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幽路天驕
第094章 血色黎明

不過這一點對污血營來說,倒沒太多影響。這並不是說他們有著異於常人的疾病抵抗力,而是因為他們炮灰的身份,根本就沒時間生病致死;在那之前,他們就已經倒在兩軍陣前了。
只是,在他好幾次想開口時,他看到了妹妹看向亞颯的眼神,話到嘴邊,便又都縮了回去。
承擔送死的使命,已經極為悲慘;污血者們更悲慘的命運,還在後面。
只是,雖然有著和亞颯相近的目標,今夜沈克敵看著亞颯時,內心卻對他的計劃嗤之以鼻。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一次是二皇子平生頭一回出征,一旦幽州城被打下,這些追隨之人得到的都是實打實的「從龍之功」,一輩子的榮華富貴都不用再愁了。
見眾人沉默,他放肆地尖笑,癲狂叫道:「哈哈哈,很好很好!一個個呆坐在這裏,是在等死嗎?」
在他抖動罩帽、想抖出裏面的碎草葉時,一個明顯有著較高地位的中年混血者武士,分開人群,湊到灰發之人面前,壓低聲音說道:「亞颯大人,幽州軍那邊的同胞,聯繫得怎麼樣了?」
看見這樣的慘狀,對面的幽州軍也被震驚了。
天雪國的污血營,在陣前被布置的,往往都是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其本質就是用他們卑賤的生命,來消耗敵人的資源。
「他們同意了。」有著蒼白陰鬱臉色的混血少年,沉聲答道。
她終於忍不住,哀號著衝出人群,衝到劉豹面前,用雙手抓住劉豹揚起的鞭子,苦苦哀求他饒自己孩兒一命。
自作聰明地說出這樣的話,劉豹心裏浮現的,正是上官通知他明天陣前的屠殺計劃的情景。
「嘖嘖,這麼吃不了重啊,果然跟朵花兒似的。」劉豹那張淫笑的臉,幾乎快貼上少婦的面龐。
真正的大戰展開前,天雪的污血營和幽州的混血營,照例被驅趕到陣前,展開了絕望的廝殺。
與此同時,他也一樣看不起那些盲從的同胞。
二皇子做出這個決定的理由是,這些污血者戰鬥力太過低下,要是真正的攻城決戰開始時還留在戰場上,肯定會拖累天雪軍的主力。
當然,面對前護國大將軍的大軍,雷冰燁還是非常謹慎的,他不僅自己出動了一萬多精銳,還拉上了蓋世雄的一部精兵,合計將近三萬人,開始正面迎擊雷華暉的軍隊。
天雪討伐軍的主力營地里,不是沒人聽到污血者營地中的這番動靜。但聽到的人,大多數只是搖搖頭,置之不理;因為在他們的心目中,污血者根本不算是人。
更何況,和世間大部分獵奴行為一樣,他們大都是全家被擄來,老弱病殘都有,因此跟全副武裝的職業軍人,完全不可比擬。
很快,這個好消息就如一層層的漣漪,雖然沒見到有什麼大的動靜,卻已經傳遍了整個污血者兵營。
所以,別看其他人,甚至包括身旁自己的妹妹沈紅袖,都對亞颯投以信服崇敬的目光,沈克敵卻對灰發少年嗤之以鼻。
當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從眼前走過,漸行漸遠,消失不見后,本已心硬如鐵的少年,忽然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
這當中,虎牢關也幾次派出援軍,但都被蓋世雄分兵打了回去。於是再次不出雷冰燁等人的意料,那「金面狐」孫天翰果然顯露出老狐狸的做派,開始收縮兵力,閉關不出,再也不提對雷冰梵的支持了。
他們整夜地祈禱,祈禱明天拯救者的計劃,一定要順利。
當然,作為與眾不同的智者,沈克敵覺得自己很孤獨。
別看照樣刀槍並舉、喊殺震天,打得比之前任何一場都熱鬧,傷亡卻極其輕微。
確切地說,這是兩群人。
當他們走近他的藏身之處時,亞颯幾乎有一種衝動,想衝出人群,和這兩位以前家人一樣的同窗好友打個熱情的招呼。
殘破的兵營里,他們幻想和憧憬著,打完最後這一仗,仁善之名在外的二皇子殿下,能因為他們的努力賣命而發憐憫之心,讓他們重獲自由。
雷冰燁想,換成自己是大哥,見十萬天雪大軍而來,自然心生害怕,要把大部分兵力交給經驗豐富的老元帥,把寶押在他的身上。
「要我饒過咱兒子也不難。」劉豹一邊說著,一邊欺近少婦,一伸手就將她的下巴托住,把她俊俏的面龐使勁往上一托。
就在雷冰燁預定的幽州攻城戰前一夜,大營邊緣的污血者破爛營地里,忽然有一人趁著夜色悄悄地潛來。
在污血營中幾乎所有人都尊重、信服亞颯之時,卻有一人,對他的所作所為不以為然。
剛開始時孩子還能喊疼,到了三十多鞭后,已經悄https://m.hetubook.com.com無聲息,眼看人就要不行了。
察覺出大伙兒對自己的崇敬,亞颯的內心,百感交集。
戰爭本來就能解放出人性邪惡的一面,更何況劉豹被上官告知,這些污血者污穢卑鄙,本就是炮灰和奴隸,對他們必須採取高壓措施,根本不用客氣。
他們聽到消息后,毫無疑問地陷入了極度的恐慌,但幸運的是,以往已經表現得無所不能的亞颯大人,這次也毫不例外地給他們帶來了一個求生的方案。
到那時,有了更高的身份,能動用更多的資源,再完成拯救種族命運的大計,成功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
很快他就覺得叫罵還不解氣,於是一把拖過營地中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解開纏在自己腰間的皮鞭,重重地鞭打起來。
因為內心有這樣的想法,營地中的所有人,面對劉豹的闖入,表現得都比之前更加平靜。
打作一團的混血者雙方,最多靠近督戰隊眼皮子底下的人,稍微賣力地真打,互有殺傷;但督戰隊無法顧及的戰場大部分區域,不用說死人了,連受傷的都極少。
「不對!」反覆斟酌后,他終於脫口大叫道,「動手!快動手!」
果不其然,和他們的預期一樣,別看前大將軍威名赫赫,實際過程中也看得出在努力排兵調度,但很可惜,在完全劣勢的兵力之下,就連雷華暉也一樣敗了。
原先還有少數人,對明天的起義計劃感到害怕和絕望,但這時候,他們和其他人一樣,胸中燃起滔天的怒火。
少婦凄慘的哀號,瞬時回蕩在污血者營地的上空。營地中眾人一陣騷動,但營地邊那些劉豹手下的督戰士兵,卻「唰」地一下抽出兵刃,朝混血者們冷眼相視。
這時候他們已經沒有任何其他選擇,於是決定聽從亞颯的建議,聯合幽州軍那邊的同胞們,在明日例行的戰前混血者互斗中,突然起義。
這一點,對天雪軍的將領十分重要。
只可惜,火光跳躍,在她含淚的視野中,只有一片模糊的陰影,其他什麼都看不見。
幽州特有的夏季清寒夜風,倒是讓此刻污血營中人們的思緒,變得更加地清醒。
所謂「一竅通,百竅通」,有了好的思路之後,接下來的各種排兵布陣都只是細節問題。這樣,整個幽州城的作戰規劃都好像豁然開朗了。
現實的悲慘,很難預先設想。片刻間兩成多的混血者砰然倒下,再也看不到拯救者亞颯描繪的美好自由世界。
從這一點也看出,雷冰燁和蓋世雄等人在雷老將軍的積威之下,也鉚足了勁兒,意圖一戰而勝。
夜色中,只聽他張狂地叫道:「本將軍說了,要饒過這小子也不難,只要你這做娘的,跟老子到一旁快活一番去!只要把老子伺候好了,何只饒過他的命?以後你這條命,我也照應了!」
剩下的七八成人,雖然一時沒死,但情況也非常不妙。
「對對!大將軍所言極是!」蘇漸立即道,「按他們想象,雖然此戰可能以冰梵殿下為主,但雷老將軍新投,又是多年老將帥,肯定也會參与決策的。」
骨肉連心,更何況明天拯救者就要帶大家逃出生天,她很難接受在解脫的前一夜,自己的孩兒失去性命!
只可惜,當蘇漸和雷冰梵走近時,他只能默默地向後挪動,將整個人更好地隱藏在火把照不到的陰影里。
而沈克敵無論何時何地,都喜歡穿一身白袍,所以認識他的人都叫他「白袍公子」。
在這種情況下,按照亞颯的計劃行事,大家必死無疑。
不過當劉豹在今夜這麼一個特殊的夜晚闖入營地來時,眾人的心情沒有以往那麼沉重。
在雙方布局階段的前期拉鋸戰中,無論天雪污血營,還是幽州混血營,全都被利用為前驅,在雙方主力開戰前,先到陣前廝殺,看看能不能靠他們衝垮對方的陣線。
「我這個小人物呢,雖然不是什麼將軍,但也露過臉,他們估計也知道我是冰梵的老友了。所以呢,反著來的人,還真得算上老將軍和我。」
因為這種和其他混血者截然相反的判斷,所以沈克敵現在的想法,和在場所有人都不一樣;他的內心裡一直在醞釀著一個更驚人的計劃,那便是,「告密」!
正當大家懷著心事,緊張地想著明日之事時,忽然聽到一聲刺耳的狂笑,整個營地的寧靜忽然間被打破。
現在,在這些混血者的眼中,帶來唯一生存希望的灰發少年,就如同大慈大悲的菩薩一樣。
如同軍營名稱的差別,幽州一方對待混血者還相對友善,但天雪國就hetubook.com.com完全當他們是奴隸了。
這種時候,反而是他這樣見過戰陣不多的人,相對不會被熱鬧的假象所蒙蔽。
原本胸有成竹,現在腦海中卻一片空白,他們甚至連逃跑的意念都喪失了,呆愣愣地等著天雪軍來砍殺。
於是,當他和蓋世雄、夏侯怒風幾人,發現對手的一舉一動全都在他們的預料中時,不由得大喜過望。
一年多來,他們中很多人,已經聽說或見證了亞颯的事迹;這群人堅信,同為混血者的「亞颯大人」,就是上天派來拯救整個混血族群的聖靈。
他這句話一出,本來還有些平靜的營地,立即發生了輕微的騷動;此時幾乎所有人都在用仇恨憤怒的目光瞪著他。
他的動作沒輕沒重,少婦的臉被他這麼猛地一托,頓時「啊」的一聲呼痛出聲。
這時候,他們不僅看不起雷華暉,還看不起雷冰梵、孫天翰。每次帥帳議事時,他們都要說這些人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他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二皇子殿下和麾下一幫英傑的時代,正在到來。
少婦聽了,立即面如白紙,下意識地轉過臉去,朝亞颯隱藏的方向看去。
「怎麼了怎麼了?想造反嗎?」看見眾人的反應,劉豹的凶性頓時被激發,大聲叫嚷罵道。
定計之後,又過了三天多的時間,整個幽州攻防戰的大幕,就真正拉開了。
他們堅信,只有雙方的混血者同胞聯合起來,才能讓這樣逼不得已的逃生方案,成功的可能性大一點。
亞颯看見,昔日親密無間、並肩戰鬥的好友,正身著華麗戰袍,在軍士們的簇擁之中,從兵營中昂然走過。
當看到自己的鞭子被人抓住,劉豹在矇矓醉眼一瞥間,看到抓住自己鞭頭的少婦,那篝火耀映下的面龐,竟是有幾分姿色。
現在雖然被編在污血營中,他身上的白袍已經污穢襤褸,但他除了正常的換洗,並不|穿其他顏色的衣服。
在幽州大地上鏖戰之時,對壘雙方在戰前戰中,都抓捕了大量的混血者。
剛開始時,大家還不以為意,以為劉豹這廝只是循例發泄一下,這孩子受點皮肉之苦也就算了。
以前他和蘇漸等兄弟在一起,從來都是處於從屬輔助的地位;現在他受眾人景仰,感覺當然很好,但不知道為什麼,亞颯的內心深處,更懷念那些配合蘇漸的日子。
沈克敵認為,在大軍決戰的兩軍陣前,他們力量弱小的混血者想要成功起義,完全沒有可能。
相比于天生過人的智謀,他的一身劍技也造詣非凡。他那一把機緣巧合下獲得的「淚痕劍」,在這二十年裡,在浸潤了混血者苦難眼淚的同時,也浸滿了迫害者的鮮血。
而少部分人,甚至還羡慕劉豹這廝弄到了這樣的美差;他們一邊聽著慘呼和淫笑,一邊暗下決心,下次如果還有類似的職位,自己一定要去走走門路,碰碰運氣。
雖然劉豹的話,讓少婦羞辱萬分,但聽到最後一句,她還是滿臉淚痕地使勁點了點頭。
所以,當亞颯穿行於污血者兵營中,詳細交代第二天的行動細節時,幾乎所有人都向他投以崇敬的目光。
現在已是盛夏之時,營地中的混血者們,但覺得隨著陣陣風來,身上泛起了一陣陣寒意。
在這些日子里,有不少天雪討伐軍的士兵,因為不適應幽州特有的氣候而病倒了。
不得不說,二皇子這個命令流露出來的,是他仁厚外表下,宛若毒蛇般的內心。
幽州曠野中亘古吹拂的清寒夜風,將女子被蹂躪時的慘呼清楚地傳來;寂靜的深夜曠野里,劉豹放肆的淫笑和猥瑣的污言穢語,傳遍了整個混血者營地。
污血者的兵營,位於整個天雪軍大營的邊緣,而且毫無疑問地破破爛爛。
通過一年多來的活動,亞颯明顯已經在混血者群體中獲得了極大的尊重。所以儘管他帶來的這個屠殺消息駭人聽聞,但還是取得了眾人的信任,連最心存僥倖的混血者,也拋棄了最後一絲幻想。
當雷冰燁一聲令下,天雪軍便如狼似虎地撲向陣前的污血營。在懸殊的力量對比下,即使混血者們事先做了準備,也立即陷入了一邊倒的悲慘局面。
貿貿然闖進混血者營地的人,正是天雪軍中負責監督污血營的督戰官,名字叫劉豹。
天雪討伐大軍的幽州攻城戰,從此刻起,正式拉開了序幕。
當然這時候還在幽州城防線的外圍,距離護城河還有三四里地,但這個距離從軍事上來講,實在太近了,只是一兩波衝鋒的距離。
還別說,這幫人快頂破天的自信,某種程度還是有一定的作用。
m•hetubook.com.com颯的阻止,從理智上來說,無疑十分正確,但那孩子的年輕母親,看著自己的孩兒已經奄奄一息,再也沒辦法用理智壓制自己。
大部分待宰的「羔羊」茫然無知,還在準備著即將到來的幽州攻城戰,但有小部分混血者,似乎嗅出了這絲不祥的預兆,加緊了本就在暗中一直進行的秘密活動。
當來人輕輕地摘下用來掩藏行跡的黑色罩帽時,那跳動的篝火火焰,映亮了他一頭的灰發。
此人叫沈克敵,來自萬花國,乃是人族與魅龍族的混血後代。
比這更嚴重的是,他們同樣沒意識到,在一連串的勝利中,自己的軍隊也已經開始分散;原本看起來很多的十萬大軍,在「勢如破竹」之中,正被幽州城四面八方的複雜地理環境給漸漸地切割開來……
因為繼承了魅龍的血統,沈克敵姿容俊美得有點過分,行為舉止還天生帶著一種魅惑和優雅,以至於以前走在大街上,那些家教極好的大家閨秀,都對他羡慕嫉妒不已。
雖然,亞颯的計劃會合了雙方的混血者,看似力量增強了不止一倍,但別忘了,到時候一旦起義爆發,來絞殺的可也是天雪與幽州雙方的大軍。
看到他來,雷冰燁和蓋世雄他們還是有點慌的。
只不過無論天雪還是幽州戰勝,對某一群人來說,都沒有太大的區別。
如果這種情況還是詐敗的話,那他們簡直能登台去當戲子名角了!
一聲令下,二皇子事先安排的大屠殺計劃,提前開始了。
不同於圍城戰,那可能需要十倍的兵力;眼前的曠野之戰,三倍之數就能算極為優勢的兵力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能消耗的敵人十分有限。從這一點意義上來說,污血營士兵們承擔的任務,就是「送死」。
但這時候他們依然失去應有的警惕,同樣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結論:據統計,對面的幽州城軍卒,剩下的殘軍越來越少!
他也有心把自己的計劃告訴身旁的胞妹沈紅袖。
聽到這動靜,所有的混血者一驚,不約而同地轉頭朝他看去——當看到來人是誰時,很多人臉上都露出了憎惡和害怕的表情。
要是訓練有素、裝備齊全也就罷了,偏偏這些污血者,全都是臨時被抓來的,沒經過任務訓練就投入戰場,拿的也都是些爛刀銹矛,根本稱不上有任何戰鬥力。
很多時候,有些事情未必就是那樣,但小團體中,幾個人越說越高興,各種添油加醋,判斷也就離事實真相越來越遠了。
亞颯想著心事,悵然若失;一位姿容俊美的青年,在火把照不到的陰影里,對他冷眼旁觀。
幽州處於南方星降高原之下,有著和北國其他地方迥然而異的氣候。
劉豹淫|褻地說出這番話時,那腥臭的口水都快噴滿少婦的臉面了。
只聽他口齒不清地對少婦調戲道:「小、小娘子……這小子是你的兒子啊……那、那也就是我劉豹的兒子了……你、你是想要我饒過他?」
殷紅的鮮血,飛灑如雨。
於是,當拿到一個幾近完美、很可能畢其功於一役的作戰計劃后,雷冰梵興奮地說,若是此戰果然成功,定要給蘇漸記個首功!
很多人看見,剛才還活生生的親人,轉眼就人頭落地,鮮血噴了自己一身!
當心滿意足的劉豹踉蹌著走出營地后,那少婦遍體鱗傷的軀體,被混血同族們蓋上了衣服,重新抬回到篝火邊。
如果不是這樣,小小年紀的亞颯大人,怎麼可能會有神鬼莫測的智慧、神鬼莫測的武技,還有那把神鬼莫測的兵器?
簡單說就是,外表俊美、內心桀驁不馴的白袍公子沈克敵,為了自己種族的最終勝利,不惜一時背負罵名,踩著同胞的鮮血,打入敵人內部,以「背叛」和「出賣」帶來功績,出人頭地,獲得高官厚祿。
本來,幽州城就布下了一個大局,讓雷冰燁這幫人產生了錯覺;而人性上的一個弱點,也幫了大忙。
沒想到,今晚劉豹這廝不知道發了什麼瘋,這頓鞭子竟打得極狠,時間也極長,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二三十鞭之多,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這樣一來,劉豹的兇惡本性被徹底釋放,不管夜多深,營地多安寧,只要他喝醉了酒,必然會闖進污血營來打人取樂。
天雪國一方將他們編為「污血營」,幽州城將這撥人叫「混血營」,雖然叫法略有不同,但本質是一樣的。
他們都在想,只要熬過了今晚,明天按照拯救者亞颯的計劃陣前起義,命好的話,就再也不用忍受像劉豹這種人帶來的恐懼了。
正因覺醒得早,所以二十多年來,沈克敵無時無刻不在https://m.hetubook•com.com淬鍊著自己的武技和謀略。
當然,這並不是說他想徹底背叛自己的種族,而是他覺得,這是在當前必死無疑的絕境下,曲線拯救混血族類的辦法,是沒辦法中的最好辦法。
志得意滿、每天心情都極其愉快的二皇子,根本沒注意到,在己方這一連串的勝利之下,其實並沒有真正殺傷對方多少有生力量。
這群可憐的人完全不知道,正是這位他們寄託希望之人,已提前下達了對他們的屠殺命令。
沈克敵顯然對自己的計劃極有信心,如果不是這樣,以他的身手見識,即使在天雪大軍的壓迫下,也絕不可能這麼長時間都困在污血營里。
光是督戰士兵的威脅,還不足以彈壓住憤怒的人群。這時候,又是亞颯在暗中的眼神和手勢,讓眾人安靜了下來。
所以,綜合種種判斷,他們認為,大皇子一黨,已成瓮中之鱉了。
白袍公子沈克敵,在熟人圈裡,向來都是風度翩翩、看穿世情的代名詞;但真正了解他的人就知道,在他魅惑英俊、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火熱沸騰的雄心。
沈克敵堅信,以自己的資質,絕對能在人族的統治體制內爬得很高。
一萬多幽州軍,氣勢洶洶而來,雷冰燁大軍一到,竟是一觸而潰,抵抗了還不到半個時辰,就四散奔逃了。
「哈哈!你們這些人在幹嗎?」伴隨著一聲刺耳的叫囂,一個醉醺醺的天雪軍督戰官闖入了營地。
星降高原上寒冷的風終年往下吹,讓這裏比別處更加寒冷;因為籠罩在高原的陰影中,這裏的風向和氣流的方向更加多變雜亂,造成了複雜多變的小氣候,讓這裏忽冷忽熱。
眼前這一幕,倒也是劉豹一貫的作為。
如果不是這樣,他們也不會因為亞颯頂著個「拯救者」的光環,就什麼都聽他的。
人的心理,就是如此容易失衡。
這也是人之常情。過度的自卑和恐懼,伴隨的往往是極度的驕傲和自大。
「亞颯,你太急了。」這就是人族魅龍混血者沈克敵,此時對亞颯的真正看法。
當他從外面的荒野潛來時,混血戰士們不僅沒有示警,反而恭恭敬敬地將他迎入營地的篝火旁。
「人的名,樹的影」,雷華暉作為天雪軍中第一人,其威懾力絕非常人可比。
可以說,亞颯是到最近一兩年,由於自身的悲慘遭遇,還有黑暗國師化身的幽玄刻意的引導,才有了現在的大志。但沈克敵天資聰穎,敏感得過分,從記事時起,就已經有了亞颯現在才有的覺悟。
咫尺之遙,已若海角天涯。
在這樣裝備精良、訓練有序的正規軍面前,污血營的戰鬥力簡直就跟平民一樣。
很明顯,這人和污血營的混血戰士們早就認識,還十分受他們的尊敬。
借酒撒瘋的劉豹,本以為混血者營地中所有人並不知情,誰知道事實卻正好相反。
對這樣的戰果,雷冰燁等人自然十分得意,這時的自信心簡直要膨脹到天上去。
當然,一開始看到這結果,雷冰燁、蓋世雄和夏侯怒風還有些不敢相信,總覺得以雷華暉的能力,不該敗得這麼快,至少再支撐半個時辰沒問題。
知道他這習慣,所有污血營之人深惡痛絕之餘,卻也是敢怒不敢言。
但比這腥臭口水更可怕的,還是劉豹說出的這番話。
他們中大多數人,雖然還活著,心理卻已經完全崩潰。
見得如此,天雪督戰兵放聲大笑,心中對混血者的鄙視,又加深了一層。
「老將軍請說!」蘇漸連忙謙恭地說道。
畢竟戰爭在計謀之外,還要看士氣和氣勢。天雪軍從上到下因為盲目自信而氣勢如虹。
天雪軍負責屠殺的,除了督戰隊,還有雪彪軍和雪熊軍的一兩千人。這些軍卒早有預謀,全都磨亮了刀劍,憋足了勁兒要大殺一場。
對這個註定了的殘忍命運,許多污血營之人還懵然無知。
這一日,本就愁雲慘淡,當雪亮的屠刀揚起時,那飛濺的鮮血將整個昏暗的沙場,塗染得更加血腥黑暗。正是:濃重的腥氣,瀰漫四周。
這時,雷冰燁等人終於相信,雷華暉是真的敗了。
而且,雷華暉率大軍出城三十多里來正面迎敵,也非常符合雷冰燁的想象,畢竟他這個大哥,從小到大都非常犀利嘛。
他們之前對雷華暉有多忌憚、多恐懼,這時候就變得有多狂妄、多輕敵。
明天便是他們命運的最終裁決日,這樣的時刻沒有人能睡得著。
還別說,今晚喝得爛醉的劉豹,打得興起之時,如果沒人抓住他的鞭子,真會把人打死。
到這時候,由於亞颯之前帶來的情報,已經沒有人心存僥倖了。和_圖_書
度過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蒼穹第一縷曙光終於從曠野的東方照了過來。
看著奄奄一息的母子,包括亞颯在內,所有人的心都在劇痛。
昨天夜裡,他潛入到幽州城的兵營,跟那些混血同胞最後一次確認行動細節時,還正巧碰到雷冰梵和蘇漸巡營。
她還在痛苦猶豫時,劉豹已經不耐煩,一個重手將她拉過來,便往營地邊緣的荒野中拖去。
按理說不應該這樣,即使天雪國地處北方,此時也大部炎熱。現在這樣的寒涼現象,和幽州地區的獨特氣候大有關係。
和以往任何一場炮灰戰不一樣,這一回雙方打得心照不宣,比往日多了太多的從容和默契。
這一路追下去,他們發現幽州軍竟然真的敗了!
目睹劉豹狂性發作,營地中所有人都眼噴怒火,恨不得衝上去將他碎屍萬段。但蠢蠢欲動之際,他們卻被亞颯用眼神制止了。
整個混血者的營地,終於陷入了安靜。這時候只聽得見幽州曠野的夜風呼呼刮過,還有篝火燃燒時,那木柴「嗶剝」迸裂的聲音。
對這一情況,他們也不是沒有絲毫察覺,但在膨脹到極點的心態下,他們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結論:幽州城的有限兵力,正被二皇子大軍一連串的成功戰役,給切分得七零八落!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驟然開始的大屠殺強度,完全超出了大部分混血者的想象。
這之後,他們對自己的戰果不再懷疑。
覺得穩操勝券、很快就能結束戰鬥的雷冰燁,隨手便安排好了污血營殘兵的命運:污血營存活下來的殘兵,將在幽州攻城戰開始后不久,由負責監管的雪彪軍統一進行屠殺!
而和雷冰燁等人想象的一樣,幽州城交給雷華暉統領的兵數果然很多,聽斥候回報,有上萬之眾。
和二皇子雷冰燁等討伐軍將帥預想的一樣,幽州城第一次就出動了雷華暉老將軍。當天雪大軍接近幽州城北三十多里時,雷華暉的帥旗便出現在天雪軍大陣的面前。
對手們一路丟盔棄甲,拋棄各種輜重物資,尤其兵將們四散而逃、散入鄉野的倉皇勁兒,絕對是真的逃兵啊!
人的承受底線,也是無限之低的。即使先前受到不公平的對待,被驅趕去送死那麼明顯,現在還存活下來的污血者幸運兒們,大多還存著一絲幻想。
他們對幽州軍開始連番勝利,幽州城外圍的城鎮據點,被他們接連攻下。
劉豹這人本性就很暴躁,自從擔任污血營督戰官后,性子就表現得更加殘忍和暴烈。
這些人,受盡了壓迫和苦難,固然值得同情,但在沈克敵看來,他們也失去了應有的理智和判斷力。
所以,沈克敵覺得,如果自己的驚天計劃能得到妹妹的支持,那勝算會大大增加。
所以,他們也擔心是不是「詐敗驕兵」之計,追擊時十分小心。
於是,本來就要暴怒發作的劉豹,忽然神色一變,露出滿臉淫|褻的笑容。
隨著天雪國討伐軍的推進,很快他們就要打到幽州城下。被一連串假象迷惑的雷冰燁等人,此時的自信心更是膨脹到極點。
「反著來的思路非常好,不過呢,反著來的人,不能僅僅是冰梵殿下,還得加上我,甚至加上你。」老將軍捻須說道。
「太好了!」中年頭領喜形於色,立即把這個消息口口相傳,告訴自己的同胞們。
強烈的情緒對比之下,雷冰燁等人的心理終於失衡了。
看到他們這樣,醉眼矇矓的劉豹有些異樣的感覺,不過因為酒力的緣故,一時還沒來得及起疑。
要知道他這位妹妹,不僅繼承了魅龍族嬌美的容顏,一身武技甚至都超過了他這個親哥哥,人稱「火舞靈蝶」。有好幾次,都虧了她那條「火蝶長鞭」,才將他從生死邊緣拯救回來。
這時候天雪軍一方的所有人,都覺得二皇子的「監國」頭銜前面再加上「太子」二字,已經為期不遠了。
不得不說,雷冰燁十分敏感;雖只是坐鎮軍中觀戰,但頭一個覺得眼前的戰鬥有些不太對勁。
當然他們也不是沒有發現,每一次具體的戰鬥,己方能出動的兵力已經越來越少了。
「好好好,哈哈!」短暫的沉寂后,雷華暉老將軍率先爆發出一陣大笑,擊掌贊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小蘇此語一出,仗未打,已註定天雪軍敗局矣。不過呢,老夫還有一點修正意見。」
因為亞颯告訴他們,通過可靠的渠道,他得知二皇子已下了命令,在幽州攻城戰開始不久后,就會對他們下手。
活人有淚,暗夜無言,整個天地此時一片漆黑,不知是對凡人悲慘命運的無動於衷,還是連老天對這樣的慘劇都不忍相看。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