處有什麼異樣，不知道公孫宇用了什麼招將這傢伙哄好了，不過小狄很努力去說話，三個月之後，他已經能說一些簡單的話。
我的禮物是一條漂亮的衣裙，顏色料子款式都是我所喜歡的，這傢伙的眼光就是好，小婷的是一盒上好的胭脂水粉，高興得不行。
小淺，我們好久不見了。
這天晚上，我們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澡，這裏的丫鬟清一色全是十四五歲的少女，天真明媚，清麗可人，跟她們混在一起，感覺自己也回到十四五歲的時光。
「你知道你咬的是誰嗎？有你這樣做兒子的？」
這兩個口是心非的傢伙。
「今天那條小皮鞭呢？怎麼不見了？」公孫宇自言自語地問，我低頭一看，果然是不見了，不知哪個丫鬟拿了。但第二天我卻在小狄床底下發現了那條小皮鞭。
「不是，小狸不見了，我去門口等他。」小狸是廚娘嬸子養的一條小狗。公孫宇臉色不好，我笑。
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我發現我對公孫宇與青煙的關係只是愕然，而不是妒忌。我對他有了一個兒子，是驚訝，而不是難過。以前我記得只要想起他那些妾，我心裏就十分的不舒服，現在感覺怎麼不一樣了？
「睡不著？」公孫宇笑著問我。
「啊？」我愕然地看著他。
「這牙齒倒越來越有力，看來給這小子吃得太飽了。」公孫宇看了看他手臂的牙齒印，笑了。
「別揉了，是我，再揉，眼珠都揉了出來了。」公孫宇大笑朝我走來，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心灑滿了陽光，原來這世界有時真的那麼美好，莫非這就是緣分千里來相會？
「我出去應付一下文武百官就回來，等我。」北天帆離去時，在我耳畔輕輕地說，聲音帶著曖昧，帶著濃情。
軒兒說娘的死與我無關，他說娘死得很安詳，他說娘死之前那天還輕撫著他的臉龐，很是溫柔，他說娘還贊我能幹，說比她強多了，她終於可以放心了，他還說娘是帶著微笑離去的。
「青煙——」我愣住了，小狄的娘是青煙？公孫宇和青煙——這兩個百竿子都打不上關係的人總么會——
「太妃？不是說你已經——」
「怎樣？味道不錯吧，當年為了哄你家小姐一笑，都不知道糟蹋了多少雞，才練就這等手藝，結果都白白便宜你這讒嘴的丫頭了。」公孫宇笑著說，聲音帶著一抹溫柔。我嘿嘿笑，有些不好意思，為自己當年的無恥行為。
雖然他一條都沒抓到，就連只小蝦也沒摸上來，但那臉紅撲撲的，似乎比我還興奮，傍晚我們把這些魚交給煮飯的阿姨，香噴噴吃了一頓。
「還有北國的護龍司，你的弟弟下個月娶妻，北帝賜婚，聽說女子有才有貌，是古司馬之女。」聽到這消息，我倒吸一口氣，我記得軒兒說過此女極丑，這北天帆一定是惱恨我，報復李軒來著，這心胸狹窄的小氣鬼。
「男孩子不喜歡皮鞭，小刀，還想要胭脂水粉？」公孫宇問，小狄還是不動，兩父子似乎又僵持起來，僵持了一會，公孫宇把皮鞭扔了，小狄跑掉了，這兩父子還真讓人頭疼。
宮中很快傳出北國與大曆聯姻，北帝娶大曆的明月公主為妻的消息，五月初八進行封后大典，如今明月公主已經在途中，除了明月公主的美貌讓百姓關心，那豐厚的嫁妝也為人津津樂道，明明只是一個假儀式，但小姐卻弄得我真像從大曆出嫁一般，嫁妝豐厚得讓人咋舌。
「皇上還說姐姐對他有情有義，他也定不會負你。我想皇上女人雖然是多點，但姐畢竟也是他的人了，不嫁似乎是姐吃虧，軒兒看皇上倒挺有誠意，你們又兩情相悅，自然就不反對。」
因為公孫宇回來，小狄吃飯特別快，吃完乖乖坐在那裡，等所有人都吃飽了他才站起來離開。
「不是。」軒兒忙擺手搖頭，然後在我的吃人的目光下落荒而逃，怎麼叫也不再回頭，現在腳長了，溜得還真快，我是長姐，我的親事什麼時候輪到他做主了？
「到處走走，走到我不想走就停下，又或者遇到你我看上的男人，也可以停下。」我笑著說，心情特別好，抬頭天空湛藍湛藍的。
「在古夏住膩了，搬來這裏住一段時間，如果小葉子喜歡，可以把這裏當自己的家，在北帝沒過來拆了它之前。」公孫宇笑著說。
走的時候，我帶了兩個包袱，一個包袱裝著幾件簡單的衣服，另一個包袱是我曾經整理好的寶貝，裏面隨便拿出一樣，都夠我吃住一年。
我關上門，躲在陰暗床底哭得像淚人一般，我無法相信娘是笑著離開的，我無法相信娘死得很安詳，她一定是怪我，她一定是怪我害死了外公，害得羅家家破人亡，她一定是愧對羅家，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一定是我出生的時候，沒將我活活掐死。
第二天，我們繼續去後山捉魚，這次小狄抓了兩條，我5條，公孫宇六條，看到夠吃了，我們
和圖書就架火烤魚，正烤得金黃飄香之時，北天帆出現了，出現得很突然，沒有任何預兆。
今天的天氣有點悶熱，四周沒有一絲風，弄得我胸口悶悶的，呼吸有些不暢。
等了這麼多年，我終於等到他宣布太妃死去了。
「真的要走？皇上他——」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姐姐？你竟然哼都不哼一聲，就將你姐姐賣了？我有說過要做皇后？」剛剛還在鬼哭神嚎的李軒立刻閉嘴，有點心虛地看著我。
玄木在羅音的墓地附近搭了間草廬，他說終於可以天天看著她了。
「朕今晚不走了。」他抱起我往床走去，眸子帶著情慾。
早上李軒過來，我叫他坐下，然後狠狠地敲了他幾下腦瓜，他現在已經比我高了一個頭，站著我敲不到他的頭。
為什麼在皇宮的時候，我想的是公孫宇，如今出了這皇宮，我卻想的是他？我這是怎麼了？以前見到公孫宇，我都會臉紅耳赤，心跳如雷，連抬頭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竟那麼坦然的面對著他？
「天帆的棋藝獨步天下，從小到大，我們不知道廝殺了多少局，但卻還沒有贏過他，太妃雖然還是缺少點火候，但看得出是經過天帆的指導，某些布局很是相似。」
我們就這樣走了一年，騎著駱駝穿越大漠，徒手登上高峰看日出，坐著漁民的船隻出海，跟隨漁民打魚捕蝦，到喜歡的鄉野，會住上一頭半個月。
「小葉，我想你了。」大婚前一天夜晚，他突然過來，從背後緊緊摟著我，呼吸灼熱，我感覺我的身體的血也伴隨著他的體溫漸漸發熱，他這樣摟著我，我竟然覺得無比舒服，但恰好這時，我從他身上聞到淡淡幽香，這是花的香，還是鳳美人身上獨有的幽香？他剛剛在含香宮纏綿一番才過來？
「路過順便進去瞧瞧。」我笑，說他專門來看兒子，我又不會笑他。
「不要？」公孫宇試圖將火氣壓下來，聲音還是很平和。
小狄沒說話，反倒朝他另一隻手示威性又咬了一口，但終是心虛，這下只是輕咬，牙齒剛碰到人就溜了，走之前還回頭掃了一眼那隻還沒有吃的醉雞，顯然他是被香味吸引來的。
「也是，明天才是朕和小葉的洞房花燭夜，但朕怎麼覺得那日子那麼難熬？」他眸子迷離，帶著難耐的情慾，讓人窒息的深情，他深深地吻著我，吻得那樣纏綿繾綣，直到兩人呼吸有些粗重，他才含笑離開。鬼使神差，他離開之時，我竟把他扯了回來，狠狠地親了一口。
說話間，一個八九歲漂亮得不像話的男童走了進來，他朝我看了一眼，朝桌子上的雞看了一眼，然後抬起頭怯怯地看了公孫宇一眼，就站在他身邊不吭聲。這小傢伙竟有著跟公孫宇一樣狹長的桃花眼，我驚得有點說不出話來。
「不過我去查過，這隻不過是謠言，估計是北天帆想藉此引你回北國，如果你想回去，還真可以趁這個機會。」聽到公孫宇這話我放心了，我好不容易出來，怎想著回去？
「孩子的娘在不？」聽到我這樣問，公孫宇的身體明顯一滯。
「小狄估計想吃醉雞，反正吃不完，一會叫人給他送去。」
小家狄越來越依賴我，而我也實在是喜歡，決定認他做了乾兒子，公孫宇欣然答應，一個多月之後，我們在後山烤魚吃，小狄朝他喊了一聲爹，雖然有些含糊，但我們都能清晰聽到。
在我的調|教下，這小傢伙開朗明媚多了，我們玩的時候，公孫宇都在一旁看著，但漸漸也參与進來，只是父子倆有接觸時，公孫宇顯得僵硬，小傢伙則彆扭，漸漸就自然多了，偶爾公孫宇幫他擦汗，他也不再皺眉，甚至有時不自覺牽著公孫宇的手。
聽莫楓說長公主北淺淺已經恢復了神智，只是她不肯回皇宮，不肯見北天帆，甚至在莫楓面前繼續裝傻，不肯承認自己已經清醒，莫楓笑得有些無奈，但又帶著幾許溫柔，我真希望她們有一個好的結局。
他後面說什麼，我已經聽得不是很清楚，腦海只是不停得回蕩他剛剛這話：「朕會找一個理由向天下宣布，太妃她已經病逝，從此這個皇宮只有皇后，沒有太妃。」
「如果你爹聽到你叫他，一定很高興的。」雖然小傢伙不吭聲，但別人不留意的他的時候，我看到他在張開嘴巴，努力地練習著，那嘴型就是在練習叫一個「爹」字。
「他說姐平日雖然不承認，但兩次捨身相救，很明顯就是對他傾慕已久，只是臉皮薄，不肯承認罷了。」
「好吃嗎？」我問他，他點了點頭，然後從雞腿撕了點肉給我，我接過吃了，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有了點笑意，狹長的桃花眼有點亮。雖然他乖巧的氣質與公孫宇不大一樣，但就那眼睛都不得不相信他倆就是父子。
我笑，不就就跟他學的嗎？
古夏政權穩固之後，公孫宇辭官離開，即使龍七再三挽留，我再也沒有聽到有關他的消息，只是知道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橫跨數國。
我突然記得古小柔曾含羞答答地說，她侍寢當夜，皇上很溫柔，很體貼。我似乎忘記了他還有很多女人，我離開他怎會難過？說不定一兩天過後已經忘記我這號人了。
「在，在莊園最偏西住著，省得碰面。小狄她硬塞到我這邊。」公孫宇淡淡地說，記憶中公孫宇對女人都是極好的，但對這個他孩子的和-圖-書
親娘似乎十分不待見，這還真讓人好奇。
「就這點出息？溜了一條，你捉回兩條更大的。」公孫宇走了過來，輕輕颳了一下他的鼻子，小傢伙彆扭地轉過身子，但眼眶不紅了，到了傍晚，還真給他抓了一條，這些他不敢再跳，緊緊握著，不肯松一下，也不肯再捉了，看著時間不早，我們就回去了。
「所以你就將你姐給賣了？」
他那帶著曖昧，帶著濃情的話語，這些日子總不斷在腦海回蕩，甚至兩人獨處的一些片段，都不時襲擊著我，揮之不去，趕之不走。
「皇上還說了，這朝中很久沒辦喜事了，如果他娶不成姐姐，那朝中也得辦點喜事，沖沖喜，去去晦氣。他說古司馬有女初長成，出落得如花似玉，與我很是般配，如果他封后不成，就給我們賜婚，我偷偷去瞄了一眼那古家小姐，長得還真是丑。」
小狄聽完不哭不鬧，很安靜地走了出去，似乎沒事一樣，但走了幾步，他突然發瘋一樣朝他娘的住處跑去，我擔心他，趕緊跟了上去，青煙的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可惜卻空無一人。
「不送，咬了我還給他送好吃的，下次還不咬得更起勁？」公孫宇氣呼呼地說，我笑，還真夠小氣的，還跟個小孩子較什麼勁。
「公孫大哥，你怎麼在這裏？」我的聲音掩飾不了我的興奮。
「其實也不是因為這個，我聽說宮變那天，皇上替你擋了幾刀，可見對姐你情深一片，更何況皇上怎麼說也是北國第一美男子，配姐姐你怎麼看都——」
「你是想說綽綽有餘是吧？」
兩對狹長的桃花眼在燈火下，冷冷對抗著，這父子倆的關係似乎不是很好。
「小狄，你爹回來了。」看他不動，我拉起來，雖然他很不情願，但還是站起來了，出到外面，丫鬟們正圍著丰神俊朗的公孫宇笑逐顏開。
「這是——」
第二天我答應了北天帆，他笑了。
第二天，莊園管家跑過來給了公孫宇一封信，公孫宇看后很久都沒說話。
「不要那麼快回來，要不文武百官會笑話你的，我今夜會等你。」我說。他大笑而出，笑得無比舒暢。
「小葉，我今天特意過來謝謝你。沒有你許我這輩子聽不到小狄喊我一聲娘，這孩子以後辛苦你了。」青煙的眸子有些朦朧，如煙霧一般。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下了很久都沒停。我們悶得發慌，好在他隨身帶了棋，我們於是在這裡在這個破廟下了一天棋。
第二天在胡公公的安排下，我順利坐上了鳳輦，裏面放著一套嫁衣，還真漂亮，小婷幫我穿上，然後細細打扮。
「皇上有什麼事請說。」
「真不打算回北國？北天帆對你這丫頭似乎倒是認真的。」我搖了搖頭，因為我跟他的關係，羅蘊才會變成這樣，因為幫他，娘才自殺，娘的死，是壓在我心頭的一塊大石，讓我的心充滿了罪惡與愧疚。
「小葉子，你嘗嘗，小狄捉的魚。」我的笑容還沒有斂去，公孫宇已經將碟子放在我面前，還朝我擠了一下眼。結果這條小魚死去多少時的魚就這麼輪著吃光了。
公孫宇的確是一個極會享受的人，雖然只是一間客房，但奢華舒適的程度不下我曾經的寢宮，我懶懶伸了一個腰，一夜好眠。
北天帆大婚的第二天宣布皇后染病，需要卧床靜養，不少人以為公主身體弱，承受不起皇上的如火熱情，過三兩天就會好起來。但這公主一病就是一年，雖然宮中太醫頻繁診治，宮娥也不時煎藥，但公主卻並不見好轉，除了北天帆與幾個宮娥，竟無人見過公主真容。
多了幾分親人般的親昵，反倒少了那份心跳與遐想，甚至連他有了兒子，我也沒有太多的想法。
「他叫小狄，他娘估計是做虧心事多了，報應在孩子身上，他現在還不會說話。」公孫宇皺眉說。
餘下來的日子，我教小狄爬樹，跟他盪鞦韆，他第一次捉到一條小魚，興奮得跳起來，不想腳下一滑，整個人摔了一跤，泡到水裡，當他爬起來的時候，全身濕淋淋，手裡的魚沒了，那小臉綳得緊緊的，眼眶紅紅的，就差沒掉眼淚。
「至於你的身份，朕會找一個理由向天下宣布，太妃她已經病逝，從此這個皇宮只有皇后，沒有太妃。不過如果你嫌麻煩，你願意用李葉這身份，你敢嫁，朕也敢娶，大不了兩個一起遺臭萬年。」他笑著說，目光閃閃，帶著讓人心顫的柔光。
「小葉，今天我感覺這才是我真正的娶妻，今天晚上才是我想要的洞房花燭夜。」
但晚上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卻不能成眠，我離開皇宮都已經一年多了，他也應該將我忘得差不多了，為什麼他還在尋找我？
「小葉子，你的——」
以前的我貪圖享受，喜歡熱鬧，哪裡人多往哪裡湊，哪裡酒香肉香往那裡趕，但現在卻喜歡去一些荒蕪人煙的地方，感受那裡的寧靜安詳。
我默默地看著，有點想笑，公孫宇這傢伙素來嘴刁。
自從娘過世之後，我就更堅定要離開這個皇宮，雖然我一直沒再提起娘，但娘的死始終是我心中無法邁過的坎。
「皇上說了你們倆早有夫妻之實，是時候給你一個名分。」聽到這話，我的臉立刻漲的通紅，這樣無恥不要臉的話，他竟然對李軒說？
「明天，不是成親了嗎？我們等那天好嗎？」我突然有點抗拒他的懷抱，厭惡他身上淡淡的幽香。
「這和圖書樣的莊園，你公孫大哥有十幾處，他拆了，我帶你去別處去。」公孫宇豪氣地說，我還沒有表態，小婷已經拍起手來，興奮雀躍得不行。
晚上大家吃飯，小狄顯然還在興奮中，當廚娘將那條小魚專門端到他面前之時，他的雙眼綻放著耀人的光彩，他拿起筷子，但猶豫了一會又停了下來，我正納悶的時候，他竟然將碟子堆到了公孫宇的面前，示意他吃。
「姐，痛——」我敲得很用力，他痛得大叫，小婷笑著走了出去。
「朕都安排好了，這事朕已經徵詢過李卿家，他不反對，你的身份，我也想好了，你是冷凌風的義妹，到時就用大曆公主的這身份嫁過來，自然這隻不是一個儀式，送親隊伍進入皇宮，你再坐入鳳輦即可。」
自宣布太妃逝世之後，我一直躲在北淺淺的寢宮裡面，這兩個月很少見到北天帆，有時我會在想，他今夜是在鳳美人那裡留宿，還是寵幸古小柔？是摟著哪位貴人在賞花，還抱著某位才人彈琴吹蕭？
「小葉，好久不見了。」青煙朝我微笑，自然得我們昨天才分別，然後蹲下身子，輕輕撫摸著小狄的髮絲，動作很輕柔，我張張嘴，我無法說得出一個字，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除了那雙眼睛，哪點像我？」公孫宇又補了一句，這傢伙怎能這樣說話？這孩子聽了心了想什麼？
「是。」
更讓我納悶的是這段時間，我總是無緣無故想起他，想起他是時而勾魂，時而曖昧的眼神，想起他那時而俊朗得不像話，時而又黑得駭人的臉，我想起大婚那天他溫暖而有力的手。
她們服侍得很體貼周到，又沒有皇宮娥般拘謹，晚上我吃到久違的醉雞，牙齒都香噴噴的，感覺真幸福，似乎夢想成真了。
北天帆撞門而入，硬是將我從床底拽出來，死死抱著我，他含著我眼中的淚，告訴我，他此生定不負我，但我只要我的娘。
「娘——」小狄突然喊了一聲，我剛開始還以為他叫我，自從我認他做乾兒子后，他一般叫我乾娘，但遇到高興或緊急的事情，就會直接省略這個「干」字，但這次他是轉過身子叫，我回頭，身後站著一個穿淡煙色長裙的女子，氣質高雅，眉眼如畫，但那臉卻有兩道嚇人的刀疤，不過她渾身散發恬靜氣息，硬是讓那兩道傷疤柔和了幾分，不顯得猙獰。
「朕有事與你商量。」
「你和青煙——」
「你呢？」
晚上跟他講故事，順便說說我在江湖上行俠仗義的威風事，其實這些都是我瞎編的，但他聽得出神，我覺得十分有成就感，我說的累了，他聽得累了，兩人竟然就這麼睡著了。
「拿著吧。」我繼續微笑著，他再次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聽丫鬟說，他今晚沒吃東西，估計是跟他爹賭氣來著，雖然餓極，但這傢伙吃東西的樣子還是十分文雅，漂亮的臉龐看起來十分乖巧，你完全想不到剛剛他竟然敢咬公孫宇來著。
「還說了什麼？你今天如果敢說漏一個字，我將你剝皮拆骨。」我問，這下李軒反倒有些支支吾吾。
其實我想去的地方很多，我想回涼州看望小姐與冷老爺子，我想去古夏，瞧一眼公孫宇，他可說過出宮后請我吃醉雞，我想去青城，與羅音說幾句話，但這些地方我都不能去。
我回頭看著公孫宇，他自聽到小狄喊了一聲娘之後，已經一骨碌爬起來，沒有剛剛的洒脫自如，沒有剛剛的慵懶閑適，整個人顯得十分不自然。
「皇上沒告訴你，我認人很厲害嗎？」
我們用完晚飯，在樹頭下隨意坐著，天空高原蔚藍，空氣分外涼爽，讓人心情十分愉悅，我在教小狄說話，公孫宇則懶懶地躺在草地上看天空，其實我知道他在聽著小狄說話，
我和軒兒無父無母了。
公孫宇早上離開了莊園，說生意上有事情要處理，十天後會回來。他離開這十天，小婷跟莊園的丫鬟玩得火熱，而我則跟小狄熟絡了，不知道是昨天我請他吃醉雞，還是我特有小孩緣，這傢伙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我身邊。
這一年在古落山上的寺廟避雨，我竟然遇到了北天帆的皇兄北天弘，我趕緊低頭轉身，但他竟然還是認出了我。
十天後，公孫宇回來了，莊園的丫鬟都跑出去迎接，聽說他每次回來都會給這些丫鬟捎點小禮物，這傢伙還真會哄人，怪不得他的那些女人都對他服服帖帖，惟獨小狄一動不動，繼續坐著發獃。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明月公主，如果皇上喜歡你，你就好好服侍他，如果他因此遷怒你，你就說你毫不知情，是我脅迫你，這書函交給皇上，他看了就會明白。」我轉身對站在一旁的一個美貌女子說，她含羞點頭，雙眼大放異彩。
「乾娘——」小狄轉過身子，拉著我的手，十分親昵，甚至帶著幾分自豪。
傍晚雨歇，我們愉快地分別。
休息的時候，我教他說話，叫他叫娘，叫爹。
一向臉皮夠厚的公孫宇的臉竟然紅了起來，似乎這是十分難以啟齒的事情，我也不好意思再問，不過也難怪他難以啟齒，如果我知道他們這孩子是怎麼來的。
「聽他娘說，這是我的兒子。」公孫宇說。
「什麼太妃？」我睜大眼睛迷惘地看著他。他看著我笑。
莊園很大，空氣極好，左邊是大片的山茶花，右邊是無垠的草地，裏面綠藤纏繞，鮮花盛開，蜂蝶起舞，遠處亭台長廊ｈttps://m.hｅtuｂooｋ.cｏm•ｃｏｍ，流水淙淙，還有鞦韆架子，風帶著花的香，大自然的甜，讓人覺得好不愜意。
回到飛鳳宮，我已經有些疲倦。
「我出去應付一下文武百官就回來，等我。」
「大小姐，你真的決定了。」
這一年厄運終於過去了，北國漸漸恢復了繁華，百姓也從死亡、飢餓、恐慌中走出來，火把節如期舉行，那一把把燃燒的火焰，照亮了百姓的眼，也照暖了他們的心，人人都期待著明天的豐收。
「你日後好好照顧皇上。」我沒等古小柔說完就離開了，地道我很熟悉，很快出到外面，外面已經備好乾糧和千里馬，我們按計劃好的路線策馬狂奔。
「你的——」公孫宇的聲音有些僵硬，我抬頭，看到他遞給小狄一條小皮鞭，小狄那眼掃了一眼，眉頭皺了起來，顯然不喜歡。
小狄沒有表示不滿，也沒有開口維護他娘，很乖巧地站著，但突然他張嘴朝公孫宇的手臂就這麼狠狠地咬了一口，公孫宇既不動，也不說話，就靜靜讓他咬，等他咬得沒力了，鬆開了嘴，才冷冷地看著他，那眼神連我看著都有點發麻，小狄估計做了壞事，有些膽怯，但卻一直怯生生地回視著。
「這就是他說的定不負我？他徵詢了所有人的意見，為何獨獨沒有問我？他是認定我傾慕於他？他是認定我捨身相救就是因為愛他？
答應他，他才肯宣布太妃已死，他也沒有理由責怪到軒兒的頭上，只是就這樣一走了之，他會不會難過？似乎又有點對不起他，心不知道是不忍還是不舍，有些猶豫。
看著他那背影，我禁不住笑了，以前聽到皇上賜婚，嚇得臉都白了，如今還背地裡偷偷去瞧一眼，莫非長得好看，就打算娶了？看來還真是長大了，我也放心離開了。
「說——」
晚上睡不著，出來逛逛，卻想不到看到公孫宇從小狄的房子走出來。
「王爺好眼光，我好不容易死了，你千萬不要告訴皇上在這裏遇到我。」我笑眯眯地對他說。
「小葉，今天我感覺這才是我真正的娶妻，今天晚上才是我想要的洞房花燭夜。」禮官說什麼，我忘記了，這天我幹了些什麼，我也忘記了，惟獨北天帆這句話一次又一次在我耳畔回蕩，心的某一處軟化成水，我甚至對自己說，不走了，就留在這裏吧。
「小狄，給——」我笑眯眯地將醉雞遞給他，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猶豫了一下，沒有接。
晚上在皇宮閑逛，不知不覺就到了御花園，登上亭子，那天羅蘊就是站在這裏看到我和北天帆的，但今天我登上這亭子，卻看到了北天帆和古小柔，我看古小柔投入了他的懷抱，我看到北天帆輕輕撫摸著古小柔的髮絲，這般的柔情蜜意，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沒休息好，眼睛有些刺痛。
在這如夢如幻的莊園，看到白衣勝雪的公孫宇，我以為自己眼花，將眼睛揉了又揉，他還是笑眯眯地看著我，我以為自己在發夢，將大腿掐得紅紅紫紫。
十四五歲的丫鬟沒事幹，正在花叢里追逐玩耍，笑聲如銀鈴般清脆，如此無憂，讓這個清晨充滿了生機，在這裏不需要裝威嚴，這裏沒有那麼多禮儀規矩，在這裏說話不需要左右衡量，反覆思量，讓人好不暢快。
「北天帆到處找你，還去大曆和古夏要人去了，弄得那邊雞犬不寧，楚合歡現在也在找你。」
如今軒兒能獨當一面，君庭威已死，君家徹底沒落，再沒有人能威脅到軒兒的地位，莫楓，古廷又忠心耿耿，娘也不在了，我更沒有什麼牽挂，還有什麼放心不下？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始終難以成眠，是現在偷偷走，還是——
「承認想我會死？」公孫宇沒好氣地說，我的笑容立刻凝固，這話讓我想起了某人。
我千般設想，但惟獨沒有去想，他是在細緻地布置龍騰宮，他在費心地將我即將入住的飛鳳宮改頭換面，他在為封后大典的事忙碌，希望一切完美得讓我記憶深刻。
他走後，我揭開了頭蓋。
我趁這次政變，將君庭威的勢力連根拔起，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護龍司終於上下歸心，就在鬆一口氣的時候，我娘死了，自殺死的。
龍符我正式交到了軒兒的手中，他已經長大成人，昔日稚嫩的小臉，如今既俊美又堅毅，身姿如青松挺拔，已經是一個英氣的美男子，護龍司與皇權又幾百年那般和諧，毫無芥蒂。
我把公孫宇帶到小狄的房間，從床底拉那個盒子出來打開給他，裏面有鞭子，有小刀，公孫宇皺眉說：「這麼小，就口事心非了，不知道跟誰學？」
我震驚了，我愕然了，我甚至覺得荒誕，比北天帆娶我還要荒誕。
三個月後，我們路過一個小國，誤闖了一處莊園，從此在這美得像仙境的莊園住了下來，結束了四處遊歷的日子，因為莊園的主人是公孫宇。
「大小姐，你今天還真漂亮，可惜皇上沒看到。」小婷不無遺憾地說，其實我也沒看到他今夜身穿喜袍的樣子，估計是極俊美的。
「活該，誰叫你說他娘的壞話。」我沒好氣地說。
看著他一臉的篤定，我知道再裝也是徒勞，並且這傢伙三五年都不回皇宮一次，等他遇到北天帆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我背叛了外公，選擇了與他站在同一戰線，我有情義，他許我為皇后，事情就這麼簡單，這樣的情話他信口拈來，這樣的話，許他不久封后又會對另一個女子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