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沆瀣(一)

何大娘將信將疑,手方觸著那朵蓮花,蓮花便浮在半空,向半蓮池的大門外漂浮過去。何大娘驚愕不已,連忙跟著那朵蓮花出了大門。
阿憐剛轉身便瞧見玄遙站在她的身後,「嚇死我了!你怎麼走路都沒點兒聲音?跟縷幽魂似的。」
直到離開京城之前某日她去市集,剛巧面前飛過幾隻麻雀。自從去了冥界回來之後,她好像多了一種技能,就是能聽懂各種動物說話。
芋圓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阿憐忽然舉動驚住。
這說的好聽點是將女兒嫁進有錢人家當妾,說不好聽了不就是為了錢將女兒賣了么,之於賣去哪誰又能清楚?阿憐做乞丐的時候,在大街上見多了那種將同村的黃花大閨女拐出來,賣進青樓的醜惡男女。
「啊?師傅,這是為什麼啊?」奎河不解。
玄遙皺眉看著她,道:「說什麼?貪圖十兩銀子,將親生女兒親手送到人販子手上,如今不知被賣去哪兒了,才知道著急,有用么?」
記得幾年前,她剛進半蓮池沒多久,院子里也不知打哪飛來兩隻麻雀,嘰嘰喳喳吵個不停。忽地,天空就飄來一團雷雨雲,就在這兩隻麻雀頭頂上又是打雷,又是閃電,其他地方陽光四射,萬里無雲。任憑這兩隻麻雀怎麼飛逃,那雷電就是追著它們兩。她本以為那兩隻麻雀死定了,鐵定是被雷劈死了,誰知等到那團雷雨雲飄走之後,兩隻麻雀居然安然無恙,嘰嘰喳喳地飛走了。只不過,兩隻麻雀的頭頂好像亮得有些發白。
「你把這朵蓮花交給阿憐,讓她給那個何大娘,就說這花能帶著那個何大娘找到她的女兒,不管是生還是死。」玄遙手掌攤開,掌心之中浮現出一朵潔白晶瑩的白蓮花。
沒有收著家書,又不見女兒回來,她便按著女兒留下的地址一路尋著找到了童府,誰知童府的下人說,他家老爺根本就沒有娶過什麼姓何的小妾,將她轟了出來。
小氣!
「她是誰?」阿憐望著擎蒼身後一位中年婦人,看衣著打扮,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也不太像是廣陵本地人。
何大娘一聽,整個人便癱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玄遙雙眉微攏,道:「我以為你的耳朵跟你的嘴巴一樣,沒有底,可以從早聽到晚。」
毓垣一聽,立刻明白玄遙的意思,頓時放鬆下來。
「您快起來吧,將您女兒失蹤的事說說吧。」阿憐連忙扶著這位大娘起身。
就在阿憐將要握住素娘手的時候,忽地一陣狂風驟起,一道劍光閃過,素娘潔白如藕的手臂被齊腕砍下,纖細的手掌頓時飛了出去,墜入碧綠的荷葉中。素娘一張嬌美的臉蛋頓時變了形,那被削斷的腕口正不停地冒出黑稠腥臭的液體。她慘叫著,身體不斷地向水中墜落,凄厲的聲音悶入水中,震得整個水面開始翻滾,變濁變黑……
阿憐道:「死了?」
這裡有些不對勁……
這些怪物可真像是忘川河裡的那些厲鬼啊。
那幾隻麻雀驚恐地說:「快走!快走!這丫頭是半蓮池的人!」
「我哪裡知道。我在你房裡打掃的好好的,剛巧看見這玩藝放在案几上,想起來它兩次救了我么,我就好奇,所以就拿起來看看么。誰知道一碰著它,它突然就開始發光發亮,越來越燙,粘在我的手上怎麼甩都甩不掉,然後我兩眼一黑就被吸了進去,看到了蓮花海,再然後就看到了素娘。」阿憐如實說道。
玄遙冷著一張臉,握著手中的蓮花令,盯著阿憐,道:「方才若不是我及時發現你進入蓮花境界,你生生世世都被會困在裏面,別想出來了。」
「你說呢?這天上有什麼神仙比較厲害,可以號令冥界諸鬼,然後名號又是『北』字開頭的?」阿憐將問題又丟給了奎河,意圖從奎河的口中套得一些。
芋圓忍不住問她為何要幫助這何大娘。
玄遙直接潑了她一盆冷水:「沒可能。因為百花之神在天界待的好好的,就你這姿色,別說百花之神,成為司十二月令花神都不夠格。」
再看那水底,黑壓壓的全是這種怪物,一個個張著血盆大口,齜著鋒利的獠牙,揮舞著焦灼枯槁的雙爪,恨不能一口將阿憐吞下。
一頓飯下來,誰也沒料著阿憐根本不甚酒力,玄遙賞她的那壺酒不知何時被她全部喝完。只見她面若桃花,一雙墨黑的眼眸像是綴滿了星星一般。
阿憐咬了咬牙,瞅著玄遙,道:「我有話要單獨跟你講。」
「要我親自己動手么?」
「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若那些都是真的,為何素娘又出現在這裏?還說是被玄遙困在裏面?這究竟誰說的是真話,誰說的是假話?
阿憐抱著被子昏沉睡去,喝了酒之後,睡得極香。
直到玄遙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奎河和芋圓方鬆了口氣,才敢從假山後出來。
「蓮花境界……」
奎河被她這一舉動嚇得差點將手中的酒杯打翻在地。他索性抓著酒壺和酒盅縮在一旁的假山後蹲著,免得師傅瞧見他一臉尷尬。
她在這無際的蓮花海前一路狂奔,不停逗弄著,引得蓮葉猶如輕風吹過碧波翻滾。漸漸的,她停下腳步,心生疑惑。
碧藍的天空也頓時暗了下來,雲層厚而壓抑得可怕。
阿憐一聽,不樂意了,「你這分明是耍無賴,說話不算話!哪有人像你這樣坐地起價?」
這蓮花令是他故意放在這裏,他本想看看這蓮花令到了她的手中還會有什麼反應,卻沒想到她竟然能進入蓮花境界。能使用蓮花令進入蓮花境界的,除了青蓮和他之外,這世上應該不會有第三者。奎河一直跟在他身後這麼多年,也未曾進入過那裡。何以她就這麼輕易的進去了?
阿憐這一下連臉頰都開始發燙。也就是說從她蹲在他面前偷看他開始,他就知道,居然還裝睡。真特么的……丟死人啦!
大娘一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眼淚頓時流了出來,「若是官府管這事,我也不會抱著試一試來這裏求你家老爺了。姑娘,求你幫幫忙吧,通稟一聲吧。」
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自玄遙收了九尾狐狸毓垣之後,一年的光景一晃而過,又是到了一年梅雨季節。連著下了好幾日雨,天空終於放晴,城中大大小小的街道積滿了水,淹沒在水裡的青石板又終於露出容顏,在陽光的照耀下黑得發亮。大街小巷終於恢復了往日的喧鬧,小販走街穿巷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玄遙看也不看那些碎銀,輕啜一口茶,道:「我想這位大娘,你可能不知我半蓮池的規矩。當年,一個牌號便是二十兩,你這些碎銀和這支銅鐲加起來半兩都沒有。你憑什麼讓我接你這單生意?」
她悄悄地拍著胸口,其實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是壯了膽,心裏早已嚇個半死。萬一他要是不接受,她極有可能要感受一下那兩隻烏鴉的恐懼。不過,方才那樣說教他,真是痛快!他的臉色別說有多難看。
何大娘道:「我當初也是有這樣的疑慮,所以提出讓童家派人過來迎親。」
一望無際的蓮花,一朵接一朵,有的晶瑩潔白,有的粉紅相間,甚至還有她從未見過的青色蓮花,從碧綠如翠的蓮葉中鑽出來,姿態萬千。沁人的香氣從嫩黃的花蕊里鑽出來,隨風飄散開來……這大約只有佛經中所提到的西方極樂世界才有的美景吧。
「好。」
何大娘的大閨女何招娣年方十六,正值花樣年華,也到了適婚年紀。王媒婆一眼就相中了何招娣,憑著三寸不爛之舌三兩下便說服了何大娘的相公何富貴。何富貴看著白花花的十兩銀子,那可是能讓全家一年之內不愁吃喝呀,於是毫不猶豫便同意讓王媒婆將何招娣領走。
阿憐回過神,道:「我怎麼救你?」不管誰真誰假,她得先救了人再說。
玄遙的臉頓時黯沉下來,倏地起身,阿憐掛在他的身上,依然一臉陶醉,嘴巴依舊嘟喃著:「要抱抱!要親!」他伸手便將阿憐從https://www.hetubook.com.com身上扯了下來,推向一邊。
廣陵絕對是個適合養老的地方。
所以,她也懶得理他,擦肩而過。
芋圓嗷嗚兩聲,冤枉啊,他啥時說是了?他明明說的不是。
「不好意思,就算我待會去市集能買著鴨子,可你想吃桂花鴨最快也得等著明日午時。」
玄遙瞟了他一眼,對奎河道:「從今夜起,這小東西跟你睡一個房間。」
奎河將醉死過去的阿憐抱回寢室,將她放在床上。簡直不敢相信,一直當成好兄弟的阿憐,竟是個女孩子家。他一直為阿憐是個娘腔腔而感到遺憾,總是千方百計想著法子提升她的男子漢氣慨,所以才會在師傅每個月十五前去媚香樓之時,讓她去結賬。可誰知道……竟是個女嬌娥!難怪阿憐總是說他眼瞎。他真是眼瞎!
奎河剛好挑完水趕來湊熱鬧,正好聽見,便道:「姓賀。我確定。」
她顫抖著嘴唇問玄遙,「這倒底是什麼地方?我方才看見了素娘……」
「嫌貴?嫌貴你就讓她找官府去。既然要做聖母幫人,那就幫到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銀子你付!」玄遙鬆開她的衣襟,滿臉嘲諷。
「你的酒品真差!」玄遙不禁想到午時,她花痴的蹲在他面前瞅著他熟睡的模樣。真是好樣的!不僅存了賊心還有了賊膽。
奎河反駁:「你得了吧,你三叔使的那是狐媚之術。」
「你閉嘴!」玄遙拉著她,念動咒語,再眨眼,二人又回到了玄遙的寢室之中。
徐大娘臉色煞白,嘴唇不停發顫,兩眼無助地望著阿憐。
方才,這裏……分明就是一個地獄。
擎蒼道:「我也記得姓賀。」
說時遲那遲快,一個黑色身影如疾電般掠過,手持著一把泛著冷冽光芒的利劍,直刺入水面,劍身翻轉,狠狠地由水底削出水面。那些焦灼枯槁的殘手也跟著飛了出來,化成一縷縷黑煙。水底發出一聲聲凄利的慘叫聲,充斥著阿憐的耳朵。
奎河不傻,這一聽,就知道阿憐這小子又在套他的話,這說的可不就是他家師傅北極中天紫微大帝么?若是師傅不告之,他是不會將師傅的名號隨便說出去的。於是道:「名號『北』字開頭的那可多了去了。什麼北斗陽明貪狼星君,北斗陰|精巨門星君,北斗真人祿存星君,北斗玄冥文曲星君,北斗丹元廉貞星君,北斗北極武曲星君,北斗天關破軍星君。」
阿憐頓時沒了語言,這貨總是可以開一個漂亮又勾人的話題,然後每次都有辦法做一個話題終結者。她咬牙切齒,甩起抹布繼續賣力的幹活。誰叫她是簽了賣身契的呢?
有一剎那間,他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就是青蓮轉世,可當看到梅花令也覺醒了,心底剛燃起的一絲希望陡然間也破滅了。她怎麼會是青蓮?青蓮生性清冷孤傲,別說在天界,在整個六界,都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又怎麼會像她一樣?經常滿嘴渾話,不僅八卦還好個多管閑事,有時候更是活脫脫的一個市井無賴。
阿憐本來還想親自問玄遙,可是看著他那副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態度,頓時打消了念頭。她就算知道知道了他的名號,好像也沒什麼意義,反正她跟奎河不一樣,完全不想修仙。
玄遙被擾了午休,竟然沒有發脾氣,這令阿憐不禁有些意外。她咬了咬唇,小聲地道:「哦,外面有個大娘找不著女兒,想請你幫忙……」
奎河十分高興,如今這齊樂融融的景象可是他一直盼望的。若是阿憐也成了師傅的徒弟,一同修行,日後跟著師傅一起回天界,回紫微天宮該多好。
「我三叔顏軒才是六界第一美男。只要他一個眼神,別說姑娘家,男的也能被迷暈。」芋圓扭過頭不屑。
「讓她走吧。別再這裏浪費時間了。」玄遙拍了拍衣衫,起身。
那塊玉牌阿憐也見過,是雕著梅花的玉牌。
一個人若是處於逆境之中,只要有一個人向他伸出手,對於他而言,那便是從地獄口拉了他一把,都會令那個人燃起生存的希望。收養她的黃老爺子,一著護著她的擎蒼,還有素娘,便是給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阿憐興奮又激動地道:「那是不是表示,我有可能是百花之神轉世呀?」
「幹嘛?你很想他么?」阿憐不由地挑眉。
「這些都要全砸了么?」芋圓望著這滿滿的幾十壇美酒,無比遺憾,日後想偷口美酒睡上一個好覺怕是不能了。
「是我,阿憐,我被半蓮池的老闆玄遙用妖法困在這水下,你快點救我出去!」素娘慢慢從水底鑽出來,水面剛好浸過她的腰身,水珠兒掛在她的髮絲、臉上、身上……閃著妖異的光芳。
「你到底要說什麼?」
玄遙望著手中如常物的蓮花令,不禁陷入沉思,近千年來蓮花令像是沉睡一般,除了他每次將那些怨氣極深的惡靈送入蓮花境界,就沒見過蓮花令有什麼反應。而今這個丫頭不僅讓蓮花連連有所反應,還能進入蓮花境界,她和青蓮究竟有什麼淵源?難道她是……
一個不敢相象的念頭在玄遙的腦子裡徘徊,他忽地從懷中摸出另一塊玉牌,遞在她的面前。
「那你缺銀子么?你缺銀子么?你一神仙要銀子做什麼?你沒事閑著天天抱著銀子啃么?憑你的本事,你隨便指一下,這滿地的石頭不全都變成銀子了么?瞧瞧這滿地的石頭,你說你能啃過來么?」
因為毓垣與芋圓同音,阿憐便不再叫他雪團,改叫他芋圓。
果不其然,玄遙提腳便將她踹到一邊去。
玄遙見到梅花令也有了反應,心中頓時失望至極。她不是……
「你一個神仙,好好的天界不待著,非要跑到人間來,窩在這裏。以前還賣個花替人占卜算個命,賺點銀子,如今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你說說你現在這樣跟那個豬圈裡的豬有什麼區別?簡直都不知道你這樣的神仙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她這一看竟然失了神。
阿憐點頭,道:「那當然。每年二月十二的花朝節可熱鬧了,可是百花之神的生辰。」
那削薄的嘴唇沾著一絲頭髮,她下意識伸出手想替他撥開,但是指尖還沒有觸及,她便迅速收回手,忍不住咬上自己的手指。她這是在幹什麼呢?這傢伙最不喜歡別人碰他了。
擎蒼憨厚一笑:「我只是幫人領路。」
阿憐驚喜:「那你的意思是說,除了那兩位花神以外,我可是令它們有反應的第三人?」
方才那個地方,竟然真的是佛經里所提及的西方極樂世界的蓮花境界……難以想象,蓮花境界的蓮海之下居然是一座地獄……
「太好了!」阿憐轉身將手中的蓮花遞給何大娘,「玄先生方才說了,這朵花能幫大娘找著女兒。拿著吧,趕緊去找你的女兒。」
奎河道:「那也是你先說師傅的。咱們師傅可是六界第一美男。六界不論是神妖人鬼,多少美人想委身於他,他都不屑一顧。」
「你最近很放肆!」玄遙用力地甩開她的手。
比起京城的熱鬧與繁華,廣陵略遜一籌,但也不差,只是阿憐初來之時有些不適應,不明白在京城待的好端端的,玄遙何以要搬至廣陵。然而在廣陵的日子一待久了,阿憐就喜歡上了,人也更懶散了。
毓垣一聽到擎蒼的聲音便從阿憐的懷裡跳了下去,可能是睡得迷糊沒看著前方的路,一頭撞在門檻上,剛巧被擎蒼逮了個正著。
「……」聽聽,瞧這話諷刺的!
「沒錯,正是梅花令。」玄遙道。
阿憐用手指捏了捏他僵硬的臉頰,痴笑著道:「別板著臉嘛。你應該要笑。不知道你笑起來是什麼樣呢?會不會就是現在這樣呢?」她伸出兩根食指分別戳著他的臉頰兩邊,擠出兩個大大的酒窩,樂得她哈哈大笑。
「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有沒有道理。想通了,你再給何大娘答覆吧。」阿憐數落完,趕忙轉身跑回到前廳。
玄遙揚眉,冷漠地道:hetubook.com.com「她女兒丟了,不去找官府,跑來找我做什麼?」
「不是什麼人拿命做交易,我就一定要交易的。我這裏既不是官府也不是慈善堂。」
她往門外張望了兩眼,見沒人,便將蓮花令拿起來,仔細端詳。果真,這東西一到她的手中便開始發光發亮,很快越來越燙。燙到她想將這東西扔了時,卻不想這東西就跟粘了什麼似的,粘在她的手心怎麼甩也甩不下來。
「這兩塊玉牌分別是天界司十二月令花神,蓮花仙子和梅花仙子的花神令牌。花神令乃是認主人的靈物,除了當任的司花之神以外,誰也不認。」就連在他手中,看著也不過是兩塊普通的玉牌。
擎蒼一見著他,便將他抱起來舉得老高,拋上了半空,嗬喲嗬喲興奮地叫喚。
從那之後,他們半蓮池的附近再也見不著一隻麻雀,不,準確的說是見不著任何一隻能夠會叫的動物。
吃貨!最近對吃的越來越挑剔,整個京城大小酒樓的菜式都給她學遍了,她就差沒跑去皇宮的御膳房偷學技藝了。
忽地,他蹲下身問:「我每天真的就是除了吃和睡,看起來無所事事么?」
「阿憐!阿憐!阿憐!你相信我,我真的是被他困在這裏。我若不是與他交易買了那朵蓮朵,我怎麼會變成後來的樣子?」
「告訴我嘛。好奎河,我等下給你做桂花糖藕?」
奎河道:「必須的!這未來一段日子,可記著千萬別在師傅面前提一個『酒』字。」
玄遙嘴角抽搐,道:「你是戲看多了么?」
那紅光越來越刺目,光暈也越來越大,將阿憐整個人籠罩住。阿憐開始害怕,不知道這是什麼妖物,正費力地想擺脫那玉牌,忽然之間一個強大的力量將她一裹,吸了進去。
那是她第一次聽到「無財七施」這四個字。一個人即便一無所有,也可以給予別人七種東西:眼施、顏施、身施、言施、心施、床座施、房舍施。
「……」
阿憐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塊梅花令,也依如上一次一樣,梅花令也發出了微弱的光芒,只是不及蓮花令光芒來的耀眼奪目。
阿憐推了推他,道:「你倒是說句話呀?」
她將這事告訴奎河,奎河看了她一眼,十分嚴肅地道:「師傅午睡,切記!切記!不可叨擾,否則下場比兩隻麻雀還要慘。」
而她,此時就像是所有的姑娘一樣花痴盯著他看了許久。這雙眼睛可真是好看,尤其是不發脾氣的時候,溫潤如墨玉,即使鬧脾氣,那霸道不講理的神態看起來也是特別迷人。
毓垣圓溜溜的眼珠瞟著玄遙,看來這位和他一樣是知道阿憐的性別啊,生怕他這隻公狐狸把阿憐怎麼了,所以才這大半夜的如此糾結,讓奎河將他抱出來吧。他如今只是一隻狐狸,能特么干出什麼事來啊?真是好笑!
玄遙鬆開手放了她,對著那片蓮花海下厲道:「都給我滾回你們該待的地方,要是膽敢再看到你們爬出來,莫怪我讓你們全部魂飛魄散。」
玄遙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中了什麼毒,阿憐如叫喚菜市場賣豆腐似的叫了他三兩句「神仙」,他便到了偏廳坐下。
何大娘終究是當娘親的,心疼自家閨女,即便是給有錢人做妾,也得讓女兒出嫁像個樣兒,便向王媒婆提出讓那位童老爺派花轎來,將女兒迎娶回去。王媒婆同意了,丟下十兩銀子,過了沒幾日,便帶著花轎來迎娶何招娣。可是自始自終也沒見著王媒婆說的那位有錢的童老爺,到是來了一個模樣清秀的年輕人前來迎親,據說是童老爺的侄兒。迎親隊伍一路吹吹打打,何大娘將女兒送出了村口。
「你不是法力無邊的神仙么?」
「不管,反正你是神!仙!」最後「神仙」兩個字阿憐只是比了個口形。
「什麼?!」阿憐不禁打了個顫,那麼美的蓮花境界,竟然跟冥界一樣可怕。她結巴著道:「你說的都是真的,沒有騙我?」
阿憐嘴角抽搐,道:「我去!你什麼時候一副菩薩心腸了?你不知道咱家那個怪癖老爺早就不接生意了,你還把人往這領?簡直就是脫褲子放屁,沒事找事做。」
阿憐走了之後,玄遙就一直立在草叢跟前一動不動。
玄遙剛要拒絕,阿憐便跳至他的面前道:「你方才收了二十兩,就代表你同意交易,找不著人,找屍體也是可以的么。」
「她去了,衙門將她轟出來了么,這不是走投無路才跑咱們半蓮池么?」
她四處找尋聲源,卻是在水下。她低首一看,水底倒映出一張明艷嬌美的臉蛋,竟是素娘!
奎河和擎蒼二人倒抽了一口氣,目瞪口呆。這兩人是鬧哪樣?在說什麼呀?光天化日之下,這麼近的曖昧舉動,簡直有傷風化。
她撲通一聲,跪在玄遙的跟前,道:「求大慈大悲的玄先生,幫幫我,找找我那可憐的閨女。」
他擰著眉頭,拽下阿憐的雙手,可是很快她的雙手又捧住他的臉。
語畢大娘便給阿憐重重磕了幾個響頭。
「快走!快走!再不走咱們也要禿子啦!這小丫頭說不準也厲害著呢。」
「我說你能不能陽光一點?能不能正氣一點?你是神仙啊!神仙啊!哪有神仙動不動就要人命的?能不能別動不動就要別人的命,行不行啊?」
「神仙不都是為凡人造福的么。」
阿憐來到玄遙的房門口,探了個頭。
玄遙嘴角抽搐,捏了捏抽痛的太陽穴,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瞪著阿憐,道:「顧影憐,當真你名字里有個『憐』字,你就以為自己是朵聖母白蓮花了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她傻笑著起身,身子歪歪倒倒地走到玄遙的面前,忽地伸出雙手捧住玄遙的臉頰,將臉湊了過去,對他傻笑道:「你長得可真是好看。怎麼就這麼好看呢?」
芋圓道:「什麼滿臉毛樣?!你這是赤|裸裸的歧視我們九尾狐族!」
玄遙正半眯著眼斜靠在貴妃榻上休息。
當天晚上,阿憐做了一頓超級豐盛的晚膳食。
廣陵離著京城不遠。擎蒼的老闆在廣陵也開了間酒坊的分號,合著這一有來廣陵的活兒,擎蒼便出主動請纓。
「你丫的有病吶!每次都來逗我家小芋圓!你特么的當你逗狗吶!」阿憐伸手接住毓垣,踹了擎蒼一腳。毓垣窩在阿憐懷裡撒嬌似的哼嘰兩聲,這半蓮池裡的兩個男人也是個變態,跟眼前這個糙漢子一樣,都不及阿憐對他好。
她走近岸邊,想看看水中是否能見著魚蝦之類,可盯著那水面看了許久,除了自己的倒影之外,什麼也沒有。
「打擾了……」大娘緩緩站起身,悲痛地走出門。
玄遙點了點頭。
奎河直接一口水直噴了出來,神馬?!阿憐竟然是個小丫頭?!他不禁看了一眼芋圓,難怪師傅要他把小狐狸從阿憐的屋子裡抱出來,原來師傅早就知道阿憐是個女孩子呀。他竟然整天還跟她勾肩搭背的……師傅沒出手,是他命大啊。這想想,他便后脊一身冷汗。
「可是……阿憐那……」
她笑了笑說,因為從小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也許她的親身父母也曾經像何大娘這樣四處找尋過她,迫於種種原因,所以一直沒有找著她。在她做乞丐的時候,見多了世人的冷漠無情。
毓垣看了看四周,似乎眼下玄遙的目標只有他一個,沒有其他人,於是只好硬著頭皮叫了兩聲。
忽然一個小小的聲音傳來,叫著她的名字:「阿憐!阿憐!阿憐!」
奎河也是一臉蒙逼:「是啊,真是沒想到啊。」
「你還沒有踏進屋子的那一刻。」玄遙緩緩坐起身,凝視著她。
半夜,京城開始落雨,雨越下越大,簡直就是暴雨。這暴雨下了足足有三天三夜。
「讓你去你就去,哪來那麼多廢話?」
這大半年過去了,直至今日,都未曾尋著女兒。何大娘幾次求著官府替她找尋女兒,卻總是被趕出來。今日,她又一次敲響驚堂www.hetubook•com•com鼓,可是衙門的官差一見是她便將她趕走。
他凝視著她,道:「聽過司花之神么?」
「你……」阿憐也是無語了,真沒想到他還真敢說出來。
他本就不是為了造福人間才開了這間半蓮池。
阿憐一邊給毓垣擼著皮毛,一邊坐在廳中打盹,這一人一狐,眼見著就快要進入夢鄉。忽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阿憐!阿憐!阿憐!」
「姑娘,求你幫幫忙,稟告一下你家老爺,我實在是走投無路,這才想著求你家老爺幫忙找找我那可憐的女兒。」這位大娘拉住阿憐的衣袖苦苦哀求。
「我早就說過,我沒那麼閑,要編謊話來騙你。」玄遙望著手中的蓮花令,微微蹙眉。
阿憐將滾燙臉頰貼著他的臉,雙手勾著他的脖子,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痴痴地笑著:「你這是在害羞么?」
何大娘跪著哭道:「玄先生,就算我女兒不在人世了,能不能請玄先生幫幫我,哪怕只找到她的屍身也是好的……」
「你知道的,我要是心情不好,這待會兒燒出來的菜,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難以入口。」阿憐睇了他一眼,你看著辦。幾年下來,她也算是摸透了他的脾性,只要吃好睡好,他就是一隻無害的小綿羊。
她記得她以前問過黃老爺子,為何她會是個乞丐?為何這麼貧窮?不能像別人一樣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黃老爺子回答她:因為你還沒有學會給予別人。她說:可是我只是個乞丐啊,我什麼都沒有,我能給別人什麼?黃老爺子說:無財也可以七施。
搬來這廣陵差不多有一年的時間,半蓮池早已沒了往日在京城的熱鬧光景,通往大門前的小徑冷清幽深,只有那懸挂在門頭上,不變的黑底金字招牌依然在陽光下綻放著光彩。
阿憐站起身走向近處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蓮朵,忍不住伸手觸摸它,剎那間,那朵蓮朵便怒放開來,在燦爛的陽光之下,閃著耀眼的光芒。她驚訝之餘又有些興奮,一路摸著這些蓮花,每朵蓮花都因她的觸摸或是綻放或是搖曳。這讓她開心地大笑開來。
玄遙叫它蓮花令,它的主人叫青蓮。她兩次見識到蓮花令的厲害,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擋住玄遙的攻擊。玄遙將它日夜揣在懷裡,莫不是這東西是能對付他的法器?
阿憐看向玄遙:「只要二十兩你就接生意對不?」
「哦,那到不是,是我在冥界聽來的。他們都叫他北……」阿憐故意頓住,觀察奎河的面色。
何大娘哭著頻頻點頭。
「敢情我這半蓮池比官府還有用,誰有難都來求我。什麼阿貓阿狗的生意我都要接,我成什麼了?」
玄遙忽地拎起她的衣襟,咬牙切齒低聲道:「顧影憐,你別仗著我最近很給你臉,你就得意忘形。」這臭丫頭動不動拿吃來說事,越來越有恃無恐。
阿憐回眸瞪了他一眼,這做桂花糖藕和做桂花鴨是一樣的功夫么?
她轉回身,又往外走,走了兩步又頓住。
「這樣……你若這會兒沒什麼事,就去替我把房間打掃下,桌子上都落了好幾層灰。沒見過你這麼懶散的僕人,每個月發的銀兩,以你的勞動量來衡量,完全不值。」
「我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就這些了。」大娘忽地想起,將手腕上戴了許久一隻並不值錢的銅製鐲子了褪了下來,連同那幾小塊碎銀幾個銅錢一起捧在玄遙的面前。
「也是,只是個花神應該沒有隨意進入冥界要人的本事。」何況,十二閻羅和崔判官可是尊稱他北什麼大神呢,「你說這兩塊花神令認主人,可為何落在你的手中?你又不是花神。這天界的兩位花神丟了花神令難道就一直沒有發現么?就算蓮花仙子青蓮不知所蹤,難道梅花仙子也一起失蹤了么?天界一下子丟了兩位花神都不覺得奇怪么?還是花神的職位太低,並不足以引起重視?」
半夢半醒間的阿憐被這聲叫喚驚醒,一個激靈,差點從板凳上跌下去。
「你這麼想知道,你自己去問師傅唄。」奎河才不上當。
茫茫的黑暗中,阿憐一直在不停地向下墜落,她嚇得不停尖叫。沒過多久,她的身體猛的著地。從高空墜地的感覺十分真實,屁股差點要摔開了花。她摸著摔痛的屁股,瞪著手下軟軟的青草,抬首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她本以為這玉牌的世界里是什麼妖魔鬼怪遍橫的地方,卻不想竟是個世外桃源。
阿憐嚇了一跳,這奎河和擎蒼都不知道她是女兒身,這位大娘一眼就給瞧出來。她結巴著說:「你怎麼知道我們半蓮池的名號?再說,我們家……那位老爺,早就不做生意了,你還是回去吧。您女兒若是丟了,應該去官府,找他沒用的。」
可是若是找不到女兒,大娘也不願獨活吧……
「……」
「你你你……什麼時候醒的?」她瞪大了眼,耳朵滾燙。
擎蒼聳聳肩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在衙門口正巧碰著這位大娘被官差轟出來,看著她跪在衙門前哭得怪可憐的,於心不忍,所以就幫忙領路領過來了。」
「你找我什麼事?」
忽然案几上一個東西吸引了她的視線,是一直收藏在玄遙懷中,那塊雕有蓮花且兩次救了她性命的神奇玉牌。
徐大娘抹著眼淚說:「我老太婆只剩下賤命一條,若是玄先生不嫌棄,只要能找著我女兒,不管是生是死,我這輩子都願意給您做牛做馬。」
擎蒼哈哈笑了兩聲,便問:「阿憐,玄先生在么?」
奎河佯裝不知道,反問:「北什麼?」
忽地何大娘撲過來,抱著他的腿腳。
今日,他的頭髮沒有束成冠,而是很隨意披散著,有些凌亂,一縷髮絲剛巧垂落在他的臉頰上,映襯著他那張完美到無可挑剔的俊顏,竟是這般迷人。
「不知道。只聽說是暴斃。」
生於市井,她和擎蒼始終改不了貪嗔痴的毛病,哪可能做到無財七施?只是偶爾想起黃老爺子曾經的訓誡,若是連一施都沒法給予同他們一樣生活的貧苦人,那便和活在地獄的那些惡鬼有什麼區別?
奎河嘴角抽搐,這句話出現的頻率可真高……
「別這樣,你先起來吧,我只能去問問看。」阿憐最經不起別人給她磕頭。
玄遙忽地喚住她,道:「你是打算做桂花糖藕么?可我今日想吃桂花鴨,晚上你就做桂花鴨吧。」
自打冥界回來之後,阿憐總是有意無意追著奎河說:「我已經知道你家師傅是天上的神仙啦,你也不用瞞著我了。」
「怎麼死的?」
阿憐雙手抱胸,揚著尖細的下巴道:「是你方才說的,當年就是這麼定的規矩。這單生意你得接。一言既出,死馬難追!」
擎蒼低喃著:「這大娘眼神不好吧,一直姑娘姑娘的叫你。」
奎河一口氣便將北斗七元君的名號全報了出來。
大娘一見阿憐替她付了二十兩,立即跪地對著阿憐磕了三個響頭,「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那你是想讓它跟我睡一個房間?」玄遙看著奎河,犀利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說:跟我睡沒問題,可我不保證半夜隨便翻個身就弄死這個小畜生。
阿憐瞪著他,道:「你就不能說句好聽的么?」
「那你跟我說這兩個破令牌是什麼意思?該不是要告訴我,其實你是梅花仙子。你因為和蓮花仙子青蓮偷偷相戀,被上頭髮現之後貶下凡間,然後她不知被罰去何處,你流落至此,成了一個靠賣花替人算命的神棍。就像彼岸花一樣花葉永不相見……」
玄遙拉著她的衣襟,將她往跟前又拎近幾寸,兩個人的臉貼得很近,鼻尖與鼻尖之間的距離僅能塞下一個手掌的厚度。
「我……不知道……怎麼……進來的……」阿憐嚇得結結巴巴。
玄遙擰著眉看她,道:「當年就是這麼定的規矩。你想幹什麼?」
「素娘——」阿憐難以置信這橫空飛出來的一劍將素娘斬了回水底。她扒著水面,卻再也夠不著素娘。水中的素娘消失了,變成m•hetubook•com.com了一個她從未見過面容醜陋而猙獰的可怕怪物。
「……」
大娘的確不是廣陵人,乃廣陵下轄的清流縣何家村人。夫家姓何,何大娘與相公共生了一子三女,一家六口靠著一畝三分田度日。原本日子湊合著過,恰逢一年多前趕上一場多年難得一見的大旱,地里的莊稼全都旱死了,沒了收成,這日子便也過的十分拮据。夫妻二人正愁著一家六口該怎麼活下去,恰巧這日村子里一位王姓媒婆回來省親,說是廣陵城裡有一家經營香料的童老爺,正值壯年,娶了幾房都生不齣兒子,想找個年輕身體好的黃花大閨女做妾,為童家開枝散葉,托她四處打聽。因為都是本村人,她王婆有好處第一個自然想著本村的門口近鄰。
毓垣乖乖地縮回頭。
阿憐忍不住在玄遙的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又捏著他的下頜,說:「小倌啊小倌,說,你要多少銀子?只要你開口,姐姐我有的是銀子。」
從阿憐的房裡退出來,奎河便和芋圓去了酒窖。
「是么?師傅跟你說的?」奎河將信將疑,因為自從離開天庭之後,師傅就不太願意別人提起他的名號。
說完,奎河便掄起小鋃頭,將一壇壇酒砸破。
「咦?你不是說你知道了么?」奎河摸著下巴。
芋圓頭一甩,將那朵蓮花拋向她,嚶嚶嚶地說道:「啊!你膽子可真大,你知不知道你方才那樣說師傅,弄不好就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我的小命可是跟你捆綁在一起。好在師傅大人有大量,讓我把這個給你,說是這朵白蓮花能幫著這個老太婆找到她女兒,不管是生還是死。你敢緊打發人走吧。」
是駟馬難追!跟她說了多少次了,她總死馬死馬地叫。玄遙無奈的暗嘆了幾口氣。
毓垣倏地睜開雙眼,還沒來及出聲,嘴巴便被奎河捏住。他拚命掙扎著,可又敵不過奎河的力量,被強行抱出了阿憐的屋子。
「把手拿開。」玄遙凝視她,太陽穴處的青筋徒然跳動,卻還保持著冷靜。
玄遙抬手,冷冰冰地道:「大慈大悲的是南海觀世音菩薩,我不是。起來吧,不必這樣跪拜。」
阿憐嚇傻了,跌坐在岸邊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之間水下又冒出一隻怪物,它伸出利爪一下子抓住了阿憐的腳腕,將她整個人向水底拖去。
他開半蓮池從來就不是為了銀子也不是無聊打發時間,而是為了能找到青蓮。這老太婆即沒有九尾狐族的靈尾,又不像柳素娘一樣擁有一個怨念極深的惡靈,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對他來說毫無用處,他根本不必花這個心思。
擎蒼道:「按你說的,童府的人說沒娶過你女兒,那個王媒婆你找過沒有?人總是經她手說的媒出的嫁吧。」
「……」
這麼一大片蓮花海,好像除了她一個人之外並沒有其他人。不!確切的說,是一個活物都沒有,仔細看仔細聽,這裏靜得極奇可怕。
頓時,滿屋子酒香,飄散數里。
聽至此,阿憐不禁向擎蒼耳語:「廣陵城做香料的有姓童的么?我怎麼記得只有姓賀的一家。」
芋圓瞪著奎河,驚道:「咦?你竟然不知道阿憐是……」
玄遙挑眉,「幹什麼?」
何大娘哭著道:「不是我沒去找王媒婆,是她已經死了。」
「你是怎麼進去的?」
阿憐正在前廳不停地來回走動,一臉心虛,方才她那麼教訓玄遙,不知他會不會氣爆了,然後反過來虐她啊?尤其她還罵了他是一頭只知道吃和睡的豬……
阿憐便向何大娘提出疑問:「你們怎麼就那麼信任那位王媒婆呢?就不怕她將你家招娣拐賣了么?」
這是她第二次近看玄遙的睡顏。第一次是他酒醉,那個時候她一心還只想著殺他,而今卻立了誓,簽了賣身契,生是他半蓮池的人死是他半蓮池的鬼,永遠待在他的半蓮池裡不離開。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討厭這個嘴巴惡毒看似冷酷無情的金主,甚至對他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奎河盯著芋圓的狐狸臉鄙夷道:「得了吧,就你們九尾狐族這滿臉毛樣,後面拖著個尾巴,能跟師傅比?」
那貨正在午睡,這時候若是沒什麼重要的事最好別去打擾他。他是她見過下床氣最可怕的男人!
「我剛還忘了說一句,二十兩隻是排隊拿號牌的價格,正式交易得要另外收費。找人是找人的價格,找屍體是找屍體的價格。剩下的銀子,你也打算替她付么?」玄遙滿眼嘲笑。他到想看看平日里這個極奇摳門的丫頭,能捨得掏出多少私藏來。
玄遙道:「原來你這個芋圓丸子也認為我除了吃就是睡啊。」
「你……」阿憐猶豫了。
「……」
「你出來。」阿憐不管,拉著他的衣袖,硬是當著三人的面將他拖出前屋,來到庭院。
「你方才看見的那個不是素娘,那只是被我收了后關在裏面怨念極深的惡靈而已。它們有的會讀心,你所看到的素娘都是它們製造出的幻像,一旦它們其中一個成功迷惑住你,攝了你的魂,拿你做了替身,你便會永遠代替它待在那裡再也出不來,而它則會取代你成為顧影憐。」
毓垣被甩得頭昏眼花,每次想叫也叫不出來,一開口聽上去像是嬰兒在啼哭。每回這個粗壯的男人總是這麼變態,把他當家貓一樣到處亂拋亂扔。特么的……他可是堂堂九尾狐族的皇子!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她糾結了半晌,想想又折回頭,琢磨著要如何叫醒睡夢中的玄遙,卻在看到他的美好睡顏后忽然噤了聲。
阿憐追問:「那裡是什麼地方?我方才看到了素娘,她說她被你用妖術困在那裡。可你將那朵墨蓮打進我的體內,那段記憶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你說你與她做交易,是她不想自己所犯的罪孽禍及她死去的孩子,可是方才那裡是什麼地方?」
「這麼多?!」阿憐一聽,立即蹙起眉頭。靠!這天上的神仙居然有這麼多名號都是「北」字打頭。
「你把手伸過來,拉我上去。」素娘站在水中向她伸出了蒼白的手。
阿憐知道這場雨過後,全京城的人都不會記得庄府庄昶和鄭妙姝死而復生的事,庄府的人也不會記得蘇婉心的死因,只當她是病死。
大娘一見玄遙出來,著實驚住。她曾聽人說過,京城有個以花算命的占卜館叫半蓮池,老闆如何神通廣大,只可惜不再開門做生意。在衙門前走投無路時,恰遇那位叫擎蒼的小哥,說這半蓮池搬來了廣陵,於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前來,本以為是個和她一樣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卻不曾想是這樣一位謫仙的人。
她凝視著玄遙,他眸底坦然的眼神絲毫不假。
芋圓看著那朵蓮花飄落在自己的頭頂上,泛著金光,不可拒絕,只好頂著那朵蓮花跑向前屋。這一年來,他在半蓮池裡混吃混喝,每日早晚都會跟著奎河一起修練,玄遙偶爾會指點一番,不僅身體康復得很快,原本失去的修為也在一點一點恢復,雖然極慢,但也不至於沒有希望,或許並不需要太久,他便可以再次幻化成人形。莫明習慣了這種安逸的生活,他一點兒也不想回青丘,索性在阿憐和奎河的慫恿下,拜了玄遙為師。玄遙並沒有拒絕。
這擎蒼不知死活的在玄遙午睡的時間跑來,一定是嫌自己頭頂上的毛太多,想被雷電劈一劈。
她躡手躡腳的踏了進去,走了沒幾步又有些後悔,想想還是決定回了那位大娘,不論什麼因,反正和玄遙做交易的果都是沒啥好下場。那位大娘看著就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若是為了找女兒又是拿自己的性命做交易該如何是好?
玄遙眈了一眼,心念:這丫頭倒是不傻,這麼多年的市井摸爬滾打,一聽就聽出了問題來。
玄遙嗤笑一聲,卻是對著阿憐說道:「不是什麼人想給我做牛做馬我都收的。」
之前玄遙將黑蓮打入她的印堂之中,她看到了素娘的生平記憶。事後她刻意去查證了那家妓院,素娘確實曾是那裡https://m.hetubook.com.com的頭牌。至於徐老爺的死,官府也接到了素娘自首的信件,準備著手查實時,素娘被徐光耀活活打死。不知是不是玄遙的關係,官府沒有姑息包庇徐光耀,抓了徐光耀,次年徐光耀被判斬首。
「素娘?!」
「常言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佛屠。如今又不是要你救人一命,只是要你找個人,你說你幫忙找一個人會死么?」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的睫毛竟然可以這麼纖長,又濃又密還有些微微卷翹,像個小小的羽扇。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睫毛,顯然和這個她整天看不順眼的金主比起來遜多了。再看他那挺直的鼻樑,和那張每天都會刻薄她的嘴唇,嘖嘖嘖,可真是生得好。
阿憐知道玄遙不喜歡別人觸碰他,生怕他一個沒忍住抬腳便將何大娘踹飛了,便飛似的撲過來,裝模作樣,給他擦鞋子,「哎呀呀,師傅,你的鞋子好臟呀,徒兒給你擦一擦。」順勢她將何大娘拉開。
「徒兒不是這個意思,我這就抱我房裡去。」奎河抱著毓垣急忙回自己房裡。
阿憐瞟了擎蒼一眼,心念:眼瞎的是你和奎河呀。
「真是難能得到玄先生的贊同。」阿憐拿起酒壺往酒盅里倒滿,敬向玄遙,「這五年多來,不論什麼緣由,還是多謝玄先生的收留與照顧,薄酒一杯,敬你!」阿憐一口將杯中酒飲盡。
漸漸的,水面平靜下來。經方才這一戰,那些潔白無瑕的蓮瓣上都沾著水珠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晶瑩剔透,耀眼極了。
見此情形,阿憐氣不打一處來,按以前,玄遙不樂意接單做生意,她可高興壞了,但眼見這位大娘大老遠從鄉下跑來低聲下氣跪地相求,玄遙卻視若無睹,一副恃才傲物的模樣,真讓人惱羞。
「口不擇言!」她這話要是敢在上界信口開河,不是被抓去遭天雷劈一劈,就是給扔下六道輪迴,說不準就投個畜生道。
阿憐望著眼前的美好,實難想象方才的生死一線之間。
「不就是二十兩么?我替她付了。」阿憐跑回屋裡,從她的小金庫里摸了二十兩銀子,用力地拍在玄遙面前。
阿憐驚叫著。
「佛語有云:眾生平等。我沒有放肆。」
婚後過了一陣子,女兒終於回了門,雖然不見童老爺前來,但見女兒一臉嬌羞地說這童老爺其實一點兒也不老,最多三十歲出頭,長相那可是一表人材,風流倜儻,因為做香料營生十分忙,沒法陪她回來。見女兒過的甚好,何大娘也就放心了。女兒嫁出去之後,因為路途遙遠,不便回來,每月都會派人送些銀兩和家書回來。何大娘一家靠著女兒,日子也漸漸好過起來。可是好日子過了也就三個月,就再也沒有見女兒招娣寄過任何家書回來。
「這難道是梅花令?」阿憐想著雕著蓮花的那塊令牌叫蓮花令,那這塊雕著梅花該不是叫做梅花令吧。
「我去。」奎河躡手躡腳地進了阿憐的房間。
玄遙陷入沉思,過了許久,他伸手在案幾的腿腳處用手指一捋,指腹之上沾了厚厚的一層灰。他將手指伸在阿憐的面前,「屋子全都打掃乾淨了么?你要每日將八卦的時間都用在打掃衛生上,這半蓮池要乾淨漂亮許多。」
芋圓瞧著阿憐那痴漢的模樣,不禁道:「完了!師傅搞不好今晚要失身啊。要不要去救救師傅?」
玄遙目怒凶光,他的手只要稍稍使力,阿憐的胳膊鐵定要被他扭斷。
她譏諷道:「喲!原來這天界選神仙也跟皇宮選妃子一樣,不是論修為而是看臉啊?」
「懶得理你!」芋圓探出狐狸頭偷瞄二人。
沒想到玄遙一直揣在兜里的東西竟然是這麼一個寶物,能夠穿越到這麼神奇的地方,難怪他總是可以生出蓮花,原來這裏藏著這麼一大片蓮花海。
她氣憤地擦著桌面,亮到可以當鏡子照。
玄遙聽完,輕啜了口茶,倒也不意外。
「可不只這些,還有護法神北極四聖真君……」
大娘一聽,立即將自己的包袱抖開來,裏面除了幾件洗得泛白的舊衣衫,還有破布縫的荷包。她從荷包里倒出幾小塊碎銀和一些銅錢。
「給我把所有酒都倒了。」這是玄遙負氣離開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玄遙倏然睜開雙眼,定定地望著阿憐。
芋圓伸出爪子遮住兩眼。哎媽呀!這丫頭是不想活了么?竟然調戲師傅是南院的小倌……可別害著他連著被扒了狐狸皮啊。
「我……」大娘低下了頭,眼淚刷得一下就流了出來。若是有二十兩她和她相公也不會將女兒賣去給人家做填房,落到今日下落不明。
阿憐頓時一張悄臉垮了下來,她哪裡長得丑了?每回去媚香樓,那些個鴇姐兒瞧見她,都跟蒼蠅發現了爛腿一樣,一個個哄哄地粘過來,這說明她長得絕對是好看。
芋圓嚶嚶嚶了半天,在擎蒼和何大娘聽起來,他就像是在嬰兒哭一樣。只有奎河和阿憐能聽懂他在說什麼。
原本一直趴在石桌上休息的毓垣,一看見玄遙和阿憐到了院子里,他便跳向一旁的草叢裡趴著一動不動,聽著二人的對話,被阿憐的口氣嚇傻了。
「五年前毛大和毛二在半蓮池打架,擾了半蓮池的主人午休,頭頂上的毛被雷電劈沒了。」
玄遙冷嗤一聲:「更難聽的我還沒說呢。這人說不準已經死了,找也是白找。誰叫他們夫妻兩當初貪圖那十兩銀子。自己種下的因,自然收這樣的果。」
玄遙瞪著他,再笑,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來餵魚。
芋圓道:「我反正是沒瞧出師傅有多好看,就他這顏值,擱咱們青丘九尾狐族那是一抓一大把。我三叔顏軒那可是比他好看多了。」
奎河驚道:「師傅,你又改變主意了么?」
奎河嘴角抽搐道:「別胡說!師傅喜歡的可是女人。」
阿憐白了他一眼,拿著抹布便往他的寢室走去。她一邊用力地擦著桌子一邊在心中腹誹,再也沒有見過比這貨更小氣的男人,窩在這小小的半蓮池裡,成天無事可做,盡找她的茬。
尤其立夏之後,過了午時,人便開始昏昏欲睡。
芋圓倏地跳進奎河的懷裡,嚶嚶嚶:「沒想到阿憐竟然對師傅一直存著賊心,這藉著喝醉了才敢暴出賊膽啊。」
玄遙忽地將面前的酒壺推給她。
正當她惴惴不安之時,她瞧見芋圓頭頂著一朵白蓮花跑過來。
她驚奇,但生怕像方才一樣被吸進去,於是縮回手,問道:「這兩個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何我一觸碰它們,它們就發光?」
阿憐喝多了,大腦受了酒精的麻痹,自是無法控制,被這麼一推,站不穩,直接重重地摔在地上,悶哼兩聲,睡了過去。
「我什麼時候收了二十兩?」玄遙擰眉,那二十兩明明還在桌子上擺著呢。
毓垣一見著玄遙,全身的皮毛都張開來,又像之前一樣處於備戰狀態。
若不是聽到這幾隻麻雀的對話,她還奇怪五年前那場雷雨云為何就只罩在院子里,死盯著那兩隻麻雀。原來那場雷雨雲就是玄遙招來的呀,當時她覺得那兩隻麻雀的頭頂亮得發白,原來是被雷劈禿的呀。你說,這男人可怕不?就因為兩隻麻煩擾了他的睡覺,他生生將人家兩隻可愛的小動物用雷電劈成了禿子。這要是換作人進去,那能想象么?簡直是太可怕了!
「噗~」阿憐可不想再聽那些一連串複雜的名號了,索性厚著臉皮直接問,「等一下,那你師傅是這裏面的那一個?」
她抬眸看向來者,那人速度極快,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冷道:「你怎麼會進來這裏?」
她很好奇,為何這蓮花令每次都是在緊急關頭救了她呢?上次玄遙醉酒,從他懷裡掉了出來,她只是好奇地摸了摸,這東西就開始發光發燙。
無論無憐怎麼用美食引誘奎河,奎河就是不為所動,衝著她擺擺手,打坐修行去了。
她不禁咬著唇輕笑起來,忽地發現這雙好看的眼眸正與她對視,直撞進她的眼裡。她回過神來,嚇了一大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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