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這等詭秘橫事，自是全縣驚懼，官民震動。
「自今日起，我自當明辨萬物，你也永遠不要擔心我的劍鋒，有一天會對準你。」
幾乎差不多時候，張少塵也在武陵山的後山無人處，一個人喝悶酒。
她喜的是，自己的勸說，終於起了作用，師弟振作了！
她倚在窗檯前，不斷地說：「騙子，騙子……」
她手撫義父曾用過的桌案，痛恨自己對那小賊，竟然一時心慈手軟。
她想找點話題，趕快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因為這時發燙的臉頰、激蕩的心魂，都讓自己感到一種十分陌生的膽怯和羞恥。
聽翠亭前，她看到張少塵這樣，心裏也很是愧疚。
曾經歷多少苦難，都沒真正發愁絕望，但這時，他卻在漸升的明月下，黯然神傷，借酒消愁。
少年沉默，師姐也靜靜等待。
「無妨，無妨。」張少塵搖了搖手，好似渾不在意。
尹月柔溫柔一笑：「我當然知道。我是你htｔps://wwｗ•ｈetｕｂｏok•cｏｍ•ｃｏｍ的師姐呀。你的事情，我都要關心。」
「所以你放心，我會聽你的話。」
尹月柔有些默然。
「呵，師姐……」張少塵轉臉看著她，「如果說這是天意的磨難，可這是不是太多太慘烈了點？先是親族慘亡，前後兩個師父，又都慘死。」
當酒意漸濃，顏面酡紅，張少塵恍恍惚惚間，聽得山谷中的竹葉風聲，就好像覺得暗中有許多人，正在數落指責他一樣。
尹月柔便不再勸。
聽到這樣的話，尹月柔愣了一下。
想到這些，少年這酒，就喝得越發急了。
滿身月華，悄然而立，她在一旁默默相陪。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自己挺對不起張師弟的，即使，她只是個負責傳話的聯絡人。
良久之後，張少塵忽然一個箭步，跨出聽翠亭外，站到了高聳的山崖邊緣。
過了一陣，他忽然從石凳上站起來，對著夜色中和-圖-書的蒼茫群山，滿懷悲憤地叫道：「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我？」
只不過，剛開始時，韶州官場還有些驚動，說要徹查此事，但沒過多久之後，查證之事便偃旗息鼓，再沒了消息。
又沉默了一會兒，她輕啟朱唇，開口道：「少塵，你此番下山，見到那……獨孤姑娘了？」
而頭頂月色，讓他想起了曾經一起浴水看月的女孩兒；眼前石桌上的酒杯酒壺，又讓他忍不住想起曾經一起山間置酒、醉卧煙雲的白衣男子。
張少塵一愣，停住了杯中酒：「你怎麼知道？」
到這時，那些本來還翹首以盼、等著真相結論的有心人，在剛開始的驚訝之後，忽然間若有所悟……
也不知他想到了什麼。
但真等她回到洞靈山通靈宮裡，走進義父曾住的屋子時，看到那些物是人非的遺物，她又後悔了。
忍住悲聲，她望著少年，努力柔聲說道：「少塵，師姐知道，現在師姐和-圖-書說什麼大道理，都顯得太虛偽、太蒼白。」
於是她指著天上的月輪，對少年道：「師弟，你看，今晚的月色，真美呢——」才說到這裏，卻見張少塵一雙宛若璀璨晨星的眼眸，正看向自己：「師姐，你放心，我知道你對我的好。」
峭壁懸崖之上，他昂首而立，蒼然一聲龍吟之後，那天災劍倏然出鞘，已被他仗劍手中。
眼見低沉的少年，忽然振作，還說出此等洒脫快意、豪氣干雲之語，尹月柔忍不住又驚又喜。
一手仗劍，一手舉杯，張少塵對著浩蕩群山，對著燦爛星月，鏗鏘叫道：「一杯濁酒，半世江湖；熱血難涼，至死少年！」
「還知道他的生日呢，可現在……」
過了一陣子，她看少年喝完一杯，又提起酒壺，斟滿一杯，好像周而復始，沒有盡頭，她便忍不住出言相勸：「師弟，你少喝點吧，酒喝多了，對身子不好。」
看著少年這樣，尹月柔的眼中，也蓄起了
和_圖_書晶瑩的淚水。
說到這裏，張少塵滿面悲憤，眼中已有淚光閃爍。
她驚的是，本來自己覺得，已經十分了解這位少年，一直覺得他挺單純的，但剛剛那一刻，她卻在他輝映星月的眸子中，看到了一些自己從來沒見過的光芒……
「但師姐還是要說，你年紀還小，還是少年，以後的路還很長。你不要困於往事，縱使再多苦難，你也不要低頭，還要勇往直前。」
聽到師姐這番話，本來悲痛凄楚的少年，忽然間怔住了。
她暗下了決心，決定下次再有機會，一定要殺了這個叛徒小賊！
「這還沒完，又讓我在最摯愛的人那兒，成了傷害她最深的叛徒！」
這種光芒，深邃，神秘，浩瀚，犀利，良善中還帶了一絲兇猛，讓自己在不由自主地心悸之餘，還隱隱地生出一絲迷醉和渴望。
少年飲酒處，是一個山崖，崖邊有個亭子，叫「聽翠亭」，正對著廣袤的莫干山大竹海。
但這些，她都不和*圖*書可能會知道。
獨孤羽霓在曲江，放過張少塵，有很多個理由，看起來也很合理：為了今後更好地懲罰他嘛。
於是飲酒之時，對面竹海風吹葉響，淅淅簌簌，宛如有無數人在暗中看著少年，竊竊私語。
張少塵沉默了。
如果，尹月柔曾聽過那一晚潘灣鎮，在清川河畔、紙燈之路上的聯詩，便會覺得少年前半句話耳熟；如果，尹月柔曾聽過獨孤橫行死前，對少年的最後一場傳法授業，便會覺得少年的後半句話，也有點耳熟。
本來已經有些冷卻的臉頰，卻忽然變得更燙了。
酒到中途，那尹月柔踏著皎潔的月色，輕輕地走了過來。
她看著悲憤的少年，斟酌著說道：「也許，師弟你是會成大器之人，所以上天故意要降下磨難……」
憤恨想了一陣，不知不覺，她已是淚流滿面。
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一點發燙。
「還有比我更慘的嗎？」
「願我三尺青鋒，盪盡人間污穢，斬盡天下不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