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山海怒焰
第042章 心狡如狐

「什麼人?」這時為首的那個清俊少年,忽然一掃剛才嬉笑怒罵的模樣,憤聲高呼道,「我乃蘇漸,玄武銅徽衛,正是紅焰晶海新任觀察使!」
「狗屁!」龐參將再次吼出口頭禪,「哪來的死胖子?你聽話能不能聽完?剛才光天化日意圖強|暴的,分明是大總管麾下的參將——呸呸呸!」
「龐將軍,你難道不應該高興嗎?」阮天擇愉悅道,「你剛才都看見了,玄武衛不僅派來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少年,竟然還是一個耿直粗莽之徒!」
「我?」蘇漸有些莫名其妙,「大人,我只負責偵緝之事,這等運輸、誘敵、殺敵之事,似與我無關吧?就算探聽敵情,據我所知無論是行營親衛軍還是晶海折衝府兵,都有自己的細作探子吧。」
「聰明!」阮天擇一擊掌,贊道,「不愧是二十四歲就榮任折衝都尉的豪傑!本總管還沒說,你就猜到了我的計策。」
「不好意思,」答話之人嘴裏說「不好意思」,可絲毫沒道歉的意思,反而得意揚揚地說道,「誰叫我唐求最看不起對美女用強的混球呢!」
「不敢。」蘇漸聽了這話,忙道,「這些也只是常識而已,並非屬下有意探聽。」
這時候別說他們了,就連和蘇漸同來的唐求和亞颯,也面面相覷,心中不約而同想道:「蘇漸他想搞什麼?難不成,他剛才真想縱馬踩死阮天擇?」
他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又叫道:「阮大人,剛才在下看見龐參將,在山下欺凌紅晶族人,行徑十分兇惡,恐傷我華夏善待小族之美譽。」
這時候,那綠絨傘蓋下的行營總管阮天擇,卻是毫不驚慌;他不僅擺手喝止了護衛的躁動,自己還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饒有興味地看著少年縱馬而來。
「果然老辣。」蘇漸暗暗點頭,但並沒有見好就收。
「胖子,」正當眾人愕然之際,現場忽然響起一個清越的聲音,正有些埋怨地說道,「我讓你把他揍趴下,可你這錘也太狠了點,直接把人打飛啦!」
「嗯?」步凌空劍眉一揚,便要質疑,卻聽阮天擇一擺手道:「步兄啊,你這兵力不足的情況,也是我計策的一部分啊。你想想,如果你整個折衝府兵全員出動,那火妖還敢來犯嗎?根本就起不到誘敵作用。」
這人叫步凌空,乃青龍軍在紅焰晶海駐軍的首領,軍職為折衝都尉。
「做主?」阮天擇看向他,「做什麼主?」
「誰知他運氣真不好,這位權貴沒多久又被咱的司徒宰相給斗垮了。於是這阮探花,又立即投靠了宰相。此後這人智謀出眾,逐漸出人頭地,被稱為『玉面狐』,和『神戟將』蕭龍雀兩人一文一武,成為宰相大人的左膀右臂。」
現在的華夏國,雖然分為四靈軍團,包括主力軍團青龍軍、騎兵軍團白虎軍、法師軍團朱雀軍、偵緝衙門玄武衛,但對前兩個人數最多的軍團來說,層級架構仍繼承了華夏朝立國之初的府兵制。
作為玄武衛之人,蘇漸通曉不少雜學。他一看步凌空的樣貌,便聯想到相面之術。按華夏古老的相面之術來說,步凌空這長相,一看就是方正不阿、堅毅果敢之人。
不過他轉念又一想,十七八歲的小娃,不就是容易魯莽沉不住氣嗎?
這會兒他清醒過來,低頭看看自己被烤煳了的胳膊,頓時暴怒吼道:「什麼狗屁觀察使!怎麼管到你龐爺爺頭上了!」
「不必了,我玄武衛還是認路的。」蘇漸拱一拱手,很不給面子地回絕。緊接著他就轉身跳上白馬,打個手勢,帶著亞颯、唐求等人縱馬呼嘯而去。
很快,阮天擇就將這議事廳里的人,替蘇漸一個個介紹過去。
說到這裏,阮天擇的神色變得十分凝重:「蘇兄弟,恐怕你還不知,近來本總管發現,有些血義盟、尊龍教的勢力,竟跟火妖族眉來眼去。偵緝亂黨,正是貴衛重責,想必蘇兄弟不會推辭吧?」
「啊?是這樣嗎?」蘇漸大吃一驚。沉默片刻后,他忽然露出一絲笑容,遠眺著山坡上那群人,有意無意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咱就試試吧!」
當他縱馬山坡上,一片喝罵聲響起后,他卻反倒雙腿一夾,那坐騎白馬吃了痛,「唏溜溜」一聲凄厲嘶叫,便如閃電般向山坡上方衝刺!
「是,」阮天擇笑著看著他,「做戲就要做全套。你就帶這二百兵,傾巢出動,擺出一副盡了全力的樣子。如果不是這樣,那狡詐兇悍的火妖王,怎麼會相信我們敢走炎風原?」
他這心理活動,阮天擇看在眼裡,但並沒有怎麼往心裏去。和龐玉相反,阮天擇現在的心情可真叫高興啊!
「不就是削弱風暴之牆的實力嘛!」阮天擇不以為意地道,「司徒宰相乃當世大才,對人弱龍強的態勢洞若觀火,這種情況下,求和才是上策!」
「咦?對啊!」唐求想了想和_圖_書,便樂了起來,「哈,你還別說,想一想,還真是。那咱哥兒幾個,走吧!」
「一石二鳥?」步凌空一愣,「末將願聞其詳。」
「啊?」龐玉目瞪口呆,「那大人您剛才怎麼……」
不過雖然龐玉一時不準備動粗,但不等於他服軟——笑話!有行營大總管庇護,在弱小異族面前橫行霸道慣了,這位跋扈將軍怎麼可能就這麼低頭?
不過正因為挑起大拇指,又引動他胳膊的傷勢,疼痛之下龐玉又忍不住道:「大人,可是他剛才……」
「哈哈哈!」一直沉穩如水的阮大總管,忽然間放聲大笑!
這時所有在場之人,都以為他要說「名字什麼的不足掛齒」,誰知他卻話鋒一轉道:「但是呢,『做好事要留名』,一向是我蘇漸的原則!哈哈,我就叫蘇漸,蘇醒的蘇,漸漸的漸,大姐你別記錯了。我蘇漸現在正是玄武衛新任的紅焰晶海觀察使!」
說起來,阮天擇做到了晶海行營大總管,不僅官職比步凌空顯赫,步凌空平時也要受他的轄制。但如果熟知現在華夏國的兵制,就會明白,作為折衝都尉的步凌空,以這個年紀混到這個地步,絕對不比阮天擇差。
「好!果然爽快!」龐玉陰惻惻一笑,轉身便朝對面那座小山丘走去。
那蘇漸氣勢洶洶縱馬而來,看似要馬踏總管傘蓋,誰知就在還有三丈多距離時,他卻一拉韁繩,猛然勒馬。
所以雖然暫時不準備武鬥,他可沒放棄文攻。只聽他嚷道:「不行!我龐玉好歹也是華夏朝正牌參將,就算你們是玄武衛的人也管不著!」
「誰知到最後,卻被豪門買通監考,本是狀元之才,卻被貴族子弟擠落,只得了個第三探花之名。」
「哎呀!」唐求聽到這裏,驚叫出聲道,「這可不妙啊!阮天擇武藝、智謀高超也就罷了,這聽起來,他還很沒節操!這樣的人,不好對付哇!」
「不錯不錯,」阮天擇打量著蘇漸,贊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本來想著新任觀察使會是什麼長者,沒想到這麼年輕啊。」
「再說了,剛才你那道『熔火球』,我可也沒看出來分毫保留啊!」
「很簡單,」亞颯有些憂心地說道,「肯定是她知道,你這職位啊,在紅焰晶海活不久,正好早點把靈位立起來,將來祭拜,方便。」
「我知道。」阮天擇道。
剛才還在浮想聯翩的少年,一聽阮天擇相問,想也不想立即答道:「大人此計,風險極大,但收益也可能是極大的。所以,應該是個妙計吧。」
只見他大踏步上前,揮起醋缽大的拳頭,就想像往日那樣耍橫揍人。
「好吧好吧,」唐求無語地看著他,「咱先別說這掃興的人了,趕緊趕路進城吧,我的肚子都餓了!」
來到丹丘城,本來蘇漸還想多走訪走訪民間,了解下本地風土人情,特別是想去紅焰晶海邊看一看那裡的火晶熔爐,誰知道才第二天,那阮天擇便已派人來找他去議事。
還要訴苦,卻被阮天擇擺手打斷:「龐參將,剛才那句話你未必理解,但有句話你一定知道。」
見得如此,蘇漸抱一抱拳,朗聲說道:「好男兒行俠仗義,不過分內之事!」
一下子,眾人冷汗直冒,不約而同在心中狂叫:「瘋子!瘋子!這兩人都是瘋子!」
「不敢。」蘇漸抱拳道,「後生小輩,初出茅廬,還望阮大人今後多多指教。」
心中咒罵,但阮天擇表面卻絲毫不動聲色,反而滿面笑容,十分熱情地幫襯道:「步都尉、蘇觀察,你們以後都是同僚,多親近親近!」
「是嗎?」阮天擇看了看,沉吟道,「這海北之原,近紅焰晶海,常有地火衝出,你這手臂,或是被突如其來的地火烤黑,也未可知。」
「難道議的竟是戰事?」蘇漸心裏嘀咕道。
「『小不忍,則亂大謀』。」阮天擇陰陰說道,「這點外傷,算什麼?忍著點。小心別壞了宰相大人交代咱的大事。若弄砸了,咱誰都好不了。」
「當然!」蘇漸忙一躬身道,「偵緝亂黨,義不容辭,這一次,我和玄武衛的眾兄弟,必去!」
「哈……你啊!」阮天擇一臉尷尬,看著步凌空,一副拿他沒脾氣的模樣。
「不會的。」亞颯斷然否定道,「如果真那樣,就不叫『玉面狐』了。」
見得如此,蘇漸察言觀色,心裏倒是一動:「咦?如果真讓我查出,是阮天擇受宰相指使搗鬼,那要對付他的話,一定不簡單;到時候,這位脾氣耿直的步都尉,是否可以藉助一臂之力?」
本來他覺得,原先使手段,讓玄武衛前任觀察使死不見屍、活不見人,還以為玄武衛新派之人,會更加老辣精幹。但沒想到,今天一見,竟來了十七八歲的小娃兒,行事還那麼魯莽沉不住氣!
「怎麼會?」蘇漸也笑道,「昨天已經給m•hetubook•com•com他留下那麼一個『好』印象,想必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動手了。」
「有嗎?」聽了這話,蘇漸和步凌空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於是矜持了這麼久,這會兒他們兩個,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咦?她這是什麼意思?」蘇漸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一臉茫然地問左右。
蘇漸看得分明,這步凌空一表人才,不僅身材高大,臉型方正,眉眼還頗為英俊,配著一身戰袍戎裝,顯得英氣勃勃。
「你們都出去吧!」很顯然,龐玉有話要跟阮天擇說,便揮退了那些隨從。
習慣耍橫揍人的龐玉龐參將,看著蘇漸幾人一副好整以暇、就等著他出手的模樣,頓時心裏一驚,本能地就把拳頭放下。
說到這個,不得不贊一贊龐參將果然身經百戰,雖然品格惡劣,但在沙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結果,就是讓他養成了對危險近乎本能的反應。
很自然的,亞颯和唐求,對剛才蘇漸和平時判若兩人的表現,提出了疑問。
「是,」步凌空沉聲接道,「這是為確保萬無一失。雖然從海東炎風原走更近,但是——」剛說到這兒,他忽然一驚,脫口叫道,「難道阮大人這回是想讓輜重車隊走炎風原?」
「你們現在出手打傷我,我不服!我們一起去見行營大總管評評理!」
就在阮天擇得意輕視之時,蘇漸也正策馬往丹丘城趕。
「大人,」正當阮天擇說得十分興奮時,步凌空沉靜的聲音卻又忽然響起,「大人,您的計策不錯,但需要不少兵馬。而末將麾下的折衝府兵,因為最近守衛任務頻繁,已經陸續被總管您抽調不少,因而現在手頭能用的,算足了也不過兩百之數。這個數目,對上火妖,恐怕只能承擔得起誘敵任務,沒有餘力圍剿了。」
「大人,這自然是沒有什麼疑問的。」龐玉看著自己的上司,充滿疑惑地道,「大人,您應該知道末將想說什麼。司徒宰相大人,不是叫我們……」
「這樣啊……」阮天擇微一沉吟,然後便笑道,「蘇觀察,可能你剛來此地,民風不熟。其實剛才這些紅晶族人,行為不法,來海北平原偷采偷獵,故派龐將軍前去制止。這個命令,倒是我阮某下的。」
就拿青龍軍來說,自軍團元帥以下,又分為五百折衝府。每一折衝府設折衝都尉一名,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長史、兵曹各一人,每折衝府有兵一千二百人。折衝府之下則為團,每團設校尉一名,有兵三百人;團之下為隊,每隊設隊正一名,有兵五十人;隊之下即為火,每火設火長一人,手下管十人。
「嗯……」她喃喃道,「那,更要給蘇漸恩公立個長生牌位了,因為……」
他那眼神,就好像在專心致志地觀察馬術,哪怕下一刻自己被奔馬踩死,也好像毫不在意。
「大人!」等人走了,龐玉就開始叫屈了,「大人您可要相信屬下,剛才分明是他們偷襲我的呀!」
「好好好!」阮天擇鼓掌大笑,「果然英雄出少年,想我當年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哪有這樣豪氣?」
這時候,龐參將也終於意識到唐求話語中的陷阱,頓時暴怒非常!
「大人高見!說得好!說得好!」雖然沒聽明白阮天擇引用的話,但龐玉還是挑起大拇指稱讚不已。
「是啊,」這時連亞颯也認同唐求的觀點,憂心忡忡地道,「蘇兄啊,以前那曹良、刁正、高敞、狄子默、吳山雲,都被你斗垮,但還真別怪我和唐兄弟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剛才山坡一見,我覺得阮天擇這人,比之前那些人高出何止一截啊!」
「就是!」蘇漸笑道,「哈,都別替我擔心,好歹我也是玄武衛冉冉上升的新星嘛。我過去見招拆招即可。」
「至於之後殺出的奇兵,步兄不用擔心,我手頭有五百行營親衛軍,甚是精銳,可擔此任。」
不過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
「龐爺爺?」蘇漸不冷不熱地說道,「這名字倒稀奇。」
這時候他們倒不僅僅是擔心蘇漸這幾人的安危,而是非常地疑惑:「人族裡不都是窮凶極惡之徒嗎?怎麼還會有人出手救人?還和這位看起來十分強大的將軍,起了衝突——這幾個好人,能打得過嗎?」
很顯然這是一個天大的機密,所以即使是龐玉這樣跋扈魯莽的武將,也遲疑著沒敢說出口。
「他這性子,說得好聽像個悶葫蘆,說得不好聽,那簡直就是塊茅坑裡的臭石頭!」
等蘇漸趕到城南晶海行營議事廳時,便發現,整個議事廳氣氛緊張,除了龐玉龐參將,還有幾位將領在場。
「狗屁!老子叫龐玉,正是紅焰晶海行營大總管——」龐參將還沒說完,便見那胖子唐求猛然驚叫起來:「什麼?剛才意圖光天化日強|暴良家婦女之人,竟然是咱的晶海行營大總管?」
「不必多hetubook.com.com禮。」原本面對奔馬也傲然不動的阮天擇,這時卻連忙站起身,朝蘇漸拱手回禮。
沒想到這折衝都尉步凌空,聞言之後卻一本正經道:「阮大人,聖人曰『兵者,國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又雲『兵危戰凶』,故而末將不敢怠慢。」
「阮天擇本來也是一位有志青年,因為自幼淬鍊一身驚人武藝法技,便立志要考中武狀元。」
「本來得個探花,在一般人眼裡也就算很不錯了。但誰能想到這位阮天擇心氣忒大,武狀元沒當成,一氣之下竟是棄武從文,投靠了朝中權貴。」
「看來,那就是行營大總管阮天擇了。」蘇漸朝兩個同伴道。
當然,看著他這樣賣力地套近乎,那阮天擇心裏卻是一聲冷笑。
他暗想道:「小子,就憑你還想拉攏步凌空?卻不知這廝正直過了頭,年紀不大,卻為人固執。難道本總管以前沒拉攏過?只是幾乎所有招兒都使過,這廝卻依舊油鹽不進!」
「雖狡詐,但多變,也許在別人看來,這是他難對付之處,但依我蘇漸看來,一個沒原則的人,縱然一時投機得意,最終也是做不成真正大事的。」
「難道……」這時候蘇漸也完全明白了阮天擇的意圖,「原來大人您是想以火晶為餌,誘火妖族來搶,然後布以重兵,一舉殲滅!」
正當蘇漸抬腳想走,卻忽聽得附近有人虛弱地說道:「恩公,敢問您叫什麼名字?奴家回去好給恩公立長生牌位……」
「聰明!」阮天擇再次一擊掌,哈哈大笑道,「好,很好!我們紅焰晶海的行營里,又多了一個聰明人。不錯,本總管計策正是如此。」
蘇漸這麼做,看上去只是一次簡單的初相識,看起來還有些勢利,但實際上,這麼做對他極為重要。
話音未落,他已轉身飛身上馬,一馬當先地朝遠處那片山坡衝去。
由此可見,折衝府是青龍軍級別很高的軍事單位,步凌空作為其首腦「折衝都尉」,實力和地位可想而知。
「大哥,你怎麼能答應他去見那勞什子總管?」唐求低聲埋怨道,「咱們哥仨初來乍到,就這麼去見,不是滅了咱們的威風嗎?」
正在想時,忽聽那阮天擇轉向他道:「蘇觀察,你看我這計策如何?」
這時眾人一看,卻見那蘇漸連人帶馬,正好在阮大人前方三四尺的距離!
蘇漸聞聲回頭一看,見自己剛救下的紅晶族女子,正從地上艱難地站起來,期盼地看著自己。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騎在馬上,隔空向蘇漸挑起一個大拇指。這情景,倒和剛才龐玉對阮天擇表現得差不多。
「什麼弱點?」亞颯和唐求好奇地問道。
他這話一出,別說龐玉驚愣當場,就連蘇漸幾人也十分愕然。
「原來是大人的命令,那屬下就管不了了!」蘇漸明顯帶著火氣說道,「那蘇某便和眾兄弟們,去丹丘城中上任去了!」
「是這樣,那炎風原的火妖族,近來活動越來越猖獗,幾乎有燎原之勢。對此局面,本總管夙夜憂心。上午聽聞劉主事來報火晶之事,我便心生一計,願與諸位考較其詳。大家請看——」他轉過身,在議事廳中堂一側的地圖上,一邊用手比畫,一邊說道:「運送火晶,我們常走路線,乃是從海北之原繞一大圈,費八天工夫才能送達風暴之牆。費時繞遠,咱們都知道這是為什麼。」
「話是這麼說沒錯,」蘇漸神色也變得凝重,「阮天擇此人,文武雙全,狡詐如狐,自然十分難對付。所以來之前,我已做了充分功課。一開始也很頭疼呢,不過最後我想通了:這樣的人,也不是完全沒有弱點。」
戰場養成的直覺告訴龐玉,左右那倆哼哈二將都好說,中間這位清秀少年,可真會談笑間殺人!
「你是說……」步凌空遲疑道。
「蘇老弟你別忙著笑,」計策被認可,阮天擇這時心情也極好,對蘇漸的稱呼也變得很親熱,「這一次計策里,也需要你出力哦。」
說到這裏,她欲言又止,然後便拉著幼子,轉身踉蹌而去。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忙舉起那隻被唐求火球烤煳的胳膊,獻寶似的使勁搖晃:「大人大人!屬下這胳膊,就是被這一伙人燒傷的啊!」
如果這會兒讓蘇漸知道龐玉的想法,說不定蘇漸還真會很高興,認龐玉為「知音」。在屍山血海中趟過後,此刻面對暴行,蘇漸的狀態還真和龐玉猜想的差不多。
「有句話你沒聽說過嗎?『嶢嶢者易缺,皎皎者易污』,這種人,必鬥不過我!」
見他如此,護衛在心中佩服的同時,也忍不住腹誹:「總管大人啊,這時候可不是擺姿勢出風頭的時候。您再不避讓,恐怕連命都沒了!」
很明顯,看步凌空的樣貌,也和阮天擇一樣,不過二十七八。
客氣寒暄時,蘇漸仔細地打量著阮m.hetubook.com.com天擇。他看到,這位風頭極勁的晶海大總管,也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面白須短,雖然模樣端正,但總讓人覺得有種陰柔蒼白之感。
「啊?」有些奇怪的是,這紅晶族女子聽了,第一反應竟是一驚,轉而神色變得十分哀傷。
一聽此言,唐求還有些茫然,但亞颯立即心領神會。
「行。要我派人領路嗎?」阮天擇好似對少年的火氣視而不見,反而關切地問道。
「臭小子!」龐玉聞言一下子就蹦起來,大怒道,「好哇!你打傷我,還惡人先告狀!阮大人,請您給小的做主啊!」
「若是如此,末將以為,此計可行。」步凌空點了點頭,終於認可了阮天擇的計策。
「不妨。」阮天擇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步兄這樣的兵力,本總管已經知之甚詳,根本不妨事。」
「胖子,你別冷嘲熱諷了!」作為蘇漸最忠實的信徒,亞颯雖然也認為蘇漸說得太玄乎,但還是再一次毫無保留地站在他這一邊,「不管怎麼說,這世上沒有完美的人。蘇兄說他有這個缺點,那他就有。」
「小的們,快——」還沒等參將說出殺光來犯蠻族的命令,他那龐大的身子忽然就打橫飛起,就像剛才被他扇起的紅晶族小男孩一樣,飛出去有一丈多遠!
只是蘇漸充耳不聞。
「胖子,蘇兄說得對。」亞颯道,「也許,這個場合相見,反倒可以給那個大總管一個下馬威呢。」
「啊?」唐求聞言驚恐道,「難道那廝想在議事廳埋伏下刀斧手,等你一去就砍了?」
「怎麼,龐將軍,」阮天擇看著他笑道,「難道對剛才行動,你還有什麼疑問?不就是到時候我和你率領行營親衛軍殺出,接應折衝府兵。」
見龐玉如此,蘇漸抬頭往對面小山丘上一望,這才發現那小丘山坡上,有頂綠絨傘蓋,傘蓋下幾個隨從在旁簇擁,正中間端坐一人。
只見他策馬飛奔至山坡前,並沒有減速下馬,反而揚鞭催馬,繼續向山坡上飛馳。
「屬下不敢!」見阮天擇搬出了宰相,哪怕龐玉這位跋扈將軍再不樂意,也只得生生地把這口氣咽下了。
在她旁邊,那個還不怎麼懂事的小男孩,這時也一臉崇敬感激地看著自己。
見他如此,那行營大總管的親隨護衛們,立即一個個如臨大敵,不停地緊張喝罵,想讓蘇漸趕緊勒馬。
說完這句話,他就面容一肅,咳嗽一聲,道:「那諸位同袍,我等就開始議事。」
「呃?」龐玉沒想到主子會這樣反應,一時愣住。
「你、你們,究竟是什麼人?」這時候,無論是摔個狗啃泥的參將,還是陪他一同來獵奴的軍士,全都反應過來;他們又驚又怒地盯著這一群不速之客,大聲喝問。
「囂張好,囂張好。」阮天擇看著蘇漸等人的背影,意味深長地說道。
此後他們這些人,一路奔上丹丘城,在城中玄武衛駐地安頓下,也不必細說。
當他剛說到這裏,折衝都尉步凌空忽道:「大人,既然只是運送事宜,何須叫末將來?按常例送一令牌給我即可,我會安排幾火人隨車而行。」
「什麼叫應該是個妙計……」阮天擇無奈地道,「剛才還說你倆是一對聰明人,這會兒一看,你們倆不會說話這一點,倒也很相像啊。」
只是,龐玉這樣的悍將,何曾像今天這樣吃過虧?
「不不不,」阮天擇擺擺手道,「步都尉不要著急,如真是如此,確實不勞都尉大駕。其實這一回,本總管想行『一石二鳥』之計。」
在已知本地一把手很可能是晶海風波背後的推手后,作為勢單力薄的玄武衛觀察使,蘇漸不得不抓住一切機會,拉攏地位相對顯赫的青龍駐軍。
「什麼?不服?」唐求也吼了起來,「我大哥他是晶海觀察使,整頓風紀本來就是他的職責;什麼大總管,你說要去見我們就去見?我們——」
很顯然,他已經嗅出了莫大的險情。
「我是想說,這回誘敵殺妖之事,你也參与一下,策應自不必說,更要看看有無人族亂黨,從中給火妖賊人通風報信。」
所以,在阮天擇介紹總管議事廳中各人之時,蘇漸著重記住了此人,並且更加熱情地與他行禮寒暄。
聽到這消息,亞颯笑道:「蘇兄,難道那阮總管,對你這般看重嗎?」
正想著,那阮天擇已經十分熱情地迎上來,噓寒問暖道:「蘇觀察,昨夜休息得好嗎?初來邊地還習慣否?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其他同僚。」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氣氛中,那一對紅晶族母子,也是驚恐莫名。
想到這裏,他對蘇漸這人,是徹底地瞧不起了。
「真是這樣啊……」步凌空似乎根本沒聽到阮天擇的讚揚,反而陷入了沉思。
他心中很快就判明,眼前這三個少年,別看左邊那個胖乎乎拎著大鎚嚇人,也別看右手那個慘綠少年一副陰柔蔫壞的樣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但真正危險的,還是中間那個只是掛著淡淡笑容的少年。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頭微笑著跟兩人說道:「經歷剛才之事,我想那阮天擇,必以為我是魯莽之輩!」
這一刻,原野里的空氣都好像開始顫動,旁觀者如同快要窒息一樣。
稍一打量,蘇漸便一指阮天擇身旁的龐玉,一改剛才語氣,冷冷說道:「阮大人,剛才這位龐參將,橫行不法,正被在下當場制止。不過看他表現,頗有不服,想必剛才已經跟阮大人告過狀了,不知大人如何評判?」
「不是我說你們,」這時候現場忽然又響起一個陰鬱低沉的聲音,「你們啊,對力道的控制都不好,如果換我出手,只叫毒牙雙環啃他兩口,然後接下來大半年裡,他每逢颳風下雨,關節里都有如萬蟻攢動,慢慢消磨,豈不是更好……」
「什麼?」龐玉咧著大嘴問道。
定下行動大體方針,接下來阮天擇就開始布置細節內容,自不必言。當眾人領命走後,議事廳中,便只剩下他和親信龐玉,還有一些隨從。
「不是比較危險!」阮天擇亢奮地叫道,「是非常危險!但又如何?我要的就是這樣,否則如何誘敵?」
「步兄就是謹慎,」阮天擇看著他,戲謔說道,「其實你不用這麼擔心。我阮天擇沒別的本事,出謀劃策之事,還是手到擒來,否則怎麼會被人叫成『玉面狐』?哈哈,哈哈哈!」
「哈,蘇兄弟,還別說,你真不簡單,」阮天擇半真半假地笑道,「才來一兩天,我和步都尉的底細,可都被你摸得一清二楚了。」
作為玄武衛的精英,蘇漸對阮天擇的人物介紹,可謂過目不忘。其他人還罷了,有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眼見如此,那些護衛更加驚慌,連忙各出兵刃,就要上前阻攔。
他們的疑問,很快有了答案。
「沒原則。」蘇漸道,「你們看他種種履歷,便知此人雖然智力超凡,但為人毫無原則。」
說是議事,其實蘇漸接下來聽聽,就是阮天擇自己在那兒布置任務。
狂奔的駿馬,被他一勒,藉著慣性又猛衝出一段距離,正當眾人齊聲驚呼,以為要撞到阮天擇時,那白馬卻已是勢盡,馬蹄收住,戛然而止。
「不妨。」蘇漸搖搖手道,「遲早要見,不如立刻就見。另外,我們此行,重點不是有沒有威風,而是要辦成事。」
「觀、觀察使?」這時候那參將已爬了起來。
只是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目睹龐參將的暴行,還是其他什麼原因,蘇漸這會兒沖近大總管的傘蓋時,竟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混賬!」看著他們的背影,龐玉咬牙切齒道,「真他娘的囂張!」
「不好!」見得如此,無論是參將還是附近他的手下,第一反應就是,他們的獵奴行為終於驚動了紅晶族,他們族中的法術好手來救援了!
不管頂頭上司怎麼說,反正他對蘇漸三人的仇怨,是深刻地結下了。
按理說,行營大總管,好歹是晶海地區最大的官員,哪怕蘇漸和他不是一個體系的,這時候也要表現出起碼的敬意。
正當大家胡思亂想之時,卻見蘇漸飛身下馬,沖阮天擇一抱拳,朗聲說道:「在下蘇漸,新任玄武衛紅焰晶海觀察使,見過阮大總管!」
「唉,其實我也不想這樣。」蘇漸忽然慨然道,「來之前,我已查過這位阮總管的資料。」
只聽他道:「步都尉,今日我得火晶熔爐工場主事劉達劉大人來報,近兩月來工場出產情況不錯,已積得不少火晶。計有:上品火晶五十枚,中品火晶四百枚,下品火晶一千二百枚。既如此,本總管便須安排運送事宜。」
「行,我們去見。」蘇漸忽然攔住胖子的話頭,不動聲色地看著龐玉道。
看著他凝重的神色,蘇漸意識到什麼,便開口道:「阮大人,看步都尉的反應,是不是炎風原之路比較危險?」
「無妨。」阮天擇大度地擺擺手,「偵緝有關官員軍民人等,本就是你玄武衛天職,就算探察我與步都尉,又有何妨?」
阮天擇這誇讚的話兒如潮水般湧出,就跟不要錢似的。但如果蘇漸此時足夠細心,就會看見,阮總管那對細長如狐的眼目中,正閃過一縷不易察覺的凶光!
本來阮天擇以行營大總管之尊,都拿自己的外號來開玩笑了,這時候如果是個正常人,應該也跟著附和兩聲,打個哈哈。
「試玉要燒三日滿,識人須待十年期。」在玄武衛摸爬滾打這麼久,蘇漸還不至於幼稚到按第一眼印象以貌取人。不過,步凌空現在的年紀和職位,已經足以引起他的重視。
「說得好!」唐求率先鼓掌道,「雖然聽起來沒什麼道理,但難得蘇漸你這份雞蛋裡挑骨頭的勁頭,倒是頗能鼓舞咱們的士氣!」
不過蘇漸卻沒正面回答他們。他策馬飛奔,目視前方,專註地盯著那越來越近、紅光衝天的晶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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