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雪劍霜旗
第073章 長街亡命

他們總覺得,無論從哪方面來看,能勞動魯王前來專門找相爺的,一定不是凡人。
軒轅鴻心道:「蘇漸這娃兒別看年輕,做事向來有譜。他也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雖不拘小節,也從來服從王法。現在劉耿那廝已經挑明了道理利害,他卻仍然翻身就逃,說明此事絕不像司徒威說的那麼簡單。」
人仰馬翻中,他只來得及給唐求一個感激的眼神,便毫不猶豫地左撲右竄,一下子衝出包圍圈,一溜煙般消失在茫茫街巷中。
「如此最好。」軒轅鴻沉聲說道。
他又不是聾子瞎子,這幾年蘇漸鬧騰出來的事情,他都聽在耳里看在眼裡,此時再想起當年金運來賭坊那件事,他唯一的感想就是「后怕」。
誰知就在這時,卻見街旁人群中,忽然有人猛吼一聲「我來了」!
見得這場面,別說街邊民眾了,連蘇漸自己都很吃驚。
對他抓捕如此升級加料,實在是司徒威特地交代了巡城兵馬司的中郎將童大方,讓他務必將蘇漸小混蛋抓捕歸案。
這時候倒是那劉耿氣急敗壞叫道:「死胖子!你胡咧咧啥?什麼屠龍大英雄,咱上官都審過那些俘虜了,都說蘇漸是姦細!」
「那算什麼難事。」司徒威的臉色又冷了下來。
作為親歷者,他簡直有些戰慄地發現,那些史書中的記述,為了不嚇壞老百姓,很可能還進行了某種程度的弱化和美化。
正當打趣話兒此起彼伏時,客廳卻不知有誰,忽然驚叫一聲:「蘇漸?」
戰後京華的第一個初春,景色好像和往年並沒有什麼不同。
不僅如此,很快他就碰到了更奇怪的事。
「哦?」聽他這麼說,司徒威倒是來了點興趣,看著魯王道,「身份特別……莫非是什麼王公貴族?」
而這時,蘇漸前面亂鬨哄的街道中,已有五六名巡城軍衝過來,眼看就是個前後合圍瓮中捉鱉之勢。
「什麼?」軒轅鴻怒極反笑,冷笑道,「呵,你倒說說,怎麼就可疑了?」
只是才打得片刻,那為首的劉耿卻忽然一愣,然後立即大叫道:「都住手!都給我住手!我們快去追人犯,快快快!」
比如,哪怕是像他這樣的小人物,不也失去了自己的兄弟嗎?曾以為不久就能看到的亞颯,直到今天都再也沒有出現。
劉耿這番話,還真不是因為他內心敬佩蘇漸,實在是那回千軍萬馬中,蘇漸隨軒轅承天縱橫衝殺的神武英姿,已經深深印在了他們這些華夏武人心上。
所以這一點就和司徒威大人的預想有偏差:面對他的密令,巡城中郎將童大方,竟然沒有親自動手。
「真是怪了!」隨著壽桃越收越多,蘇漸心中的疑團也越來越大。
「是嗎。」司徒威何等老江湖,根本不為所動,淡淡道,「王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就算此人和本相有什麼關係,王爺您秉公辦理就是了。」
但今天他卻發現,自己遇到的某些人,目光都閃閃爍爍,好像不敢跟自己對視。
就在碧山小築出事後的第三天,這一日,華夏國宰相司徒威,正在自己府中書房裡,來來回回地踱步,思索著一些事情。
而這生日禮物,偏偏還非常單調,只有一種:壽桃。
「你想想,這樣也好幫蘇漸洗脫嫌疑啊,否則有這些口供在,就算我們一時壓過去,對他遲早也是個病,不知哪天就發作了。到時候影響了他的大好前程,就真不好了。須知,我和你一樣,也非常看好他啊。」
「別別別,我說——我想說的是,大人您怎麼變笨了?」蓋英衛的臉色忽然變得很古怪,「怎麼回事,屬下不能說,但大人您剛才自己的話,不就已經有答案了嗎?」
於是當那個大戰餘生的蓋英衛,也一瘸一拐地來送壽桃時,蘇漸一把就把他揪住。
天地不仁,人世間大開大合的鏖戰,對天地中的日月經天、四季流轉,毫無影響。
不過也是急中生智,唐求腦中靈光一閃,頓時扯著破鑼嗓子沒命般大叫:「京華城的爺們,你們都是孬種嗎?你們不知道這些鷹犬狗腿在抓誰?是抓咱的屠龍大英雄蘇漸啊!」
「好,你抓吧!」讓巡城軍沒想到的是,平時畏官如虎、膽小如鼠的老百姓,這時候卻一個個梗著脖子,束手上前,一副任你抓捕的樣子。那賣肉的放下了肉刀,賣菜的放下了菜籃,連出來賣點針線零活兒的老太太,都顫巍巍地擱下包袱,小腳邁著碎步往前挪。
所以先前劉耿一直沒得手,實在是他想得太多了。
但劉校尉畢竟還是小人物,知道的信息有限。他哪想得到,自己一說出「魯王爺」三個字,那蘇漸頓時跑得更歡了!
不過當最後這一發狠,劉耿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
於是萬眾期待中,宰相率先攤開了手掌,還向眾人搖了搖。
所以當司徒威一本正經地呈現完口供,軒轅鴻便皮和*圖*書笑肉不笑道:「相爺,口供嘛,都是人說出來的,也是人問出來的。你我心知肚明,都知那三木之下,想要什麼樣的口供沒有?這樣的東西,就不要拿到我軒轅鴻面前來了吧。」
只是這樣的阻攔根本無濟於事,那軍士抬腿一踢,就將他踢得個滾地葫蘆,滾出去好遠。
見他還想突圍,劉耿也有些惱了!
「怎麼就你這麼多事?怎麼就你一個人正義?好好好!喜歡多事是吧,可你在這個世上的日子就快沒了!」
此言一出,嘈雜大廳霎時安靜,靜得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但這隻是普通人的想法。
「蘇?」看清司徒威掌中這個字,客廳中的幕僚們全都一臉茫然。
作為人族第一大國的宰相,這司徒威可非同小可。但如果不知道他身份的人,只看他清瘦的身形臉形,還會以為他是個落魄的老書生。
雖說馬上就去,但司徒威又去換了套衣服,洗了把臉,還將後院屋檐下的幾個盆景都澆透了水,這才慢悠悠地往前廳去。
「什麼?」許多剛才亂鬨哄沒看清怎麼回事兒的老百姓,一聽到唐求這嗓子吼,頓時都驚得目瞪口呆。
但這時,魯王爺一看宰相手中字,卻忽然笑開了花,滿臉成堆的肥肉抖個不停!
童大方沒有親自出現,不拘多少還是讓蘇漸找到些機會。
所以對大理寺申冤,蘇漸根本就不抱任何幻想。
「太奇怪了!」
不用說,這時捨命相搏的胖少年,正是唐求。
想到這裏,司徒威看著魯王油光閃閃的肥臉,不由得一陣厭煩。
「我這隻是非常時的非常任用而已,」魯王爺謙遜道,「並比不上大理寺卿。不過相爺您提到甄別通敵之罪,小王前來,倒正為此事。」
不過目光懾人的司徒宰相,現在卻是心事重重。
他也是當機立斷之人,一番思索后他立即授意手下親信,用「送壽桃」的方式,向蘇漸間接示警。
很快,那武藝不凡的劉校尉,就帶人沖近了他背後。
大統領的心暫時放下了。只是他卻不知道,那負責主審的魯王爺,其實已和宰相聯手了。
見他認真起來,魯王爺立即十分興奮道:「相爺,他就是——」
想到這裏,軒轅鴻罵了司徒威一句「老狐狸」,便叫來親信的血晶徽衛,吩咐他調查最近和蘇漸相關的一切動向。
看他二人如此折騰,這些不知情的看客們還都挺好奇。他們心中紛紛想道:「王爺他們說的這人,應該身份非常尊貴吧?」
說到這裏,蘇漸故意目露凶光道:「蓋英衛,你給我說清楚,否則我有的是招兒治你!」
「蘇漸!」眼看就要得手,劉耿大叫道,「快快束手就擒吧!您畢竟是官身,要真撕破了臉,下手太重,這大白天長街上的,大家臉上須都不好看!」
這時候,從長街的兩側,又不斷冒出早就埋伏好的巡城軍,他們要麼在後面緊追,要麼在前面阻攔,一番圍追堵截,動靜鬧得極大。
這麼奇特的身材,還害得宰相府的僕人們費得好大一番功夫,專門調整了桌椅的格局,才勉強將魯王爺安頓下在前廳坐下等候。
那些和宰相關係密切的幕僚,還紛紛笑道:「老大人啊,看來您是猜錯了。魯王爺你也真是,什麼『漸』不『漸』的,沒聽說過,分明就是無名小輩,你卻還來跟咱老大人故弄玄虛。」
不過他只顧笑,也沒說話,停了片刻便伸出手掌,朝眾人一攤:「漸。」
當然軒轅鴻也是城府很深的人,沒有立即翻臉,只是忍住怒火,讓宰相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客廳眾人,意識到事情嚴重性后,頓時一個個伸長脖子,焦急地等待下文。
蘇漸一聽,毫不遲疑,翻身便朝門外跑。
「你們要幹啥?」巡城軍士們一愣,立即大聲呵斥道,「朝廷辦差,你們誰敢阻攔?都給我一個個閃開!要不然,把你們都抓回去!」
就在軒轅鴻著手安排的一個時辰前,京華長街上大亂,如同颳起一場風暴!
一旦他發狠,如狼似虎的巡城軍士立即撲上,很快就用套索將唐求肩背套住,使勁一拉,就將他扯翻在地。
蘇漸衝出衛所門外,立即全力奔逃;劉耿等巡城軍兵士,在後面緊追不捨。
見一時趕不上,那為首的巡城軍校尉劉耿立即大叫道:「蘇漸,有龍族俘虜說你是他們收買的姦細!你聽本將一言,老老實實束手就擒吧!若沒做過,到魯王爺案前審了,還能還你一個清白!」
他心說,自己什麼身份?區區案情罪行,還要勞煩他來接見一番?因此他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一時間,司徒威心中都生出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悲壯蒼茫感。
鼻青臉腫地滾到街旁,一心救友的唐求,終於無計可施了。
於是他立即大喜過望,那飛撲的動作變得更加矯健,眼看就要和八九和_圖_書個得力屬下將蘇漸撲倒。
「只是有龍族新供出來的某個卧底姦細,身份卻有些特別;小王覺得為難,左思右想,覺得還是來跟相爺您商量一下為好。」
按常理來說,剛經歷如此慘烈大戰,目睹龍族的暴行,司徒威那求和之心,至少也應該變得淡然許多。
「所以依本相看,這個疑點,甚至比那些言之鑿鑿的俘虜口供,還要確鑿啊!」
對他的話,司徒威早有準備,立即不慌不忙道:「大統領此言甚是。不過口供可假,也可為真。現下聖上對通敵姦細查勘甚急,你我同殿為臣,當為國分憂。面對這樣的口供,雖不盡信,也不可輕忽視之。」
於是堂堂的華夏相爺和王爺,就依照演義話本小說中的橋段,各自背過身去,在自己手掌心寫下某人的名字。
「宰相肚裡能撐船」嘛,被軒轅鴻這麼一罵,他竟然還能面帶笑容,輕聲細語地說道:「大統領,隨你怎麼不快,但咱得說理。別說奮勇殺敵了,就算他和貴公子並肩沖向龍軍大陣之事,依本相看,也大為可疑。」
這時,剛才被打得那麼狠都沒喊疼的唐求,卻神色驟然一緊,立即拼盡了全部的力氣,伸手抱住最近那名士兵的腿。
一股子熱血衝上腦門后,他立即大吼道:「姓蘇的你既不識相,我等也不客氣了!兄弟們,給我上!」
他倆這般寫字時,客廳中可還有相府的幕僚和王爺的隨從相陪。
果不其然,軒轅鴻雖然還板著臉,說的卻是:「相爺,既這麼說,審清楚也好。」
今天根本不是他的生日,但在這個上午,卻陸續有同僚送給他生日禮物。
棍棒加身,是極疼的;但平時挺慫的胖少年,這時候卻硬挺著脖子,不僅不求饒,反而不斷高聲嘲笑道:「怎麼巡城軍的好漢,被上司剋扣糧餉,沒吃飽飯嗎?這手軟腳軟的,打在小爺身上,直如同撓痒痒!」
「太好了!」司徒威立即大聲贊道,「就知軒轅老弟也是通情達理之人,怪不得玄武衛經營得這麼好!」
所以無論國家大事,還是個人小情,都已經物是人非了。
眾人一驚,循聲看去,卻見是一胖大少年,手掄銅錘,朝他們奮勇撲來!
「哪來的渾小子?」見弄成這局面,劉耿氣得大叫道,「來人,把這死胖子給逮起來!」
和宰相一樣,他也是在二次人龍大戰中,目睹了以往只是傳說中的龍族暴行。
還別說,之前司徒威什麼話都沒能讓他信服,但這一番苦口婆心,倒真讓他遲疑了。
「說!」蘇漸低聲威脅道,「蓋英衛,你在玩什麼花招?怎麼今天一個個都這麼奇怪!給我送壽桃?今天可不是我生日,別告訴我是我自己記錯了!」
但當他拉住送壽桃的同僚,想問原因時,他們卻都搖搖頭,甩手匆匆離去。
「屠村」
他這猜測,倒也合理,卻不知道,背後的真相比這嚴重十倍。
但正是這樣的寂靜,卻比剛才的嘈雜更讓巡城軍卒們心慌。
於是他滿腔的怒火和惶惑,最後化成了一陣尷尬的苦笑。
但他又不敢違逆,畢竟眾所周知他是宰相一黨,首鼠兩端絕對不行。所以當送走宰相府的傳話人後,他立即找來得力幹將劉耿,命他布置周全,務必要將蘇漸一舉成擒。
「不行!這樣下去要亡國亡種了!」司徒威有些激動地想,「作為人族首席宰相,我必須站出來!我的計劃,要加緊進行了。」
和蘇漸想象的相反,上回結仇的「老朋友」童大方,乍聽到這消息並不是欣喜若狂,而是一肚子的不踏實。
所以沒什麼好說的,他「怕」啊!
「呵呵呵!」唐求長聲冷笑,以最大音量吼道,「你們這些狗官,不信自己親眼所見,卻去聽信生死仇敵。也罷也罷!你們這些丘八,不知道『親者痛,仇者快』!」
如果有機會讓亞颯見到正在宰相府前廳等待的魯王,就會驚嘆,為什麼這麼肥頭大耳的王爺,能生出靈鶯郡主這樣秀美可人的女兒來!
事實上,劉校尉能這麼喊,就是打心眼兒里認為,蘇漸這樣的屠龍大英雄,根本不可能是龍族收買的漢奸。
將唐求制服后,氣惱的巡城軍們掄起了棍棒,就朝唐求劈頭蓋臉地打去!
聽到外面隨從們高聲唱喏,說「魯王府到了」時,司徒威卻又陰陰一笑,心忖道:「李陌啊李陌,你也是蠢貨!你以為老夫不知道你的用意?一副急公好義、為我報仇的樣子,其實不過是蘇漸的兄弟弄大你女兒肚子而已。」
但蘇漸此時豈是言語可說動的?
這時候沒命奔逃的蘇漸,還不知道就在昨晚,對他的抓捕暗地裡已經發生一場激烈的交鋒了。
見這場面,劉耿的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他想發作,但面對這無聲的黑壓壓人群,卻感到一陣心悸。
眾所周知,司徒威是朝中主和派的首腦m.hetubook.com.com
「只是龍之四族聯軍啊,就打成這樣……」看著書房窗外樹枝抽出的嫩綠新芽,司徒威心中默默地想。
像他這種官僚出身的人,最是趨利避害,剛聽到宰相這吩咐時,直覺就不太好。
於是變起突然,掄錘少年一副不要命的模樣,一下子竟把局面給翻轉過來。
只是一番亡命狂奔后,那長街兩側冒出的巡城軍越來越多,攔截的位置也越來越精妙,蘇漸奔逃的速度不知不覺便慢了下來。
一臉兇惡地想到這裏,他的車駕也快到魯王府前了。
「哼!」軒轅鴻終於忍不住怒火,提高聲音,不客氣道,「司徒,你在我面前就別玩這一套了!且不說這些口供是真是假,當日蘇漸那小子奮勇殺敵,總不是假的吧?」
就在去王府的途中,剛才一副公正大度模樣的宰相,卻在馬車廂裏面色猙獰地想道:「嘿,蘇漸啊蘇漸,你可真有本事!先是在紅焰晶海壞我好事,要了阮天擇的性命,便如斷我一隻手臂;現在竟又唆使小弟勾引王爺的寶貝女兒,真是哪裡都有你!」
面對這赤|裸裸的威脅,司徒威卻不以為意,回過身來一笑,拱拱手道:「老弟放心,魯王那人雖然痴肥,做事還是極精明的。那些龍族若起任何誣良為盜的心思,絕逃不過他的法眼。」
見他如此挑釁,巡城軍們氣得下手更狠、打得更歡了。
「是。」屋外僕從領命而去。
對他的吹捧,軒轅鴻卻似乎沒聽見,根本不搭茬。
「哎呀!會不會是上次金運來賭坊之事,跟巡城軍結下樑子,這次他們便公報私仇了?」
「胡扯!這簡直是顛倒黑白!」軒轅鴻沒想到司徒威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頓時氣得臉紅脖子粗,大聲叫罵。
「現在好了,魯王啊魯王,你個死胖子,到時候你就是老夫最好的替罪羊——不,替罪豬了!」
魯王什麼場面沒見過?一看司徒威臉色變化,立即道:「相爺,小王也知道,按理說這些都是小事,是煩不到相爺這裏來的。」
正所謂看熱鬧的不嫌事大,這些看客們全都心情激動。
彷彿為了印證心中的感想,今日和往常一樣來衛所點卯后,蘇漸便發現,今日自己的同僚好像和往日也有些不同。
不過當司徒威進來時,魯王爺立即用令人吃驚的敏捷速度站起來,滿臉堆笑地朝司徒威問好。
「哎呀不得了不得了,竟有貴人是龍族姦細!」他們這時都反應過來,心中驚呼道,「要出大事了!這消息捅出去,還不知道讓朝野怎麼天翻地覆呢!」
「當然可疑啊,」司徒威不疾不徐道,「你想想,如果不是和龍族勾結,心裏早就有底,就憑蘇漸這小子,哪敢和承天侄兒孤零零兩個人就往千軍萬馬沖?」
「畢竟現在還好說,等將來他有大前程時,再爆發出來,破壞力可比現在大多了。」軒轅鴻心中這麼想著,臉色也隨之變得平和起來。
交鋒的兩方,自然是司徒威和軒轅鴻。
其實這種場合,劉耿各種擔心實屬多餘。畢竟長街逼仄,行人很多,再加上這一番雞飛狗跳的追逐,這段長街正是亂七八糟,蘇漸雙拳難敵四手,其實很難逃脫的。
按理說,劉校尉這番勸降喊話,說得入情入理;而且京華城乃天子腳下,你蘇漸倉促間能逃哪兒去?若真不是龍族的姦細,這時最好的做法就是束手就擒,到大理寺再分辯洗冤吧。
「也怪我話沒說全。我想說的是,此人身份特殊,但更重要的是,他是老大人您的對頭啊!」
「魯王?李陌?」司徒威一愣,便道,「將他請入前廳,就說老夫馬上便來。」
司徒威一直在注意觀察他的表情變化,一見這模樣,心中頓時道:「成了!」
碧山小築的風波,暫時消歇。
小人物固然有小人物的悲傷,大人物卻也有大人物的苦惱。
「大人,快!」這時已聽蓋英衛焦急叫道,「要來不及了!」
不過當他剛一說明來意,軒轅鴻頓時就惱了。
心中醞釀投降計劃的宰相大人,這時卻是一臉悲壯。倒好像他不是在想著屈服投降,而要實踐什麼崇高的理想。
但久居上位,豈比尋常?縱然獨自踱步,司徒威偶爾旁視一眼,那雙目中閃現的精光便極為懾人。
「那就試試咯!」司徒威真來了興趣,立即命人拿來兩副文房四寶。
「哦?」聽到這話,司徒威終於有些動容了。
當然他也沒想到,蘇漸這小子在玄武衛中,人氣竟然如此之足:剛開始只是少數軒轅鴻的親信來傳信,到後來一傳十、十傳百,最後竟然連蓋英衛這樣的角色也收到消息,前來示警。
懷著傷感的情緒,蘇漸穿過了熟悉的街巷,走近了熟悉的玄武衛所。
「血洗」
他之所以心生厭煩,除了煩魯王故弄玄虛,還有一點便是基於他的立場,他一聽什麼和龍族的通敵治m•hetubook.com•com罪之事,就本能地反感。
「殺敵不假啊,」面對軒轅鴻的怒火,司徒威毫不動氣,依舊耐心地說道,「可有句話,大統領難道忘了?『大奸若忠』,若蘇漸真是漢奸,為了長期潛伏,一時賣力殺敵也是有的。」
可能因為養尊處優,魯王李陌的身材,簡直不是一般的肥胖,幾乎像一座肥肉堆成的小山。
當血晶徽衛應諾而去時,彷彿福至心靈,軒轅鴻心中靈光一閃,頓時叫住正在離去的血晶徽衛,讓他重點調查蘇漸那個幾個月前不告而別的混血兄弟。
見此情形,蘇漸哪還會遲疑?
所以,雖然這時觸目所及的初春景色,好似什麼都沒改變,但蘇漸行走在街道上時,卻知道很多事情已經不同。
「焚城」,這些詞語經常出現在描述人龍大戰的典籍中。以前蘇漸私底下還認為,這些聳人聽聞的字眼,可能也只是文人們的誇張修辭。
畢竟他雖年長,卻也是龍族橫掃大陸后出生的人,這次還是頭一回看見龍族大軍橫掃一切的驚天威能。
軒轅鴻這做法,思路很簡單:自己想不出答案,就讓蘇漸這小子自行決定吧。
蘇漸腦筋多靈?只從這三個字里,就幾乎推斷出全部內情:自己因為幫助亞颯,間接也得罪了魯王。從碧山小築之事來看,魯王可不是善類,現在一朝權在手,哪還不公報私仇,將他蘇漸給陷害了?
現在他在心目中,已經把自己所在的人族王國,當成了窗外枝頭脆弱的嫩芽。
大鎚揮舞,勢若猛虎,唐求不僅把那些巡城軍嚇得哭爹喊媽,就連街邊看熱鬧的百姓們,也一時驚得四下奔逃。
對他來說,二次人龍戰爭,讓他頗有些「眼見為實」的味道。
被他一叫,眾人也都醒悟過來,連忙收了手,轉身就要朝蘇漸逃竄的方向追去。
當年的真相,很可能比字面看到的還要凄慘和血腥!
「怎麼會搞出這麼大場面?」極力逃竄時,蘇漸心裏納悶道,「平時這巡城軍只知魚肉百姓,何曾見得這般出力?」
「哈哈!」軒轅鴻聞聽此言,狂笑一聲,一雙虎目瞪視司徒威道,「這麼說,是不是要把我兒也抓起來?」
「雖然不是王侯將相,也應該是非常高貴之人。」
畢竟,魯王爺在一般官民眼裡是了不得的人物,但司徒威這位國中首席權臣來說,卻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
正當司徒威感慨時,一直察言觀色的魯王爺忽然道:「相爺,小王妄自揣測,不知相爺您是不是誤會了?」
「哦?」聽了這句話,司徒威頓時變得有些惱火。
於是到了第二天,雖然軒轅鴻想不清到底哪兒會有問題,但總覺得心驚肉跳,不能平靜。
不得不說,魯王雖然痴肥,做起事來,可和他蠢笨的身形大不相同。即使以軒轅鴻這樣的公門積年老手,也根本看不出這些口供有什麼破綻。
「混蛋!」劉耿奔過來抽了他一棒子,然後回頭朝下屬們吼道,「還愣著幹啥?等人請客?趕緊給我去追蘇漸!」
聽他這麼說之後,之前大喊大叫的軒轅鴻,忽然變得平靜了。
要知道因為蘇漸的平易近人,不管做下多少天大的事,他對待同僚完全沒有架子,所以大家也都願意跟他親近。
到這時候,蘇漸已陷於眾人合圍,眼看避無可避了。
事實上司徒威剛從他這兒離開,就徑直去了魯王爺那裡。
嘴上打著官腔,司徒威心裏卻道:「和我有關係?呵呵!本相什麼手腳?哪怕暗地和龍族勾連不亦熱乎,也都全部小心處理,別人根本尋不到什麼手尾。」
「也對啊。」軒轅鴻看著一臉誠懇的宰相,心想道,「司徒老兒說的倒還真有幾分道理。蘇漸這孩子分明前程遠大,如果今日不弄清這些事情,遲早都是個病。」
嘰嘰喳喳的交談聲,立即在客廳中響起,所有人都在急急忙忙地問身邊同僚:咱京華城中,有姓蘇的達官顯貴嗎?沒有吧?
昨晚,司徒威為蘇漸之事,特地拜訪軒轅鴻。
面對劉耿的勸降,他頭也不回,繼續閃動身形,迅速往斜刺里插去,準備從包圍圈的空隙中跑出去。
事實上他現在很佩服自己那些玄武衛同僚,因為真的是「英雄所見略同」;這些玄武衛的人精們,雖然同樣不知道怎麼回事,卻給他指出了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出路:逃!
坐下來后,他說的第一句話卻是:「魯王爺您,真是心寬體胖,令本相頗為羡慕。」
當然,那種時下流行帶把手的圈兒椅,魯王爺是無福消受了,以他這寬度,只能坐在一張長條凳上。
「沒聽錯吧?」很多人面面相覷,還在相互詢問,根本不敢相信。
「你也是沒種,想公報私仇就公報私仇唄,卻還膽小,聽到紅焰晶海之事的一點點風聲,就想來利用我。怎麼,你怕軒轅鴻,難道老夫就不怕?這渾人剛才還真說了,若成『和-圖-書冤案』,他可真會反擊的。」
說罷,他和幾個精銳親信飛身撲上,想要和前面的巡城軍前後合圍,將蘇漸撲倒在地!
這時候,看全兩人掌中之字的看客們,還沒反應過來。
但到了軒轅鴻這種境界,怎麼會只看表象?「眼見為實」這個常識,在他這裏根本行不通!
當司徒威告辭離去,軒轅鴻卻忽然開口,在他背後陰沉沉地說道:「相爺,你我相交多年,也知我是粗人,可沒你想的那麼通情達理。我是說,若審案過程中有什麼手腳,造成了冤案,我軒轅鴻可不是吃素的。」
這樣的坐法顯然太屈尊,但魯王爺已經習慣。
「慢!」還沒等魯王說出那人名字,司徒威卻一擺手,打斷他話道,「王爺別急。今日看來也是吉日,左右無事,我等玩個小遊戲如何?」
蘇漸哪能讓他們攆著?他立即足下生風,很快便衝出門去,讓那些正準備關門捉人的巡城軍士們措手不及。
對魯王,真不必客氣。司徒威假笑了兩聲,便慢條斯理地在主位坐下。
一聽此言,司徒威心裏頓時叫道:「那敢情好!」不過嘴上卻說道:「軒轅老弟,這是哪裡話?別說氣話、別說氣話,你我多年相交,知你惜才,我也一樣啊。魯王那邊也只是想把蘇漸找來問問,又不是已經認定了。」
「不是生日,那壽桃……不就只剩下『桃』嘛……桃……逃?」蘇漸忽的悚然而驚!
「哦?王爺過謙了。」司徒威淡淡道,「聖上英明,知道量才任用,魯王殿下不是正於大理寺中,替聖上甄別通敵罪人嗎?」
「而且這些事都做得極為小心,大多數人只知道自己那點兒事,除了蕭龍雀,誰被抓我都不怕——蕭龍雀?你們抓得到嗎!」
不用說,宰相就把魯王炮製的那些所謂的龍兵俘虜口供,一一呈現給軒轅鴻看。
到這時,宰相司徒威好像算到了一切,卻忘了自己漏算了一點:雖說軒轅鴻暫時不知內情,但他多年刀頭舐血,那種站在刑事偵緝領域頂端而養成的驚人直覺,卻成了此事最大的一個變數。
坐在板凳上等候時,魯王爺東張西望,欣賞宰相府客廳中的擺設,神色十分放鬆。
只是這時候,剛才如鳥獸散的百姓們,卻已經重新聚集,還恰好擋住了追兵的去路。
不過對他這點,司徒威同樣早有心理準備,這時依舊不慌不忙。
而這錘大勢沉,揮舞如風,瞧這磕著就傷、碰著就亡的勢頭,誰敢輕易上前?
「哈哈哈,有趣有趣!」魯王立即湊趣大笑道,「這可真是雅事。不過呢,本王可覺得,相爺您肯定寫不對呢!」
對司徒威來說,目睹龍族之威,卻更加堅定了他屈服和談之心。
蘇漸終於坐不住了。
和魯王不同,他還真敢在宰相面前這般叫囂。他可不是虛銜王爺,手底下握著整個玄武衛,所以一聽司徒威狡辯,他心中不爽,罵也就罵了。
「好,追!」他手下緩過神來,轉身就要繼續追捕。
所以,當他聽人來傳報,說巡城軍出動抓捕時,蘇漸毫不猶豫地就逃了,軒轅鴻頓時就頭皮一麻,心中一陣后怕!
「啊?」蓋英衛的話,好似一道閃電,霎時耀亮了蘇漸混沌的腦海。
等他出了門,原本看著沒什麼人的衛所庭院里,竟頓時冒出了七八個巡城兵馬司的士卒來!他們各擎刀械,呼喊著朝他撲來。
正當他下定決心,要讓人通傳蕭龍雀前來議事時,卻忽聽得貼身長隨在門外輕聲稟道:「相爺,魯王爺前來拜見您。」
但今年的初春,當蘇漸再走上熟悉的街道、看那些熟悉的樹枝爆出了嫩綠的新芽時,心情卻截然不同。
「哈,哪裡哪裡。」魯王爺乾笑一聲道,「小王乃清閑王爺,自然比不得老大人日理萬機,這才痴肥。像相爺您這樣的清健身板,小王羡慕還來不及呢。」
「不是。」魯王搖頭道。
「真的,」魯王一臉苦笑道,「這年頭,可不只是身份高貴之人才棘手。而且相爺您想想,雖然小王駑鈍,但能來找您,就說明此人和您有些關係。」
「王爺莫怕,也不算遊戲。」心情好起來的宰相,竟是面露笑容道,「說是遊戲,只算餘興小事。你先別說出這人名字,讓本相猜一猜,然後我二人各自用筆墨寫在手掌上,一相對照,若是一樣,豈非佳話?」
「遊戲?」魯王爺眨巴眨巴眼睛道,「是什麼遊戲?這個、這個……本王體形闊大,一般的遊戲都玩不得。」
但當他今天重新走在春日的街道上,想起幾月前的大戰時,才發現以前的想法有多幼稚。
這時他便想:「嚇,你們這些庸人,哪看得到天下大勢?若說通敵,我才是咱國中最大的通敵犯呢!可我為的是誰?為的是整個國家和種族的明天!你們這些庸人哪會懂!」
剛才還吵吵嚷嚷的街頭,在這一刻,忽然就變得寂寞無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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