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山海怒焰
第051章 賊喊捉賊

「搜吧!」朱獻揮動手臂奮力叫道。
果不其然,在他不抱希望的等待中,銀髮飄飄的少年皇子終於說話:「雷老將軍,吾有故友,雖為小吏,實乃當世大才。於他身上,本皇子學會一些看似不起眼的東西。」
迴環于銅柱上的雪奴婕妤,已經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經此一役,別說阮天擇了,連步凌空和蕭安他們,也再不敢小覷蘇漸。
只是就在這風情旖旎之時,卻聽得殿外黃門官一聲高叫,打破了殿內的柔情蜜意:「雷皇子冰梵覲見父皇!」
「亞颯是吧?你這是妄言污衊!」朱獻得理不饒人,翻著魚泡眼瞪著亞颯咆哮道,「本御史不僅要治你的污衊之罪,你家大人也跑不了,一個『用人失察』罪名他是擔定了!」
「大家冷靜、大家冷靜,」這時阮天擇跳出來幫助盟友,「大家先別急,也許這裏面有什麼誤會,也未可知……」
幾乎整個人族帝王史上,從無像今天這樣,只是在歌舞場中,便當場將一個小小的婕妤提拔為貴妃!
所以,當天雪皇說出這句話時,整座卧雪殿中鴉雀無聲,連那些樂工也驚呆了,絲竹之音一時俱寂。
「於是我便知道,好男兒在世,有熱血、重承諾,認準了的事情,任憑風吹雨打、流言蜚語,也絕不回頭!」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時候所有人當中,最悲慘的要數這位朱富了。
「哼,讓他進來。」見愛妃如此,雷烈心壓住火氣,沒好氣道。
而這還沒完;只聽房內兵丁又是紛亂叫道:「這兒還有,這兒還有!」
「連累?」亞颯忽地一笑,沉聲說道,「即使連累,那又何妨?你我同窗三載,歷經患難,我亞颯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面對他們這樣的雷霆怒火,亞颯卻是傲然而立,神色毫不畏懼。
「這些人,心術不正,無非都是這個路數。」顯然蘇漸對此並不願多談。
這種情態下,再配合上雪奴兒同樣出奇清新純美的容貌、嬌羞萬分的神態,就讓她整個人成為宮殿內一個另類的存在。
只是如此的馬上皇帝,這時候卻好似畏懼寒冷一般,將發福的身形深陷在躺椅里,眯縫著眼看自己的妃嬪歌舞。
到了半日內的第三次搜查,在場諸人都有些麻木了。
本來只是如此,已足夠讓君王滿足,但雪奴婕妤卻在絲竹之樂轉為急促之時,忽然間縱身一躍,竟是凌空攀上殿內一根最細的銅柱,開始迴環舞蹈起來。
「貴妃?」雷冰梵聽了一驚,不由得朝雪奴兒那邊瞥了一眼,便看到一個身形出奇纖秀高挑、恭謹而立的清麗女子。
「是!」黃門官一聲應和,緊接著只聽殿門響動,那位銀髮飄飄的皇長子雷冰梵,就帶著一身風雪走進殿來。
「父皇力推的『純血令』,你至幽州后,絕不可違背!」雷烈心的神色,忽轉森冷,話鋒如刀般說道,「冰梵吾兒,你之心情,為父再了解不過。別看你冷頭冷麵,其實內熱外冷。」
閱盡滄桑的天雪皇,兩道目光已都集中在雪奴婕妤的身上。
「誤會?笑話!」到這時,蘇漸再也不忍了,再也不準備給阮天擇分毫面子!
只聽他大叫道:「先前是誰,贓物都沒見一枚,卻僅憑著區區一個家奴的一面之詞,就把我蘇漸當個囚犯似的綁著?這會兒又是誰,見到搜出這麼多贓物了,反倒說是誤會?阮天擇——」他怒目而視,大喊道:「阮天擇你弄清楚,朱獻這廝,賊喊捉賊,知法犯法,陷害我蘇某,這仇我是報定了!」
「北極雪國」,正是此際人族第二大國天雪國的京城。
「唉……」一直在觀察他神色的雷老將軍,沒等少年皇子說話,便已經知道,自己今日風雪之暮、夤夜而來的勸諫,再次失敗。
他絲毫不顧情面地大叫道:「真以為我蘇漸任人揉捏?實話告訴你們,就這姓朱的臭御史,天王老子來了都保不了他!」
其實這樣的妃嬪歌舞,天雪皇已經看膩,所以好長一段時間里,他才會這樣懶洋洋地觀看一次。
「弱柳扶風」,這其實是一個很誇張的文學修飾,現實中很難有這樣身材的女子。但今日,這詞在雪奴兒身上成為現實。
不僅鼓掌,他還說了一句對於內宮來說石破天驚的話:「雪奴,如此絕世佳人,豈一婕妤可承?特拔擢為貴妃!」
「啊?」眾人面面相覷,朱獻的臉「唰」地一下子就變白了。
在人龍大戰前,天雪國本就是北地貴族的封地。逃亡到西域之地后,他們也按照原有的習性,佔據了北方雪原地帶。
「冰梵冰梵,你又來了!」見他如此,雷烈心無奈地道,「我說你啊,你就是為人太固執!」
「不好!」他脫口叫道,「我前幾天在這裏碰到一個火妖,看見他就盯著一輛運輸火晶石的小車發獃。難道……」
要知道,宮法森嚴,內宮之中的等級制度,相比朝堂不遑多讓。和-圖-書皇后之下有貴、淑、賢、德四妃,再下是三十六世婦,含九嬪、九婕妤、九美人、九才人;再下為八十一御妻,含二十七寶林、二十七御女、二十七采女。
所以在他如此苦諫之下,雷冰梵也有片刻的動搖和軟弱。
「哈哈,好!好!」雷烈心開懷大笑道,「好一個懂事知進退的雪貴妃!」
「皇子殿下矢志外放,朝野皆知,老夫怎好阻擋你的心愿?只是,」雷老將軍看著神色已經放鬆下來的皇長子,滿面凝重地道,「難道殿下您真的一心遠離京城?要知道雖然您貴為長子,可是……」
「哈,你就該這樣,能屈能伸!」雷烈心贊了一聲,便揮揮手道,「你去吧。明日朝堂,我會如你所願的。」
現在蘇漸所在的紅焰晶海地區,才是初秋,但「不落王都」白玉城,已經籠罩在漫天的風雪裡。
良久后他才道:「那你為什麼要去幽州?雖然那裡是僑置郡縣,都是幽州故土之民,號稱『西幽州』,但那裡與華夏國、冰龍境接近,再加上石國賤民的勞役營也在那裡,正是魚龍混雜,十分難治理。為何你偏要選這麼一個地方?」
「無他,兒臣心性,唯願迎難而上!」雷冰梵鏗鏘答道。
聽了他這話,阮天擇眼皮子猛地一跳,稍一遲愣便猛然咆哮道:「放肆!小小黑衣衛,簡直不知死活!剛才污衊御史家奴,這會兒直接要誹謗御史重臣了?」
儘管如此,他的能力也不可小覷。不過,他平時都恪守本分,很少與皇族尤其是皇子結交。
吸引君王注目的,是一位叫「雪奴兒」的婕妤。
其實,看著亞颯如此反應,蘇漸回過神來后一琢磨,便忽然覺得,好像這裡有門道。說不定,那火晶還真的在朱富房中。
「你們安心,」見他們如此,蘇漸忙擺擺手道,「既然被我們察覺,定然有辦法解決。只是,我還有個問題。你們知不知道有這麼一個火妖,他長得……」
按天雪皇宮中的規矩,也只有到了世婦這一階層,才會有資格給君王歌舞。
「呃?」一直恭順的皇子,聽得此言后,霍然揚眉,星目中兩道目光,如劍般直指那個嬌弱女子。
皇城、內城、瓮城、外城,敵樓、角樓、箭樓、瞭望樓,再加上一環套一環的五六圈護城河,讓整座天雪城成為一個層層疊疊的巨大軍事要塞。
「怎、怎麼會這樣?」在如此明顯的驚天大反轉面前,朱獻已是面色如土,渾身顫抖得如同篩糠一樣。
因為與龍族作戰的慘敗經歷,逃入此地的天雪人族心有餘悸。前後兩百多年間,他們在這座天雪城上花費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心血。
想到「我的雪穹」,冷麵皇子忽然臉一紅,心中又浮現起蘇漸那張似笑非笑的俊臉……
他很感激亞颯挺身而出,拖延時間,但因為說了不確定的事情,眼看就要連累到亞颯自己了。
「這掛畫後面還有個壁洞——哈,這兒也有一匣子火晶!」
面對他大逞威風,這一刻,阮天擇這位晶海地區的最高長官,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時竟是作聲不得。
親手獎懲的司徒威宰相,根本沒想到,這件事之後,他的老對手軒轅鴻大統領,躲在玄武衛總部內堂里,不知偷樂了多少天!
「好,很好!」從不喜怒形於色的天雪之王,這時忽然鼓起了掌。
因此,當雷冰梵聽到他來拜訪時,有些驚異。他連忙親自來到宮門前,要將這老將軍迎入殿內。
「殿下大志,老臣知之。只是宏圖遠志,也要順應時勢。眼下二皇子殿下呼聲日起,恕老臣斗膽直言,眼下絕非殿下外放合宜之時!」雷老將軍語聲鏗鏘地堅持道。
「那您怎麼說?」雷冰梵恭敬地問道。
「你想父皇一世英明神武,怎會真心聽一方士之言?還望你不要輕信流言,壞了你我父子之情。」
「蘇兄言重了,不過兄長之言,我還是記下了。」亞颯認真答道。
「還請父皇示下。」雷冰梵恭敬道。
此念一出,雷冰梵剛剛軟下的心腸,霎時又變得鐵硬。
「御史大人,別急。」亞颯忽然打斷他的話,冷冷說道,「也許火晶藏在大人房中也未可知。既然來了,那就不妨也在大人房裡查查。」
很顯然,老將軍雷華暉,是一位真心擔心雷冰梵前途的忠臣。
殿中其他嬪妃都用愛憐的目光看著雪奴婕妤,就更別說此時的男性君王了。
還沒等他全部說完,赤光卻已經叫了起來:「那是火妖王!」
於是整件事,對宰相一派的勢力而言,真叫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一兩年,但當時蘇漸那下定決心、死不回頭的情景,卻無比鮮明地浮現在眼前。
就在蘇漸于南疆火氣繚繞的晶海之畔驚惶之時,此時塞外北域的冰封之地,也正發生著一件不久將與蘇漸關聯之事。
「什麼?」蘇漸這一下,可真是大吃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驚了!
當她弱柳扶風般出現時,眾人都有種錯覺,好像殿內一陣暖風拂過,都有可能將她纖弱的腰肢吹折。
「那,我就搜了?」兩次搜查的執行者蕭安蕭校尉,拿目光徵詢上官們的意見。
「老將軍來找我何事?」風雪中,雷冰梵問道。
見他如此做作,宰相司徒威無法,只得捏著鼻子,親自頒令嘉獎蘇漸,敕令御史台的御史中丞嚴懲朱獻,並訓斥阮天擇教管不力。
而反過來陷害朱獻之後,蘇漸他們兄弟三人,也有一番計較。
本來蘇漸到了紅焰晶海后,三拳兩腳,就把那個心懷叵測的阮天擇給攪得雞犬不寧,軒轅鴻看在眼裡,十分高興。這會兒一看,怎麼著?你阮天擇想借宰相的資源,陷害咱玄武衛好不容易得來的百年——不,千年一見的福將——這還了得?
不過,頭戴斗笠、身披白氅的雷老將軍,卻立在宮門前的風雪裡,沖雷冰梵擺擺手道:「殿下,不必進屋了。我們旁邊尋一個僻靜處,老臣只有兩句話,跟殿下說一說便走。」
更何況,北方大河「天雪川」繞城而過,整十里的罕見寬度,讓它更成為難以逾越的天然護城河。整條奔流湍急的大河上,只有一條通往天雪城正城門的長石橋,典型的「易守難攻」。
不過,天雪族裔本就是強悍的民族,能逃到這裏的族民,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即使在這苦寒之地,他們依舊站住了腳,還一磚一石地建造起天雪城這樣巍峨壯麗的王城。
只見她身形一個旋轉,從柱頂從容飄下,宛如一片白雲墜地。
心中難過,他便目視亞颯,搖了搖頭道:「亞颯,不用再說了。我總有脫身的辦法,不用替我擔心。若再做出什麼事情來,恐怕連累到你自己。」
有了前兩次的教訓,他們現在都覺得,這一回搜查,結果肯定也一樣了。
所謂聲色犬馬,卧雪宮中不僅七色迷人,更有五音靡靡。
「見過父皇!」到得大殿內,雷冰梵目不斜視,只看向雷烈心一人,抱拳行個見面禮后,就要下跪行大禮。
這一次他遲疑的時間更久。
爾後她匍匐在地,聲色如常般謝道:「雪奴謝君上恩賞!」
「這樣啊……」雷烈心沉吟半晌,然後直視雷冰梵雙眼道,「冰梵,你真要遠離中樞、遠離父皇左右?」
「你們忘了嗎?」蘇漸看著他們,「今日我們在火晶熔爐工場里,可是看到了不一般的火妖族。」
「你至幽州,千萬不可被石國賤民蠱惑,一定要將父皇的『純血令』忠實推行!」
「對對,還是蘇大哥了不起!」唐求連連點頭,看向蘇漸道,「老大,你怎麼好像早就知道,這朱獻一定不老實,會出花樣!」
「唉!」這時蘇漸的心情卻很沉痛。
天雪城,號稱「冰雪王都」
當然這隻是明面上的指控,暗地裡,蘇漸早就通過玄武衛的特殊渠道,把此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那我就搜了。」蕭安一揮手,立時又帶人進去了。
只是雪貴妃如此知趣,雷冰梵並不領情,他走出宮殿大門后,卻搖了搖頭,心中不屑地想道:「不過是一賣弄身姿的女子,就得此超階拔擢的殊榮,她身上有哪一點,比得上我的雪穹?」
「嘖嘖!」反應過來的唐求,這時也運動毒舌,開始說起風涼話,「大家看看大家看看!咱朝廷來的御史果然不一樣,幹壞事被當場起贓了,卻還一臉無辜、被人冤枉的模樣。」
天雪城有著二十幾丈的白石城牆,城牆上更林立著各種敵樓,遠遠望去,就像在北方荒野上,平地而起的一座嵯峨雪山,場面十分壯觀。
「你看他還裝膽小,渾身抖如篩糠呢,嘖嘖這演技,絕了,咱一般小老百姓還演不來呢!」
「即使這狗日的亂世,逼得我們不得不做一些事情,但我們一定要記住自己的本心。因為凝視深淵久了,我們也容易墮入深淵……」
從紅溪村派來的人手,就看得出紅晶族長赤陽,對蘇漸已是真心協助。他自己需要坐鎮紅晶族,走不開,但基本把紅溪村這一脈的紅晶族好手都派來了。
「這!」蘇漸倒吸了一口冷氣。
而從高空,用這樣奇特的後仰角度看著帝座上的君王,雪奴婕妤眸光閃爍,情波蕩漾,如在說話,頓時那天雪皇的心兒,也好似一下子跟隨她的身形飛起……
這時候,倒是已經從地上輕盈而起的雪奴貴妃,將纖指橫在朱唇前,向他做了一個息怒的手勢。
正因如此,從軍事角度,天雪城的名氣甚至要超過人族第一大國華夏國的新京華城。在整個人類世界里,天雪城號稱北荒雪原上的「不落王都」,甚至被認為就算龍族攻來,也永不陷落。
這時候天雪皇的語氣,都有些苦口婆心了:「梵兒,『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是自上古聖人傳下來的,乃顛撲不破的真理,和-圖-書你千萬要聽,不可行差踏錯。」
「雪奴恭送冰梵殿下。」這時候,倒是新任的貴妃,知情識趣,絲毫不以長輩自居,而是按此際通行的同輩間的男尊女卑規矩,屈膝側身,一個萬福,恭恭敬敬地送別雷冰梵。
「不敢。」剛才舞姿變幻萬端的女子,這時卻聲若蚊蠅般細細說道,「朝堂之事,自有陛下乾綱獨斷,小女子如何敢置一言?」
軒轅鴻何等老辣?一看這報告和私信,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那就好!」雷烈心欣慰道,「既如此,就答應你吧!明日我便重開一次早朝,親自頒旨,將幽州城封為你的領邑,並且……石國勞役營,也就由你統領,自明日起,你便是幽州城主、石國僑民總督。不過,有一件事父皇還是要提醒你。」
說罷,他就沒了再跟皇長子說話的興趣,那雙眼睛轉過去,死死地盯在雪奴兒的身上。
作為國之重臣,眼見二皇子雷冰燁呼聲日高、天雪皇帝雷烈心明顯對他更加喜愛,雷華暉便憂心忡忡,實在不希望雷冰梵另生枝節。
「我見猶憐,何況老奴?」
軒轅鴻本就不是個省油的燈。於是震怒之下,立即殺上宰相府,見到司徒威后,他一頓夾槍帶棒,裝模作樣說要對朱獻之事一查到底。
於是,他十分配合地「勃然大怒」!
「誰叫你去看美女的?」蘇漸哭笑不得道,「我是叫你去那裡搬救兵!」
以他的腦子,怎麼也想不明白,怎麼事情兜兜轉轉,到最後竟兜到自己身上了。
「那就好。」見倔強的皇兒如此聽話,雷烈心終於放下心來。
「那肯定是了。」紅焰女叫道,「火妖族一定是用這種辦法偷梁換柱,得到他們以前很難得到的火晶!」
聽到這裏,同來的幾個紅晶族人原本紅撲撲的臉膛,全都變得煞白。
朱獻與蘇漸之爭,就以這樣一個出人意料的方式落幕了。
「咦?」見得如此,蘇漸卻是一愣。
「卧雪殿」,乃天雪皇帝雷烈心的寢宮,宮名取「卧雪嘗膽,不忘國讎」之意。
「哦……」雷烈心再次沉吟。
「心虛?我會心虛?」朱獻大怒吼道,「好!那就讓你死得明明白白!搜就搜!看之後你下到天牢里,老夫怎麼『好好招待』你!」
「還拿匣子盛著,這得有不少啊。」
「如果此刻換成蘇漸,他會怎麼做?」
當年那北地還有四季,但現在天雪國之地,卻只有極長的寒冬和短暫的夏天。
房裡鬧鬧哄哄,也不等那些兵丁拿著火晶出來,亞颯便朝眾人團團一拱手,慢條斯理說道:「各位大人,其實屬下先前沒敢說,怕各位不相信。其實我看到的不只是朱富偷火晶,而是御史大人領頭,和他家僕一起偷運火晶,還藏在自己房中!」
「明白了。」蘇漸一點就通,神色頓時變得凝重,「原本遍布全身的火晶能量,收縮到中央一小點,這樣火晶塊按照原來的方法檢測時,果然就好像廢品。但火妖族這麼做,有什麼用?」
看看在場眾人神色,蘇漸忽然心裏一動,好似意識到什麼,忙叫道:「阮大人、步將軍,我們都準備認罪了,就讓我們輸得心服口服嘛,難道朱御史心虛了?」
「哇!果然有東西啊!」
此時天雪國皇帝雷烈心,正陷在寬大的虎皮躺椅里,抬眼看殿前各種妃嬪歌舞。
當然他這怒也是發自內心的。
到底紅晶族對火靈之事有著天生的敏銳,更何況還有紅焰女這位萬年的紅晶焰氣之靈,隨蘇漸巡察火晶熔爐工坊沒多久,紅焰女便發現了安裝在熔爐和管道隱蔽處的異樣裝置。
而宮殿中又到處裝飾著華彩的壁畫和昂貴的珠寶,還懸挂著各種上等的綢幔紗帳,被燭光爐火一照,整個卧雪殿中珠光寶氣、彩煙氤氳,窈窕的宮女身影隱約其中,恍如海底仙宮。
接下來他就把當日撞見的那火妖的外貌體型仔細描述了一遍。
「哈哈!」蘇漸一聽,頓時一掃愁容,看向朱獻哈哈大笑道,「看來,要去天牢的人,不是我!」
畢竟,他實在不願意看到,在長幼有序的君王繼承傳統面前,發生幼子繼位、朝野嘩然、兩派劇斗紛爭的可悲局面。
「凝火結?幹嗎用的?」蘇漸奇怪地問道。
「凝火結能散發出無形法力,將流經熔爐和管道中的晶海水中的火晶元素,收縮凝結到最中央,變成一點很小的火晶內核,讓最後提煉出來挺大的一塊火晶石,看起來就像廢品一樣。」紅焰女解釋道。
雖然還是下午,「卧雪殿」中卻已經拉上了窗幔,加熱了熏香,點上了高燭,燃起了火爐,整座宮殿溫暖如春。
雖然有些奇怪,但雷冰梵還是將他引到附近一處僻靜的宮牆拐角。這裏位置隱蔽,不怕人聽到看到。
只是就在這時,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又浮現出蘇漸那張熟悉的臉。並且此時此刻,他忽記起上次靈鷲同學史一川遇害后,蘇漸來找他的情和圖書景。
「嗯?老大,」唐求嚷道,「經歷這麼多兇險,就算紅溪村有再多的異族美女,我也沒心情看啊!」
「高哇!」一聽這話,連阮天擇都忍不住在內心讚歎道,「果然不愧是御史啊!朝堂上下說他們是瘋狗,還真的不是胡說的。本來都找不到地方下嘴了,竟然又給他雞蛋里挑出了骨頭!」
「找我何事?」雷烈心看著他道。
「嗬嗬,還裝死?來人!」雖然蘇漸還被綁著,卻是威風凜凜大喝一聲道,「把這偷火晶的狗賊給我抓起來!」
「搜就搜!身正不怕影子斜!」這位聽從指使陷害好人的僕人,這時還在用這麼正直的諺語來給自己鼓勁。
「那就糟了!」赤光臉色忽然變得煞白,「火妖浴火而生,力量增長完全依賴火靈之力;若是讓他們得到充足的火晶,那……」
沒有人能想到,在雪奴兒如此嬌弱纖細的身體里,還蘊含著這樣強大的爆發力——高懸半空的銅柱之舞,可不是簡簡單單搔首弄姿就可以的。
在眾人的驚呼中,她卻安然無恙,一頭烏黑長發垂落,如瀑布飛瀉,更襯托得俏靨如月如雪。
原來,這雷華暉乃是遠房皇族,是當下天雪國中軍階最高的武官。當然,由於天雪國全民尚武,君王雷烈心又勇武非常,經常親自統兵,因此這位雷華暉大將軍,相對而言並不如其他王國的最高將軍那樣重兵在握。
只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西域的北方雪原,和原先神州故土中原之北的黑土雪原地帶,完全沒法相比。
對他這樣的心思,雷冰梵如何不知?
「什麼事?」亞颯問道。
「兒臣自是不願離父皇左右,」雷冰梵沉聲說道,「只是好男兒志在四方,加之於華夏靈鷲學院勤學三年,方知天地風物,原在民間,故此兒臣斗膽,幾次三番向父皇請命,願去幽州城為父皇領軍守疆土。」
心情輕鬆之際,他不免多說兩句:「冰梵,你去國離京之後,也不必太挂念為父。你二弟冰燁,近來越來越有出息,有他陪伴父皇左右,父皇不會孤單。對了,你還要謝謝她——」雷烈心一指雪奴兒,笑吟吟說道:「這是我剛提拔的貴妃,雪奴兒。今天能答應你的請求,還是因為她啊。」
在這個時代,氣候往往決定了一個地方的富饒與貧瘠。可以想象,這樣一個只有長冬和短夏的雪原之地,可以稱得上是經典的「苦寒之地」。
正心中驚奇,雷冰梵忽聽得父皇笑聲一頓,用誠懇的語氣說道:「冰梵吾兒,你有此大志宏願,為父不應攔你。前幾次你請求,為父沒有答應你,只因不捨得你去國吃苦,而非因國師所言,『皇子煞星,離京不祥』。」
這時,一身白裙的雪奴兒,微微一個萬福,隨著一片絲竹樂聲響起,便原地旋轉,宛若一朵出水的白蓮。
「可是老朽斗膽進諫一言:雖說眼下暗流涌動,抓軍權很重要,但遠離軍政中樞天雪城,更可怕!」
作為尚武的天雪國皇帝,雷烈心生得高大威猛,滿臉虯髯。
「怎麼了?覺得自己的事情因為一個女子而成,傷了你的自尊了?唉,你三年華夏太學,怎麼學的?沒聽過『嶢嶢者易缺』嗎?你這樣,我都有點不放心你去幽州了。」
只是原地站立,便是一道風景,此刻伴隨優美弦樂婉轉徊舞,就更是驚為天人。
作為此事的收尾,蘇漸「十分沉痛」地給軒轅鴻打了報告,說御史台特派來的人,居然是這樣偷偷摸摸的奸惡之徒。
這時候,只有萬眾矚目焦點的那位輕盈美人,卻似乎絲毫不受影響。
「混蛋!真是無法無天了!」朱獻也暴怒罵道,「連御史房裡你也敢搜,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不行,就沖你剛才這句話,我朱某也絕不會放過你!」
當雪奴婕妤一出場,她那異於平常女子的修長體態,就吸引了天雪皇的目光。
「好傢夥,他來咱晶海也沒多少天,到底偷了多少?」
「好哇好哇!」朱獻猛一拍手道,「好一出兄弟情深、同窗情深!大家看看大家看看,果然是因為這位叫亞颯的小小黑衣衛,救主心切,才妄言污衊我家忠僕!要知道,非議朝廷重臣家奴,也是不小的罪;我——」
「兒臣謹遵父皇之命,還請父皇放心!」銀髮飄飄的冷峻皇子,這時卻乖巧得如同一隻北方荒原上的小雪兔。
數日前,當朱獻挾天憲之威,氣勢洶洶而來時,那氣勢多麼煊赫?誰能想到,還沒多少天過去,雙方只真正交手一個回合,就被蘇漸用這樣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狼狽不堪、斯文掃地地掀翻在地。
「哦。」雷冰梵心想,自己這位父皇,在這件事上,終究還是十分猶豫,否則絕不會在親口答應自己的情況下,還要跟他信服的這位老將軍再次商議。
只是,當某位妃嬪入場跳舞時,才沒幾下,他卻忽然坐起,看得目不轉睛。
「看這裏看這裏!床下這地磚有被www.hetubook.com.com新動過的痕迹,挖開看看!」
「怎麼樣?根本沒有!」這下朱獻得意了,大叫說道。雖然這時候他也不知道那些預先安排的火晶去哪兒了,但看見在自己僕從房中也找不到火晶蹤影,心中便立時鬆了一口氣。
在沒有外人時,唐求大讚亞颯計策,亞颯卻很謙虛地說道:「唐求,你以為蘇兄想不到嗎?只是當時事情緊急,我沒來得及跟你們說而已。依蘇兄之言,我這些天,一直盯著這廝呢!」
這時候,他忽然想起幾天前就在這熔爐工場里,與那位奇形火妖遭遇的情形。
誰知道,才搜了沒一會兒,便聽得御史房內有兵丁驚叫道:「火晶!找到火晶了!」
又因為天雪城通體皆用白石壘就,當短暫的夏日冰雪消融時,整座天雪城就像聳立在黑色北方荒原上的一塊白玉,所以它還有一個相對浪漫一點的別名:白玉城。
要知道,蘇漸可是功法在身之人,最後的這聲怒吼中,已灌注了靈氣真力!
這些裝置,乍一看,如同黑漆草紮成的蝴蝶結,系在熔爐和管道的隱秘要緊處。但紅焰女一看,便發現異樣,再用手撫摸一二,便篤定地對蘇漸說道:「蘇哥哥,這東西叫『凝火結』,是火妖族獨有之物。」
大雪紛飛,寒風呼號,彷彿整個天地都被攪成一片混沌。但此刻天雪城中央的皇宮裡,卻一片歌舞昇平。
雪奴兒新進宮不久,就憑著出奇苗條玲瓏的身形、楚楚可憐的神態,從最下層的八十一御妻中脫穎而出,成為二十七世婦中的九位婕妤之一。
「你父皇剛剛召見了我,向我詢問外派你至幽州城之事。」雷老將軍道。
「免禮。」天雪國本就沒這麼多繁文縟節,天雪皇簡單說一句免禮,雷冰梵也就十分自然地直起身,站立在玉階之下。
「父皇,是兒臣不對!」雷冰梵趕忙躬身施禮,誠懇道,「是兒臣失禮。不過這也正說明,兒臣不足之處還很多,更需要去艱苦之地磨鍊。」
「雷老將軍,謝謝您!」雷冰梵真誠地道了一聲謝,然後卻扭轉頭,看向暮色中紛揚天地的大雪,沉默了半晌后,才忽然道,「雷將軍,其實……我意豈只在一國皇位哉!」
「兒臣不敢!」雷冰梵低眉垂目,謙恭說道,「流言蜚語,兒臣從來不願聽、不願信,還請父皇放心。」
「那就好。唐求,」蘇漸轉向胖少年道,「辛苦你一趟,快馬加鞭趕去紅溪村。」
見她氣度如此從容,天雪皇更是欣喜。他霍然從躺椅中站起,步下玉階,要去親自攙扶新任貴妃。
「雷大將軍?」聽得是他,雷冰梵不由得一愣。
別看唐求身形胖大,但效率極快。不到兩天工夫,他便從紅溪村歸來,還帶來赤光、紅焰女、小乙六,以及三十多位精幹無比的紅晶族武士。
「不過朱御史,你放心,我也認識些人,會在天牢里『好好招待』你的!」
當眾人紛紛沉醉在她奇特的舞姿中時,她卻忽然又奮身旋繞,急旋至銅柱頂端,然後忽然猛一後仰!
作為一國之君,雷烈心什麼美女沒見過?但像雪奴兒這樣猶如弱柳迎風的妖嬈身姿,還真的很罕見。
這一下,殿內所有人都驚呆了。
只是,出乎他和很多人意料,當步凌空命蕭安等青龍府兵再次進入朱富房中搜索時,依然沒有搜到任何火晶。
雖說雪奴兒已是婕妤,看起來離貴妃也就差五級。但官大一級壓死人,越往上越難升,從來沒有一位妃子能像她這樣直升五級!
當雷冰梵回到自己的宮殿時,已是黃昏。
此時她縱躍、飛旋,似流雲,如飛燕,纖腰曼擰,玉足如剪。
「救兵?」唐求和亞颯齊齊一驚。
而朱御史果然是老江湖,都到這時候了,還沒忘示意自己的僕人們進去,在一旁監視。
「如果只是變成廢品,對他們來說,算是損人不利己。」這時紅晶長老赤光插話道,「只是,如果他們有辦法將這些『廢品』火晶運出去,老朽相信,他們火妖一定有辦法將本來的廢品,變回原本的良品火晶。」
沉默片刻后,他轉向亞颯,很嚴肅地說道:「亞颯,這一次的事情,我很感激你。不過,有個事情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
「呃?」本來心情很好的天雪皇,頓時眉毛一揚,當場便要發作。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他的內官侍從忽然匆匆忙忙地跑來跟他通傳,說是護國大將軍雷華暉求見。
「迎難而上啊。」雷烈心點了點頭,不過一時卻沒作答,而是轉向旁邊那位垂首侍立的新任貴妃,笑吟吟道,「愛妃,方才我父子對答,你都聽見。那你來說說,我該如何答覆這個皇兒啊?」
於是,本就面如死灰的朱御史,在他最後這一聲暴喝中,霎時間心膽俱喪,竟是軟癱在地,一時間出氣多、進氣少。
「父皇,兒臣今日來,還是懇請父皇將兒臣外放,前去南疆『幽州城』。」雷冰梵用一種恭敬但堅決的語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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