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鸞隱
第八章 鴛鴦

他漏了最重要的問題,是故意,還是無意?我追問,他乖乖地答道:「去侯府,只為刺殺趙顯。」
我輕聲道:「寐兮沒想到侯爺……」
我震驚不已,對他的用情深覺不可思議。
「是。」他垂眸,低聲道。
猛然間,壓在我身上的人影不見了,再沒有人侮辱我,只是體內的熱潮愈加熾熱,燒得我酥|癢難耐、狂躁不安。
利劍揮灑如練,寒意如霜,逼人眉睫。
「我和皓兒離開竹屋,你不知道我們的行蹤,也沒有查探,是吧?」
我略挑細眉,仍然不作回應。
我再次回到趙成侯侯府。
我擱下天殘劍,抱膝而坐。
我又是誰?
莫非這就是聞名天下的天殘劍?傳說天殘劍是沾滿無數鮮血的上古利器,以烏金、玄鐵與一種奇特的不知名隕物熔煉打鑄而成,歷時五百年,一出鞘便要見血。而劍氣所到之處,非死即傷,若非身懷絕藝者,根本無法駕馭這柄凶戾的寶劍。若能駕馭天殘劍,持劍者便能所向披靡,即便是千軍萬馬的戰場,亦能令萬千將士心膽俱寒。
這是無情的回答嗎?我狐疑著轉過身子,觀察著他的表情。果然,他剛毅的臉不再緊繃,而是柔和了些,閃現出幾許親切的浮光,凌厲的眉宇點綴著似有若無的笑意。他是怎麼了?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溫和?
趙顯擺手,並不苟同我的說法,「趙慕血氣方剛,和絕代佳人同住一個屋檐下,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似乎,他永遠是如此沉默。
前方黑影幢幢,彷彿凌晨時分林間的漫天白霧,籠罩一切,毫無出路。
銀光晃眼,寒徹周身。
他仍是靜靜的,面上沒有絲毫情緒波動,「下一個問題,我一定回答。」
「什麼酒?」我已能斷定,這酒有古怪。
痛……是誰肆意揉捏著我的胸?我想推開這個可惡的人,可是完全使不上力。
湖水溫涼,圍繞在周身,洗滌了所有的臟污。慢慢地,燥熱從體內消失,神志清醒過來,我睜開眼睛,看見一張堅毅的臉、一雙清亮的黑眸,重重地一震。
突然,一抹黑影立定不動,片刻才慢慢地、慢慢地彎腰……
無情扣住我的手腕,目光似鷹般犀利,就像他的天殘劍,出鞘必見血,我感覺他的目光就像那尖利的鷹嘴啄得我體無完膚、鮮血淋漓。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鎖住,動彈不得,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我不願對趙慕施以美人計,一來我不想聽從趙顯的擺布,二來趙慕乃一謙謙君子,相較趙顯,趙慕絕對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濟世能人,一個匡扶邦國的英明賢才。
也只有無情這樣的絕頂劍客,才駕馭得了天殘劍,只是不知他是如何得到這柄上古寶劍的。
他咬牙切齒,憤怒難忍。
見我怔怔地瞅著他,他才發覺到不妥之處——他的右臂正攬在我的腰間,以防我不支軟倒。他迅速地放開我,很不自在地看了我一眼,不發一言便轉身上岸。
「果然是趙顯。」
我微微睜眼,一團黑影定在上方,不停地搖晃著我,「醒醒,寐兮,醒醒……」
鴛鴦酒當真厲害。
清冷如霜的月色下,無情一襲黑衣,挺拔偉岸的身影佇立如初見,濕漉漉的亂髮貼在額上,他的面容清晰可見,雖比不上趙公子慕的丰神俊美、顛倒眾生,但也頗為英俊,只是m•hetubook.com•com多了五六分的剛毅凌厲。
救我的人是誰?
「有意思嗎?我問了你又不回答,回答了,你又覺得被我耍了,若是如此,問下去還有什麼意思?」我故意說得滿心委屈。
我繼續盯著他,像是審訊重罪犯人,「僅隔數日,你又反過來刺殺趙顯,劍客通常都是這樣的嗎?」
他並未注意到我泛著冷意的面色,自顧自地說道:「本侯強行要人,趙慕必定想方設法救你回去,本侯就順勢讓你跟他走,然後你施展美人計,事成之後本侯會安排你和皓兒離開邯鄲城。」
轉眸間,我看見接近劍柄的劍身上刻著一個字:殘。
無情輕輕頷首,雙眸沉暗如夜。
「本侯想要的女人,只有你一個。」瞳孔深邃若潭,趙顯流露的情意似乎深不可測。
「只要侯爺願意,邯鄲城所有妙齡女子都想服侍侯爺。」我慢慢道,尷尬地抽出手。
趙顯捉住我的手,貼上他的胸口,「本侯對你念念不忘,你可知本侯的心有多痛?」
遍體綿軟無力,整個天地旋轉起來,愈來愈快,快得我恍惚以為自己身處旋風中央,就像一片落葉不停地旋轉。腦子愈來愈暈眩,一股滾燙的熱流不知從何處躥起,片刻蔓延至全身,五臟六腑彷彿有熊熊烈火灼燒,燒得我口乾舌燥、渾身燥熱。
「你不願意?」
救我的人,是無情。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將我從趙顯魔爪中救出,只是湊巧罷了。
夜色終究來臨,我無法避開他的騷擾。
「好難受……好熱……」我不安地扭動著,一開口才覺得喉嚨痛得厲害。
他移開目光看向別處,以真誠的腔調說道:「本侯這個王侄儀錶堂堂、雄才偉略,你喜歡他也屬人之常情。」
我在尋找什麼?我丟失了什麼?去何方尋找?
猛然間,一陣奇異的眩暈襲上腦門,趙顯的臉孔變得模糊,那邪惡淫穢的微笑似乎很遠又似乎近在眼前,周身慢慢滾燙起來,他扣住我的手,使力一拽便攬住我……
突然間,所有的景象轉眼消失,眼前仍是寒芒閃動的劍身。
我上岸時,他已生了火,坐著烤火,垂首不語。
夜色下疾行,前路暗得不見絲毫光影,我卻覺得分外安心。
「趙顯讓你刺殺趙慕,是不是?」我重複問道,心底浮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趙顯笑道:「趙慕從北境回到邯鄲便贏得全城窈窕淑女的芳心,不過不知為何他三番四次推辭王兄的賜婚,真不知他在想什麼。也許在他的心目中,只有一位女子稱得上絕代佳人。」
「趙顯。」
我努力睜開雙眸,可是再怎麼努力也看不清眼前褐紅色的影子,這人似乎在笑,肆無忌憚地淫笑。接著,一隻溫涼的手撫上我的臉頰,觸之涼爽,很是舒服……我忘記這是在哪裡,忘記眼前的黑影是誰,只知我急需一處冰寒之地冷卻全身的燥熱。
「鴛鴦酒。」他的眼睛凝出淫邪的笑意,「不用多久,這種酒會讓你忘記自己是誰,寐兮,你逃不掉的。」
「趙慕出雙倍價錢讓你刺殺趙顯,是不是?」我拋出最具分量的問題,問得奇快。
「救救我……」黑影像是一整塊寒氣十足的冰壁,我不自覺地靠近,渴求更多的清涼。
我猛地驚醒,使勁搖頭,再看那圖紋,竟是紋絲不動。我大感驚奇,拿起長劍,www.hetubook.com.com緩緩抽劍出鞘——錚的一聲,驚破靜謐的夏夜,而那寒白的劍光流光泄玉似的暴出,刺人眼睫,迫使我緊緊閉眼,避其鋒芒。
「很快就沒事了。」低沉而焦急的聲音,他是誰?
諸多問題糾纏著我,左思右想之後仍然想不通,便拋之腦後。
我立在湖中,獃獃地望著他。青絲已濕,水滴流下來,模糊了眼睛。
他盯著我,眼神深沉,「聽聞你隨蒙天羽北上回秦,本侯派人跟蹤,伺機接你回來。寐兮,你可知道,這麼多年,本侯每日每夜都在想你。」
果然,聽聞此言,趙顯大笑起來,很是愉悅。他慢慢地斂了笑容,尖銳地問道:「照你所說,成為本侯的女人理應是你所願,但事實並非如此,這又是為何?」
「身為劍客,只動手,不動口。」無情冷冷地回應,輕鬆地駁回我的問題。
我不答,此時此刻,保持沉默或許是最適宜的。
我不作他想,僅僅是意外而已,趙顯城府頗深,難保他不會言不由衷,或是別有企圖。
笑夠了,我回首看他,他只是靜靜地凝望夜色,神色有些怔然。
我憂心忡忡道:「寐兮擔心被趙慕識破,屆時趙慕會如何對付侯爺……」
一種怪異的感覺浮上心頭,此等美酒似清非清、似烈非烈,與一般的酒大為不同,不知後勁如何。如果趙顯有意讓我就範,必定在酒水中做手腳。
冷汗涔涔,我吞咽著乾澀的喉嚨,心有餘悸。
趙顯靠近我,殺機從他的眼中現出,「我要你以美色迷惑趙慕,然後伺機——」
「是。」他答得也更快,彷彿我問的都很無稽。
我來自哪裡?去向何方?眼前一片模糊,這又是哪裡?我為何會在這裏?
寐兮是誰?
趙顯凝視著我,目光閃爍,似乎不信我的說辭,「你喜歡趙慕?」
我怔怔地望著他,不曉得他為什麼在今夜說起這些。
良久,他眼中的鋒芒慢慢消失,放開我的手。
「是。」話音一落,無情愕然,才知被我耍了。他眉宇微蹙,靜靜地瞪著我。
我緩緩睜眼,盯著銀白的劍身。鋒芒晃眼,躍入我的眼中,我恍惚看見越來越多的鋒芒湧現,就像浪潮一樣澎湃洶湧。忽然間,白色的浪潮瞬間轉化為觸目驚心的淋漓鮮血,肆意流淌,彙集成河。緊接著,景象轉換成屍橫遍野的荒涼戰場,斷肢累累,烏鴉盤旋,哀鳴聲聲。
我是寐兮,趙成侯的舞姬,我無怨無悔化身成就的舞姬。
他拊掌讚歎,「我沒看錯人,寐兮果然是一個堅韌不拔的女子。」他的臉上浮起爽朗之氣,「好!既然你不願成為本侯的女人,那就為本侯做一件事。」
草地上躺著一柄沉重的長劍,一瞥之下,竟是不俗的利器寶劍。青銅劍柄上雕刻著繁複圖紋,盯得久了,那些烏黑淡金交錯的圖紋變幻起來,就像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天象,烏雲滾動,千軍萬馬一般滾滾而至。
「你選擇離開,自有緣由。」
「寐兮不敢,只是寐兮早已是秦王的女人,只怕這天下事終究紙包不住火,未免連累侯爺,還望侯爺三思。」我婉轉拒絕。
見此情形,我心神一震,心中漸生不安,這種對視好像不太妙。我故意大笑起來,笑得異常開懷,笑得彎腰,捂著小腹,盡情地笑……以此掩飾心中的不安,衝散方才對視的尷尬。
和圖書女退出庭苑,他示意我坐下,遞給我一杯美酒。酒呈琥珀色,酒香躥入鼻端,醇香醉人。我舉袖掩面飲酒,一種清冽的酒意從喉間散開,直抵心底,綿綿不絕。
身陷侯府,我又怎能安心入眠?翌日一早,趙顯外出,直至夕陽西下才回府,我偷得半日閑,無須面對厭憎的人。
「寐兮,知道這是什麼酒嗎?」趙顯把玩著青銅杯,神秘地笑問。
眉心一跳,心中如有亂鼓催動,我謹言道:「寐兮只是殘花敗柳,侯爺何須念念不忘?若侯爺有何差遣,寐兮無不遵命。」
驀然間,身子騰空,我像是一隻小鳥輕盈地飛翔天宇,悠閑自在。緊接著,我好像觸到一方清涼的卧榻,只是很快的,卧榻被我身上的烈火燒著,也變得燙熱無比。
刀劍交擊聲激蕩在耳畔,令我昏沉的腦子清醒了一點兒。似有什麼濺上我的臉額,腥味嗆鼻。一個又一個黑影湧上前,很快一個接一個地倒下,身旁人單臂作戰,我依稀感覺到他全身繃緊,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量,浴血奮戰,戾氣縱橫。
「好。」簡簡單單的一個字,似乎含了一絲溫暖。
燥熱依舊,腰間的衣帶鬆了,有清涼之氣襲上胸脯,黑影慢慢靠近,像極了一頭山野林間飢餓的猛獸,逮住獵物再也不放。
我得意地瞅著他,彎唇淺笑。卻見他面冷如秋水,令人瘮得慌得。如此表情嚇不倒我,更恐怖的面色,我也見過。不就是出賣了趙慕嗎,有什麼大不了的!我不以為然地反駁道:「不關我的事,是你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
心中一跳,我竭力保持面上的淡定,「侯爺真會說笑,我與公子慕相識不過數日……」
全身乏力,神志模糊,加之疾奔,不久我便覺得喘息急促。忽然,身旁人停步不前,我亦軟軟地止步,險些跌倒。
趙顯不無期冀地說道:「寐兮,若你願意,大可留在侯府,從此隱姓埋名,與本侯一同逍遙快活,所有的傷害與屈辱都已過去,世間再無寐姬,只有趙成侯的女人。」
此類溢美之詞,自然信口拈來。
突然,趙顯握住我的手,「卻沒想到,那千刀萬剮的秦王竟然將你送到吳國為質,破壞了本侯所有的籌謀。」
他名為「無情」,豈不是更加絕情絕義!
我脫口道:「趙慕溫雅如玉,侯爺頗有王者之氣;趙慕雄才偉略,侯爺胸懷天下。」
我是寐姬,吳王的寐姬,秦王的寐姬。
他皺眉道:「你不信?」
饒是我昏昏沉沉,亦覺出此時此刻的肅殺與危機。
心神驀然一震,他竟然要我殺害趙慕!叔侄倆當真到了「一山難容二虎」的地步。心微顫,我狀若平靜道:「英雄難過美人關,侯爺一招美人計實在高妙,只不過趙慕對所有女子皆不屑一顧,恐怕寐兮的美人計對趙慕毫無用處。」
他笑得極為自負,「你我初識之際,與你共赴巫山雲雨,便是本侯的所思所想,只不過本侯當初不能那麼做。本侯有所顧忌,要成就一番大業,就只能將你送到秦國,讓你成為秦王的女人,為本侯辦事。」
胸腔的火簇越燒越旺,燃至沸處,似有什麼爆開,將我整個身子焚燒殆盡……
無情眨眼,似有什麼別樣的思緒飛落,接著他抬眼望向繁星點點的夜幕,「此為第一次。」
「寐兮……寐兮……寐兮……」
「侯爺厚愛,寐兮愧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敢當。」
眸心略轉,我貌似隨意地問:「你為何救我?怎麼曉得我不在公子府?」
「寐兮,你註定成為本侯的女人。」他熱切道,眉心凝出一道深痕。
藏針隱刀的唇碰觸著我的雙唇,狂肆地吮吻絞纏,痛得我左右閃躲,激得我全身發顫,更激起體內沉睡多年的慾念,可是我究竟是誰?欺負我的人又是誰?
我心中冷笑,是他高估了我,還是他低估了趙慕?我堅信趙慕不是那種會被美色所惑的男子,假如真是如此,他又怎會為了心愛的女子堅守多年?
他轉首緊盯著我,眼睛深邃得令人抽氣,「在公子府數日,想必你對趙慕多少有點兒了解,本侯與趙慕相較,你覺得如何?」
他揚起手臂,手掌為刀,橫頸而過。
我氣惱道:「你不是說都會回答嗎?原來劍客最擅長的,便是失信於人。」
盛夏深夜,邯鄲城郊,山野林間,各種鳥鳴蟲叫充斥於野,不覺聒噪,反而有一種久違的親切。我仍然記得不久前三人隱居山野的悠閑日子,記得無情這個冷酷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劍客,記得他教導皓兒劍術的嚴酷與認真。數次為他所救,我不知是巧合還是上天的安排,我心中感激他,但今夜我沒有對他說「謝謝」,因為我深知他不需要我這句多餘的「謝謝」。
「是。」無情簡潔道。
「誰請你刺殺趙顯的?」我盯著他,目光緊迫。
「看完劍,想問什麼就問。」無情淡淡道,嗓音低而冷。
我恍惚覺得腰帶束緊,緊接著,黑影抱我起身,緊扣著我,飛速離開。
可是,為什麼我只覺得可笑、寒磣?我所遭受的傷害與屈辱,雖是我自己的選擇,但與他並非毫無干係。假若我真的決定隱姓埋名,又怎麼會同他扯上任何關係?
「你我本就不熟,若是有緣,還會再見。」話語如冰,即使是烈烈火光也融化不了。
趙顯以告知秦王我與皓兒的行蹤和千百侍衛相要挾,趙慕被迫之下唯有交人,不過,皓兒終究留在公子府。趙顯志不在皓兒,也就作罷。
「我問什麼,你都會回答我嗎?」我側首瞅著他,他面無暖色,不顯喜怒。
無情久久地凝視著我,似已失神。眼中星芒閃爍,墨黑的瞳孔濺出瀲灧流光。
而趙慕雖然處處怪異,但是我身陷侯府,他也應該有所行動,為何動靜全無?照他此前的所作所為,他應該不會放任趙顯帶我回去的,但是事實上他確實沒有什麼作為,難道他決定不再理會我的生死?
夜不成眠。
蒼穹廣袤得無邊無際,風清月白。火光跳躍,身上的潮濕漸漸被火烘乾,而那清爽的夜風拂上臉頰,令人覺得愜意。
「沒有疑惑了嗎?」良久,無情再度開口,聲音仍是冷澀。
他的眼神像要將我整個吞噬。
我沉默,驚愕之餘,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可以問別的問題。」
可是,為何他突然移開目光,而且眼中的不明光亮一閃而逝?十分可疑。
喊聲漸大,彷彿湖泊對岸有人遙遙望著我,一邊喊著一邊褰裳涉水而來。
深知他不會善罷甘休,但也須儘儘人事。我相信在他心目中,當初的籌謀仍是他的畢生心愿。女人與大業兩者之間,他從來都將大業擺在首位。
尖銳的刀劍擊鳴聲充斥于耳畔,鏗鏘不絕。我側首望去,依稀瞧見斗室中有兩抹黑影在快速地變www•hetubook.com•com動,正激烈地打鬥。我極力想看清楚他們是誰,體內的熱氣卻燙得我睜不開眼,只見兩抹黑影穿梭于刀光劍影中,銀白的光芒模糊成一片森白的網,刺眼得很。
黑影逼近,身旁人依舊攬著我,持劍的右臂驟然出擊,身形極速變動,我亦跟著騰挪躲閃。本已燒得暈乎乎的,現下更覺天旋地轉、喘不過氣。
最後一刻,我恍惚聽見誰在低喊:「寐兮……寐兮……」
熱浪再起,襲遍全身,在灼熱的中心,我感覺到一種駭人的空虛……不由自主地伸臂貼上冰壁,我擔心冰壁會被大火融化,不,不能融化,我要冰涼……
劍客必定配有寶劍,當初在山野林間時無情沒有寶劍在身,也許他只是埋在某處隱秘的地方罷了。
我有意捉弄他,一本正經道:「你笑起來還挺好看的,」指尖輕觸他的眉宇,「無情不是絕於情、絕於義,劍客也是平常人嘛,多笑一笑,日光會更燦爛,月光會更皎潔。」
「更沒想到的是,刺殺趙顯時再次遇到我,是不是?」我問得更快,狀似輕鬆。
他應道:「你在公子府,還是在侯府,不難查知。」
「我沒有留下隻言片語,你不覺得奇怪嗎?」我不禁有點兒氣惱,這劍客果真是絕情絕義。
多麼動聽!
值此盛夏,即使濕衣覆體,烤烤火應該就不會感染風寒。我不禁心念轉動,一些疑惑浮上心頭。為什麼無情會到侯府救我?是巧合還是踩著時辰?無情刺了趙顯一劍,那現在趙顯是生是死?可是,趙顯不是花重金請無情去刺殺趙慕嗎,莫非無情刺殺趙慕不是奉趙顯之命?那又是奉誰的命令?
怎麼會變成這樣?
一點點的涼意透過深衣滲入肌膚,舒坦了些,我慢慢靜下來,卻猛然發覺自己被人緊緊地擁著,緊得令我窒息。
「留著改日問吧。」
侍女引我來到趙顯所居的庭苑,他坐在庭中自斟自飲,褐紅色的錦緞長袍將他的身材修襯得高拔,凜冽的眉目在夜色下閃現出些許閒情逸緻。
仿似置身火場,可怖的大火燒焦了我的長發、我的深衣,更要將我燒成黑炭。燥熱的感覺洶湧而至,喉間似在冒煙,我極度渴望甘霖的滋潤。
我鬆了一口氣,三魂七魄歸位,心膽落回原處,這才別過身子,不再理他。
我心中早知如此,便面不改色地望著他,靜待下文。
多麼美好!
「不承想在公子府遇到我,是不是?」我繼續問,語速略快,不動聲色。
他被我瞧得不自在,目光閃躲,「怎麼了?我臉上……」
驀然間,身旁人抱著我飛身一躍,清涼的水流淹沒了我,也澆滅了所有的火焰。
趙顯這才明了我不願意色|誘趙慕,臉色突變,眼神冷酷嚇人,「若你不願,本侯唯有讓你成為本侯的女人……」
我不是寐兮,我是誰?我究竟是誰?
我抽出手,淡淡道:「謝侯爺關懷。」
世人常說,劍客無心無情,眼裡只有寶劍和錢財,只要有人出得起價,劍客就會踏足刀陣劍叢弓箭地,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然而,也有仁義在心、胸懷磊落的劍客,為了義,可以付出所有。
打鬥異常激烈,所幸,身旁人帶著我離開了這個危險之地。
我「哼」了一聲,生氣地轉開臉,「誰請你刺殺趙慕,你也不會告訴我咯?」
下一刻,有黑影欺近。我想看清黑影的面容,那張臉卻是鏡花水月一般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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