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已為我付出珍貴的十二年，畢竟，他曾那刻骨銘心地愛我。
房內靜默，似乎陷入了僵持。
眉峰一緊，趙慕醉人心神的笑意皆化作攻城掠地的銳氣，右掌自我的左峰撫下，滑過側腰，點燃一簇簇的火苗。
房門緊閉，我站在門外，側耳聆聽從房內傳出來的聲音。
因此，他自閉以懲罰自己。
於是，我看清了趙慕，徹底看清了那個曾說過無數痴言甜語的公子慕。
「母親，我們要去秦國嗎？」
「你——混賬！」趙王怒叱，顯然已是雷霆震怒。
我知道，連日來他忙於籌備登位大典，自然忙得腳不沾地。
趙王走進議事房，趙慕跟著進去，吩咐成管家上茶。
第七日早上，我屏退所有人，敲門半晌，趙慕仍是沒有回應。
多日未曾進食進水，他能否支撐得住？他是否已經昏厥因此才沒有任何回應？
我恨鐵不成鋼地一字字道，「我的話，你若聽不進去，就繼續煎熬下去，我再也不會管你。但是，你給我記住，經此一役，你父王必定心氣耗盡，你再這樣，趙國就真的從此衰落。」
「嗯。」我呢喃道，羞赧輕笑，不讓他起疑。
「我哪裡也不去。」
趙慕無語。
我對他說：有朝一日，你若聽聞我的消息，請勿震驚，那是我的抉擇：請勿阻擾，那是我的決定。
算了，晚些時候再來敲門吧。
「皓兒，你的父王會像趙叔叔一樣疼你。」
他的吻越來越緊密霸道，越來越深柔沉醉，我感覺到他的身體湧起千層浪，裹挾著我，誓要將我揉碎融入他的體內，與他的骨血融為一體，不再分離。
我咬唇，心意已決，揚聲道：「趙慕，我與皓兒要走了。」
「即便她已為人婦，即便她生養了孩子，兒臣仍然愛她。」
「無論如何，寡人絕不會讓他嫁入王室。」趙王氣得嗓音發顫，竟然咳起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咳得半條命都快沒了。
我知道，他需要時間撫平內心的創痛，需要折磨自己以完成良心的自我譴責，需要一個封閉的空間逼自己面對失敗。或許，他不敢面對在戰場上一敗塗地的自己，不敢相信自己會在這次戰役中敗得如此慘烈，他覺得自己愧對那些戰死的英魂，愧對趙國，愧對趙國子民。
此時此刻，若我是趙慕，我也不知如何抉擇。
趙慕，謝謝你曾那樣深情地待我。
心痛如刀割。
一切都很順利，無人關注我們的離開。當魅影縱蹄衝過城門的時候，我的心絞痛得幾乎無力支撐，差點兒掉落馬背。
趙慕企圖說服趙王，「父王，扶疏是一個好女子……」
「慕，今晚不要談那些，好不好？」
成管家和家臣敲門無數次，皓兒與我敲門無數次，無論是誰敲門，房內沒有半點動靜，好像房內並沒有人。
我對他說：我走了，不再回來，勿尋。天下之大，何處都可容生，但你找不到我。
「寡人所有兒子當中，數你最具治國安邦之才，舍你其誰？」趙王嘆了一聲。
再看我最後一眼，他轉身，離去，旋起的一陣冷風撲上我的臉，涼了唇，亦涼一了臉上的熱淚。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他卻不要我。
「我會很乖的。」
「寐兮，還好嗎？」他忽地停住，啞聲問我，似乎察覺到我異常的情緒。
曾https://m.hetubook.com.com經，我也有這樣的艱難抉擇。在情愛與家國讎恨之間，在趙慕與復讎之間，我徘徊不定，甚至逃避，得過且過。其實在我的內心深處，早已選擇了情愛、選擇了趙慕，但是我羞恥于直面自己的內心，假裝不知，過一日算一日。直至趙慕以苦肉計逼我，我才直面自己的內心，以及這個抉擇。
庭苑已被清場，閑雜人等背不得靠近。我看見成管家端著茶盤往議事房走去，便趕上前，「成管家，還是我端進去吧。」
庭苑靜寂無聲，房內也沒有傳出我期待的聲音。
「我相信，趙國在你的冶理下，必定日益強盛昌隆。」
這一夜，我輾轉反側，怎麼也無法入睡。也許，我應該與他告別，即便他不知我去意已決。
趙慕很明白，但他不能饒恕自己，不放過自己，他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這樣他才會舒服一點、安心一點。
「看你乖不乖了。」
「慕，假若你再這樣下去，趙國的兵力不會恢復至以前，趙國軍心永遠不會穩定、士氣永遠不會上揚。」我決定下一劑猛葯，握住他的雙臂，「趙國還需要你，假若你不振作一點，趙國只會越來越衰弱，那時候，秦國攻打的就不是長平，而是邯鄲。」
「真的嗎？」
趙慕打橫抱起我，將我放在床榻上。身上一涼，紗衣褪去。
「可是，兒臣令十余萬將士無辜枉死，兒臣愧對父王，愧對那些慘死的兄弟，更愧對趙國子民。」嗓音悲沉，帶有哭意。
我全身一顫，原來，趙王已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認定我是令趙國遭到慘敗的根源，認定我是紅顏禍水，於此，命趙慕遠離我，與我斷了所有。而趙慕，會答應么？
趙王的聲音略微提高，「寡人讓你選，王位與女人，你只能選擇一樣。」
趙慕竟連我也丟在一邊，我要離開了，他也不在乎、不阻止。
滿目熱念，趙慕緊抱著我，不緊不慢地衝擊著，彷彿在享受一個神妙的過程，一段身心合一的纏綿之旅。
簡單地收拾了包袱，避開耳目，我與皓兒牽著魅影離開公子府，策馬奔向城門。
這是他的恥辱，也是趙國的恥辱，更是一個痛徹心扉的打擊。
趙慕選擇王位，我唯有自行離去，不讓他為難，無論是現在還有往後，我都不想他因為我而為左右為難。我能做的，就是這件事了。
趙慕抬眼看我，眸中有細微的光澤在閃動。
我不自覺地弓起身子，體內的欲|火似已被他點燃，再無熄滅的可能。
我理解他的處境，在天下割據、紛亂的時局中，在強大的家國大勢面前，每個人都很渺小，只能低頭，只能被迫認命，正如我當初前往吳國一樣，無奈之餘，未有感喟上蒼的愚弄。
一晚，他終於感覺到我冷郁的神色，溫柔問我：「寐兮，是不是怪我數日來未曾好好陪你？」
這一切，都是真的，是我自願的，我永不後悔。
身與心的痛交纏在一起，我無法分辨，只覺得胸脯上有一處叫做心口的地方痛得難忍，像要抽盡我所有的溫柔與骨血，帶走我所有的真愛與悲傷。
「父王要傳位兒臣？」趙幕很驚訝。
再試試吧。我繼續以柔和的語氣道：「我知道你不願出來送我和皓兒……我不會強人所難，只是來告訴你和-圖-書一聲，此次走了，也許再也不回來。」
趙王也一有自知之明，並非昏庸愚鈍之輩。
「你不要讓寡人失望。」趙王冷冷道，似乎再無商童餘地，「若你選擇扶疏，寡人便將王位傳給別人。」
我唯有自責，責怪自己的雙眼不夠明亮，看不透世間男子。
「母親，為什麼我們要離開趙叔叔？」
維以不永傷。
邯鄲，不是我的歸宿。
我頷首，彎唇微笑。
「我都明白，你無需開口。」我不想聽到那些深情卻又無情的話語。
長平之戰，秦軍大獲全勝，坑殺趙軍十余萬，威懾趙國，更威懾天下。
戰後，秦軍自動退兵，趙慕率殘軍回邯鄲，逃宮面見趙王后，之後自閉于寢房，不踏出一步。
五日來，趙慕忙內忙外，起早貪黑，雖有見面，卻也僅僅是匆匆照面，寥寥數語。
我痴痴地望著他，心一抽一抽地痛，如痴如狂的眷戀一分分地擴散，散遍全身。
皓兒察覺到我情緒有異，問我怎麼了，我保持著完美的微笑，對他說：我沒事。
「為什麼趙王不需要我們？」
「不過，你必須答應寡人一件事。」
短短數日，他憔悴得不成人形。面色蒼白，臉頰瘦削，雙日深凹，鬍子拉雜，唇無血色，散發披肩，凌亂如稻草，衣襟半敞，衣袍皺巴巴的，邋遢的樣子，就像山林的野人，怪嚇人的。
黑眸收縮，他面色微變，眸色一點點地暗沉，「我說過，我會等到成親那一日……」
掩上門，趙慕沉冷地看我，眸色幽幽，「寐兮，我……」
凝眸相望，夜光靜止。
成管家猶豫片刻，將茶盆遞給我，旋即轉身離去。
衣帶當風，俊姿臨風，鳳華絕世的公子慕，不會再要我，也不再屬於我。
江山與美人兩者之間的選擇，只是一個愚弄人的悖論，一個最可恥、最可惡、最可笑的抉擇。
「你要去哪裡？」趙慕無神地問我，眸光無助而軟弱。
因此，我選擇悄悄地離去。
「好。」我想讓他的吻多停留片刻，可是他匆匆起身，似已不再留戀。
我心中一緊，趙王所提條件，必定不尋常。
外袍滑落，鬆了帛帶，單薄的紗衣覆在身上，身子在他的眼前若隱若現。
「父王，兒臣必不辜負父王厚望。」聲音如洪，一字一字，清晰入耳，似刀鏗鏘。
陡然間，房內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飄忽，所有的聲音漸行漸遠，眼前的庭苑變得灰濛濛的一片，整座府邸很安靜，變得那麼陌生……我收不住唇角的一絲微笑，轉身，舉步，勉力支撐著手上的茶盤……那茶盤那麼重，足下卻輕飄飄的，恍惚有一種騰雲駕霧的感覺。
「可是，我不想離開趙叔叔。」
「兒臣……遵命。」趙慕沉聲應道，並無驚喜。
生不如死的公子慕，不是我所認識的，以往那個冷靜從容、睿智無雙的趙慕，不是眼前的男子。他憔悴得彷彿老了十歲，往日的意氣與胸懷統統消失，剩下的只是一具行屍走肉。
過了好久，彷彿有一年那麼漫長，趙慕終於開口。
果不出我所料，長平一戰後，趙王不復先前的明潤與沉穩，而變成一個憂鬱的老人，神色愁苦，孤獨而悲傷。
微微側眸，青絲鋪展在枕畔，不意間，漾著迷人笑意與誘惑色澤的俊臉出現在上方，染了情熱的眸光自上而下地迫和_圖_書視我，「寐兮，我不願你後悔。」
「是的，秦王是你的父王，你是秦國公子，不能流落在外。」
趙慕靠近我，「有些話，我想與你說。」
馳騁一陣，我勒韁駐馬，回頭望去，與邯鄲告別，再次與趙慕告別。
天色微亮，寢房裡燭火低燒。
「因為趙叔叔已是趙王，不再需要我們了。」
自遠去吳國為質，十二年來，我一直守身如玉，若非對趙慕付出真心真情，他亦為我付出十二年光陰，我也不會將自己交予他。
誓言再動聽悅耳又如何，深情再痴狂彌堅又如何，心意再相通堅固又如何，在江山、王位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假的，都只是鏡花水月，雖然美麗，卻也凄涼。
我能酬謝他的，只有成親之夜的柔情蜜意、水乳|交融，以及徹底斬斷他的後顧之憂。
「寡人不管她是什麼人，寡人不希望再在邯鄲看見她。」趙王粗暴地打斷他的話，語鋒強硬。
我給趙慕留了帛書，善始善終。
我掂起腳尖吻上他的唇，截斷他的話語，摟住他的脖頸，偎進他的胸膛。
我對他說：你我的曾經，我永記於心，然而我再不想記起你。
「你無須謙虛，也無需妄自菲薄，慕，答應父王吧。」趙王竟有懇求之意。
也許我應該怨他、恨他，應該質問他為什麼選擇王位而不選擇我，可是，他已不是血氣方剛的玉面少年，我亦不是少不更事的豆蔻少女，哭哭啼啼或者苦苦糾纏已不再適合我們。而且經歷了吳國為質的十二年，年少的衝動血性已被冷靜取代，即便痛得全身似要撕裂，我也不會恨他，囚為我深深知道，他並沒有選擇的餘地。
可是，事已至此，他再如何折磨自己，有用嗎？
「父王，你怎麼了？」趙慕誠惶惶誠恐地問道，「父王，你先坐下來。」
趙慕心意堅定，即使是父王責罵，也沒有改變心意。我應該安慰了，是不是？
「父王……」趙慕又驚又苦。
眉眼酸澀，我竭力忍著翻湧的眼淚，給他最後一抹溫柔的微笑。
我相信，他不會放棄我，可是如此一來，他如何登上王位、逐鹿天下？
前夕，趙慕仍宿公子府，翌日凌晨時分才進宮舉行大典。
我知道他不想令我傷心，便以這話安慰我。
「兒臣自會安排。」
從去年夏季第一次踏進公子府的那一刻開殆，直至今夜，時近一年，我與他經歷過的一點一滴，一幕又一幕，在腦海不停地閃回，浮光掠影，飛花落盡，水月成空。
我掩上門，心痛如絞，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開解他。
公子慕登位大典，公子府的人自然隨公子進宮打點一切，留守府里的人很少，因此，今日確是離開的良機。
身子一緊，他緊擁著我，與我一同淪落情愛深淵。
以他經略北疆多年所塑的軍威，以他十余年的戰績功勛在趙國所樹立的威望，他必有稱王的野心。倘若沒有半點野心，他就不是事事洞悉先機、勘破天下大勢的公子慕。
經過長平一役，趙國國力與兵力一落千丈，再無法與強秦相抗衡，這個時候，他必須扛起複興趙國的重任。放眼整個趙國，趙王所有的兒子中，再沒有比他更合適的國君人選。
我驚喜地奔過去，迅速進房，以防他將我擋在房外。
輕輕咬唇，眉心微蹙，我用心地感和_圖_書受他帶給我的愛戀與痴醉，那疼痛感慢慢消失，轉變成一種奇妙的歡愉感覺。
原本以為趙慕不同於世間情義寡薄的男子，他胸襟廣博，氣度不群，待我的情意可通碧落黃泉、可穿萬事萬物，沒想到，他也只不過是一介眷戀王權、仰慕權柄的凡俗男子。
「父王，恕兒臣辦不到。」趙慕冷硬道，接著又誠懇地表白，「父王，扶疏是兒臣此生此世唯一愛的女子，兒臣絕不會讓她離開。」
「長平之痛，並非你一人之過。寡人明白，此役慘敗，寡人要負最大的責任。」
趙慕微微一驚，「無論如何，我不會不要你。」
我更加憂心，真想立即喊人來撞門，可是萬一他無恙，如此一來，豈不是讓他難堪？
霞光初綻，蒼穹漸成紅海。
慕，這便是最後一眼了，永不再見。
他的嗓音變得蒼老而遲緩，「身為一國之君，寡人愧對列祖列宗，愧對全國百姓。慕，寡人再無心力處理國政，再無顏面坐在王位上。」
這樣的抉擇，太難了。
在江山與美人之間，他唯有選擇江山。
他頹軟地垂眸，彷彿沒有聽見我的話。
漸漸地，身子越來越燙，我面灼耳赤，沉淪于這場但願永不醒來的繾綣里。
揚鞭，催馬，魅影絕塵而去。
他選擇了王位，放棄了我。
「寡人日子不多了，你就不能讓寡人順心一點嗎？」咳嗽漸止，趙王語聲綿弱，氣若遊絲。
此時此刻，他在想什麼？
當他進入我的剎那，唯一的感覺便是疼，是身體上的痛，也是心上的銳痛。
門口侍衛通報，趙王駕臨公子府。
「待你日後成為秦王的時候，你便會明白。」
他的唇舌自眉心流連而下，掠過雙唇，沿著脖預順勢滑下，停留于胸前雙峰，溫柔吮吻，帶來一波波的酥麻與悸動。酸熱湧上我的眉骨，水花在眼中晃動，眼前的一切有如煙雨迷濛，又如大漠空茫。
我完美地微笑，雙臂撫上他的背，以指尖自他的腰際划至肩頸，極輕極柔。
食過之後沐浴更衣，趙慕恢復了以往的神采俊姿，只是眉宇之間刻著淺痕，帶著難以言表的寂寥與痛色。
雙手微抖，我繼續聽下去。
在江山與美人之間，他會如何權衡？
「好，既然你選擇王位，數日後寡人便傳位於你。」趙王的語聲頗為安慰，「登位大典之前，那女人不能再出現在邯鄲。」
披衣來到庭苑，恰巧他也在此，也許他是因為即將成為趙王而無眠吧。
所有人等皆恭敬地下跪參拜，趙慕聞報，出了議事房迎接。
他踉蹌地走開，坐在床榻上，「出去。」
他的右掌撥開我的雙腿，引導我的雙腿曲起，旋即右手攬在我的腰際，猛地沉腰，一用勁，帶著無盡的痴愛與疼惜，真正地與我水乳|交融。
五月繁花在斑斕的夜色中綻放，繽紛花瓣隨風飄落，舞盡妖嬈纏綿。
毫無聲息。
心，如絞地痛。我靠在他胸前，輕輕道：「好。」
「她已為人婦，還有一個那麼大的孩子，這樣的女子，你竟然……寡人沒有你這麼沒出息的兒子。」趙王怒火上升。
這是最後一次相望，最後一次深情相望，最後一次靈魂交融，我不想帶著遺憾離去，不想讓他十二年的執念與痴愛付之東流，因此，我楚楚地凝望他，「慕，你會要我嗎？」
我轉身走了兩步，身後傳來開門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聲音，緊接著是他虛較、低弱的聲音，「連你也要離開我嗎？」
他拉著我的手，走向他的寢房。
他眉梢微挑，淡淡的笑意中流露出不經意的君王氣度。
這一刻，我無法克制地顫抖。
熱淚湧上眉眼，我心疼得抽搐，懇求道：「慕，不要再折磨自己，好不好？」
我對他說：有得必有夫，你選擇王位的時刻，便是我離開的時刻。
我仍然感覺得到他眼中的縷縷熾情，更感覺到他似有千言萬語想與我說，可是，今時今日的公子慕，亦非一年前的公子慕，我亦不會再沉迷於他的情愛里。
我搖頭，仍然微笑。
涼意襲來，我瑟縮了一下，雙眸如水，望住他。
「你再睡會兒，等我回來。」趙慕俯身在我面頰上落下一吻。
終究，他不是我此後人生的依靠，更不是我可以託付終生、寄託真心的男子：終究，一腔情意錯系：終究，我的抉擇錯了。
趙王必定聽聞兒子封閉自己的行徑，這才親自前來探望，不過我覺得趙王此行的日的並不簡單。因此，我想知道，趙王會對趙慕說些什麼。
他會如何抉擇？我，還是王位？
過了六日六夜，他仍然閉門不出，仍然不吃不喝。
「兒臣也無顏面坐上王位。」
我也坐下來，心念急轉，思忖著該如何開解他的心結。其實他心中很清楚，長平之戰為什麼會一敗塗地，趙國為什麼會損失十余萬精銳，並非他的錯，也並非趙王一人的錯，更不是公卿諸臣的錯，根源在於，雖然秦趙兩軍在兵力上相當，可是，在財力國力上，趙國遠遠不如秦國。再加上趙王臨時更換主帥等諸多因素，趙國敗得如此慘烈，不足為奇。
他道：「待一切落定，我再好好與你說，等我幾日，好不好？」
然而，若是由別的公子坐上王位，資質平庸者不誤國誤民倒好，昏庸無能者便禍害無窮。趙慕又怎會忍心眼睜睜地看著趙國在一個昏君的手中衰敗消亡、江河日下？
隨意而自然的牽手，彷彿以往那樣，曾以為會窮盡一生，此生此世再不會鬆開。
「好。」
「父王請說。」
房內再次陷入沉默，想來趙慕正在做艱難的抉擇。
我半睜著眼瞧他，他神醉地淡笑，火熱的身軀覆壓而下，兩人之間再無任何羈絆。
眨眼間，登位大典近在眼前。
靜靜等候。
他將自己關在議事房，整整兩個時辰，不過我並不是很擔心。既然他已走出房門，就不會再折磨自己，也許他在議事房冥思天下大勢與趙國的未來呢。
「父王，扶疏不是寐姬……」趙慕焦急地解釋。
趙王道：「無論扶疏是不是秦王寐姬，寡人要你與她徹底了斷。」
原來，卻不是。
「明日便是登位大典，之後我會安排你和皓兒……」
我蜷縮在衾被裡，日不轉晴地看著他穿衣，眷戀地，不舍地，流連地……
我不知他對趙王說了什麼而讓我留至今日，更不知他會在何時遣我和皓兒離開公子府，我只知，趙王既然傳位於他，必不會妥協，我與皓兒的離開，是遲早的事。而我不願他開口，囚為我知道他不知如何開口，我會自行離去，悄悄地，不讓他為難，不妨礙他成就霸業。
可是，我仍然不後悔。
他眉宇帶笑，「借你吉言。」
他是公子慕，復興重任，他責無旁貸，否則便是愧對國人、愧對趙氏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