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風寒

上一回吃藥後再吃糖是什麼時候,他已記不清,大約是還住在西內的時候。小孩子怕苦,娘親總要拿著糖哄著,他才肯吃藥。沒想到時隔多年,竟然還有人拿著糖粒子哄他。
太子身體一向不好,淋了一場雨,又穿著濕衣裳在乾清宮守了半日,回來就覺得頭有些昏。
張羡齡想到這一點,乖乖接過碗,捏著鼻子把薑湯一飲而盡。她將碗擱在桌上,問:「小爺哪裡可送了薑湯去?」
梅香往浴桶里倒了些古刺水,異香撲鼻,這可是三寶太監下西洋帶回來的好東西,尋常花露都沒有這般馥郁的香氣。
朱祐樘的嗓音啞得厲害:「皇爺身體可安?」
梅香見太子妃仍坐在榻前一動不動,為難道:「娘娘要不往屏風后避一避?」
太子這一病就是七八日,張羡齡日日夜夜守在正殿侍疾。
一來一回也沒花多少功夫,那邊回話說太子有些疲倦,已經歇下了,請太子妃不必等。
「我知道是規矩,可這規和_圖_書矩也沒明說,養病時除了清粥就不能吃旁的了呀!這樣,我叫小廚房做些好克化的點心食物,偷偷的送過來,不大張旗鼓,也不叫其他人知道。」
張羡齡聽完點點頭,叫人傳膳。
喝完薑湯,小宮女過來稟告,說是浴湯已經備好了。
張羡齡一聞見姜的辛辣味就蹙起了眉,秋菊勸道:「加了好些紅糖呢,娘娘嘗一嘗,一定是甜的。」
滿滿一碗黑漆漆的葯,一日三餐的喝。張羡齡看著都覺得苦,朱祐樘卻面不改色的喝下去了。
正說著話,外間的內侍高聲稟告,說太醫已經到了。
可是太子妃來侍疾,總要鬧出點動靜來。他倚在枕上,聽見太子妃與覃吉據理力爭。
他睜開眼一看,是太子妃坐在榻邊,正用手背試著他的體溫。她的眉頭緊鎖,一向笑盈盈的臉沒了半點笑意,很嚴肅的樣子。
幾日下來,朱祐樘甚至冒出一個念頭。有她這樣陪著,病一場似乎也不錯。
www.hetubook.com.com太醫這才進到內殿來,請安之後,細細替太子診脈開藥。
張羡齡一向怕苦,因此特意叫人準備了一小罐冰糖,專門預備著喝葯時吃。
張羡齡想起背過的宮規,知道她守在榻前,太醫是不敢進來的。她抿了抿唇,起身往屏風後去。有機靈的內侍搬來一個綉墩,讓張羡齡坐下。
診斷的結果無非是風寒,開了藥方,張羡齡立刻吩咐人去煎。待太醫退下之後,她三兩步從屏風後轉出來,仍坐在太子榻前。
折騰了一日,張羡齡也是餓狠了,就著素菜也吃了兩碗米飯。
周姑姑一邊回著話,一邊給她遞上兩粒冰糖。
因是乍暖還寒的時節,宮女們特意在暗間里點了炭盆。張羡齡走進暗間時,只覺暖意融融。
「正殿怎麼沒有?早早的備下了,娘娘放心。」
太醫忙回道:「龍體安康,請小爺放心,只管安心養病。」
他是習慣生病的,從前養病的時候,只覺無聊。因m.hetubook.com.com為除了皇后皇帝來探望的那短短的時間,他的寢宮裡總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這倒是真的,如今醫學不發達,一場風寒都能輕而易舉的要了人的命。
除此之外,太子妃還弄了一堆果盤,將榻邊的案幾擺的滿滿當當,沒事的時候就削個蘋果給朱祐橖吃。
因皇貴妃出殯,皇爺下令這三日乾清宮不食葷腥。老子不吃肉,兒子也只能吃草,所以清寧宮小廚房今日送上來的,是純正的素齋,像素三鮮、豆腐雞蛋羹、熗香菇之類的,賣相很不錯。
洪武年間就定下的宮規,後宮嬪妃,尤其是像張羡齡這般年輕的,即使患病都不能輕易傳太醫診治,尋常小病都是請女醫來瞧,實在沒法子要傳太醫,那也得隔著帘子,多位宮人在場方可。
覃吉哪裡能犟得過太子妃,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太子妃送來豆漿山藥粥,五百糕等吃食。
回清寧宮的路上,張羡齡覺得渾身都沉甸甸的,羅衣沾了雨www.hetubook.com.com,濕黏黏的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朱祐樘凝視著太子妃掌中小小一粒冰糖,愣了一愣,才拾起吃了。
朱祐樘輕輕咳嗽,斷斷續續道:「沒什麼大事,一年總有這麼幾回,吃了葯便好了。」
她茫茫然望著雨幕里的紫禁城。大雨將一切沖刷的乾乾淨淨,半點塵埃也不曾留下。
張羡齡見過他喝葯之後,立刻叫梅香把後殿的冰糖罐子帶了過來。吃完葯后,就纏著要他含一粒冰糖。
冰糖入口,絲絲的甜味立刻驅散了葯的苦澀。
回到清寧宮後殿,宮人們早就備好了熱水,周姑姑和梅香忙著替張羡齡拆頭髮,秋菊則端來一碗熱熱的薑湯。
周姑姑也勸:「娘娘喝一碗罷,這淋了一身雨,得驅驅寒才好。若是患了風寒,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睡到卯時,他破天荒的沒起來。覃吉頓時有些慌了,一面命人去請太醫,一面讓人去後殿傳話。
朱祐樘卧在榻上,昏昏沉沉的,半夢半醒間覺得一隻手輕柔地貼在他額頭www.hetubook.com.com上,讓他在燥熱之中有了些許清涼。
她打發文瑞康去正殿問一句,看太子會不會過來用膳。
朱祐樘想勸她回後殿歇著,別過了病氣,然而一開口就是一串咳嗽。
第二日一早,張羡齡才醒來沒多久,正殿就傳來一個壞消息,太子病了。
張羡齡點點頭,從宮女手中接過溫水浸過的帕子,輕輕敷在朱祐樘額上:「小爺安心歇息吧,我在呢。」
泡在澡盆里,熱水的溫度讓她微微放鬆了些。
洗浴一向是放在暗間,擺上一扇屏風,在後頭安放浴桶。掌管司沐的宮女們捧著香胰子、毛巾、花露等物進來,放在浴桶旁的案几上,又悄無聲息的退出去。這是太子妃的習慣,沐浴時最多讓貼身宮女留下,不用那麼多人伺候。
「生病了是要吃得清淡些沒錯,可也不能天天吃清粥呀!」
張羡齡嚇了一跳,輕輕撫著他的背,替他順氣:「很難受是不是?太醫馬上就來了。」
泡了澡,換了乾淨衣裳,又把頭髮擦乾了,張羡齡這才漸漸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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