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你就拿這個考驗我?

如果說元朝的腐敗給了朱一斗第一斗金,那麼紅巾軍起義,則是讓他直接準備敲鐘上市了。
張希孟一笑,「你沒得罪我,得罪我了也沒什麼。可你中午的話得罪了律法,得罪了天條!你說只要叫你大哥,就能擺平事情。我告訴你,這話連主公都不敢說。我們這些卑微的社會公器更不敢說……朱一斗!你好大威風!你是金陵城的規矩嗎?」
「裝得?那,那他是什麼目的?」
輕飄飄一句話,康茂才立刻衝上去,有幾個朱一斗的打手想要阻攔,康茂才抽出佩刀,用刀背砍翻了幾個人,直撲朱一斗。
張希孟驟然一驚,蘇東坡的東西,還有清明上河圖?
「你們聽著,這些日子,不管發生了什麼,都要盡量忍耐,不要殺人,不要鬧事……即便有非殺不可的,也要把活兒做得漂亮。只要熬過這段時間,等為父跟朱元璋攀上關係,一切也就順理成章了。」
朱一斗的老臉上露出了笑容。
「張,張先生!你,你就是張先生!」
那有了面子,能幹什麼呢?
兩個兒子眨了眨眼睛,一起點頭,「父親教誨,我們都知道了。只是不知道父親要怎麼跟朱元璋攀上關係?」
康茂才一驚,忍不住道:「那江湖是什麼?」
那自己還會不會下手呢?
「張先生,我糊塗,我混蛋,我有眼無珠!這,這一箱子是我準備給大人的禮物……裏面有東坡之物,還,還有清明上河圖啊!求張大人饒命啊!」
這標準太低了,康茂才覺得張希孟簡直是在小瞧他。
好在張希孟心理素質夠,他下了畫舫,走出來一段,這才瞧見了裝成車夫的康茂才,他趕著馬車過來,讓張希孟上去,護送張希孟,迅速離開。
能幹的事情可太多了,別人插手不了的生意,他能插手。
「經歷什麼沒有見過,清正廉潔,剛直不m.hetubook.com.com阿,又豈是這點破爛能收買的!來人,都封了,入庫!」
他這回真的懂了,張希孟要對朱一斗下手,而且還要讓自己幫忙徵稅,這可是一步登天了。
張希孟忍不住大笑,他先用手指了指康茂才,隨後又指了指自己!
這老傢伙簡直想抹脖子算了,他一心要巴結張希孟,結果張希孟來了,他還端著裝蒜,結果裝大了,把自己陷進去了!
「放屁!」朱一斗冷哼道:「就那幾個蠢材,他們配這些東西嗎?平白糟蹋了!給張先生送去,換咱們家一個錦繡前程。現在改朝換代了,朱元璋缺少官吏,什麼人都有機會,咱們也謀一個出身,從此之後,咱們就不是江湖人了,是官員,高居廟堂,成了真正的上等人!」
「父親,那個小子那麼猖狂,你怎麼就讓他走了?」
他抬起頭,看著兩個兒子,低聲道:「剛剛那個年輕人學得淮西口音很像,但是我還是聽得出來,他是故意裝得。」
張希孟從畫舫出來,雖然周圍儘是不友善的目光,但是也沒人對他怎麼樣,最多只是嘲笑罷了。
「我說張經歷,你可真是大胆!連虎穴龍潭也敢闖?還真就讓你順利出來了,我可真是五體投地了。」
張希孟嘴角含著笑,只是一個眼神,康茂才就覺得自己被電了一下,渾身都在震顫!
「經歷請看,這裏怎麼封著一個給你的箱子?」
這時候想從民間徵稅,傳統的士紳商賈就不行了,就需要朱一斗這種狠人。
張希孟輕笑道:「沒你想的那麼嚴重,江湖不是打打殺殺。」
皇帝需要靠大臣,大臣需要下面的小官小吏,小官小吏,也需要有人去執行。
朱一斗仔細盤算著,衣食住行,什麼都要有。
……
「哈哈哈!你們兩個,快把那些禮物裝個箱子,準備和*圖*書妥當。」朱一斗盤算著收買張希孟,實現階級躍升,笑得抬頭紋都開了。
「快進去問問吧,我的那位好大哥可在裏面啊!」
他這才明白,張希孟為什麼篤定了要拿下朱一斗。
其實像朱一斗這種人物,是沒資格登堂入室的,說到底,他就是個混混頭子罷了。但是他偏偏遇上了王朝末世。
如今朱元璋進了金陵,作為一個外來戶,又是淮西老鄉,朱一斗覺得機會來了,只要能讓朱元璋承認自己,那就真的登堂入室,一飛衝天了。
朱一斗手下的人都頗為驚訝,這麼多年了,敢來找我們大哥麻煩的可不多,這個年輕人是誰啊?怎麼這麼囂張?
這種事情在大元朝,也不是很少見。
張希孟看了一眼身邊的康茂才,笑道:「聽見沒有,說話比中午的時候,是客氣了不少。但是可惜啊,在我這裏,客氣不管用!把他給我拿了!」
權力這個東西,永遠不是紙面上規定的那些。
想到這裏,朱一斗哭了,哭的是老淚橫流。
秦淮河的畫舫,揚州那邊的私鹽,還有賭坊,錢莊,當鋪……自從紅巾軍崛起,元廷秩序崩塌,朱一斗的產業足足翻了十倍!
畫舫之中,朱一斗坐在桌邊,慢條斯理喝著一碗湯,這碗湯也不算什麼,只是用了一百條山雀的舌頭,一百根鯉魚的須,花了三個時辰,精心熬制出來的。
說句不客氣的,門口賣豬肉的都是靠著朱一斗的庇護,才能順利把錢掙走。
「好!」
……
他的兩個兒子還想要撲上來保護老父,朱一斗見事情不對,急忙攔住兩個兒子。
這點道理,可是他幾十年混跡江湖得到的心得。
但他畢竟是老江湖,隨即躬身道:「這位小兄弟想必是中午的時候,來見老夫的吧?只是不知道老夫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讓你如此興師動眾?能不能進船里詳和圖書談,有什麼吩咐,老夫都會照辦的!」
「朱一斗,咱們貌似才剛認識吧!你這又是哪一出?」
二兒子一聽就急了,「爹,這可是咱們家攢了幾十年的寶貝,說好了要給你孫子的。」
你拿這個考驗我?
這金陵城是姓朱了,但是對不起,不是你朱一斗!
幾十年下來,他積累了豐厚的人脈,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什麼人都受了朱一斗的恩惠。
朱一斗停頓了少許,眼神略微凝滯,最後才輕嘆道:「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江湖是人情世故,是觥籌交錯,吃吃喝喝!」
康茂才苦笑道:「這我就不懂了。」
張希孟只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戳了一下,如果稍微等等,朱一斗知道自己來了,沒準,或許,大概這些東西就送到了自己面前!
如果你想站起來把錢掙了,人家就想辦法告你的黑狀,把你調走。或者趁著你坐敞篷馬車的時候,直接宰了你,然後隨便找個替罪羊,就把事了了。
張希孟一笑,「用不著,只要你能嚴格執法,不貪不佔就夠了。」
而張希孟也沒讓他失望,掌燈時分就來了命令,立刻出發!
這傢伙太囂張了,只要管你叫大哥,你就給排憂解難,你是把自己當成了有求必應的菩薩了!
而且官員如走馬燈,地頭蛇卻是代代相傳,生生不息。
朱一斗這才如夢方醒,渾身劇烈震顫,跪在地上的他,順著鬢角流汗。
康茂才火速返回,他多了個心眼,以練兵的名義,封鎖了軍營,隨即挑選了三百老鄉出來。
張希孟閃目一看,上面的確有個封條,是要獻給張希孟。
康茂才拿下了朱一斗爺仨,他衝進了船艙,很快又出來了,還有手下抬著一個箱子,快步到了張希孟面前。
沒別的,朱爺要的就是這個面子!
「給我的?」
「既然是文人,肯定喜歡書籍啊,文玩啊,珍寶什hetubook.com.com麼的……我那裡還有李後主的澄心堂,還有人家送我的東坡筆洗,清明上河圖,都給張先生送過去。」
張希孟一笑道:「你不是不懂,是怕說錯了,其實我很儒雅隨和的,用不著小心翼翼。要我說,朱一斗必定有龐大的生意,有巨額的財富,是一條肥得流油的大魚!你說是也不是?」
漸漸的世家越來越穩固,織出來的網越結識,留給官員的空間就越小,大約就是七三分成,還要跪著要飯的。
他隨即把目光落在張希孟身上,「這位小官人,你到底是哪一位,老夫怎麼得罪你了?咱們有話好說。」
組成了一支執法隊,剩下就是等張希孟的吩咐了。
朱一斗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眼下朱元璋佔領了金陵,這座城池換了主人,你們還記得我教你們的東西嗎?」
大多數的地方,都是如此,縉紳大族佔據了絕對優勢。
「康將軍,你說這個朱一斗樂善好施,幫著那麼多人排憂解難,他到底哪來的底氣,又哪來那麼大的本事?」
張希孟突然厲聲斷喝,康茂才都為之一振!
人家朱爺也不要別的,只是到了年節,送來一半豬肉就行,甚至朱一斗還會回禮,比豬肉更貴重的回禮。
「張希孟?」
康茂才點頭,「張經歷的話俺知道了,不過請經歷放心,我能扛得住!」
朱一斗笑了,「我已經打聽過了,在朱元璋手下,其實最有權柄的人叫張希孟。」
早在紅巾軍起義之前,元廷就天災人禍,國庫空虛,為了搜刮百姓,無所不用其極。
這種菜肴在朱一斗的生活里,只能算是不值一提的小菜了。
「康將軍,你還不懂我找你的意思嗎?」
「張經歷,我,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不過張經歷放心,我必定全力以赴,除死方休!」
這時候船艙里的朱一斗也被驚動了,他立刻走出來和*圖*書,一見張希孟,也是一怔。
你是覺得自己就是規矩,就是天王老子,可以對抗國法了唄?
元朝是個不那麼敬重文人的朝代,但是在大元朝,依舊有世家大族的生存空間,甚至比起前朝,權力或許還更大,都能光明正大徵稅了!
等張希孟趕到了秦淮河,把朱一斗堵在了畫舫里,竟然才堪堪一更天。
「康將軍,你別大意了,我告訴你,跟這幫人打交道,比在戰場上還要兇險十倍,百倍。在戰場上,你要斗的是敵人,而徵稅是要斗自己!人家肯定給你準備好足以打動你的東西,沒有鐵石一般的心腸,是扛不住的。」
「對!他跟著朱元璋最早,也是心腹中的心腹,此人還沒有過來……我琢磨著他年紀不大,又是個文官,咱們給他準備一處宅子,再給他挑幾個好姑娘。要那些乾乾淨淨的,知書懂禮,尤其是完璧之身,咱們可不能怠慢了人家。」
張希孟笑著點頭,「朱一斗這人應該就是金陵亂象的源頭,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多半都是他的徒子徒孫,受他的庇護。你回去準備兵馬,我要在近日拿下此人!」
康茂才急忙點頭,儘管他還不確定張希孟怎麼就認定了朱一斗,但是既然張先生吩咐了,他就不能怠慢。
大兒子立刻道:「記得!父親說了,不管是誰當了金陵的主人,咱們永遠把持著金陵城!」
張希孟還沒等說話,康茂才就不屑大笑!
別說你了,就算老朱都不敢說這話,手下的文武是幹什麼的?如果老朱犯了錯,張希孟這些人也是會勸諫的,有些做不得的事情,他們也會阻攔。
康茂才身軀一振,他低聲道:「張經歷,朱一斗這幾年,幫著元廷徵稅,可是收了不少錢。按理說殺了他也在情理之中,可除掉了此人,又有誰來替上位徵稅呢?這金陵城這麼打,還有誰能辦這事?」
「你們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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