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賈魯河

賈魯聽著老朋友的話,心潮翻湧,他突然低頭,撩開了袍子,提起褲管,露出一截小腿。
賈魯這才吐露了心聲,想起當年的約定,朱元璋的確用了十年時間,光復了中原。但是十年下來,賈魯已經老邁不堪。
杜廣安頭也不抬,悶聲道:「小侄不敢怪伯父,您和我爹是老朋友,自小就照顧我們家,我爹也是感恩戴德,才把我託付給您老,自然是聽您老的安排,哪裡能有什麼怨言!」
「什麼?」賈魯一驚,「工匠也能當官了?還有,張相手書,可不同凡響啊!老夫管他要,他都不給!」
杜廣安的鼻子里竟然輕哼了一聲,「伯父,你當小侄那麼在意官爵富貴嗎?我想的是驅逐胡虜,勒石燕然!」
杜廣安怔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無奈道:「或許是我天資過人吧?」
說白了,就是蒙的。
「哼!」
他只能把希望交給門人弟子,帶著他們來看看昔日的治河工程,結合實際,把他的所有本事傳授給大傢伙。
賈魯被他逗笑了,忍不住罵道:「你怎麼學著臉皮這麼厚了?我承認,你是有些天賦,但你挑燈夜讀,不眠不休,苦心治學,這些事情我不知道?你又跑去探查大運河,鹽鐵塘,走遍了運河兩岸,繪製圖紙,記錄數字,這難道也是假的?師父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你要是不喜歡,又何必下這麼大功夫?」
「當然可以!」賈魯大笑道:「但你也要知道,戰www.hetubook.com.com場殺人千萬,固然青史留名。可修河治水,活人無數,遺澤千秋。這就不是大功德,大造化了?」
賈魯微微一笑,一點也不意外。
「先別看這個了……咱們師徒好久沒有聊天了,你現在是不是還怨我這個師父?」
朱升不在意道:「病了好些天,剛剛才見好。六十多了,哪有不白頭的?」
「老兄,張相倒是沒說治河的事情,不過他提到了百工,提到了技術發明。」
「我!」
事實上也的確不是,杜廣安的身高至少一米九,粗壯有力,一張國字臉,胳膊比一般人的腿都粗。
杜廣安漲紅了臉,「我,我就是覺得,治水不如披堅執銳,沙場立功威風,行不?」
「賈兄,你可算是來了,有個好消息,我生怕你晚聽到一會兒,這不顛顛的出來,等著你呢!」
杜廣安索性放下了手裡的毛筆,昂著頭,對賈魯道:「天下大亂,豪傑並起。大凡熱血男人,漢家兒郎,誰不想投身行伍,披堅執銳。殺韃子,復中華!偏偏我空有一身蠻力,一腔抱負,卻要整天擺弄這些東西……我,我不甘心!」
朱升拉著賈魯在涼亭坐下,同時擺手道:「老兄你可要撐住了,我聽張相說過,當年你們就約定過,等天下一統,上位就全力以赴,支持你治理黃河,把這項澤被蒼生的大好事做完。使得中原大地,再不受水患之苦,讓黎民百姓,能夠安和*圖*書居樂業,繁衍生息。你可聽好了,這事一天不完成,你一天不許死!就算你想死,閻王爺也不能收!」
京城上下,都沉浸在喜悅之中。
「技術發明?」
「對!」朱升道:「張相這一次在陣前,一支弩箭,擊傷了察罕,可是立了大功啊!」
但是張希孟蒙的,那就不是蒙的,而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
但是誰都知道,唯有休養生息,恢復民生,積蓄財力,甚至要在奪回大都之後,才能著手治河。
賈魯探出頭,一見來人正是朱升,也連忙讓杜廣安攙扶著自己,下了馬車。
只是參知政事賈魯的府邸,卻是有些不同,老爺子下令收拾衣物,帶著書卷,匆匆北上,竟然一刻不願意停留。
船隻從應天出來,沿著運河北上,到了徐州之後,復又換了馬車,然後一路趕往開封。
可就是這麼個龐然大物,愣是拿著相對袖珍的毛筆,在圖紙上寫著蠅頭小楷,標註數據,註明解釋。
朱升眉頭緊皺,忙道:「這可不行啊!缺了誰也不能缺了你老兄……對了,我正有好消息要告訴你。我聽得出來,張相前幾天談的事情,多半又要落到你的身上了。」
就在距離南熏門還有十幾里的地方,有人在涼亭里等著,遠遠見到了賈魯的馬車,抑制不住的笑容。
朱升笑道:「賈兄啊,你這就錯了,張相不但說了,還是跟大傢伙說的。而且瞧他的意思,還把這事看得比天還大!」https://m•hetubook•com•com
賈魯年紀大了,感情越發豐富,提起故人老友,不免唏噓感嘆。
跟隨著賈魯一起北上的還有十幾個年輕學子。
賈魯苦笑道:「應天的名醫,皇后幫著請了不下十個。我早些年奔走治水,落下了病根兒,現在不過是撐一天算一天吧!」
賈魯面帶慈祥,笑呵呵看著自己這個學生,抑制不住地欣賞。
賈魯輕笑道:「張相果然是運氣加身,不同凡響啊!」
走向前,眉頭不由得微皺,「你,你怎麼頭髮都白了?」
朱升又意味深長一笑,「這算什麼?還有更了不起的事情呢!」
到了那時候,賈魯只怕已經不在人世了。
要是披上鎧甲,估計比常遇春還要大一圈。
倒是杜廣安,氣了一會兒,又乖乖拿起了書稿,繼續忙活著,彷彿剛才的爭吵並沒有發生一樣。
朱升好奇,用手按了一下,頓時出現了一個小坑,半晌也沒有恢復,朱升的心就是一動,忍不住道:「怎麼會這樣?可是請人看過?」
老頭頓了頓,伸手按住了杜廣安厚實的肩頭,示意他抬起頭,然後四目相對,賈魯道:「孩子,你想什麼,我知道。你從小練功,一身文武本事。你爹也是有骨氣的,他不像我,不願意給元廷效力。我的官越做越大,他跟我的交情越來越薄。後來是聽說我在上位手下做事,才把你送過來。」
杜廣安繃著臉,心中涌動,由於這件事,兩個人也不知道吵了多少m.hetubook.com.com次,「伯父,我也知道,如果能修都江堰,修鄭國渠,修大運河……自然可以揚名後世,為人敬仰。只是,只是說到底,還是個干臟活的,不論朝野,都不太被人看得起。再說了,沙場立功,從上到下,全都是英雄好漢。哪怕戰死了,也能入英烈祠。像伯父這樣,總攬治河大業,下面的工匠民夫,何其之多!但又有幾人,能得到重用?我,我是替這行人憋屈!」
師徒兩個再次陷入了尷尬的氣氛中……賈魯只能閉上眼睛,重重喘息。
「我!」
「自然是將你老兄主持修的河,命名為賈魯河,不日就要立碑。張相還說了一句話,秦以鄭國渠而興。明以賈魯河而盛!」朱升感嘆道:「兄之大名,從今往後,長存中原大地矣!」
其中一個叫杜廣安的小子,最得賈魯器重。初看這小子,絕對不會把他當成書生。
杜廣安被說得無言以對,也不好言對,只能氣鼓鼓道:「反正不管怎麼講,投身行伍的,已經在開封歡慶大捷。等著陛下恩賞,風光無限。修河的還是兩腿泥,到底意難平!」
讓他們在日後完成自己的事業,到了那時候,他也能含笑九泉了。
「什麼事?」
朱升卻笑道:「老兄,這次你怕是猜錯了……張相將功勞給了製造弩箭的工匠,請求上位賞賜七品冠帶,並且手書一幅:三年磨一箭。送給了工匠。」
賈魯微微一怔,苦笑道:「誰說不是……沒記錯我比你還大兩歲,這m•hetubook•com•com幾年一直有病,也不知道能撐到哪一天!」
毫無疑問,賈魯這也是高情商的說法。
倘若此時立刻治河,賈魯還能做些事情。
「你爹是想讓我把你送去武學,投身行伍,憑著你的本事,幾年下來,當個指揮使,綽綽有餘。日後封妻蔭子,也不在話下!」
「你按按吧。」
朱升笑道:「也不是當官……就是類似散階,能享受官員待遇,吃俸祿的。」
賈魯點頭,突然又笑道:「你既然這麼厭惡這門學問,那為什麼這麼多門人裏面,你的悟性最好,最能領會我的意思。短短几年時間,你就把我的本事學了七七八八?」
大明光復開封之後,消息傳到應天,舉國歡騰,慶賀大捷。
「你是覺得修河治水,不如沙場建功,不能揚名後世?」
馬皇后破天荒在皇宮燃放煙花,宴請命婦。
賈魯哈哈大笑,「臭小子,你肚子里的醋缸倒了,酸味都能沾餃子吃了。」
「什麼?你說張相打算治理黃河?」賈魯遲疑道:「怕是不行吧!中原十年戰亂,民生凋敝,人口十不存一,上哪找那麼多人治河?我,我這次北上,不過是想趁著還有一口氣,看看我當年治河的工程如何,把需要交代的,告訴弟子們。倘若,倘若日後要治理黃河,他們也好繼續做下去。」
賈魯嘆道:「那,那也不錯了,上位天恩,張相仁慈啊!」
賈魯不解,「張相說什麼了?他現在不是該輔佐上位,處理眼前的事情嗎?還有空專門提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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