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二章

槍戟叢中,險象環生,我和碧淺互相扶持,在混戰中左奔右沖,怎麼也沖不出去。若非表哥拚死保護,只怕我們早已喪命在此。
去年十二月,司馬顒的布防被突破、幾路大軍被攻破,東海王司馬越再次率兵出征,高歌猛進,暢通無阻,抵達戰略要地滎陽,屯兵在陽武。再者,更多鮮卑、烏桓騎兵前來支援。反觀司馬顒,幾路大軍已破,只剩下成都王司馬穎據守洛陽、河橋等地。
我猶豫著,碧淺悲聲道:「皇后,不要管奴婢……奴婢先行一步……」
也許是劉聰下令,別苑的守衛不再嚴密看著我;沒有追兵追來,也許是劉聰忙於政務,沒有回別苑,這才沒有追我;也許是別的原因,反正我逃出了他的魔爪。
「我總覺得事情不是這麼簡單。」
這卷密詔,可能是司馬顒下的,也可能是何喬偽造的。
有時,我們相擁而坐,任時光流逝,感受彼此的心跳;有時,我們談論河間王、東海王交戰的情況;有時,我們談起將來隱居避世的日子,幻想那溫馨、快樂的一幕……他陪我的時間很少,因為他必須坐鎮洛陽,有太多的軍務等著他處理。
我脈脈地望他,他站在一攏天光下,俊臉上明暗交織,眸光深沉。
碧涵道:「我以翾兒的性命保證,只要翾兒回到我身邊,我會饒你們一命。」
快,狠,准,和劉聰一樣霸道,不容抗拒。
「奴婢說,奴婢是不潔之身,這一生只願服侍皇后,不會嫁人。陳永追問是怎麼回事,奴婢簡略地說了……那件事,他聽完后很生氣,氣得用拳頭捶壁。奴婢說心如止水,不會與任何男子有男女之情。」碧淺緩緩道,「接著,他說他不介意奴婢不是清白之身,不介意那件事,因為他喜歡奴婢,認定奴婢是他這一生想呵護、珍惜的女子。他還要奴婢忘記那件痛楚的事,試著接受他。」
「快了,等河間王和東海王決出勝負,我就會請辭。」
「本官聽聞,前貴人與你有點過節,小公主失蹤,似乎與你有關。還請庶人交出小公主,否則,如果小公主有何不測,庶人難辭其咎。」何喬道。
永興三年正月元日,日頭被蝕,天地俱暗。
「那我就綁了你,你想逃也逃不掉。」劉曜抱著我,吻下來。
「廢后是陛下的妻子,陛下怎麼會賜死廢后?這詔書是假的,不是陛下的諭旨。」孫皓憤憤道。
表哥不會騙我,也不會故意捏造子虛烏有之事、讓我對司馬穎起疑心,司馬穎密謀奪位之事,大有可能是真的。我不明白,為什麼他能夠一邊對我信誓旦旦,一邊與旁人密謀大計?為什麼他表裡不一、總是讓我傷心?
氣喘加劇,炙熱的鼻息灑開來,他翻身壓著我,狂熱地吻我,下頜,裸肩,鎖骨……
這是我、孫皓和周權合謀的結果。
「我如何相信你?萬一你沒有把翾兒還給我呢?」
劉曜緩緩抬頭,皺眉看我,臉上那種迷亂的神色慢慢消失,眼中的欲色也漸漸消散。
我默然不語,他也不說話,坐在我身旁,翻烤著雞。
忽然,司馬穎想起什麼似的,欣喜道:「容兒,我想到一個法子,不知道可行與否。」
我斜睨他一眼,他坐過來,從身後摟著我,「我讓陳永找個地方落腳,遠遠地保護你,你有危險就立即派人找他,如果有事就吩咐他去辦。」
劉聰應該已經知道我回到了洛陽,他沒有來,我鬆了一口氣,想著他應該是被政務纏住了。
我不怕她的威脅,冷笑道:「我是廢后,你也是被廢的貴人,且不說我不知道宣平公主的下落,就算我知道,翾兒也由我教養,不是你。你不要忘記,翾兒是我和陛下所生的公主,不是你。」
後面兩個內侍抬著一個圓木桶過來,擱在地上。
腹中孩兒滑掉了也好,不然我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對待劉聰的孩子。
「田大人,還不回去復命?」劉暾譏諷道。
這次,他進據洛陽,孫瑜沒有隨軍跟著他,而是和他的母親、妻小在一起。早在年初,他就以女眷不宜隨軍為借口,讓她和程太妃匯合。
這天寒地凍的冬季,雙手浸在冰水中浣衣,痛楚可想而知。讓她去浣衣,到底是我心軟,狠不下殺手。
不知道……心中亂糟糟的,有如飛雪漫天……
廝殺、血腥的一戰落下帷幕,眾人散去,孫皓扶著碧淺去包紮,我讓她好好歇著,對她說晚點再來看她。之後,司馬穎隨我回寢殿。
我愣愣地看他,他瞧出我心神不寧、以為我不願意嗎?還是體貼我才沒有強迫我?
是他!是司馬穎!是我心心念念的男子!
我知道,他想解釋一年前的事,「我知道,一年前你那麼待我,是故意那麼做的,我想明白了。」
「容兒,此事千真萬確。」孫皓重複道,「絕非虛言,是我的下屬親耳聽見的。」
片刻后,他伸臂摟著我,與我深情相擁。
我冷眼看他,「何大人,今日你所做的一切,我銘記在心,你最好尋求多方庇佑,否則,有朝一日,我復為皇后,你有何下場,無須我言明吧。」
話音方落,他就輕吻我的耳垂。熱氣瀰漫開來,我感覺到他的舌尖舔著我,往下滑,濕熱的唇舌慢慢用力,吮吸著我的頸項……唇齒相觸,只是一瞬間,他就吞卷了我,不給我閃躲的機會,徹底地吞噬了我。
「皇后,快走……」碧淺推著我,嘶啞道,「不要管奴婢……」
我震駭,劉曜?
劉曜不贊同,「你身陷險境,遠水救不了近火,如果陳永來不及救你呢?」
我別開臉,不樂意道:「我表哥會保護我呀,如果你不同意,那就把陳永召回去。」
我叮囑表哥,一定不能讓碧涵找到司馬翾。
兩日後,她的風寒症好了一點,又到昭陽殿,匍匐在地,「懇請皇后告知翾兒是否安好?是否穿得暖、吃得飽?」
我不得不屈身,卻沒有下跪,我知道這不是司馬衷的詔令,是司馬顒矯詔。
我想告訴他,早在十六歲那年我就失去了清白之身,這些年又被劉聰強迫,幾個月前甚至懷過他的孩子……可是,我又不敢說,擔心他知道這些事之後會嫌棄我,就算他不嫌棄我,心中也會存有芥蒂,如鯁在喉,甚至一輩子都會難受。
「啊?」她錯愕不已,「他怎麼會覺得奴婢喜歡他?皇后,怎麼辦?」
「漢國有這兩人統帥兵馬,那對我們豈不是很不利?」我早就知道,劉曜非池中之物,想不到他和劉聰一樣文武雙全;我也早就猜到劉曜和劉聰的關係非同一般,卻還是沒想到他們是同族兄弟。
「你想明白了?」他錯愕道。
此時正是冬寒時節,她的手被凍得紅腫起來,氣色也越來越差。
碧淺回去取傘還沒回來,忽然,我感覺到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猛地轉身——
「皇兄自幼失智,無力朝政,以致朝綱落入旁人之手;先皇后賈氏挑起諸王內亂,此後數年司馬家子孫爭權奪勢,互相殘殺,以至於兵連禍結,戰火連綿,生靈塗炭。父皇知道皇兄無力治理家國,沒有才能統領大晉江山,預料到今日大晉山河分崩離析的局面,這才留下遺詔,要我登皇帝位,力挽狂瀾。」
司馬穎來金墉城的這日,陽光明媚,破敗的城牆、屋瓦也變得明亮起來。
司隸校尉劉暾不卑不亢地喝道:「田大人,為虎作倀,必遭天譴。」
「我不管,是你遞給我的,我就當你送給我了。」
「容兒,你還好嗎?」司馬穎嗓音微顫,壓抑著經年的想念與牽挂。
「他們怎麼密謀?」我相信,此事關係重大,表哥不會欺騙我,更不會說司馬穎的半句不是。
表哥說,河間王司馬顒擔心我再次被奸人利用,更擔心我被東海王司馬越操控,對他不利,就決定賜死我,以絕後患。
心中惴惴,我期盼他和劉聰都不要來,也擔心司馬穎,不知道他能否在諸軍混戰中取勝。
碧涵縱聲狂笑,笑聲猖狂,唯我獨尊。
碧淺瞧出我有心事,問我在想什麼,我說出原委,她猶豫再猶豫,似乎鼓起了勇氣道:「前些日子,陳永來找過奴婢,奴婢對他說清楚了。」
「容兒,待我請辭后,我會遣散所有侍妾,和你廝守終生。」司馬穎的掌心輕撫我的腮,「我們找一處世外清靜之地,誰也找不到我們。我想好了,屋前種幾株桃樹、杏樹,屋后開墾幾畝良田,你再為我生幾個孩子,好不好?」
「是啊,上次我們在一起,他們二人在一起,孤男寡女,就對上眼了。」劉曜愉悅地笑,「後來陳永被你囚在金墉城,碧淺送膳食給他,他們時常見面,陳永就沉醉在溫柔鄉了。」
碧淺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吩咐宮人準備膳食。
我任由他牽著,他的手掌很溫暖,可我覺得那麼瘮人,也許是心境變了。
十一月,立節將軍周權詐稱被檄,自稱平西將軍,復庶人羊氏皇后位。
劉曜應該早就知道我失蹤的消息,是否來過洛陽?是否還會再來?
劉聰情不自禁地靠近我,輕輕抬我的臉,吻我的唇,爾後,匆忙離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這一日。」
「隨我走,好不好?」劉曜的左掌捧著我的臉,動情道,「分別數月,有如數年,這相思之苦,你知道多熬人嗎?」
誰給他的雄心豹子膽?
他拭去我臉上的淚水,牽著我來到床榻前,坐下來,攬著我。
他忽然想起一事,神秘道:「對了,我告訴你一件怪事,不過你千萬不要泄露半點風聲。」
「不行……」我用力推開他的手,「你我有約……三年為期……」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事,就在我下詔廢貴人的次日,孫皓匆匆進宮,告訴我,洛陽令何https://www.hetubook.com.com喬帶兵包圍了平西將軍周權的府邸,殺了周權。

「司馬穎和何喬密謀此事,何等機密,你的下屬怎麼會聽見?」
碧淺絞著袖口,低垂著眸光,「奴婢沒有非份之想,奴婢只是……情不自禁,奴婢知道表少爺的心中只有皇后一人,奴婢只希望終生服侍皇后……」
應該問問嗎?
司馬穎簡略地說出遺詔內容,和表哥對我說的一模一樣。說完之後,他道:「容兒,這件事太不可思議,我百思不得其解,父皇怎麼會留下遺詔?」
寢殿留著一支燈盞,他脫了衣袍上榻,摟著我,「容兒,我想過了,等戰事稍緩,我就娶你,好不好?」
偶爾有一兩隻飛禽走獸出沒,他彎弓搭箭,立即射殺,當做今日的膳食。
「他喜歡碧淺?」我太驚訝了。
「容兒,為什麼囚禁陳永?」劉曜語聲平靜,沒有火氣。
「沒事,回去再說吧。」我苦笑。
我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就在這個瞬間,他的狠擊讓我暈了過去。
碧淺喜極而泣,抱著我道:「奴婢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鄭重地點頭,「你反對他們在一起?」
我就知道,他的絕情絕義不是真的,是故意把我氣走,他從來沒有忘記我,他對我的情從來不是假的,是我自己太傻、太笨……
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我發狠道:「我說到做到!」
「容兒,你我早已是夫妻,不必再拘泥。」劉曜低沉的聲音壓抑著濃郁的慾望。
「只要你把翾兒還給我,我就放你一馬。」她被激怒了,面容扭曲,充滿了戾氣,「否則,你在乎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他抬起我的臉,涼涼的唇落在我的眉心,輕輕地吻,徐徐往下,落在唇瓣上。
「你不願意嗎?」他的眸光有些閃爍,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害怕。
此後,河間王司馬顒再也沒有下詔、派人來殺我。
我倒要看看,他如何令我移駕。
接下來的喪子之痛、悲憤難平、鬱氣攻心,就順理成章了。
碧涵怒火中燒地吼道:「立即交出翾兒,否則,我先砍下碧淺的手臂!」
「我明白,可是我不想改變初衷。」我撫觸他那飛拔入雲的白眉,戲言道,「三年之期是我提出的,我會守諾。我嫁給你的那日,你不能太窩囊,不然我不要你。」
「嗯。」他的臉上滿是歉意,「是我不好,那時風雪漫天,我把你丟在那裡,你不怨恨我嗎?」
「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我不想被人監視。」我堅持道,倔強地看他。
我對司馬穎的執念,造成了與劉聰、劉曜的糾纏;假若我想開一些,不那麼執著,也許我和劉聰會有另一種人生、另一種幸福。可是,這個「假若」很虛幻,也做不到。
找遍了金墉城,還是沒有青衣的蹤跡,我禁不住想,他真的死了?
「還不滾?」寶刀刺出,刀鋒凜冽,孫皓怒指田淑。
我挪到篝火旁,想暖暖身子,剛蹲下來,整個身子就被人抱起——他抱著我擠在一張虎皮上,將我圈摟在懷中,以溫熱的胸膛暖著我。
我痴迷地看他,說不出話,雙眸濕潤。
碧淺駭然道:「你喪心病狂!」
不!不能!我不能再**于別人!
「那王爺可有對策?」
我震駭,不敢相信司馬穎會圖謀不軌。他不是說等河間王和東海王的戰事結束就會請辭、與我隱居避世嗎?他不是說厭倦了這種算計、籌謀的日子嗎?他不是說要和所愛的人在一起,過一種寧靜、開心的日子嗎?
我凝視她良久,終於道:「既然如此,貴人就為我洗衣、沏茶、燒水做飯吧。」
「還冷嗎?」他的嗓音暗啞得厲害。
此時此刻,情濃似血,以前的不快統統消失,所有的芥蒂也都不存在了,只剩下兩顆心緊緊相依,我在他的懷中,他抱著我,兩情繾綣,這些年的煎熬、忍耐都值得了。
孫皓橫刀在前,殺氣凜凜,「河間王矯詔,陛下不知情,我等誓死保護廢后!田大人若要毒殺廢后,就先問問我這把寶刀!」
她的身上落滿了鵝毛般的雪花,僵硬得如同一個堆積的雪人。
心怦怦地跳動,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我望著他,移不開目光,眉骨酸澀。
頃刻間,對陣的兩方打起來,短兵相接,槍戟森森,金戈錚錚。
過了一會兒,他提起河間王和東海王的戰事,還說起劉淵所創建的匈奴漢國。他說,當年真不該縱虎歸山,讓劉淵那老匹夫回左國城搬援兵,如今匈奴漢國雖然還不成氣候,但是不容小覷。匈奴人被世仇漢廷打壓得四分五裂,但匈奴人一向驍勇,現在漢國數萬雄兵銳不可當,劉淵麾下還有幾員大將,都是能人之輩,如劉聰、劉曜。
司馬穎凝眸一笑,「無論誰勝誰負,都無關緊要。這些年謀算太多,算計這,算計那,整日想著如何贏得民心、謀奪帝位,沒有好好為你設想過。這場內亂亂了這麼多年,死了太多人,司馬家子孫大多橫死,所剩無幾,百姓處於水深火熱當中,生靈塗炭,是時候結束了。我想通了,就算得到帝位、當了皇帝又能怎麼樣?大晉已經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群雄並起,外族虎視眈眈,就算我有通天之能,這大晉江山也無法扭轉乾坤。我只求隱退避世,和所愛的人在一起,過著寧靜、開心的日子。」
「何大人,小公主失蹤怎麼會和她有關?」孫皓怒道,「何大人這麼說,是否有真憑實據?」
冬寒已至,她內穿藕粉厚袍,外披鶴氅,珠翠釵鈿綴滿了傾髻,再加上殷紅的唇色,更顯得雍容華貴,逼人的眼。相形之下,我則是形容粗陋、暗淡無光。
夜裡,碧淺道:「皇后這麼做,會不會太便宜貴人了?皇后想想,貴人好幾次置您于死地啊。」
「好久不奏曲子了,今夜我就為你奏一曲《越人歌》。」他淺笑如風。
我睡在虎皮上,蓋著鶴氅,瑟瑟發抖,因為太冷了,怎麼也睡不著。
我知道,她找不到女兒,再也忍不住了,這才興師動眾地來要人。
她看見我,眯著的眼睛頓時清亮,咿呀地叫著,劇烈地掙扎,木桶抖動著。

我靠在他胸前,想著假如這樣的時刻永遠不消逝、他永遠像這樣陪著我,那該多好。可惜,山河動蕩,世事難料,誰又能預知明日一早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碧淺,先回洛陽吧。」孫皓抱我上馬,瞭然地笑了笑。
她緩緩跪地,淚珠盈眶,「碧涵懇求皇后饒過翾兒……皇後母儀天下,慈悲心腸,只要皇后饒過翾兒,把她還給碧涵,碧涵心甘情願為皇後效勞。」
我讓表哥留意諸軍消息,九月,孫皓說,河間王司馬顒為了抵擋東海王司馬越大軍,表司馬穎為鎮軍大將軍,都督河北諸軍事,給兵千人,鎮鄴城。
如果真想避世,為什麼現在不可以?
此次被廢,果然與碧涵有關。
「王爺的兵馬在洛陽,誰敢伏擊他?你就別胡思亂想了。」他好笑地瞪我。
因為,她的清白被碧涵毀了,她受了這麼大的侮辱,都是拜她的昔日姐妹所賜,我就讓她處置碧涵,出這口惡氣。
不敢想象。
我從懷中取出一方錦帕擦嘴,然後遞給他,他擦了嘴之後就把錦帕收在懷裡,我愕然道:「還給我。」
我讓孫皓設法在天亮之前偷偷抱走司馬翾,將小姑娘抱到宮外穩妥的地方藏著;只要司馬翾在我的手中,碧涵就不敢輕舉妄動,就會任我使喚。
表哥說,眼下的形勢對河間王司馬顒非常不利。
「因此,我只能狠心。孫瑜說你置她于死地,我知道那是她的苦肉計,可我不願你跟著我吃苦受凍,就將計就計……」
這個無稽的問題,真夠無聊,我自嘲地撇嘴。
銀光寒芒映上田淑的眉睫,他眉心一跳,嚇得面色慘白,「你們……好,好,本官一定會參你們一本。」
我猜對了,她的意中人是表哥,孫皓。他一有危險,或是受傷,她就很擔憂,失去了平時的冷靜與自持。一次是巧合,兩次是交情,多次就有問題了。
「會不會他在途中遭遇伏擊?」我猜道,心中更亂了。
我早已猜到,何喬必定會做足功夫,否則他如何令我去金墉城?
那兩個內侍得令,抓住那宮娥的頭髮,猛地提上來——這具身軀無手無腳,貼身衣物黏在身上,血肉模糊,令人作嘔。
沒想到,區區洛陽令,竟然膽敢下廢后令,把我呼來喝去,這大晉,這世道,真的亂了。
「河間王矯詔殺我,有你在我身邊,我不怕。再者,不是有幾個官員為我求情嗎?」
銅鏡中的碧淺慌張地推辭,「這怎麼可以?」
碧涵終於來了,帶著大批士兵,耀武揚威。
就在這日,何喬下詔,廢皇后羊氏為庶人,命其遷去金墉城。
我笑了,他終於來了,終於來看我了……
如此,晉廷內亂,陷入了混戰的局面,司馬顒、張方大軍,司馬穎大軍,司馬越大軍,范陽王司馬虓大軍,諸軍混戰,以司馬衷為帝的晉廷實則已經名存實亡。
我不能讓碧涵翻身再起,而且,只要我捏住她的致命要害——司馬翾,她就不敢輕舉妄動。
「容兒,你以為……」他也猜到了什麼,何喬有膽量下廢后令,不單單是利欲熏心。
碧涵再也沒有來金墉城向我要人,也許她知道,只要司馬穎在洛陽,她就無法動我分毫,也無法要回女兒,只能按兵不動、伺機而起。
碧涵知道,司馬穎的突然到來,破壞了她謀划好的一切。他進據洛陽,兵馬比洛陽令何喬的部屬多得多,今日你想奪回女兒,已經不可能。因此,她沒有多費唇舌,憤和-圖-書然離去。
他侃侃道來:「就算你被廢了,還是皇兄名正言順的妻子,是司馬家的兒媳婦。先帝遺詔,就當是你在先帝寢殿發現的,這樣河間王、東海王和那幫朝臣就不會懷疑遺詔的真偽。」
司馬穎在我前面不遠處站定,冷淡的目光移過來,並不見禮,「皇嫂。」
「本官並無此意。」何喬陰險一笑,「請羊庶人速速前往金墉城。」
劉曜帶我出去逛雪景,策馬慢行,凜冽的寒風鑽入鼻子,直抵心間,分外冰寒。
田淑一驚,嚇得連連後退,跌在地上,爾後趕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逃了。
「我很好。」我撫觸著他的額頭、英眉、鼻子和臉頰,心中溢滿了柔情。
「雖無真憑實據,但心知肚明,假如羊庶人決意不交出小公主,別怪本官不留情面。」何喬道。
我點頭,想掙開,卻又擔心激怒他,就在這樣的溫存時刻,心中惴惴。
碧淺見我面色蒼白,有些疑惑,「皇后,你究竟去了哪裡?為什麼去了這麼久?」
「遭天譴的不是我,是你,賤人!」碧涵狂怒地下令,「抓住他們,一個都不能放過!」
「嗯,起初碧淺很怕陳永,陳永一靠近她,她就尖叫,很抗拒,後來就慢慢好了。」
「你送給我的,我當然收著了。」劉曜無賴道。
「其實,奴婢也想過不要這麼執著,可是,奴婢做不到。」
我很難過,他根本沒有隱居避世之心,根本沒有放棄權位、放棄爭奪,他為什麼騙我?
我笑睨著他,略有嘲諷,「你堂堂漢國大將軍,竟然瞧不出這局勢會如何發展?」
「我什麼時候送給你了?我只是給你擦嘴。」
我很擔心,如果司馬顒真的輸了,那意味著司馬穎也會落得個兵敗逃亡的下場,東山再起絕無可能。那麼,我應該怎麼辦?
我搖搖頭,那**取傘回到花廊,找不到我,陳永現身,對她說我的去向,她才放心。
劉曜。
而那個被我囚禁在金墉城的陳永,早在我離開洛陽不久就逃跑了。
「奴婢明白,奴婢會記住皇后的教誨。」碧淺抿唇微笑。
碧涵凄楚地看我,一雙妙目水盈盈的,「今日一早,宮人發現翾兒不見了,碧涵命人尋找多時,找遍了整個雲氣殿,甚至整個宮城,都沒有翾兒的蹤影。」
回到洛陽宮城,我恢復了大晉皇后的裝束與鳳儀,擺出了排場。
漫長、熾熱的濕吻,我忍耐著、克制著,他得到滿足之後鬆開我,臉孔漾著如風的笑意。
一支長槍刺過來,迫得我鬆開碧淺,她軟倒在地,很快就被敵人抓住。
「容兒,河間王不會放過你,還是儘快離開洛陽吧。」孫皓憂心忡忡道。
永興二年的最後一日,他答應我,來金墉城陪我用膳,與我一起度過這年的最後一夜、迎接新年的第一天。我打算弄一些豐盛的膳食,請表哥、碧淺和我們一起吃年夜飯、一起過年,到時候一定會很熱鬧。
碧涵好整以暇地問:「王爺怎麼突然駕臨洛陽?陛下呢?」
「廢后非同小可,陛下斷然不會無緣無故地廢后。何大人若無廢后詔書便是矯詔,皇后完全可以治你死罪,滿門抄斬。」孫皓寸步不讓。
整個十一月,沒有戰事。
碧淺身軀僵直,目光微顫,我連忙扶著她,震驚道:「碧淺,你怎麼了?」
孫皓硬拽著我,「先走為妙,我會設法救碧淺。」
有人驚駭地呼叫,碧淺一震,懼怕地哆嗦著,孫皓也面露不忍,眉宇緊蹙。
我氣喘吁吁,微微掙扎,「不要這樣……」
忽然想起,那年,劉聰與我在竹屋烤雞翅膀,而今日,劉曜與我在這風雪漫天的日子烤雞。
「這樣抱著你,我會受不住。」
不出兩日,我得到了答案。
他的部屬送來秦琵琶,我訝異地問:「王爺想……」
這是一間簡陋的農屋,我坐在一張毛茸茸的虎皮上,外面風雪簌簌,嗚咽之聲不絕如縷。
「是我一個故交,他把我劫到長安。」我裝作無辜地看他,「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好不好?」
三日後,碧淺向我稟報,碧涵任勞任怨地浣衣,雙手紅腫得可怕,還染了外寒,咳嗽低熱,病怏怏的。她還說,她讓人在碧涵的膳食中下了春|葯,那夜,沒有男子解救,碧涵被折磨了一整夜,看起來挺慘的。
三日後,我剛吃過早膳,她就帶著一批侍衛風風火火地來到昭陽殿,陣仗很大。
劉聰,劉曜,一個是漢王劉淵第四子,一個是漢國將軍,這兩人必定相識。
所謂心不由己,便是如此。

「假若有個萬一呢?」
「是,皇后。」碧淺應道。
我的心安定下來,「沒什麼事吧。」
司馬顒連續下了幾道詔書到留台,污衊我與亂臣賊子謀逆,命留守洛陽的官員殺我。幾位官員就是不奉命行事,還冒死上奏為我求情,赦免我。
怎麼辦?不如交出司馬翾吧,可是,一旦交出司馬翾,恨我入骨的碧涵就會置我們三人于死地,絕不會饒過我們。
「是啊,執念,執念,既然是執著於一念,又怎會輕易地放開?」
司馬穎真的窮途末路了嗎?真的回不去了嗎?
我裝得很震驚的樣子,「的確奇怪,你查驗過了嗎?遺詔當真是先帝的筆跡?有印璽嗎?」
偷偷覷一眼,他閉著眼,臉龐沉靜,享受著這難得的相擁時刻。我心中惴惴,好像這幸福來得太容易、太突然,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證明擁有了彼此。
「宣平公主一事,與她無關。」孫皓橫在我面前,護著我。
「碧淺左肩受傷了。」孫皓一邊殺敵一邊道。
「可是,現在我手中的兵馬不足以和河間王、東海王抗衡,他們不會相信這份遺詔是真的,更不會讓我即位。」司馬穎嘆氣,懊惱道,「如果我不顧皇兄的臉面,以先帝這份遺詔登基,河間王和東海王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我坐享其成,他們一定會聯手討伐我。」
她的目光掃向孫皓、碧淺,陰沉駭人,彷彿一條吐著蛇信子的毒蛇,咬一口就令人斃命。
碧涵的士兵迅速地包圍了我們,孫皓帶著我和碧淺衝出重圍,奮勇殺敵。
我痴痴地看著他,守望多年,煎熬數載,終於苦盡甘來,幸福唾手可得,再過不久,我就能和他雙宿雙棲、隱居避世。
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他為我穿好衣袍,躺下來摟著我,自嘲地笑,「三年為期,屆時我就可以為所欲為。」
醒來時,我看見一堆嗶啵燃燒的篝火,篝火上燒著一口小鍋,鍋中的水噗噗地冒著熱氣。
「陳永以為你喜歡他。」
情火蔓延,熱浪湧起,心弦劇烈地顫動,我不安地撫著他,解開他的衣袍。
再也克制不住心中泛濫的思念,我奔過去,緊緊抱著他,淚水滑落。
「既然你自己有所要求,我就成全你。」我看向碧淺,「碧淺,安排貴人去浣衣。」
「那我就竭盡畢生之力,不辜負你的期望。」他深感疑惑,「現在你是被廢的庶人,大可不必留在洛陽受人欺負,你為什麼非要留在洛陽不走?」

「你——」碧涵氣得咬牙,「這麼說,你還是不交出翾兒?」
司馬穎笑道:「好了,不說他們了,早點睡吧。」
「你怎麼能濫殺無辜?」孫皓怒叱。
「王爺,廢后是庶人,不再是王爺的皇嫂了。」對於他的突然到來,碧涵有些錯愕,但很快就冷靜下來。
我不是母儀天下的國母,和司馬衷一樣,威嚴掃地,身不由己,只是一個被人操控、利用的玩偶。這是永康元年我被冊立為大晉皇后之後,第四次被立,第四次被廢。
「成都王和何喬在外面私會,喬裝成販夫走卒,我那個下屬也喬裝打扮了,靠他們很近,就聽見了他們的談話。」
他的眼眸立即沉下來,俯唇吻我,唇齒慢慢滾燙起來。
「沒事的,有表哥和陳永在,你不必擔心。」我嬌嗔地笑,「倒是你,如果你沒有干出一番大業,我可不嫁給你。」
他扶我躺下來,掖好棉被,「睡吧,我陪著你。」
「假若小公主有你這樣的親娘,是她的恥辱與不幸。」碧淺氣憤道。
碧涵細眉絞擰,美眸中的怒火幾乎噴出來,燒了我的眉眼,「好,既然你不交出翾兒,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我這麼告誡別人,可自己做到了嗎?
「容兒,既然王爺答應你,就一定會趕來,可能是軍務太忙了。」孫皓笑著勸道。
「怎麼了?」碧淺感覺到事情的嚴重。
「好!你不交人,我就讓你欣賞、欣賞碧淺變**齜的模樣!」她的眼中布滿了戾氣,誓不罷休的模樣駭人得緊。
「與先帝有關。宮人打掃先帝的寢殿,無意中發現一些先帝遺物,其中有一卷遺詔。」他神色鄭重,童叟無欺,「宮人覺得此事事關重大,就找到了洛陽令何喬,稟報了這件事。何喬看了遺詔,也覺得此事太過蹊蹺,就對我說了這件事。」
「我都離開了洛陽,還扣著小公主做什麼?自然是把她還給你了。」
我望著那抹高挺、健壯的背影慢慢消失,沒想到,這次見面,這次談話,這輕輕的一吻,竟然別具深意。
世間的事就是這麼奇妙,是巧合,也是人為。
到處都是皚皚的白雪,雪煙藹藹,這個潔白無垢的天地,一塵不染,令人羡慕。
「哦?你怎麼說的?」
「滾開!」碧涵推他一把,沒能推動他,惱羞成怒,「你插什麼嘴!」
「貴人放心,翾兒好得很。」我端著茶盞,淺抿一口熱茶,「就是有點想念娘親,整日找娘親。」
這個時候,我沉浸在中相逢的喜悅、兩情的纏綿中,沒有發覺他言辭中的不妥,腦中展現出一幅溫馨和諧的田園之樂。
他讓我別擔心,拉著我進殿,說了兩句客和_圖_書套話,接著為自己來遲自罰三杯。
我躺下來,心中無法平靜。
「整個宮城都找遍了,只有昭陽殿還沒找。」她眉眼凝結,擔憂的神情楚楚動人。

我問:「什麼法子?」
散了之後,碧淺回房歇著,孫皓也在這裏留宿一晚,我和司馬穎回寢殿。
我立即道:「且慢!」
當他策馬絕塵而去,我大大鬆了一口氣。
我震駭地轉身,看見左側有一支長戟刺過來,嚇得魂飛魄散,立即閃避。適時,孫皓持刀殺過來,殺退敵人。緊接著,碧淺突然撲到我身上,利刃刺入血肉之軀的聲音那麼清晰,令人崩潰。
左思右想,我無法下定決心,到底要不要告訴他。
傾情一時,情深一刻,我閉上眼,沉醉在他的柔情里,纏綿不休。
有人推門進來,我抬頭看去,艷紅的火光照亮了他黝黑的臉膛與輕微的微笑。
我心中一緊,問:「什麼事?」
他撣去鶴氅上的雪花,手上拎著一隻白|嫩的雞。他端下那口小鍋,將嫩雞架在火上烤,接著連我和虎皮抱起,移到篝火邊,「靠近一點就不冷了。」
我問:「碧淺沒有告訴我這件事,陳永親口對你說,碧淺喜歡他?」
「既然楊將軍執意本官出示密詔,本官就讓你死心。」何喬奸詐地笑。
「陳永說,你被人劫走,直到九月才回金墉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誰劫了你?」他轉過臉看我,眼眸深邃如淵。
笑畢,她陰狠地瞪我,「再不交出翾兒,她的下場,就是你們三人的下場。」
「哦?有這回事?」我更驚訝了,「此事非同小可,再多派些人找找,就算把宮城翻過來也找到翾兒。」
這日午時,我剛用完午膳,他忽然回來,形色匆匆。臨走前,他走過來,默默地看我半晌,道:「容兒,我有要事在身,也許今夜不回來,你放心,不會有人來打擾你,你安心等我回來。」
相信碧涵知道我回到金墉城了,但是她沒有來折磨我,也許是因為我事事小心的緣故,也許是表哥的守護令她不敢輕舉妄動。總之,她在洛陽宮城,我在金墉城,井水不犯河水。
我讓孫皓密見周權,對他許之以利,假若他有膽量詐稱、復我后位,便可以以羊皇后的名義加官自封。雖然早先他和碧涵有勾連,但是碧涵無法給他更高的權位,只有我才有資格給他。
我道:「要我交人,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如何保證,在我交人後,你會放過我們?」
我遠遠地望著她受虐,心中雖然不是滋味,但也沒有心軟。
就這樣,平淡地過了三四日,我仍然沉浸在喪子的悲痛中。
「遺詔中寫了什麼?」指尖隱隱發顫,我很失望、很難過,表哥沒有騙我,司馬穎果然密謀奪位,根本不想隱居避世。
「那就勞煩王爺了。」
碧涵微微抬手,冷酷道:「碧淺,有朝一日,我也讓你嘗嘗人齜的滋味。」
只是,他不是忙於為漢國開疆拓土、為自己建功立業嗎?怎麼突然來洛陽了?
「怎麼了?」我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
「你不讓我跟著你吃苦,是不是?」
我淺淺一笑,「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不如把她交給你。」
他默默地吃,我也不出聲,就這麼安靜地吃完整隻烤雞。
很多人別過臉,不敢看這駭人的一幕。
次日早上,碧淺說,碧涵暈倒在雪地,全身凍僵了,只剩下一口氣。
當即,兩個士兵走上前,揚刀就要砍下碧淺的手臂。
「翾兒還不到四歲,受不住這寒天,一不小心就病了,還請皇后高抬貴手,饒過翾兒。」碧涵懇求道,那模樣好像快哭了。
我沒有回答,閉著眼,冷著臉。
當他赤身抱著我,我微微一顫,再次想起劉聰、劉曜……他們太可怕,不會放過我……假若他們知道我與司馬穎有了夫妻之實,一定不會放過司馬穎……怎麼辦……

我放心了,孫瑜不在,沒有人妨礙我們。
我站在殿階上,他在眾下屬的簇擁下邁步而來,威風凜凜。他站定在我面前,腰背挺得直直的,「本官也想給皇後下禮,不過本官昨夜接到從長安快馬送來的密詔。陛下命本官來昭陽殿宣旨廢后,請羊庶人遷出昭陽殿,暫住金墉城。」
她更驚訝了,窘迫,尷尬,臉頰映染了火光似的,紅紅的。
劉曜的眸色漸漸暗沉,眸光低垂,「我想你。」
假若他們知道了他們喜歡的女子是同一個人,不知道會怎麼樣?
他很快就沉入夢鄉,也許是連日軍務繁重,累著了,我怎麼也睡不著,劉曜和劉聰的音容笑貌總是浮現在眼前,他們所說的話總是回蕩在耳邊,揮之不去。
碧淺驚詫地抬眸看我,「皇后見笑了。」
他又道:「你有個侍女,叫做碧淺吧。」見我點頭,他笑起來,「陳永是個硬漢子,驍勇善戰,從來不為任何女子動心,他竟然喜歡碧淺。」
不知道上蒼是不是懲罰人間這場由世人引起的兵禍,以天昏地暗警戒這些權欲熏心、爭鋒奪利的世人。
假若他沒有外出辦事,我也會尋找良機逃走,只不過可能不會這麼順利。
我駭然,他竟然這麼評介司馬穎!
回金墉城第二日,天晴。
我靠在他的肩窩,「我明白。」
「你沒事就好。」劉曜翻了一下烤雞,「陳永仍然會在洛陽暗中保護你。」
「我不喜歡被人監視,就讓表哥把陳永關起來,還讓表哥模仿陳永的筆跡飛鴿傳書給你。」我早就猜到,陳永一定會把我囚禁他這件事告訴劉曜。
「碧淺,你是否因為心有所屬才不接受陳永?」
她揮退身後的宮人與侍衛,所有人都後退十步,只剩下春雪陪著。她的眼底眉梢盈滿了焦急與憂色,「懇請皇后憐憫稚兒無辜,放了翾兒,碧涵感激不盡。」
我在想,他和劉聰相比,不知道誰的射術更厲害?誰的武藝更高強?
「不是,我想重新記一次。」我摟著他的脖頸,看著他誘人的唇。
「為什麼?」
「怎麼了?」司馬穎睜開眼,舒眉一笑,「為什麼這麼看我?」
何喬深深地笑,「好氣魄,那就要看羊庶人能否等到復立皇后的詔書。」
別人告訴我的傳言變成了事實,我看著他在我面前一一展現他的謀略、虛偽與欺瞞,心間冷徹。那些溫柔的話語仍在耳畔,那些美好的幻想如在眼前,今日今時,變成了泡影。
他重重地頷首,「父皇駕崩多年,遺詔才被人發現,我自當再三查驗,這份遺詔是真的,是父皇的筆跡,那印璽也是真的。」
「也是。」
我不想離開洛陽,我要等司馬穎重握權勢、東山再起,回來找我。
他不管我說什麼,不管我如何抗拒,制住我的手,狂熱地吻我。
因此,我料定,他會按照我的意思做。
十二月初,我在花廊賞雪,紛紛揚揚的白雪飛落天庭,以絕美的舞姿、潔白的身軀飄落人間,為這個臟污的世間妝點,掩蓋那觸目的骯髒與醜陋。
劉曜靠著牆,閉著眼,好像睡著了。我靜靜地看著他,過了八年,他的容貌沒什麼變化,只是成熟了,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一個驍勇善戰的大將軍;他統帥漢國大軍南征北戰,很有可能在這群雄並起的亂世干出一番大業。
碧涵怎麼折磨我、**我的,我一定會加倍討回來!
「不太冷了。」慢慢的,我不抖了。
很快,我就知道,她之所以按兵不動,是因為她知道,有人不會放過我。
司馬穎誇張地恍然大悟,「廢貴人真有本事,就連洛陽令何大人也聽命於你。」

何喬陰沉道:「羊庶人還是儘早去金墉城,對了,據聞宣平公主失蹤多日,羊庶人是否知道小公主的下落?」
他喝道:「羊庶人下跪接旨。」
我道:「貴人,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我真的沒有藏著翾兒。你我雖然水火不容,可是我何必和一個孩子過不去?再者,我也養過翾兒,她那麼可愛,我疼她還來不及,怎麼會害她?」
這危急的時刻,容不得我分心,我無暇想個妙法躲過這場劫難,只能在兇險萬分的混亂中尋求生機。忽然,我聽見碧淺的尖叫聲:「小心!」
「劉曜才智、膽色皆佳,雄武過人,射技尤佳,有『神射』之美譽。他和劉聰一樣,博覽群書,文採風流,草隸皆工,喜好兵書,可謂文武雙全。劉曜和劉聰是同族兄弟,文武之功難分伯仲,都是大將之才。」司馬穎的言談之中,頗有讚賞之意。
我看見,碧涵站在不遠處,隔岸觀火,陰冷地笑。
「見過皇后。」碧涵微微屈身,算是下禮。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我只能暫時認命。
四日後,我不讓她做這些粗活了,隨便編排了一個錯處,罰她跪在外面的地上,跪到第二日天亮。黃昏時,天降大雪,寒氣逼人,她仍然跪著,只求我不讓她的女兒受凍挨餓。
司馬穎鬆開我,眸光閃爍不定,「容兒,我……」
他沒有強迫我,送我回金墉城,與我話別。
「以前我聽表哥提起過劉曜,這個人有本事嗎?與劉聰相比,孰優孰劣?」我問。
心中百般糾結,懼意流竄在周身,我很想與心愛的男子成為真正的夫妻,這是我多年的期盼,可是,一到這節骨眼上,我就害怕,就忸怩起來。
他沒有搭腔,屋中只有柴火的嗶啵聲。他專註地翻烤嫩雞,焦香味撲鼻而來,惹得我食指大動。雞烤熟了,他撕了雞腿遞給我,「嘗嘗,小心燙著。」
「容兒,怎麼辦?看來她不會放過碧淺。」孫皓擔憂道。
「跟你去哪裡?」我偽裝的功夫越發好了。
田淑氣得發抖,怒指著我們,「你們……你們都反了……來人,來人……」
「皇https://m.hetubook.com.com後有何吩咐,碧涵定當辦得妥妥噹噹。」碧涵虔誠道。
雙手一分分地涼了,「這麼說來,遺詔是真的。」
「貴人免禮。」我知道她步履匆匆的緣由,卻沒有點破。

「且慢!」
我擔心他另有所想,惴惴道:「王爺……」
碧涵再下命令,士兵再次舉刀,刀刃的銀光與涼薄的日光遙遙相映,散發出刺人的芒色。
「你想怎麼樣?」我決定以靜制動。
他的部屬無意中發現,司馬穎與洛陽令何喬過往甚密,他就命人暗中盯著司馬穎,果然有發現。司馬穎和何喬密謀,意屬宮城太極殿的帝位。
「小公主失蹤一事,我也聽聞了,我深居昭陽殿,怎麼會知道小公主的下落?勞煩大人為陛下尋回小公主罷。」我微扯唇角。

雖然悲痛,但也不至於那麼痛徹心扉。
我不敢問,也不想問,因為,就算我知道他們交情非淺,那又如何?我能改變什麼?
他坐在床沿,我也坐在床沿,他修長的手指扣弦,音律從指尖流瀉而出……
他穩步走來,將我手中的羊毫擱下來,拉著我回寢殿。
天色暗了,司馬穎還沒來,我坐立難安,想著他是不是出事了,或者他是不是被留在洛陽的官員拉住了,來不了。
一曲奏畢,司馬穎擱下秦琵琶,「如何?」
我向天祈求,劉聰千萬不要來找我,劉曜也不要來騷擾我,明年我一定設法離開洛陽,誰也找不到我,讓我無聲無息地離去。
「本官從長安來,這詔書自然是陛下所下,千真萬確。」田淑道,「本官要執行陛下旨意,所有閑雜人等退開!」
我想起陳永,拉她坐下來,凝重地問道:「你可知道,陳永喜歡你?」
我想了想,「你找個機會對他說清楚罷。」
「成都王,你覺得此人如何?會不會東山再起?」我猶豫了片刻才問出口。
「成都王曾經被冊立為皇太弟,頗有才幹,手握雄兵,可惜功虧一簣。」劉曜侃侃而談,「此人兵敗后猶如喪家之犬,假若沒有忠心耿耿的舊部跟隨、河間王重新起用,他早已退出司馬氏諸王爭霸。」
我想了想,他分析得頗有道理,現在的確還不能妄下定論。
是他騙我,還是表哥的發現有誤?
「這些年,我廢立數次,不都是安然無恙?」
「人在世間,身不由己,劉曜,相信你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我淡淡道,立即岔開話題,「晉廷內亂征伐多年,兵連禍結,生靈塗炭,依你之見,河間王司馬顒和東海王司馬越這一戰,誰能贏,誰能大權在握?」
雲氣殿沒有動靜,好像一潭死水,但我知道,碧涵必定是伺機而動。
表哥正巧來看我,立刻召集部屬與她帶來的士兵對陣,可是,我們的部屬與碧涵帶來的士兵懸殊太大,沒有勝算。
他也看著我,深沉的眼眸纏著層層疊疊的情絲,繞著我,我情不自禁地吻他,輕觸他的耳垂、臉頰、唇瓣,他陡然咬住我的唇,肆意地吮吸。
次日午時,何喬果然帶著兵馬來到昭陽殿,那陣仗,彷彿他是手握強兵的大將軍。
以先帝遺詔奪位,的確是妙招,就算朝臣懷疑、諸王不信,司馬穎也有遺詔在手,照樣登基,成為大晉皇帝。可是,他不會算不到,一旦他以遺詔登位九五,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招來諸王的討伐,到時候,他孤掌難鳴,洛陽也會成為一座孤城。
想想也是,東海王司馬越不會讓他長期佔據洛陽的。
這時,我聽到殿外有腳步聲,立即奔出去,望見司馬穎匆匆而來,忍不住朝他奔去。
我站在殿門前,她走到門檻前止步,與我隔著一道門檻。
碧涵再次哀求,「碧涵心甘情願為皇後效勞,皇後有何吩咐,碧涵一定照辦。」
這年輕的姑娘是昭陽殿的宮娥,機靈懂事,沒想到變成這樣。
火光映紅了他的臉膛,他的眼眸也變得赤紅,沉醉於迷人心智的歡愛中。他不斷地舔吻我的乳蕾,撫弄我的身,雖然不像劉聰那麼粗暴,但是我的反抗無濟於事。
我猜道:「你的意中人,我也認識,是吧。」
「他一向與碧涵有勾連,會不會他被碧涵利用了?」我尋思道,「或者是他聽命于司馬顒,才膽敢下廢后令?」
我正要阻止,卻聽到一道高揚的喝聲,有一種久違的熟悉。
「兩軍對陣,統帥者的才能固然重要,但是,是否兵強馬壯、是否士氣如虹、糧草是否充足等等,也很重要。」
這一夜,終究平安地度過。在他溫暖的懷中,我睡得很沉。
「你壞事做盡,一定會遭天譴!」孫皓靠近我,低聲道,「容兒,我掩護你走。」
我騎馬離開離石,奔向原野,奔向洛陽,風馳電掣。
這夜,劉曜道:「明日午時送你回金墉城,之後我就離開洛陽。」
然而,她沒有追來金墉城逼我交出宣平公主,也許是她想找到女兒后再找我算賬。再者,她也知道孫皓會盡全力保護我,就算她想下殺手也討不到多少便宜。
我看著劉曜,他也看著我,眸光深睿,彷彿望進我的眼底,將我看個透徹。我立即垂眸,他擁緊我,享受這寧靜相擁的時刻。
那時,七月,碧淺被打暈,我被劉聰救走,而表哥被立節將軍周權邀去府中。周權被碧涵收買,軟禁表哥兩日兩夜才放他出來。表哥趕到金墉城,知道我失蹤了以後,立即派人去找,可是,那時候我已經被迫和劉聰離開了洛陽。
「不如這樣,我們離開洛陽,你不許追來,半個時辰后,自會有人把小公主送到你面前。」
「貴人意思是,翾兒可能在昭陽殿?」我震驚道,「你以為我把翾兒藏在昭陽殿?」
她為我洗衣、沏茶、燒水做飯,就像我那時被她折磨的那樣,我一不如意,就呼喝叱責,不是打罵,就是折辱,也讓她嘗嘗那種生不如死的滋味。
尚書田淑老調重彈,污衊我謀逆,多次被奸人利用等等,賜我一死,以謝天下。
「原來這麼多年了,有人還記不住我的音容笑貌。」
天蒙蒙亮,我女扮男裝,拎著包袱,從馬廄牽了一匹馬從別苑的偏門離開,沒有人發現。
我疑惑地問:「貴人何出此言?」
我在偏殿抄書,他站在殿門處,身姿高軒,鶴氅垂落,因為逆光的緣故,那張俊臉籠在陰影中,瞧不出是什麼神情。我拿著羊毫,愣愣地望著他,平靜的心瀾慢慢波動起來。
司馬穎的面色很凝重,「我也不想離開洛陽,想和你在此廝守,可是,戰事吃緊,形勢所逼。我得到密報,東海王將會派大將率兵進攻洛陽。」
「貴人也被廢了,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將士聽命於你?」他徐徐地問,好像在問她,又好像在問那些士兵的頭領。
「不要……」我推他,卻推不動。
「我許諾過你,待成親那日,再與你洞房花燭。」司馬穎溫雅地笑,取了中單穿上。
「謝皇后恩典。」碧涵叩謝道。
回洛陽的半途,我遇到了孫皓和碧淺。
劉曜與劉聰,雖然體格容貌有相似之處,行事作風都雷厲風行、霸道不羈,但劉曜比較溫和,不會殘暴地強迫、傷害我,我對他也不是那麼抗拒。
孫皓怒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等絕不會讓你枉殺無辜!」
他一笑,摸摸我的頭,「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怎能預測未來?河間王和東海王兵馬相當,不過照我看來,河間王挾天子以令諸侯,大失人心,有點手忙腳亂,雖然東海王也不見得多麼忠君愛國,但響應他的各州都督不少,尤其是王浚引入鮮卑、烏桓騎兵,這些異族騎兵驍勇善戰,猶如草原上的一陣旋風,來無影去無蹤,無人能敵,殺人不眨眼,令人聞風喪膽。這批異族騎兵將會發揮很大的效用,司馬顒大軍很難抵擋得住。」
「嗯。」他好像不願提起太多漢軍之事,「我擔心你在洛陽有性命之危。」
劉曜有些錯愕,應該是沒想到我會問這樣的問題,「成都王的兵馬和權勢大不如前,眼下是河間王和東海王短兵相接的大戰時刻,照我看來,這二王勢均力敵,誰勝誰負,還很難說。」
表哥說,司馬顒大勢已去,這場二王的決戰勝負已分,大局已定。
天亮以後,居然放晴了,冰涼的日光從天上灑照下來,將這個冰雪的天地照得如同琉璃,金光與雪光交織在一起,看似繾綣。
我又問:「你喜歡他嗎?」
司馬越與司馬顒,誰勝誰負,誰能奪得大權,現在還無法下論斷。
「好。」我如飲蜜水,甜絲絲的。
「皇後放心吧,王爺一定會來的。」碧淺寬慰道。
「是陳永告訴你的?」
我想推開他,卻又覺得,不能令他起疑,既然我提出三年之約,就表示我已接受他,此時如果推拒得太明顯,會讓他有所懷疑,說不定會激怒他。
他的射術,百步穿楊,百發百中,精湛高妙。一棵高大粗壯的古木,冷箭沒入一半。
這夜,風雪侵襲,天寒地凍,寒氣逼人,整個農屋冷如雪原。
他劍眉微挑,「那你想怎樣?」
我欣喜地頷首,忽然又悵惘起來,「這場仗不知道打到什麼時候。」
我解釋道:「不是,我只是……沒想到,對了,你不是為漢國征戰嗎?怎麼有空來洛陽?」
他搖搖頭,挑眉苦笑。
她叩首道:「謝皇后。」
表哥道:「如今這世道,群雄並起,能者居之,只要手握兵馬就是天王老子。何喬膽敢這麼做,是不滿周權在洛陽作威作福、橫行無忌,是利欲熏心。」
司馬穎忙於軍務,但隔三差五地來金墉城看我,偶爾會在此留宿。
我冷冷地俯視她,心中的恨意越來越強烈,如火焚心。
我笑,「拭目以待。」
他們交情如何?在離石的那夜,找劉聰m•hetubook.com.com去面見漢王的男子,是劉曜嗎?
「先帝有先見之明。」
那圓木桶不高不大,若要裝下整個人,怕是不可能,可是,那桶中的確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人頭露在桶上面,面色蒼白無血,嘴巴、脖子的血跡已干,觸目驚心。
他在我腰間摸索著,不一會兒,燙人的掌心覆著我的右乳,有力地揉著。
頃刻間,他收緊雙臂,扣住我的後腦,迷亂地吻我,唇齒交纏,鼻息粗重,熱氣噴洒。
「如果你不這麼狠心絕情,我就不會回洛陽,還是會跟著你。」
「劉曜,我最厭惡被人強迫,如果你再次用強,三年之期就此不作數!」我冰寒道。
我緩緩閉眼,這夜,他睡在我身旁,謹守禮數,一夜到天亮,而我睡得很沉、很安心。
司馬穎輕輕一笑,「可是,看著你吃苦,我很難受。」
眾人紛紛轉頭,我望過去,一個身穿甲胄的男子從士兵中走來,匆忙的步履沉穩從容,那張映著風霜雪色的臉龐俊美如昔,風采依舊,傾倒眾生。
張氏和呼延氏的到來,正中我下懷。我故意激怒張氏,讓她懲罰我,以此作為聲討、控訴劉聰、與他吵架的理由;上天竟然給我一個絕妙的機會,讓我有了身孕,更讓我在張氏的懲罰中滑胎,我抓住了這個絕無僅有的機會,刻意拖延時辰,讓他親眼目睹我所受的折辱與悲痛。
「真的。」
「是!我喪心病狂!我瘋了!」碧涵怒指我們,殺氣騰騰,「找不到翾兒,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奸淫擄掠,殺人放火,你們一個都逃不掉!」
也許,她想求我救她一命。
「這就是呂后懲治戚夫人的手段,人齜。」碧涵得意地笑,那微笑像足了嗜血的母獸,「我讓人割掉了她的舌頭,砍斷她的雙臂、雙腿,然後把她塞進木桶。」
話畢,她利落地揮臂,鶴氅掀起,「抬上來。」
我訝然,「你意思是,因為這些異族騎兵,司馬越會取勝?」
兩日後,孫皓告訴我一件可怕的事。
司馬衷、宗親和朝中大員被迫遷到長安,被河間王變相軟禁,洛陽只有一些留守的官員,由司馬穎坐鎮。司馬穎趁此良機掌控大晉京都,勾連何喬,宣稱在先帝的遺物中發現一卷遺詔,遺詔中寫明:倘若司馬衷被宗室親王脅迫,無力朝政,大權旁落,致使朝綱廢弛、江山飄搖,便由成都王穎據此遺詔登位,統攝大晉江山。
回到洛陽,我才知道,表哥遍尋金墉城和洛陽也找不到我,就進宮向貴人碧涵興師問罪,向她要人。她聽聞我失蹤了,猜到有人救了我,恨得咬牙切齒。
我害怕看見碧淺被碧涵折磨**齜的模樣,我不能讓碧淺遭受這樣的罪,我推開他,高聲制止這場激斗。所有人漸漸住手,碧涵拍拍碧淺的臉頰,陰寒道:「賤人,再不交人,碧淺很快就會變**齜。」
「表哥,謝謝你。」
我道:「沒事,放膽去做吧。」
他淡淡一笑,「陛下在長安,廢貴人不必擔心。本王進據洛陽,兵馬在洛陽休整。廢貴人的所作所為,本王有所耳聞,待本王面見陛下,會向陛下詳細稟報。」
他從部屬手中接過一卷黃綾,展開來,孫皓湊上去看,面色大變。
司馬顒派來賜死我的尚書叫做田淑,他手持毒藥,幾個官員百般阻止,也阻止不了他來金墉城的步伐。田淑直闖我的寢殿,盛氣凌人,不可一世地俯視眾人。
我木然地點頭,心中狂喜,卻裝作面不改色。
他攬我入懷,「因為,今夜我們只有歡樂,沒有悲傷。」
她愕然地呆了呆,羞窘地垂眸。
何喬笑道:「難道楊將軍不信?」
「我濫殺無辜?」碧涵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咯咯地笑,「那我的翾兒就不無辜嗎?」
「容兒,怎麼了?」他從我的肩窩處抬起頭,略有疑惑。
他搖頭,「目前還不能下論斷,只能說,東海王的聲勢比較大,迎帝還都的口號頗得人心,勝算比較大。」
這夜,司馬穎留在金墉城,與我共進晚膳,留宿在此。
「陳永倒是一個硬漢子。」我頷首一笑,「假若你願意嫁給他,我會為你準備一份嫁妝。」
心中大喜,我面色如常地問:「你去哪裡?漢軍駐營?」
我抓住她的手,「你也看見了,我心中只有司馬穎,表哥對我……而你喜歡表哥,你也嘗到了這當中的苦。碧淺,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樣,執念太重。」
「其實,只要能夠和你在一起,就算吃苦受凍也是幸福,我不怕。」我要讓他明白,只要和他在一起,犧牲什麼,吃多少苦,我都願意。
這年的最後一頓晚膳,我們很開心,一邊吃喝一邊談笑,無拘無束,縱情恣意。
「奴婢……不想嫁人。」她垂下螓首,面色靜淡。
十月,司馬衷下詔,令成都王為援軍,據守河橋保衛洛陽。
我聞了聞焦香味,輕輕地咬了一口,齒頰留香,真好吃。
孫皓冷沉道:「還請何大人出示密詔。」
孫皓的眼眸也濕了,哭笑交織,「容兒,回來了就好。」
不幾日,我以大晉皇后的名義下詔,貴人行止不端,惑亂宮闈,廢貴人為庶人,宣平公主由皇后羊氏教養。
「你想怎麼樣?」孫皓眉宇沉肅,殺氣迫出,「雖然皇后被廢,但也不是你想殺就殺。只有陛下才能治罪,難道何大人想越俎代庖?」

我明白,陳永的靠近,讓碧淺想起了那痛楚的回憶……可是,我記得碧淺無意間說過,她已經有意中人了,而且很明確地說,意中人不是陳永。這是怎麼回事?
「王爺,這些士兵是洛陽令何大人的部屬。」孫皓答道。
我知道,表哥的心裏不會好受的吧,因為我眼中只有司馬穎一人。
這曲子雖然悲愴哀痛,但我們現在很開心,因此今夜的《越人歌》不再蒼涼,倒顯得有幾分歡快的韻味了。
「為什麼走?」
「沒什麼。」我想冷靜下來,可總是心神不定,劉聰的殘暴與狠戾揪著我的心,讓我喘不過氣。
「過幾日,我可能會離開洛陽。」司馬穎鬆開我,溫熱的掌心貼著我的臉頰,「我不想離開你。」
那些不堪,那些刻意丟棄在回憶中的一幕幕,突兀地閃現,纏著我,拽著我,不讓我走,不讓我和心愛的男子雙宿雙棲……就算我離開了,劉聰也不放過我……卑鄙……
我冷冷一笑,權當看一場無稽的戲。
就這樣靜靜地依偎著,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也幸福得想哭。
我問:「王爺覺得,河間王勝,還是東海王勝?」
表哥安排在金墉城保護我的守衛,阻止不了劉曜,他總有法子闖入金墉城。
「王爺……」我止不住淚水,雙眸模糊。
「王爺真的這麼想嗎?」我欣喜地問。
「戰事所逼。」他的眼中盛滿了動人的濃情厚意,「跟我走,好不好?」
我故意調侃道:「王爺彈奏秦琵琶的技藝有些生疏了,這蒼涼的曲子變成了歡樂之音。」
不知道司馬穎什麼時候離開洛陽,我也不敢去想,只希望相守的日子可以久一點,再久一點。
他輕拍我的臉頰,「容兒乖,今日你也累了,早些睡吧。」
「也有可能。」孫皓深以為然地點頭,「無論如何,我會藏好宣平公主,只要我們手中有小公主,碧涵就不敢亂來。容兒,何喬廢你為庶人,讓你搬去金墉城,你有何打算?」
「是你不相信我罷了。」她已經瘋了,我不能相信一個瘋子做出的承諾。
能夠順利逃出來,是我籌謀的結果。
「我想……好好看看你,把你的音容笑貌記在心中。」
回到寢殿,碧淺迎上來,擔憂地打量我,「皇后,沒發生什麼事吧。」
他道:「明年應該就能結束。」
後來,我才知道,在我離開離石的時候,整個并州正鬧飢荒,離石也受到影響,之後,漢王劉淵下令,遷都黎亭。
「我打算會會何喬。」
「容兒……」站在窗前,他陡然抱著我,嗓音有點怪異。
我道:「不如這樣吧,陳永可以留在洛陽,但不能監視我。假如我有危險,我會派人通知他,他可以立即來救我。」
不,他們不會知道,劉聰不會知道,劉曜也不會知道……就算知道了又怎樣,大不了一死……可是,我死了不要緊,司馬穎不能死……
她走過來,儼然是一個領兵作戰的女將軍,這裏就是她的戰場,只要她一聲令下,我們所有人就會身首異處似的。她濃妝艷抹,雙唇殷紅,黛眉高高挑起,滿目厲色,「賤人,你最好把宣平公主交出來,否則,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他扶著我,歉意道:「軍務繁雜,我來晚了。」
她看我片刻,搖搖頭,我追問:「真的不喜歡他?」
宮燈暗迷,帷幔輕晃。
碧涵,你我之間的恩恩怨怨,我會和你算清楚。
原來如此,他想利用我證明遺詔的真實性,為他奪位盡一份力。
我望著殿外的鵝毛大雪,緩緩笑起來。
碧淺眉心微蹙,一張俏臉漲得紅紅的,「奴婢知道了,奴婢會對他說清楚的。」
「碧淺,總是沉湎於過去的傷痛,這日子會很累,沒有日光,沒有溫暖,你覺得呢?」我握著她的手,「往前走,往前看,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明媚,是不是?」
此時此刻,我開始懷疑孫皓所說的那件事,「我願意,可是你當真想離開洛陽?」
我想到的,他也算到了,但我相信,他今日來金墉城的目的是告訴我這件事,一定有其他打算,他和洛陽令何喬密謀奪位,不可能沒有后著。
這夜,他果真沒有回來。秋月打聽過,說最近國中政務繁忙,出了一些事。他是漢王劉淵第四子,自然有很多政務等著他處理。
為了讓我好好調養,為了讓我平復心情,劉聰沒有進房,歇在別處。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