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費元禕這老不死的，則突發奇想，把兒子叫來私語：「你說費純掌錢糧，如鶴掌兵事，可否廢了那趙瀚自立？」
族老們差點一口老血噴出，這都什麼鬼啊？你們能不能一次說完！
費元鑒這次只有三個要求，一是把慈母陳氏接去建昌，二是拆掉旌表生母的烈女牌坊，三是把他名下的田產全部分出。他想在建昌府安家立業，他自己也在建昌府分得田產，明擺著是要跟鉛山費氏劃清界限。
家族會議還得繼續，畢竟族長不曉得能不能醒來，而那趙賊的兵馬隨時可能到鉛山。
「此人竟有如此威望？」費元禕驚道。
「同往，同往，也好有個照應。」
說著，費映環突然苦笑：「便是晚輩自己，去了女婿那邊。雖不用觀政，也不用做吏員，但依舊得從縣衙主簿做起。直接做主簿，並非因為別的，而是晚輩曾立有大功。」
「大昭乃費家映字輩之翹楚，依我看啦，值此動蕩局勢，老朽者不當為族長，須選一年富力強者擔此重任。」
費元祿哭笑不得，雖然他不是趙瀚的業師，卻是趙瀚的校長，嚴格說來也算師徒。此時此刻，不知該自豪，還是該自責，教出一個大反賊算什麼事兒？
又有個老頭子說：「大昭，既然趙瀚是你的女婿，這費家的田產應該能保住吧？」
「我看不然，九哥（費元禕）該當族長。那廬陵趙先生，是九哥的孫女婿，總是要給些面子的。」
建昌府被打爛了，費元鑒調去做知府，除了安置移民、主持分田之外，還要嚴厲打擊南豐密密教徒，至少得半年以上才能喘口氣。
江南諸府大災，費如飴去年就跑回來了。
另一個族ｈｔｔｐs://wｗｗ.ｈetｕｂoｏk.com•ｃｏm老問道：「出銀子就可讀中學嗎？」
費元祿擺手道：「大昭才是族長首選，那趙瀚，是大昭帶回來的養子。」
怕是陷害趙瀚，逼得趙瀚火燒縣衙，費元禕這老傢伙也有份！
他們都非常了解費元禕，一個死要面子的冷血之輩。幾年前，趙瀚說起來是養子，其實就是一個家奴，費元禕怎麼可能同意孫女下嫁？
費元祿也不好推辭，當即拱手道：「值此危局，在下只能義不容辭了。」
眾人理順緣由，此刻紛紛稱是。
似乎田產都成了身外之物，他們要藉著這股東風，大量培養費氏子弟做新朝的官員。
場面安靜下來，都在思索利弊得失。
成年的子弟，就送去觀政實習，不拿工資幫忙做事，只求早點轉為正式的官吏。未成年子弟，就送去小學、中學讀書，明年必定有大量學生報名，甚至有大族捐錢給官府辦學校。
「幾年前，趙瀚被移除童生學籍。接著又遭人陷害，殺了主簿和典史，然後一把火燒掉縣衙。」費元祿對火燒縣衙不清楚，還以為是費元真在趕盡殺絕。
「族長之位，有德者居之，十三叔掌教含珠書院多年，族內子弟有哪個不服氣？」
費映環說道：「廬陵趙言，本名趙瀚，原為含珠書院的學生。」
費元禕此刻無比尷尬，咳嗽一聲說：「孫女與趙瀚之婚事，當時老朽不大同意。老朽與孫婿之間，略有齟齬，恐不能出任族長。」
而且，費元鑒剛有了兒子，身為人父，以前許多事情都淡了。
「我同意此議。」
農會力量太可怕了，近段時間，一些新佔地盤，有刁民打著農會
和-圖-書的旗號，成群結隊殺進大戶的宅子。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無冤無仇的直接搶劫淫掠。
眾人瞬間安靜。
費映環冷笑道：「各位叔祖、叔伯，費元鑒已經做了建昌知府，他想必很願意回鉛山抄家。」
這些費家的族老們，已被各種消息衝擊得頭暈目眩。
除了幾個知情者，其他費氏宗支的代表，都搞不清楚到底出了啥事兒。
費映環提醒道：「費氏學風堪憂，我建議諸位長輩，直接把子孫送去吉安寄讀，而且不要給他們太多錢財。如此遠離家鄉，學校又不準帶書童，數年之後必出一批千里駒。」
他們參与過當年之事，逼死費元鑒的生母，還分了費元鑒名下的產業。
既然費元真跟趙瀚有這麼大的仇怨，那就肯定要換一個族長，否則對方很可能刻意針對整個費氏。
九江有一巨賈，直接捐給趙瀚一萬兩銀子，而且只有一個請求：下次增設中學時，務必優先考慮九江府城。
「……」
費映環擺手說：「並非養子，乃晚輩之婿。」
費映環繼續宣講政策說：「趙瀚的吏治，有功必賞，有過必罰。而且，此為創業之初，今日佔一縣，明日佔一府，官員和吏員都升遷很快。趙瀚治下，吏員可以升為官員，不要把這當成大明的刀筆吏。汝等可知，有方氏兄弟起兵，帶著兩縣之地投靠，還幫忙圍困了第三座縣城。這方氏兄弟，立下如此大功，也只能從縣丞做起。」
費映環搖頭說：「此子打小就有主見，他既定下規矩，就不可能更改。晚輩此次回鉛山，便是來把事情說清楚。趙瀚之政，只分地主田產，不要地主的房子、商鋪和工坊m.hetubook.com.com，更不會搶劫士紳的浮財。各位長輩熟讀史書，當知反賊起事，這種手段已經非常仁慈。可仁慈歸仁慈，誰敢阻攔分田，必然殺人抄家！當然，只抄一家，不抄一族。抄到哪位叔祖名下，與我鵝湖費氏無關。」
什麼叫略有齟齬？怕是有巨大矛盾！
就如費映環所說，雖然江西士紳皆仇視趙瀚，但大部分都希望趙瀚長命百歲。
「能否考試做官？」又有族老問。
費元禕嚇得渾身哆嗦，再不敢討論這件事情。
費映環繼續說道：「分田分家，必有之事，望各位長輩好自珍重。事情我都說清楚了，趙瀚雖是晚輩的女婿，可他跟費家是有仇怨的。若不配合，費家反而更可能被殺雞儆猴。」
什麼大功？
總兵府高層極為憤怒，下了死命令控制局勢，一定要嚴懲那些帶頭搗亂者。
就算趙瀚答應不分費氏田產，這些田產也不會留給他們，費元鑒肯定要回來報仇奪田。
趙瀚沒死都出現這種事，若是趙瀚哪天發生意外，哪裡有人能制得住？根本不用麾下士卒濫殺，許多百姓就要跟地主算總賬！
這些世家大族，許多傳自漢唐時期，經歷了多少王朝的興衰。當他們發現無法保住田產，同時又無法對抗趙瀚的時候，立即選擇遵循規則搭順風車。
有人心思活絡，問道：「可是族長他……」
「……」
「我認為，學卿可為族長。」
「不惟此事，十三弟乃堯年公（費堯年）嫡長子。以堯年公之遺澤，十三弟亦當為族長也。」
「對對對，九叔做族長最好！」
「不錯，大昭才是族長首選。」
這話說得模稜兩可，但在場之人都猜到了，肯定跟族長費元真hetubook.com.com有關係。
「……」
費映環瞠目結舌：「父親，你真嫌費家過得太好嗎？便是殺了趙瀚，其麾下文武誰能制？若查出是費家指使，費家子弟一個都別想活。便是如鶴麾下的將士，也會把如鶴殺了再來殺費家！」
「學卿，這趙瀚既是你的學生，能否請他在分田時有所商榷？」說話之人，是費元祿的長輩。
費映環說道：「晚輩過年之後，便要去吉安那邊，並無精力在族中管理事務。趙瀚在含珠書院時，最是敬重山長，因此族長之位非十三叔莫屬。」
「不能！」
此言一出，在場有好幾人面色劇變。
「我也覺得十三哥（族內排行）當做族長。」
雖然家裡不準穿奇裝異服，但他的衣裳還是很花哨。聽到這話，費如飴頓時高興起來：「哈哈，瀚哥兒造反了，難怪少年時便有格位之高論。祖父放心，過年之後孫兒便去吉安。」
也有可能，是費元鑒變得成熟了，以前許多事情也想透了，猜到生母之死跟趙瀚、費如鶴、費純、龐春來有關。因此他徹底脫離鉛山費氏，甚至除了給父母遷墳，從今往後都不再回鉛山，表明自己早已忘掉過去。
其實吧，費元鑒哪有那些心思，人家整天忙得焦頭爛額，怎願理會老家的幾個蛆蟲？
「想做吏員都這麼麻煩？」眾族老驚呼。
當然是跑去贛州做探子，把福建官兵的底細都摸清了，讓費如鶴打仗的時候能夠知己知彼。
還是有人不甘心，問道：「大昭，真的不能通融嗎？」
費映環點頭說：「可以，給銀子就能讀。但若不讀小學，直接去讀中學的話，恐怕無法通過畢業考，等於白忙活一場。其小學、中學，也學四書五經，但增和*圖*書設了《數學》、《幾何》。不由淺入深，是很難學懂的。」
費映環解釋說：「欲投趙瀚，可去各府報備。有一府同知負責吏治，登記之後，便會被派去各級衙門觀政。觀政期間，名曰實習，只是管飯，不拿俸祿，還要幫著做事。實習半年，便可轉為預備吏員，可繼續幫忙做事，可回家等著分配職務。一旦有缺，預備吏員便能轉為正式吏員。」
費映環說道：「一旦趙瀚身死，其士卒皆出身貧寒，仇富者不知凡幾。到時必然瘋狂，誰也控制不住，定把整個江西的士紳殺得血流成河！」
非常神奇，之前亂七八糟的扯半天，現在突然轉到怎麼做官上面。
一個族老突然問：「若是族中子弟去投靠，可否能夠立即做官？」
江西巨寇是費家養子？
全場嘩然，繼而欣喜，紛紛把目光投向費元祿。
「轟！」
費映環回答道：「今後肯定可以，但現在還不行。若欲走科舉之路，可送子弟去讀小學、中學。其治下的小學很多，但良莠不齊，還不如把書買回來，請高明先生在家裡教。至於中學，目前只吉安府有幾座，這些中學的學生必受重用。」
「如此，我過年之後便把幾個孫子送去。」立即有族老做出決定。
趙瀚絕對不能死，這是江西士紳的共識。
回家之後，費元祿叫來孫子：「趙瀚便是廬陵趙言，你立即去吉安府，他讓你做什麼，你就老實做什麼！」
不止鉛山費氏如此，在趙瀚擴兵席捲江西之際，各府縣的大族都在這麼搞。
「南昌府有沒有小學、中學？南昌近些，回家也方便。」
費元祿嘆息道：「實不相瞞，這個學生跟我費氏有仇啊。」
費元真被抬回去，緊急請來大夫醫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