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粒粒皆辛苦

她攤開掌心,向他抱怨道:「你看我的手都起繭子了。」
朱厚照振臂高呼了一聲:「太好了。」然後撒丫子往離田最近的一處殿宇跑。
他在她耳畔輕輕道:「我與卿共白頭。」
就連一向挑食的朱厚煒,也很矜持地吃了兩根辣條。
張羡齡也是養了他,才頭疼怎麼哄孩子吃飯這件事。要知道朱厚照和朱秀榮都是大口大口的吃飯,很少要人哄著。
張羡齡與朱祐樘相視一笑,親自種了一回地,這小子終於明白了這詩的意思。
下地幹活, 日光曬了一個時辰,整個人都跟水裡撈出來似的。
將心比心,當張羡齡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她最饞的是辣條。
「不親自試一回,怎知種地有多苦?農民有多累?」張羡齡嘆息道,「我這還是在宮裡,這麼多人伺候著去種田,也不必操心收成,都累成這樣。若是尋常的農婦農民,該有多辛苦啊,還要交田賦。」
張羡齡走過來:「這叫辣條。」
「從工商業收賦稅。」
休息的時候, 他故意用沾了泥巴的手去逗妹妹玩,假裝要抹在妹妹的臉上。
她嘀咕道:「要是碰上個天旱洪水的,這田賦可就難了。」
「自己親手種出來的,當然好吃了。」張羡齡笑著從米飯桶翻出一塊鍋巴,夾到朱厚照碗里,「你嘗嘗這個,這個也香呢。」
咪|咪蝦條可以做起來,將麵粉與糖、鹽、雞蛋等攪拌均勻,擀成蚊香大小的細條,進烤箱烤至微黃堅硬,咬起來嘎嘣脆,很適合消遣時吃。
新稻米出來,和圖書坤寧宮膳房特地用這米煮了一鍋柴火飯。
種完一季稻穀,張羡齡也終於閑下來,給自己放了兩日的假,睡了個美容覺。
等到半夜,忽然有人急匆匆的通傳:「萬歲爺娘娘,清寧宮走水了。」
從前的張羡齡,倒真能稱得上是「膚若凝雪」,現在她的膚色卻成了清茶一杯。
小孩子一定不會拒絕的食物是什麼?
連日的勞作,朱厚照的辛苦她也看在眼裡,於是就想做點好吃的犒勞犒勞他。
洗手,擦臉, 換衣裳,再出來,就見膳房的內侍端著一茶盤點心送進殿來。
一桶米飯送上來,朱厚照迫不及待的盛了一碗開吃,邊吃邊贊:「這米飯真真好吃!」
雖然沒有辣椒和味精,但巧手的膳房廚子用茱萸油等物替換,味道倒也不錯。
張羡齡好氣又好笑,斷了所有的零食,給他狠狠灌了幾日的涼茶吃,這才漸漸好了。
只是那樣的日子,應當要很久很久以後了。按照歷史,農業稅一直蔓延了幾千年,一直到公元二零零六才正式廢除。
坐在旁邊猛吃的朱厚照見到了,把嘴裏的米飯咽下去,開始大聲地背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不說這些了,皇祖母的千秋節快到了,我擬定一張禮單,你看看可有什麼要改的。」
兩人商議了一回生辰禮,便睡下了。
他表現這樣好,張羡齡不僅給他辣條吃,還琢磨起其他的零食來。
朱祐樘道:「若是遇上大災,我一向會免去這hetubook.com•com些地方的賦稅。」
接下來的一個月,朱厚照每日認認真真上學,踏踏實實種地。
朱厚煒也背過這首詩,知道詩中意是教人珍惜糧食。他雖不說話,卻默默地把那塊鍋巴又夾回來自己碗里,緩緩地咬。
「行了行了,到屋裡吃點心去。」張羡齡笑吟吟地道,「看你表現不錯,今日有特別的點心吃。」
「那我要是七老八十,變成個老太婆呢?你一定不喜歡了。」張羡齡開玩笑道。
她忍不住勸道:「妾身姑且妄言之,咱們若是商稅能合理的收取,那農民的田賦也能減輕些。」
朱祐樘原本在看奏本,聞言起身,把手按在她肩膀上:「笑笑無論怎樣,在我眼裡都是最美的。」
「這是什麼?」朱厚照詢問道。
這孩子的性子和他的哥哥姐姐全然不同,極為沉靜,就是吃飯,也沒有那般投入。朱厚煒有許多不吃的東西、不吃蔥、不吃薑、不吃蒜,若是湯里或者菜里有姜蔥蒜,不全挑出來是不肯吃的,內臟更是沾都不沾,豬肉也吃得少,愛吃素,估計是隨了朱祐樘。
「萬歲爺仁慈。」張羡齡道,「也許等國家發展到海晏清河、國泰民安之時,農民無需再為田賦煩惱。」
將原先處理好的腐竹倒入醬汁,用小火慢慢煨,湯汁咕嚕咕嚕冒泡,所有的香氣也漸漸融入腐竹之中,辣條也就這樣逐漸成形。
朱厚照見狀,這才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怎麼了?」張羡齡反握住他的手,奇怪道。
「如果你好好種地www.hetubook.com.com,一周能吃一次。」張羡齡的話很有誘惑力。
怕孩子們吃多了辣條不吃飯,張羡齡特地吩咐膳房廚子少做一些。可真等到開吃,她才發覺自己的失策。
還有油炸手工方便麵,這個很簡單,雞蛋面蒸熟,團在一起放入油鍋里,用小火慢慢炸,農忙的時候都不用煮,擦乾了手,灑上調料就能幹吃。
聽他發表了意見,張羡齡給朱厚煒夾了一塊鍋巴,很小的一塊。
朱厚照連著三天都吃了油炸手工方便麵,一直吃到嘴裏起泡,無論吃什麼喝什麼都齜牙咧嘴的。
田地里彎著腰勞作的朱厚照,本來有些沮喪,可聽見妹妹的聲音, 心情好了一些。
朱祐樘摩挲著她掌心的薄繭:「疼不疼?你也不必親力親為至如此。」
這可是他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米飯!臭弟弟不許浪費!
但願上天眷顧,能讓他陪笑笑走到白首。
朱秀榮被他逗得直樂, 躲到張羡齡身後。朱厚照往左探腦袋, 她就躲到右邊;朱厚照向左看, 她又躲到左邊, 簡單幼稚的遊戲,兄妹兩卻玩得樂不可支。
點心!新的點心!等著我。
張羡齡笑起來:「好哇,到時候我是老太婆,你是老頭子,咱倆誰也不嫌棄誰。」
等到稻穗長得沉甸甸的,就要開始收割了。收割這兩日,不僅朱祐樘來了,連已經出嫁的三位長公主也都來了,大家有說有笑,戴著手套,握著鐮刀割稻子。
朱厚煒斯斯文文咬了一小口,又放到一旁的菜碗上。
說起這個,張羡齡就有些牙疼m•hetubook.com•com。按照洪武年間的規定,商稅是三十稅一。到明朝中晚期,商業越來越發達,商稅卻越收越少,甚至許多地方實質上停止收取商稅,譬如說經濟繁華的浙江金華,一年所收商稅只有區區七兩銀子。
他對於新鮮的東西一向很有熱情, 一口氣跑到殿中,撲面而來的冷氣令人渾身舒坦。
田邊搭了一個茶棚,乳母保母慈母們領著朱秀榮和朱厚煒在棚里歇息, 旁邊擺著一盆冰山, 這一會兒的功夫就添了兩回冰。
說著,啊嗚一口咬了小半鍋巴。
一盒辣條,張羡齡的動作稍稍慢了些,就只搶到四根辣條,其餘的全被孩子們一掃而空。
辣條這種零食,做起來並不複雜,主料是腐竹,泡發之後下鍋用熱油炸,出鍋后再炒調料。辣條之所以香氣滿滿的原因就在於調料,用花椒、八角、桂皮、鹽等多種佐料下油鍋煸炒,將各色佐料的香氣逼出之後,再加入水和醬油,形成一鍋醬汁。
緊趕慢趕,終於在落雨之前把稻子收割下來,開始打稻穀。
朱厚照長到這麼大,還沒吃過鍋巴,夾起來一咬,比起尋常米飯而言,鍋巴微微有些硬,呈淡黃色,很有嚼頭,而且越嚼越香,尤其是柴火飯的鍋巴,更是美味。
盒蓋一揭,香辣的氣味就冒出來,有大片的,有長條的,顏色都是金黃色。
朱秀榮見哥哥吃得那麼香,也道:「我也想吃鍋巴。」
朱厚煒握著一把木胎金底勺子,淡然地喝完一勺湯,緩緩道:「都可。」
朱祐樘輕輕搖了搖頭:「朕明白,只是…和-圖-書…這事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娘娘也該好好愛惜自己,原本是個雪堆成的人,如今卻不知要幾多時才能白回來。」
朱秀榮卻坐不住,拿著一把小蒲扇, 蹦蹦跳跳地喊「加油」。
朱祐樘回過神,淺淺一笑:「我方才,在想你白首之時是何等模樣。若真到了那一日——該有多好。」
他不願詳談,張羡齡便識趣的換了一個話題。
這操作簡直讓人迷惑。
以往膳房送來的米飯,都是軟硬適中,不帶鍋巴。這一回她特意吩咐坤寧宮膳房將鍋巴留下來的。
朱祐樘並沒有立刻回答,卻發了一會兒愣。
「好。」朱祐樘立刻給她夾了一塊。
朱厚煒坐在小板凳上, 專心致志的玩九連環, 偶爾抬起頭看一看田間勞作的娘親和哥哥,如果他們口渴了, 則送上一碗水。
「有什麼要緊的。」張羡齡望向朱祐樘,笑道,「只要萬歲爺不嫌棄我就好。」
雖然是不健康的食物,可小孩子們如何抵擋的了辣條的誘惑?縱使爸媽看見就要罵,還有編造出許多「殭屍肉」、「屍油做的」之類恐嚇的話術,孩子們卻還是鍥而不捨的吃。
「不大可能。」朱祐樘納罕道,「若無田賦,國庫收入從何而來?」
梅香有些心疼,命小宮人碾了珍珠粉,替張羡齡敷面。
這一閑下來,她才發現,怎麼自己竟然黑了不少?
兄妹兩個都在咬鍋巴,張羡齡於是轉頭問朱厚煒:「無難想不想吃?」
吃完了,朱厚照還意猶未盡:「還有嗎?」
他吃得眼睛都亮起來了:「這鍋巴不配菜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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