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宿緣

阿憐眈了一眼芋圓,沒有應聲,抬眸看向無盡的夜空,思緒飄遠。
青蓮用絲絹細細地替梅香擦著臉上的血跡,替她整理凌亂不堪的髮絲。過了沒一會兒,梅香終於露出了本來的面目,蒼白無血的小臉依舊可以看出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
青蓮解釋道:「凡人是受天神庇護的。身為天界的神仙,便是要竭盡自己的全力去保護下界的所有生靈,肆意傷害他們,便要遭天譴。」
是不是自己的味道,還是別的女人味道,她豈會不知?
圍觀的眾人下意識集體向後退了兩步,給這位姑娘讓了一條道,生怕自己變成靶子被砸到。
沈君彥瞧見陽光重現,這才敢鬆開手,看向懷中的青蓮,然而,青蓮不知在何時已經暈厥過去,軟軟地倒在他的懷裡。
兩隻正在覓食的小松鼠見著,便指著東南方向對他道:「聖仙往那邊去啦。」
「讓開!」青蓮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冰冷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
「只是因為我無辜么?和我說實話,好么?」
他不再是曾經那個弱不禁風,一無是處,廢柴一般的沈君彥。他如浴火鳳凰,涅槃重生。但是他發現,如今的他卻越來越依賴她,越來越貪心,想要和她在一起生生世世,哪怕她每天只是出現在他的視線里,他便會感到十分安心。
原來人類的情慾是這樣,一旦打開,便一發不可收拾。
「你若不推他,他就不會撞翻包子,不撞翻包子就不會被打,不被打也就不會受傷,不用看病。這個果皆由你這個因。拿來!」姑娘伸出手。
可是不想那位姑娘走了一段距離,忽然頓住,回過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他。毫無預示,她莫名地折了回來,站在他的跟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冷冰冰地道了一句:「百無一用是書生!」
沈君彥望著消失在雨幕下的一行身影,腦中已經混亂一片。
青蓮微微抿唇,皺著眉頭,不悅地道:「你去哪了?」
「是是是,仙子說的極是。」黑白無常長長舒了一口氣。
「你……你到底想說什麼?」
「沈君彥?」她蹙了蹙眉,這傢伙又跑去哪裡?
縱使這雨下得再大,他和青蓮的身上始終沒有沾染任何雨水和泥水印跡。他看向青蓮,她一臉平靜,看不出來絲毫情緒,異常的冷漠,似乎這些人的死活,瘋否,都與她無關,她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梅香的屍體上。
直到奎河使用了瞬移符帶著季如月離開,芋圓才睜開眼望著將自己抱起的阿憐,道:「樓玉中根本沒有說過那些話。」
青蓮不想與他爭執,便念動咒語,忽然驚覺自己全身經脈真氣全無,毫無反應。
忽然,站在門處一直看著的馬義才叫道:「去給我把那半塊破東西拿回來。」
「你知道蓮花境界?」青蓮驚訝地看著玄遙。
沈君彥在心裏暗暗鄙夷,原來姑娘不是嫌棄他,而是好心的將石床讓給他。
「哎喲喲——我再也不說啦——」
青蓮看著手中的香囊,又看看他,若是當初她沒有坑害他,或許她已被迫成為他的妃子,但是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會動了七情六慾愛上他。這也是第一次對他心生愧疚的同時,她慶幸自己做錯了。可是這樣的日子也許只有人間短暫的幾十年,待到他這一生走完,回歸天庭的時候,是否還能記得今日的誓言呢?
玄遙深吸一口氣,迴轉身,伸手捏住她的下頜,冷道:「是不是覺得經過方才一場賣力的歡愛,我便會原諒你?」
他的手用力推開她的臉,怒道:「不想看見我?所以你就瘋了和楊瑾瑜達成契約?結果呢?你都看到了!楊瑾瑜她是怎麼兌現她的承諾的?梅氤的下場是什麼?我的下場是什麼?即便我被她趕下界投胎,她也要讓我生不如死。家破人亡,淪為乞丐,受人污辱,這都是她讓司命星君給我寫的凡人命格!」
「為何會這樣?我的法力呢?」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然後看向沈君彥,「你方才對我做了什麼?」
嬌滴滴的大小姐一臉失落,又道:「多謝恩公救命之恩,寒煙定當湧泉相報。」
「什麼?這該死的乞丐撞翻我那麼多包子,你反過來還跟我要錢?你是他什麼人?姘頭么?」
「來……來人!把這妖女給……給我拿……拿下!」躲在一旁的監刑官其實早已經嚇得不輕,將整個簽令筒都慌亂地扔在了地上。
他打開一瞧,是袋野果。想來他昏迷的時候,她下山去替他摘野果了。
這一次,沈君彥沒有再鬼哭狼嚎。青蓮有意將他送出這片山谷,然而沈君彥卻不願離去,鐵了心的要跟著青蓮。他也不知為何就想要跟著她。他並不想成仙,也非為了生存,只是純粹想每天能看到她。或許他對她有種說不清的感覺,所謂雛鳥情結吧。
「青蓮!青蓮!青蓮!」沈君彥輕拍著她的臉頰,卻怎麼也不見她醒來。
「閉嘴!吵死了!」青蓮縱身越上她平日里打坐修行的石台。
「不對。」他輕輕含住她的耳垂,略帶懲罰的輕撩。這裡是她最敏感的地方,每一次只要他將臉埋在她的發間輕輕向她吐一口熱氣,她都會怕癢的忍不住輕叫。
玄遙來不及反應,她便又迅速拔出那柄匕首,鮮血一下子從心口中涌了出來,沾滿了她胸前白皙的肌膚。
沈君彥道:「這位梅香姑娘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人么?」他不明白,明明她一直在找尋梅花,為何忽然到頭來,找到的卻是一個人?
以致於後來不是他見到那些小妖拔腿就跑,而是那些小妖見到他拔腿就跑。有些小妖甚至用金銀財寶和美人賄賂他,若是她來了,煩請他一定要提前告知,好方便它們提前跑路。這簡直弄得他哭笑不得。
他忽然感到自己面部的肌肉微僵,他真是問了一個十分蠢問題。
他凝望著她,不知不覺,倦意襲來。白日里奔波勞累,這一躺下,身心放鬆,很快滿身的疲倦襲卷而來,沒多久,他便在滿是花香的氣息中閉上雙眼,進入夢鄉。
第二次相見,她被罰在他的宮殿之前,甚至以自毀原神的方式,向他表達對他強權的不滿。他出手救她。
她走了回去,屋子裡也不見他的人影。
黑白無常又對看了一眼。
沈君彥跟著她翻山越嶺,已有一個月,雖然體力比之前稍好一些,但是這整整一個月沒有吃肉,連肉腥味都沒有聞著,餓了只吃野果,渴了只飲山泉或露水。今晨在溪水裡洗臉之時,他彷彿看到自己的雙眼就快要暴突出來。再這樣下去,他怕哪一天撐不住,能啃自己的肉。
原來那麼早,他便已覺醒,她卻什麼都不知道。那些與她恩愛纏綿的那些日子里,從來都是玄遙,而不是沈君彥。
青蓮一陣驚慌,被他抱著轉得有些眩暈,待到兩腳沾地好容易站穩,便伸手用力地推開他,有些惱地道:「你離我遠一些。」然後僵著臉便轉身離開。
望著青蓮幾近幽怨的目光,玄遙的心口宛如被人狠狠重捶了一拳。他既決定重返天界向楊瑾瑜復讎,奪回所有屬於他的東西,便是不能將青蓮置於生死之地。如今她是他的軟肋,以楊瑾瑜那個奸詐的個性,為了保住玄衡的天帝之位,必會與他決一死戰。一旦知道她是他誓死用生命來愛的人,就算是寧可得罪須彌山,楊瑾瑜也絕不會放過她。所以,他必須在人間就立即斬斷與青蓮的情緣。待到重返天界,拿下楊瑾瑜,他自會再向她請罪,重新贏回她的心。他與她的未來會很久很久,但兒女情長決計不是在此時。
她究竟是誰呢?
阿憐輕抬嘴角,道:「他有沒有說過那些話,重要麼?反正季如月也不會知曉。」
青蓮白了他一眼,誰說他們天界的神仙不吃葷?莫不是那龍肝鳳膽都是蔬菜呢。她只是不想在這山中,跟他一起啃著他烤糊掉沒有賣相的魚。
「幼稚就幼稚唄,就是無聊打發時間呀。來嘛來嘛。」沈君彥向她拚命地招著手。
青蓮瞪著他毫不留情地嗤道:「做你的清秋大夢!」
就在眾人摸不清這姑娘到底想幹嘛的時候,她忽然伸手一把抓住沈君彥的衣襟,將他整個拉起。
大小姐才回過神,嬌羞地搖了搖頭。
不一會兒,二人著了地。
他拉下被子,望著高台之上,青蓮仙子依舊著保持先前的姿勢。想來青蓮仙子是嫌棄被他睡過的被褥,太髒了。
她抬眸,一臉錯愕地望著他,然後輕輕地叫著他的名字:「玄遙……」
如今多了沈君彥這個累贅,讓她想再去魔界和妖界走一趟的念頭,不得不打消。
像他這樣被眾神強行扔下界,投胎轉世,其實也算是種歷劫。若安穩度過了這人間的幾十年,重回天界,他的生命便可以更長久,甚至與天同壽。當初眾神反對天後將他形神懼毀,便是怕他死了之後,從此天界之中無神能抵抗魔界。所以只是將他打下凡間,歷經凡人短暫的一生,生老病死後再重返天界,那時新任天帝的帝位已穩,曾經支持他的各位聖仙們也會顧全大局,只要能保天界世世安穩,自然選擇站在天帝這一邊。只是眼下,他並不知這一切。
姑娘突然悠悠地嘆了口氣,喃喃自語:「我又忘了,你如今是個凡人。」
梅氤轉向黑白無常二位使者,道:「二位使者,又相見了,以後梅氤會常常麻煩二位。這次,還是勞煩二位帶路了。」
青蓮站起身,一言不發,目光直直地望著正前方。
原來當初的仙人醉不是她換的,她也是被楊瑾瑜利用,這不僅讓他內心安慰了些許,還叫他心疼她,但卻不得不用力地甩開她的手,冷酷地道:「對不起?你覺得整件事只是一句簡單『對不起』就能了結的么?楊瑾瑜最初的目的可不是要活捉我,而是要我的命!若不是天界有那麼一群膽小怕事又怕死的聖仙們反對,我不是被她扔下凡界投胎,而是根本早就被她給殺了。他們覺得我死了,萬一哪一天魔界侵犯,他們對抗不了,才不得已留了我這一條命。你所做的一切,可不是讓我輪迴這麼簡單,而是在要我的命!」
這一切應該都是被逼投胎成為凡人後北帝的功勞啊。
青蓮又一次開口呼喊,一回過頭,沈君彥正舉著兩根魚叉立在她的跟前,每根魚叉上分別叉著一條烤熟了的魚。
「你閉嘴!吵死了!」青蓮回眸瞪了他一眼。
「他若死了,你便是殺人犯,這街上的人都看見了,都是證人。」姑娘鬆開手將他推開,然後又強勢地伸出手,「錢拿來!」
「死有餘辜!」青蓮赤紅著眼怒道。
「等等……」
她的小臉倏然變得煞白,嘴唇禁不住開始顫抖起來,道:「這不是你,這不是你。你不會這樣對我,你明明是愛我的。」以往即便她生氣了,他也只會將她捧在手心裏寵愛著,而絕不會這麼無情,這不是他,不是他。
果不其然,沒多久暴雨來臨,如線的雨水直衝洗著法場,滿地的鮮血與泥水混成一片。
沈君彥一臉錯愕,立即鬆開了手,道:「我什麼都沒做,只是給你找了大夫來看看,大夫們也只是把了把你的脈象,並沒有怎麼樣。你的法力沒了?」
待季如月再抬頭清醒時,被淚洗過的雙眸變得更加晶亮如星。
第一個願望:願這一世,梅氤的苦難受得會少一些。
青蓮瞧著沈君彥那副迂腐書生的模樣,一臉冷漠地嗤道:「你打算以身相許么?」
當四條馬腿相繼從沈君彥的身上邁過去,碩大的黑影籠罩在他面部正上方,他一度以為自己就要死了,認命地閉上雙眼。
沈君彥自討沒趣,便將今早她丟在洞口砸他的被褥抱回頭,放在石床上鋪好,然後對青蓮又道:「青蓮姑娘,床我鋪好了。你睡吧,我去一旁休息。」
「你不是餓了么?」她睇了他一個看白痴的眼神,似是在說難不成還想我喂你?
「多謝小哥。」沈君彥沒再多想,便直奔法場。
「搞不好是同夥呀。」
「烤魚真是門技術活!你不知道,我好容易將火升起來,結果火勢太猛,一下子烤焦了好多條。所幸抓得多,不然今晚又得餓肚子。」他嘿嘿地憨笑著。
「倚笑樓的紅牌,梅香姑娘啊。因為殺了當朝尹貴妃的堂弟,今日午時要斬首。這麼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店小二一邊搖著頭,一邊表示惋惜,要不是他要在店裡顧店,真想去看一看。梅香姑娘不僅臉蛋好,身材好,簡直就是個人間尤物,這麼死了真是可惜啊。
說什麼以後不經過她的同意,絕不亂親她,這又是什麼?她也毫不客氣地推開他,給了他一記耳光。可是打完之後,看著他面頰上的五指手印,她的眼神里又透著一絲愧疚與不舍。
「啊——啊——」身體在不停地向下急速墜落,沈君彥閉著眼,不停揮舞著雙手驚恐地叫著。
玄遙看在眼裡,拳頭緊握,十指深深嵌入掌心之內。
看來她是真的很嫌棄他,不想再見到他這個一無是處又窮困潦倒的窮書生。對她來說,他這個凡人就是一個拖累。
人間十八年的時間在其他幾界算來不過才過了十八日,這十八日也算是沈君彥命大,安然無恙地活了下來。那日,她若是沒有在市集街頭救他一命,他便會命不久已。若是死後經由冥界重返天界倒也罷,若是遇上妖魔兩界的暗殺使者,那他從此就別想著能回到天界,六界之中將再無戰神玄遙的存在。
她身著一襲湖水綠的羅衫裙,及腰的烏黑青絲柔順地披散在身後,額前垂下的一縷髮絲,剛巧貼著她白晳的面頰含入櫻紅的雙唇間,媚而不妖。不論是瞪著明眸鄙夷他,還是這般閉著雙眼打坐的模樣,真心好看。她是他見到的這天下間最美的女子。雖然他不知道天上的仙女究竟長什麼樣,但他想她一定是最美的那一個……
那位姑娘就這麼態度傲慢又極其無禮的離開了。
她搖了搖頭。
***京城最繁華的市集街道上滿是熙來攘往的人潮,到處是高亢激昂的商販叫賣聲,一派和諧安定的景象。
「趕考」二字,沈君彥還未說出口,馬義才便大喝一聲打斷了他。很快他便三四個身強力壯的家丁強行拖拉著推出了門。
店小二不由地一驚,結巴著道:「我、我、我又沒有打他,憑什麼我、我我要給錢。」
青蓮回到房中,捧著白狐皮毛,輕柔地刮蹭著面頰,又軟又舒服,腦海里浮現起他之前的幼稚舉動,便忍不住嘴角輕抬。
沈君彥發出凄厲地慘叫聲。
青蓮不知道這些是什麼人,從哪裡冒出來,此時此刻她不想看見任何令她煩心的人或事。她連正眼都不想看這些凡人,聲音冰冷得彷彿來自地獄:「不想死的,都給我滾!」
「還說心裏沒我?上次我不見了,和這一次,你的反應完全不同。」沈君彥微笑著看著她。
因為,他竟欣然答應……
包子鋪的老闆望著周圍一雙雙好事的眼睛,不由地瑟縮了,連忙退回自己的包子鋪,示弱道:「我這些包子不用他賠了。算我倒霉,與他各不相欠。」
與她相處的這些時日,雖然她對他極度冷淡,但卻是在背後默默督促他從一個文弱書生變成了一個身強力壯漢子的功臣。
即將一別,不知要待到何時才能再見她。沒有她的日子,他是否會因思念成狂?他要她記住他,生生世世都絕不能忘了他。
青蓮微怔,望著他一臉害怕被拋棄的神情,心底深處最軟弱的部分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戳刺了一下。她淡淡回道:「不會。我若要丟下你一個人離開,還需要跟你說么?」
青蓮渾身一軟,若不是沈君彥及時扶助她,她差一點兒便摔倒在地。
「叫我的名字,說你愛我。」
他有難受地道:「你是嫌我臟么?明日下山,我會好好清洗。」
青蓮坐在一旁的石頭上,看他的蠢樣,氣得七竅快要生煙,罵道:「你這十八年來究竟是怎麼在人間活下來的?」
重新站在京城的街頭,沈君彥百感交集,如今他再也不是那個百無一用的書生沈君彥。俊美出眾的相貎,挺拔健碩的身姿,立即引來了無數姑娘家掩面偷看,甚至還有些膽大的姑娘家衝到他的面前故意繞那麼一圈,或是扮作扭傷了腳半蹲在他的面前。因為趕著去太白樓,他一律視而不見,只是心裏嘀咕著,不過離開京城大半年而已,這些姑娘怎麼一個個都不好好的看著路走路。
「我有點好奇,你這個裡面怎麼能裝得了那麼多的妖怪?」
他好奇這東西於他們天界的神仙而言,不過就是凡人進自己家大門的鑰匙,偶爾也會有個別神仙將它做為法器,但到了她的手上,似乎成了一個與眾不同的法器。
她搖了搖頭,目光悠遠地道:「蓮花令永遠不會丟,除非……」
青蓮渾身上下沾滿了血,雙目赤紅,手中抱著梅香的人頭。梅香的頭髮披散著,臉上滿是血跡,一雙眼睜得大大的,嘴角呈現出一種奇怪的詭笑。
沈君彥的臉頰頓時腫了起來,他摸著被打之處,奇痛無比。他瞪著眼一臉委屈地看她,這女人,真是下手好狠啦……
趕到太白樓,沈君彥樓上樓下找了個遍,卻不見青蓮的身影,心裏徒然涼了一大截,難道她就這麼丟下他自己離開了?他不停地在心中自我安慰:不,青蓮是絕對不會騙他的。
「哦,再說。」沈君彥一心念著與青蓮的約定,眼見著就要到午時,怕青蓮等不及,顧不上與這位嬌滴滴的大小姐廢話,便拔腿向太白樓奔去。
她用力地將香囊丟棄在他的腳邊,連鞋子都顧不上穿,光著腳轉身便消失在書房之中。
那姑娘像是有讀心術一般,眈了他一眼,便冷冰冰地道:「不是我想救你,而是你命不該絕,天命而已。」
忽然,前方聚來了幾個人畏畏縮縮的人影。
她低下眼眉,一言不發默默地轉身離開了。
他按照青蓮的命令,乖乖地找了個離她很遠,但是又可以看到她的地方升火。所有一切都是慢慢摸索,好在他還不算太笨,總算將火堆升起來。
他爬著過去,將父親留給他的那半塊碎玉撿起。
這……這姑娘究竟是怎麼帶著他上來的?
是呵,他從來沒有說過愛她。
相反,玄遙見到她的時候,一臉平靜,彷彿一切都是在預料之中。
「那你愛我么?」
沈君彥還在那邊吃邊嘮叨:「你們這神仙做的可真是憋屈,真不如我們凡人,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瞧你每天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打坐念經,就算是比我們凡人活得久,可是你這人生究竟有什麼意義?哎喲——」
突然,京城最有名的醉仙樓店小二扯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人推攘著趕出來:「沒有水!沒有水!你這個臭乞丐,別妨礙我們做生意。給我滾遠一點!要是再敢出現在這裏,我一定打斷你的腿。」
曾經天界一神之下萬神之上的戰神,如今投胎成凡人的他,脆弱得簡直不敢想象。
青蓮想了想,道:「殺人算是吧。」如今她能想到的也就是這個了。
「對不起,可能你們神仙都不需要吃東西……好吧,我出去,不打擾你。」
這一切看起來都像是突然遭遇的天災人禍那樣正常。
店小二也很委屈,哭著說:「我就推了他,誰知道他撞翻你的包子?不就幾個爛包子么,你非要把人打得半死不活,全部都是你的錯!」
「所以救我,是為了向那個『討厭的傢伙』贖罪么?」他的指腹輕撫著她的臉頰。
他抱著被褥回到石床跟前,重新鋪好,然後乖乖躺下。
她忽地頓住。
他扯著唇角嗤笑一聲:「為何不會?!從我記憶恢復的那日天始,我等的便是今天。我便是要羞辱你,讓你也嘗嘗被背叛被拋棄,被打十八層地獄的滋味。」
沈君彥毫無還手之力,任由包子鋪的老闆怒揍,三兩下便鼻青臉腫,嘴角流出了血。
「明明有。不然你看著我說話。」玄遙趁勢伸手勾住她的腰身,將臉湊近她。
胸前刀口的疼痛早已變得麻木,青蓮已經分不清是肉體傷口的疼痛,還是內心的痛。她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一樣,拖著沉重的步伐,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
青蓮笑了笑,道:「想進去看看么?」
青蓮瞪著眼,腦子裡開始回憶與他的吻。第一次是他偷親她,被她痛打,第二次還是他毫無預示地偷親她,被她狠狠打了兩記耳光,然而他卻毫不退縮,抱著她強勢地繼續吻她……
其實與這些獵物比起來,更令他倍感無力的是遇到各種小妖。在他生命中的前十八年裡,他從未遇到過這些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神鬼妖魔,似乎在遇上青蓮之後,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總是接二連三的發生。
小松鼠說完便遭遇妻子的鄙夷。
「即然你沒有什麼東西收拾,那我們便走吧。」青蓮說完,念動咒語,只是眨眼的功夫,二人便到了京城。
因地面濕滑,沈君彥狠狠地摔下了台階,雙膝正好撞上了路面翹起的石塊上,痛得他一時間無法起身。他手中一直緊握的那半塊碎玉,也順勢摔了出去。
這些話雖然此時此刻說出口,令他痛苦萬分,但在他覺醒的那一刻,內心的憤怒絕對不亞於此。當時他真的恨不能掐死她,可是與她相處的那些日子,卻是他活了近十萬來最快樂的時光。或許在天界的時候,他會為她孤傲清冷的個性所吸引,因為她是唯一一個明明知道他是誰,卻還敢正面與他對抗的神。這是自他出生以來在三界之中從未有過的事。
「你醒了!」沈君彥又驚又喜,「你可知道睡了整整三天三夜,真是快嚇死我了。」
店小二還沒有反應過來,衣襟便被這位姑娘抓住,整個人被拎在了半空中。
他的雙頰發紅,身體微微痙攣發顫。她伸出手在他的額頭上探了探,燒得厲害,所以才會一直昏迷不醒。
「你不需要跟我解釋那麼多。」青蓮說完便轉身離開。
尹貴妃的堂弟尹世祖那是全京城所有妓院都討厭的嫖客,據說有各種變態僻好,常常將妓院的姑娘們折磨得死去活來,死在他手中的妓|女就有不少。這梅香姑娘顯然是和圖書受不了,才錯手殺了他。若他不是尹貴妃的堂弟,哪家妓院願意接他的客呀。尹世祖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死有餘辜啊。
透過蒙蒙的水霧氣,沈君彥隱隱約約瞧著一位身著青衫羅裙的年輕女子牽著一匹馬,撐著一把油紙傘,朝著他的方向緩緩走來,身姿搖曳,宛若立在池中之中的一朵蓮花。
青蓮不理他,想繞過他去別的地方。可他就是硬擋在她的面前不讓她走,她伸出手便去推他,卻發覺怎麼使力都推不開。她想一巴掌將他揮遠一點,可是那一掌打在他的胸前,倒顯著自己的手疼。
「店小二和包子鋪老闆賠你的看病葯錢,還剩下一些。」姑娘的聲音里不帶任何情緒。
玄遙特別喜歡看她嬌羞的模樣,本也是想逗著她玩一玩,殊料卻是引火自焚,這一吻便是難以收手。不一會兒,兩人的衣衫全部落地。
「太好了!」沈君彥激動地將她抱起來,連轉了好幾個圈。
大夫他也找過了,都說青蓮沒有病,查不出來問題,只有一個大夫模稜兩可地說她可能是太累了,所以睡著了,等睡醒了就好。他將信將疑。後來想想,覺得自己也是蠢,她不是凡人,找凡間的大夫醫治有什麼用?
十指指尖傳來陣陣刺痛,心口之處,宛若被生生剜去了一大塊肉,疼痛難忍。視線剛好觸及那個裝著兩人結髮的香囊上,她握在手心,緊緊地握住,眼淚一滴一滴灑落在香囊上,忽地她又莫名地笑了起來,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笑還是在哭。
她咬著唇,含著淚,不停地搖著頭。她本意並非如此,她並不想要他的命,只是想他吃些苦頭罷了,別來糾纏她。
「這東西,暫時先放我這。以後,你別再抓那些東西關進來了。少一隻,便少一隻的危險。」蓮花令不知在何時到了他的手中。
梅氤看了一眼沈君彥,淡然一笑,道:「你為了我,已經辜負了北帝。如今又為了我而不惜錯手殺死凡人。我不希望你為了我而遭受天劫,這樣我會良心不安。我不顧天規,不顧身為花神的職責,而枉顧兒女私情,私自下凡,本就是我的錯,這是我應受的懲罰。我甘願受這十世的 懲罰。」
「你怎麼了?能跟我說說為何生我的氣?是因為我沒有及時趕到救你么?我向你賠不是,我錯了!你別生氣了,好么?」沈君彥的語氣近似哀求。
「等一下!」姑娘忽然出聲又叫住了他。
他溫熱的呼吸噴洒在她的臉上,撩撥著她面部的每一根神經,想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彷彿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一般,心跳得厲害。
這馬兒要是走偏一點,這乞丐可能就小命玩完了。
她點了點頭。
官兵們和提刀執刑的儈子手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哼哼著,身體不停地抽搐著,應該受了重傷。
想著梅氤也許已經投胎到了某戶人家,她便沒再抗拒,任由沈君彥推著她擠進了人群。果真如沈君彥所說,隨便挑盞燈,那謎題的答案他都答了出來。不一會兒,便將花燈鋪上最好的花燈全贏到手。那老闆的臉色就跟晒乾了的豬肝一樣難看。
沈君彥掛在馬背上,不堪方才姑娘隨手一扔力道的撞擊,便暈死過去。在他暈死過去之前,聽到她向包子鋪老闆要銀子,下意識的扯了扯嘴角。
她窩在他的懷裡,感覺渾身燙得像只煮熟的蝦子,恨不得挖個地洞將自己埋了。可是他卻不讓她躲避,挑著她的下頜迫她看向他,唇舌不時地糾纏著她,粘膩著。
接著她抗婚,令他受到整個六界嘲諷,他在長橋上強吻她,並宣誓主權。打敗魔界,凱旋歸來的慶功宴上,他喝了自己親手釀製的「蓮花清釀」后昏睡,被天後捉住強行押往冥界投胎輪迴。當天界無神能降伏他之時,她又出現了,第一次主動吻了他,卻是將忘卻前塵的孟婆湯親口餵給他,並親手將他推入輪迴道……
沈君彥摸著手中許久都未曾觸碰過的華貴衣衫,笑著道:「其實你可以變一套給我嘛,哪還要特地跑來陪我買這麼麻煩。」
「對不起,對不起……」隔了這麼久,她終於向他道歉。
他將唇埋在她的頸窩,有些狂燥而焦慮地啃咬著,手掌用力地掠過她身上。
「謝謝!」她輕柔地笑道。
她深嘆一口氣,毫不猶豫,便又下山谷,將他帶回洞中,放至石床上。
很快了到上元節這天,沈君彥一早便帶著青蓮騎著馬到了京城。這一天,京城的市集熱鬧非凡,沈君彥又替青蓮買了好些珠花香粉之類,只可惜身上的銀兩有限,不然他恨不能將整個市集上有趣的東西都買給青蓮。
生怕被他發覺她在偷看他,她連忙錯開視線,假裝不經意間,清了清嗓音道:「你覺得憑現在的你我,能爬到那個半山腰么?」
「我愛你,玄遙……」她聲音大了一些。
青蓮又丟給他一個荷包,道:「喏,裏面有些銀兩。你找個湯池,好好泡把澡,然後將這身衣衫換上,午時我在太白樓等你。」
因為,人間更暖。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店小二回憶說:「的確是有這麼個漂亮的姑娘,之前還坐在二樓的雅座,後來聽到街上傳來押送犯人去刑場的叫喚聲,便追出去看熱鬧了。」
「連葷都不能吃,你們神仙真可憐。作孽哦!難怪我們人間有句俗話,只羡鴛鴦不羡仙。」
她溫柔動情的聲音一直在他的耳畔縈繞,「我愛你」三個字如同符咒一般將他的心緊緊鎖住,再也無法容下別的。動作由慢而快,他如同著了魔似的,不想停下來,不想放開手……
沈君彥哇地一下吐了一口鮮血。
「你現下無須知道太多。既然沒事了就趕緊走吧。」
她從最初一開始就明確的告訴過他,所有吃的穿的用的,只要是他需要的,他都必須要想盡法子自己弄出來,她是絕對不會養他的。所以,即便是現在他就離開她,他也是絕對可以一個人在這個世上生存下去。
到了晚上,這出來賞燈的人比白天多了一倍,街頭擠滿了人。
沈君彥一臉驚恐,連連向後退了兩步,不明所以地看向青蓮。
「我管你渴不渴!聽見沒有,滾滾滾!」店小二猛地推開沈君彥。
梅氤抬手想要為青蓮拂去眼淚,手指觸到青蓮的臉頰,便穿了過去,她不經失笑。如今她只是個冥界待判的魂魄,而不再是天界的花神。
兩位使者忽然瞧見青蓮身邊的沈君彥,撲通一下便跪地,顫著聲音道:「屬……屬下見過北帝大人。」
視線之處,剛好可以望見著雙眸緊閉的青蓮。
她咬著唇,垂淚凝望著他。
她屈服了,身體終於軟在了他的懷裡,他也漸漸鬆開了束縛著她的手。
青蓮斜睨了他一眼,一臉不屑地道:「不要!幼稚!」
這時,梅氤的魂魄從梅香的屍身上浮出,「阿蓮,你不該為了我這麼衝動。」
姑娘皺了皺眉頭,一本正經地道:「的確不關我什麼事,可是你們方才揍他,擋著我的路,礙了我的眼。但凡我看著不順眼的事,都會清理一下。既然你不願賠銀子,那麼你就跟他一樣去看病好了。」
黑白無常驚訝地瞪大了眼,哎喲,這位青蓮仙子當真有須彌山和北帝做靠山,果然氣勢上就是不一樣啊,連天後的閨名都敢直呼。
她拚命地搖著頭,什麼話也不說,眼淚一滴一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停地滾落。這些往事卡在她的喉嚨里,卻無法告訴他,只能獨自默默承受。希望這一世過完,他重返天界,不會怨她。
沈君彥見過她太多次使用法術離開的招式,瞧著那熟悉的動作,便知道她要動用法術離開。
「你沒事吧?」沈君彥又問了一聲。
她沉默了一陣,才道:「錯不在你,因為是我錯了。」
這個味道,同那個姑娘身上的味道一樣。
黑無常看了一眼白無常道:「必安,你說吧……」
趙寒煙望著沈君彥消失的身影,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悲傷。她一定會知道恩公的名字。
「不起。」
「快起來……」她羞赧地別過頭,相處了這麼久的日子,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她。
她死了……
但是那位姑娘卻不給他歇息的機會,徑直往山谷深處步去,不知在找尋著什麼。約莫行了有數里路,找到幾棵長著茂盛綠葉的梅樹,她在每棵梅樹下繞了一圈,從懷裡摸出一個梅花形狀的玉佩,看了又看,然後一臉失落。
沈君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雨中走來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待兩道身影走近,他看清了模樣,心驚了一跳。
「你已經很多天沒吃過什麼東西了,你啃野果,還是兩天前的事,」沈君彥忽然想起什麼,「難道你們神仙不能吃葷?」
就在兩人吻得忘情之時,沈君彥的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個似曾相識的畫面,接著頭痛得似要炸裂開來,不得不放開青蓮,痛苦地抱住頭部。
「那天在市集,明明你已經牽著馬從我的身體上走過去了,可為何還要回頭救我?」
「多謝青蓮姑娘,又救了君彥一命。姑娘的大恩大德,君彥此生沒齒難忘……」
他笑著道:「當然得看著了!得要提醒人家姑娘,別想向你的人下手呀。」
她羞得給了他第二記耳光。
沈君彥不敢怠慢,拔腿就往東南方向追去,果然跑了沒多遠,便遠遠地瞧見青蓮纖瘦的身影正在快步疾馳。
他伸手勾住她的腰身,將她攬在胸前,禁不住放柔了聲音,道:「我也想忘記,但究竟要怎麼樣做才能忘記那些原諒你呢?」
沈君彥劍眉微蹙,手中正握著父親大人生前留給他的信物——半塊碎玉,他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滿臉鄙夷的馬義才,內心受到極大的震憾。
「你不懂……」
她想生氣,想發火,對著這張真誠的臉一時之間卻怎麼也發不出來。
青蓮對上他的眼眸,很快錯開視線,道:「去把你的臉好好洗一洗吧。」
騙子?!
青蓮靜靜地望著他,他咧著嘴笑得像孩子一樣天真無邪。
望著她滿目含淚楚楚可憐的模樣,他再也禁不住,俯下臉毫不猶豫吻住她的紅唇。幾個月的相思讓他情難自禁,他將她緊緊抱在懷裡,恨不能將她揉進自己的體內。然而口中咸澀的眼淚提醒他,他絕不能在這時候心軟放棄,為了安穩的將來,他必須現在絕了她的念頭。
兩位使者互相推辭。
青蓮道:「我若不在凡間看著他,他若是回到你們冥界,你們覺得你們冥界還有好日子可過么?」
所幸,多謝那時她對他的「悉心」調|教,沈君彥生存的能力相當強。每隔幾日,他便會去山裡打些野味回來,翌日再趕去京城賣給酒館,換些銀兩,買些日常用品。
所有前世的記憶他全部都想起來了,他不是沈君彥,他是天界一神之下萬神之上的紫微大帝玄遙。「沈君彥」這個凡人的肉身,只是他在凡間歷盡劫難時的宿體。原本該是一碗量的孟婆湯,她只餵了他那一小口,不足以讓他的記憶一直沉睡。這大概也是天界所有想要加害於他的聖仙們未曾想到的事吧。
二人如今需要糊口生存,而不得不憑藉以前結餘的銀兩,在山裡安頓下來,買完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之後,錢也所剩下無幾。
「嗤——」身後傳來姑娘不屑的語氣。
沈君彥心慌了,快步追上她,道:「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不是因為你救了我,我才說這些話的。我對你絕對不是感激之情。不!有感激,不!不關感激的事。我喜歡你,就是單純喜歡你,跟感激你是兩把事。」他有些語無倫次,見青蓮並未停下腳步,又扯著嗓子,「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真的!我可以對天起誓,我若日後再這麼對你,我便……」
「騙你做什麼?」
他將下頜抵著她的髮絲,內心說不出地激動。她這算是默許了吧。她沒了法力,終於可以留在人間陪著他,哪裡也不用去了,他再也不用擔憂了……
一群乞丐們跟在那姑娘的身後。她走著走著便頓住,回眸瞪了他們一眼,忽然之間起了一陣白霧,擋住了乞丐們的視線。
她「噗哧」一聲笑了起來,望著他的黑眸,像是綴在夜幕下的繁星一般晶亮閃耀。
青蓮不甘心,哽咽著道:「阿氤……我求你,跟我走吧……」
姑娘望著他蹣跚的步履,喃喃自語:「司命星君怎麼會給他寫了這樣一個命格……」
她接過雞腿便啃了起來,肉汁的香味立即溢滿了她的口中,將她體內的饞蟲全部勾引出來。不得不說,這貨烤的野味真的很不錯。
自從北帝被天界一行聖仙強逼著下凡投胎之後,他們冥界的日子可是不好過啊,稍有點差池,上界便會罰他們俸祿,整個冥界的鬼差們可是哀號遍野,可又能怎樣?就連十殿閻王寧可回去被老婆罰跪搓衣板,也絕不敢跟上面吭氣呀。其實,他們挺懷念北帝的,每日都在扒著手指頭盼著,這北帝啥時陽壽才能得盡啊,重返天庭。
包子鋪的老闆停下手回頭一看,果然桌上蒸籠里的包子全被偷光了,氣得直跳腳,回頭想再揍沈君彥,但是被圍觀的人攔住,「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打出人命了啊。」
他的嘴唇只差幾許便是要親上來,她下意識眨了眨眼,心也跟著漏掉了一拍。就在她尚未反應過來,他的唇毫無預示便壓了下來。
他牽著她的手,跟隨著她一路沿著蓮花海向前,無意之中卻瞧見那蓮花之下,竟然伸出一著枯槁噁心的鬼手。
她猶豫著要不要走過去,可是腳卻忍不住向前方邁去,直到聽到那位姑娘叫他「恩公」並邀請他有空去家中做客,方頓住腳步。
「沈君彥!沈君彥!沈君——」
一神之下萬神之上的天界戰神?那又是誰?
「東西都收走了,你可以起來了吧?」她推攘著他,讓他起身,可是他的眉眼一挑,卻又不知羞地壓向她,痞痞地對著她的臉頰噴洒著灼熱的氣息。
沈君彥不以為意,對她說著女人最愛聽的甜言蜜語:「我不介意你以前怎麼對我,如今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人世間最幸福的事,莫過於我每天能看見你便好。」
原來在天界無聊的時候,各殿的仙娥也喜歡聚在一起猜這些人間的字謎。她偶爾眈那麼兩眼,一眼便看到了她們隱藏在謎面背後的謎底。幾番下來,她替梅氤贏的花燈堆滿了桌。大伙兒輸了個底朝天,不得不連手將她轟走,說她作弊,一定偷偷去人間玩過。她也是很無辜,不過是她的修為高,法力更勝一籌罷了,她們無論怎麼用法術掩藏謎底,但都逃不過她的一雙法眼。她根本就無心偷看啊,真的是那些謎底自己大刺刺的就攤在她的眼前啊。梅氤說她就是無趣,明明是個打發時間的無聊遊戲,何必那麼認真。瞧瞧這小沒良心的,那些花燈,她都是幫誰贏的呀。
青蓮凝視著掌心,渾身經脈里遊走的真氣似乎又回來了,但又與之前的感覺不太一樣,她說不上來有什麼區別。她興奮地想要分享這份喜悅,卻不想見到沈君彥蹙著眉頭看她,一臉的不悅。方才他面對那位千金大小姐可是笑臉相迎,一見著她就換了一張臉,內心的喜悅生生壓住,她板著臉道: 「你與那位大小姐聊完了?」
趙寒煙忽然見到青蓮,驚道:「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馬義才拿到那半塊碎玉之後,便用力地擲在地上,頓時,那半塊碎玉又碎成幾瓣。接著,只聽「哐」地一聲,馬家高大闊氣的漆黑木門用力地合上。
不道謝,也不道別。
「現在,你還討厭我么?」他嘴唇抵著她的唇,啞著嗓音說道。
青蓮凝視著他,雖然他的臉上滿臉鬍渣,頭髮亂蓬,皮膚黝黑,看起來無比邋遢臟污,但是那一雙被額前碎發掩蓋住漂亮的眼眸,卻透著燦若星辰的真摯光茫。這樣的目光,說不出的熟悉。回想起來,曾經還是一神之下萬神之上的他,雖然總是對她強勢蠻橫的態度,但每回看她的眼神似乎也都是透著這樣的光。那個時候,她只當他是一時興起的戲謔……
然而,這個吻並未持續很久,他的臉頰上便迎來結結實實重重的一巴掌。
「你知道么?你有個壞毛病。」
沈君彥瞅著那裡三層外三屋的人,便問青蓮:「要不要去猜一把?我猜燈謎很拿手,無論你看上什麼燈,我都能給你贏回來。」
青蓮接過,望著蠟燭製成的花芯閃閃亮著光,突然明白,梅氤為何寧願冒著被天界處罰的危險也要偷偷下凡,而不願回那個冰冷的地方。
她立在屋外,深深吸了幾口氣,好容易緩過來。可是這過了半晌,都聽不見著沈君彥的聲音,她不禁疑惑地轉身,卻不見他站在堂屋內。
如今在凡間親眼見到他淪落至此,她竟然有些於心不忍。或許下界待的時日久了,她的心也變得比在上界要軟了些許。
「你怎麼了?」青蓮從未見過他這樣,只是忽然之間。
每日在山泉里泡澡,雖然也很舒服,但卻比不得這湯泉熱水。全身漫過,所有疲憊全消。修面師傅給他好好修剪頭髮和修了面,待他換上一身嶄新華貴的衣衫從湯池館里出來,整個人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又回到當初那個風度翩翩的儒雅公子。
「錯不在你。」
「你想我把你打成他那樣,還是乖乖地拿銀子出來!」
原來愛情會讓人變得卑微而懦弱。
他忽然將臉湊近她,唇幾近貼上她的唇,又壓著嗓音道:「那麼現在,是為了向那個『討厭』的傢伙贖罪,還是真心喜歡我呢?」
沈君彥吃魚吃得好好的,突然腦後勺被一個東西擊中,痛得他直叫。
梅香的屍體橫在法場正中,儈子手和幾位官後人屍體變得焦黑,像是被雷電擊中後身亡,而監刑官的屍體則被壓在他身後坍塌的磚石下……
他毫不掩飾地問她:「是不是蓮花令丟了,你便永遠回不去了?永遠可以留在人間?」
沈君彥到了湯泉池館,身上的異味和邋遢模樣,立即遭遇店老闆的炮轟,直到他將一錠銀子錚錚有聲地拍在櫃檯上,老闆一臉驚奇地拿起銀錠咬了咬,接著便眉開眼笑,將他迎進了湯池內。
幾個人猶豫著,誰也不敢上前。
「別碰我!」之前他正用同樣的手,替那個叫寒煙的大小姐擋人流。
腦海里不禁回想起他臨暈過去之前,那位姑娘替他討要銀子的霸道模樣,不由地輕笑一聲。
青蓮的雙眸赤紅,望著眼前愚蠢的凡人,目光冰冷的似要將周圍的空氣全部凝結住。
青蓮望著他身著獸皮的高大身影消失在巷口,心中有種莫名的情愫涌動。她竟然不知道某一天,自己會這般有耐心,會被他所依賴,而不再討厭見到他。
「為了這點包子被官府抓去償命,那就不划算了呀。」
他剛起了個話音,便被她打斷,「自己爬上去摘吧。」
「給我抓住她!」趙寒煙再一次發號命令。
「好!我等下就去洗。」他用手肘擦了擦臉,笑著將魚向青蓮的面前伸了伸,「你先趁熱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會腥。」
這附近的幾座山頭,沈君彥跟著青蓮都爬遍了。
他冷下心伸手捏住她的下頜,目光含怒,道:「我當初一心想要納你為妃,我若成了天帝,你便是天後。屆時,別說你想要自由,你想要做什麼都可以,天上地下,三界之中,沒有你去不了的地方,可是你都幹了些什麼?!當全部記憶恢復覺醒的時候,我恨不能當場就掐死你。」
她搖了搖頭,道:「神仙不是無所不能的。下界的凡人和動物妄圖以肉身之軀修成上界神仙,這便是逆天而行,那麼上天自是要降下懲罰,遭受天遣便是他們修仙的代價。而做為原本就身為天界的神仙們,其實只要恪盡職守,本身無罪,但是在漫長的歲月里,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做逆天而行的事。天劫便是他們獲得上天賜予長生和神力的一種制約。」
「你瘋啦?!」沈君彥萬分焦急,「你跟我說過什麼你都忘了么?你殺他們,你會遭天遣的。」
沈君彥低頭看著自己身上親手縫製的獸皮,談不上什麼美觀好看,僅能蔽體而已。他又伸手摸了摸臉頰,兩腮和下巴上的鬍鬚又長長了好些,有些扎手。在這山中,他每天的注意力都會放在如何捕獵上,許久沒有留意過儀錶問題。方才他偷親她的時候,一定扎得她不舒服了吧。他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記得每天刮鬍子。
忽然之間,雨勢大了起來。豆大的雨滴,不停地拍打在他的全身,濺起的泥水不斷濺在他的臉上、身上,令他狼狽不堪。
沈君彥聽完總算是鬆了一大口氣,像她這樣貎美如花心地善良的神仙,除了斬妖除魔之外,才不會去殺害凡人。因為遇到的那些小妖小怪們,她也並不是全部都會趕盡殺絕,只要心存善良的,她便會手下留情。久而久之,還有一些小妖小怪們會找上來尋求幫助,她便送他們一朵蓮花,替他們完成心愿,或是助他們修行。
「愛你?我何時說過愛你?從來沒有。我玄遙可以擁有無數的仙娥仙婢,憑什麼會看上你?你以為你是誰?當真是聖潔的救世蓮花么?我知道紫微星辰的命格是什麼?無論司命星君給我寫成什麼樣,就算當初你也沒有救我,我也會一統江山成為天下君主。深宮六院妃子眾多,趙寒煙也將不過是後宮眾多的女人之一。你若是願意當個暖床的,我倒是不介意將你留在身邊。回到天界之後,我也可以讓你繼續留在身邊。」他的指尖順著她的下頜、鎖骨,滑至她胸前的柔軟之上,輕佻地彈弄,「你在床上的熱情,令我相當滿意。」
沈君彥望著她,雙眸熠熠生輝,道:「你以後得要多笑啊,你笑起來能讓這漫天的星辰都失了光華。」
當彼此粗重的喘息聲漸漸平息下來,冰冷的空氣中還夾雜著彼此迷情的味道未完全散去,玄遙按在青蓮纖細腰肢的大掌最後一次使力,將她按向自己,未久便橫下心毫不留情用力地將她推開,下了榻。
他追上她,一臉認真地又道:「我知道你乃天上的仙子。你我人仙殊途,總有一天你都會離m.hetubook.com.com開人間回到那個屬於你的地方。我沒有什麼特別過分的要求,我只求你同意讓我,在我這一短暫的一生里跟著你就好了。我是真心喜歡你……」
他看得出來,她糾結,雖然不知道她曾經發生過什麼,但即便是否認,只要是家,終究有一天還是要回去的。
白無常苦著臉道:「說實在的,到凡界來拘梅花仙子,根本不是我們所願,那都是上界的旨意,誰叫咱們整個冥界歸上界管呢?你可千萬不能這麼做啊。」
「來人啊!給我把這個騙子乞丐趕出去!」
她點了點頭,面頰通紅,眸光迷濛,全身軟綿的沒有一絲氣力,全身泛著媚惑的緋紅,口中抑制不住溢出一聲羞澀的輕哼。
她目光顫顫地望著他。
姑娘看著他污髒的衣擺里還兜著一捧果子,一臉嫌棄。
沈君彥聽到車轎里不停傳來女子害怕的尖叫聲,見狀,便一個縱身,身姿矯健地飛躍上馬,將馬兒馴服。他跳下馬,掀起車簾,問道:「你沒事吧?」
一陣冰涼的夜風將屋門吹開,檀木雕花的門扉撞在牆壁上發出重重的響聲,驚住屋內的二人。
第二個願望:願玄遙永遠對她……
「我愛你……」
地面積水形成的水潭開始打著旋渦,一點一點聚積,形成了一道水柱。空中的雨水不再往地面落下,雨線飛入那道水柱,越來越大,直往天上升去,猶如一條巨龍,直衝雲霄。
***渾身上下就像是被鐵鎚掄過似的,只要稍稍動彈,到處都扯得生疼。
「仙姑?我還滿地蘑菇呢。」那姑娘睇了他一眼,眉尾一挑,便拂袖在一旁找了個石頭坐下。
玄遙正坐在案前看著行軍圖,趙大小姐端著茶盤向他走去,甜美地笑著,並親昵地叫道:「夫君,夜深了,該休息了。」。
一想到他在街頭任人羞辱毆打的場面,她的心便刺痛起來。她伸手拉住玄遙的衣袖,聲音哽咽,幾近泣不成聲地在哀求:「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求你……忘了那些吧……原諒我……好么……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我也知道我很廢,什麼用都沒有,還整天拖累你。但我並不想再這樣,還請青蓮姑娘賜教,幫幫我,給我指條明路。至少讓我不拖累你……」
沈君彥倒不是為眼前這個姑娘美艷脫俗的容貎吸引,而是這瓢潑大雨,他已然淋成了落湯雞,雨水卻一丁點兒也沒有將她的衣裙濺濕,這很不合常理。
眾人驚呼一聲,這姑娘看上去弱不驚風,想不到力量這般大。
沈君彥不好意思地睜開眼,然後又努力支撐起身體,向姑娘頷首謝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恕在下冒昧問一聲,姑娘尊姓大名?」
他羞赧地回頭望了一眼那位姑娘,她瞪著一雙明媚的大眼也正瞅著他,滿臉的難以置信。
包子鋪老闆「姘頭」二字剛落音,只聽「叭」的一聲,臉上被人狠狠扇了一記耳光。
「我在天界的時候,不像其他聖仙一樣喜歡煉製各種厲害的法器,所以直接就將這塊蓮花令當作法器。」
她的神情茫然,好容易費力擠了個笑容,搖著頭道:「這不是你,你方才不是這樣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何突然變成這樣?我不相信你說的這些話都是你的真心話。你不會為了報復我這樣處心積慮地對我,不會的……絕對不會的……」重複的聲音卻莫名的變弱,她開始惶恐而不確定。
「你、你是誰?關、關你什麼事?!」店小二雖然這麼說,但是氣勢明顯很弱。之前他見這姑娘單手就能將那個乞丐扔上馬背,看樣子這個姑娘是個練家子。自己雖為男人,不一定能打得過她。
沈君抬頭看著她,嘴角輕漾,臉上浮現一個傻傻的笑容。他從袋子里拿出一個果子開始咀嚼。牙齒咬著果子磨合出「咔哧咔哧」的聲音,在這個安靜的山洞里聽起來格外清晰。
青蓮緩緩踏入屋內,雙眸直鎖著玄遙,冷沉的眸光之中透著幾分難以置信。她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隱隱的痛感隨即傳來,恰好掩飾住她因憤怒而顫顫發抖的身心。
他忽然將她緊緊抱住,她驚慌地看著他,他的眼神有些不對,毫無預示,他的唇便壓了下來,直印在她的唇上。
「哪有?」青蓮立即睜大眼睛看向他,以示證明自己沒有撒謊。
姑娘白了他一眼。
姑娘收好碎銀便走回馬兒身旁,牽過韁繩離開。
她也從未想過有一天,她還會再殺人。
他抓住店小二盤問,可有見過青蓮?
青蓮扯了扯嘴角,輕哧一聲道:「你是說,你喜歡法術時效一過,光著身子滿大街跑?」
沈君彥不知道她說什麼麻煩,是不是嫌自己給她添麻煩?但是他已經很安靜的在這洞口坐了大半天,眼看著太陽已經到了半山腰,怕是再過一個時辰便要落山了。
她的手腕再次翻轉,掌心之間頓時聚著一團紫氣。她的手順著他的頭部一直到腳,真氣所到之處,他身上的傷口全部迅速愈合。
青蓮一驚,連忙想要推開他起身,卻無奈他的力道之大,整個人壓在她的身上,令她動彈不得。如今的法力時有時無,而且控制起來也不像以前一樣得心應手,總是會出差錯,誰知這一次施法施得這麼尷尬……
太陽落山前,沈君彥隨著她又回到了洞中。
「啊?」沈君彥一臉錯愕,她是在指責他上次給她指錯了路么?「對不起,可能我記錯了……」
馬兒彷彿有靈性似的,聽到主人這麼一說,嘶鳴一聲,表示贊同。
青蓮無論怎麼趕他走,他都不肯離開。青蓮懶得與他再糾纏,便將他一個人丟在山谷之中,從他的面前消失了。
沈君彥已經有幾天沒怎麼吃東西,兩三天沒怎麼喝水,被店小二這麼猛地一推,一個踉蹌連連向對面的包子鋪跌去,一下子撞在了包子鋪擺放蒸籠的桌子上,將幾籠包子撞翻在地,自己也跟著跌在了地上。
然而,很快她給出的答案顯得他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天真。
事實證明,她的這份擔憂是對的,她與他連人間的幾十年都沒有走完,很快所有一切便成雲煙。
沈君彥一下子被話噎住,臉漲得通紅。果然是他想太多了……青蓮仙子可不是凡人,怎麼可能有這種污濁的想法?
青蓮道:「梅氤我要帶走。」黑無常驚道:「青蓮仙子,你這麼做,是叫我和必安為難啊。我兄弟二差若是不能將她帶回去,我們整個冥界都會受到牽連,受到責罰啊,這可是萬萬使不得呀。」
青蓮忽然頓住,他差一點撞上去。他又開始緊張,「怎……怎麼了?」
沈君彥抬眸與她對視,一雙清澈的黑眸里透著不明所以,腹中又傳來一陣「咕嚕嚕」的聲音。
至於怎麼從谷底回到半山腰,沈君彥不清楚,只感覺是眨眼的瞬間,從地上飛到天上。不過,有一點他知道,這位姑娘一定不是個凡人,因為他身上的傷,本來在早上醒來的時候,還很嚴重,這隨著她走了一圈之後,身上的傷都不疼了,行動也自如了。這位姑娘一定是個神仙,或許是個意外流落凡間的神仙。
這日,沈君彥從城裡交易回來,帶回來一條十分漂亮的白狐狸毛圍脖。「前幾日,我獵著這白狐,就琢磨著給你做什麼好,拿到京城后,人家老闆說這麼好的皮毛整做一條圍脖最好。今日做好了正好拿回來,路上我就想著你圍著一定好看。」他一邊說著一邊將圍脖圍在她的頸間,「你圍著果然好看。」
他不明白:「為何你們每個神仙都會歷劫呢?你們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仙么?」
其實他並不用讓道。
他尷尬地笑著問道:「你不是神仙么?怎麼會死呢?神仙不都是長生不老,可以活很久很久的么。」
越看,沈君彥越覺得青蓮在他的心目之中簡直是完美無瑕。無論如何,他都要使出他的渾身解數,將她留住。
奎河點點頭,忽然發現阿憐有些不對勁,可是哪裡不對勁,他又說不上來。
店小二苦巴著臉從身上掏出僅有的一些碎銀和銅錢,全都給了她,急著說:「我身上全部的家當就這麼些了,你就大人有大量,饒了小的這回吧,小的下次再也不敢欺負乞丐了。」
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囚禁妖魔鬼怪的煉獄,卻沒想到是她在這裏建了一個蓮花境界。
「你真不吃?」沈君彥在收到又一記白眼之後,只好自己吃了一起來,一邊吃一邊還叫喚著,肉又細又嫩,好吃好吃。
沈君彥昏睡了一天一夜,終於醒了,一見自己又回到了之前的山洞,頓時心安了。
「別多事!原來睡哪還滾去睡哪!」青蓮冷漠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早已習慣寂寞孤獨的她,竟然也會像凡人的妻子一樣,每日守著門外盼望著他回來。雖然每次回來,他一如既往地黏膩著她,帶回來許多稀奇的小玩意兒,說著許多哄她開心的話,可是她畢竟是個女人,心思何等細膩敏感。
包子鋪的老闆一見有人救了沈君彥,還是位貎美的姑娘,便壯著膽走上前,攔著她,道:「他方才砸了我好幾籠包子,你即然救了他,得替他賠錢。」
打發時間的無聊遊戲……梅氤若是在,一定也會拉著她來湊這個熱鬧吧。
沈君彥抬眸望著她,雖然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但她這扔被褥和扔錢袋的動作,明顯與市集上的那些人根本無異,根本就是嫌棄他衣著襤褸,身上有異味,覺得他是個臭乞丐。
姑娘看他的眼神令她想起桃花仙子桃苒。
她有些微愕地看了他許久,才點了點頭道:「算是回家吧。」但是,很快她又搖了搖頭,表示否定。
那位女子越走越近,沈君彥不禁抬眸望了那她一眼,櫻唇柳眉,一張明艷動人的臉蛋,不施粉黛卻顏如朝霞映雪,尤其是那一雙剪水雙瞳,在這一片水氣下看來,竟燦若星辰……
梅氤因私自下凡,被天界懲罰十世輪迴,青蓮似乎並不知情。而那個在天界擁有崇高地位,叫什麼楊瑾瑜的神仙好像承諾過青蓮,然後卻出爾反爾,還是懲罰了梅氤。青蓮這番急著離開,莫不是要回去天界找那個叫楊瑾瑜的神仙算賬?
妖界與魔界勾結已久,時不時派兵擾亂其他幾界。因帝位之爭,天界的戰神被打下凡間一事,其實提起來算是天界的一大丑聞,這事過了沒多久,六界便傳遍了。妖魔兩界自然是不會錯過各種暗殺玄遙的機會。
沈君彥羞憤地走出山洞,心中還來不及埋怨那位姑娘,便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他正立在懸崖峭壁間的洞口前,不論往哪個方向走,根本就沒有路。除非他跳下去,然而下面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姑娘冷冷地道:「你不必謝我,並非我想救你。至於我叫什麼,你也不必知道。既然你醒了,也死不了,就趕緊離開吧。」
她瞧著那老闆不樂意,便將花燈全都放了回去,轉身就走。最後,也不知沈君彥怎麼說的,只拎了一盞別緻的荷花燈出來,其餘都還給了老闆。
他抬眸看了看跟前有三四人高的野果樹,眉頭微微蹙緊。
他伸撫著她的臉頰,又問:「那你又做錯了什麼呢?」
「這裏的梅花都不是我要找的。不管它們開不開,都沒有什麼用。」青蓮微微抿唇,不僅聲音,就連眼神也變得溫柔了些許,「你跟著我在山中待了這麼 些日子,都要快變成野人了,待會去京城,好好修個面泡個澡吧,再換身乾淨的衣服。」
他抬眸,看著周圍的一切,除了他身後坍塌的一堵牆倒下之外,其他地方的房屋都與往常一樣,地面也並未裂出深溝裂縫,絲毫看不出,方才這裏發生過什麼奇怪的異象。
她想了許久,歪著頭看他,道:「你與別的姑娘交談甚歡的時候,我也要在一旁看著么?」凡人所有的七情六慾於她,真的有些無所適從。她很不喜歡凡人嫉妒的情感。
前往京城的船隻在江面上一路搖搖晃晃……
白無常道:「仙子難道不知道?你上次離開咱們冥界沒多久,梅花仙子便被天界的使者抓了回去,押至咱們冥界受罰。要十世淪為娼妓,世世不得好死。」
這一夜過後,身為「沈君彥」的玄遙除了依舊打獵去城中換銀兩,每日也會陪著青蓮一起去山中修行。青蓮的法力時有時無,不過,他不再擔憂她突然有了法力後會離開自己,因為即便她離開了,他也一定能夠找到她。
沈君彥見勢便立即高呼阻止:「青蓮!不要啊——」
她盯著他看了許久,然後輕「嗯」了一聲。
梅氤說完,便頭也不回,隨著黑白無常二位使者離開。
沈君彥被驚嚇住,半個果子卡進喉嚨不上不下,嗆得他不停咳嗽,憋紅著臉,抱著那袋野果戰戰兢兢地滾到了洞口。
「蓮花境界?」
沒了法力的青蓮便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平凡女子。曾經五穀不進,肉腥不沾,隔三岔五飲些泉水,食些野果,便可以維持精力一個月,然而如今這才一兩天沒怎麼吃東西,她便餓得頭昏眼花,四肢乏力,嬌弱不已。
青蓮望著洞口那個清瘦的身影,深深吸了一口氣,滿臉無奈。
「不論你對我的前世做過什麼,我都不會怪你。反正那都是前世的事,我也記不得了,只要今世我們兩能好好的活著就夠了。別哭了!」沈君彥輕柔地將替她抹去淚水,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地抱住。
沈君彥擰著眉頭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帘即是一片山石。他咬著牙,忍著身上的疼痛,費力地撐著身子,視線一點一點掃過眼前這個乾淨空曠的山洞。此時他正躺在一塊巨石之上,身下墊著一床厚厚的褥子,所以並未感到石頭的硬冷。他的身上還蓋著一床薄被,薄被上余有一絲淡淡的花香。他忍不住將薄被放在鼻下輕嗅,沁入心脾,十分舒暢。
「閉嘴!」姑娘約莫是嫌棄他太吵太煩,於是一巴掌拍向他,他再也叫不出聲來。
沈君彥驚慌失措,滿山谷的到處找她,第一次她帶他採摘野果的地方,她站在梅樹下沉思的地方,他洗野果的小溪邊……所有和她一同走過的地方全都找遍了,卻沒有找到她。走著走著,他在山中迷失了方向,餓了摘一點果子,渴了掬一捧山裡的溪水,找了三天三夜卻始終不見青蓮。
兩位使者一見青蓮,便行了禮,道:「謝必安,范無救見過青蓮仙子。」
還沒有……也就是說她也會歷經天劫?
「就憑上一次床就能將整件事抹煞,你是不是太天真了?我身為紫微大帝,乃萬星宗主,卻讓你一朵小小的青蓮花踩在腳底如此糟賤,落入如此境地,豈會就此善罷干休?從我覺醒的那一刻開始,我便要看看,你這個讓我蒙受六界羞辱的須彌山青蓮花,到底有多貞潔,是不是絕對不會對我動心。六界之中,只要我玄遙看上的仙人妖,只有我不想要的,沒有我得不到的,而你也不過如此。」他的手指挑著她汗濕的髮絲順在她的耳後,咬著她的耳朵冷酷無情地道,「終於嘗到了什麼是背叛的滋味了么?是不是刻苦銘心,終生難忘?青蓮仙子,此生此世我都不會原諒你!」
「就把你扔在他的腳下,給他磕頭好了。」姑娘指著遠處馬兒站立的方向。
沈君彥的話沒說完,只見托著他的樹枝被忽然飛來的一片樹葉攔腰削斷,他從樹上重重地摔在了樹下,臉朝下,直接跌進了泥地里,啃了一嘴泥。
他一邊追著她,一邊扯著嗓子叫道:「青蓮!青蓮!我錯了!我錯了!你別生氣啦!你以後不准我親你,我便不親你就是。」
梅氤搖了遙頭,道:「阿蓮,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也知道,你這麼做,是因為我曾經救過你一命,你想著要對我報恩。你可知道?朋友之間,是不談報恩的?我活了九千年近萬年,最幸運的事便是交了你這個好朋友。但如今你為了我,心中的執念已深,再這樣下去,你終會遁入魔道。你好不容易獲得自由,千萬別再為了我而失去自我。我真的沒事。」
還是不原諒她么?怎麼會……
法場上圍觀的人已經散去不少,但是仍有不少膽大的人躲在一旁悄悄地看著。
就在她瞪著眼看他之時,他又毫無預示地吻上她的唇,不讓她退讓。
他的臉頰更臊了,不用看也能猜到那位姑娘鄙夷他的眼神。
沈君彥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再細看自己的手腳,完整無好,這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落回了原處。他抬眸向天上望去,方才明明還是在半山腰,這眨眼之間便已到了谷底。他皺著眉心望著正前方那個纖瘦的身影,心下疑惑。
「你這是敲詐勒索——」
玄遙有些意外她的這個答案,她沒有用「看他可憐」之類的答案糊弄他。
她眉心緊蹙,目光里滿是擔憂。
他說給她聽,語氣裡帶著一種「你會捉妖真了不起」的羡慕。她不屑一顧,甚至對他說,只要他想,他不僅能捉妖,還可以除魔,而且比她厲害千倍百倍。他不是很懂,他乃一介凡人,何來降妖除魔的本領?他問她,是不是有意要引渡他修仙?然而她只用了「呵呵」兩聲冷漠回應他。他繼續追問,她便鄙夷地道,身為天界一神之下萬神之上的真正戰神,可不是他如今這種不堪一擊的廢柴模樣。
「我不是騙子!若是伯父不記得當年與家父的約定,那便當這個婚約不存在吧。」沈君彥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再一次道,「不知伯父能否看在家父昔日幫助過馬家份上,借我一些盤纏,我想進京……」
「季如月本就對樓玉中心存愧疚,一旦得知自己的哥哥親手殺害了他,會更加自責,再加上她在深宮之內,過得極其痛苦壓抑。她一旦離開這條船,便會踏上黃泉之路。我想,樓玉中即便不想見她,不想令她徒生煩擾,但也不願意見她走上絕路吧。」阿憐手中的蓮花一直綻放著金光。
他輕笑起來。
包子鋪老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癱在地上傷心地嗚嗚哭了起來,想想又窩火,指著對面那個店小二就罵:「你作死的要推那個乞丐幹嘛?都怪你——」
沈君彥十分後悔,當日還在山裡,青蓮問他有什麼可收拾的時候,他說不用。要知道在那洞中,可是藏著不少金銀珠寶。當時他只想著有青蓮這個法力無邊的神仙在,那些金銀珠寶便是糞土,可誰也沒想著眼下兩個人也有為米發愁的一天。
她叫了好多聲,卻仍舊不見他的人影,難道是被妖怪捉走了?之前,她的威名令一些小妖聞風喪膽,但她沒了法力有一段時日,被心細的小妖發現也極有可能。一想到這山中的妖怪可能向沈君彥下手,她便開始急了。
懸在天上的太陽忽然隱去,烏雲從四面八方積聚過來,將整個天空黑壓壓的籠住。
「沒事就好。」沈君彥放下車簾轉身就走。
淚水止不住地向外滾落,她也終於忍不住將憋了數萬年的委屈全部宣洩出來,道:「那你當初為何不掐死我?!你一心想要納我為帝妃,你有想過我要的是什麼么?你知道我有多討厭那個像牢籠一樣的天庭么?數萬年來,我每一天看著天邊的太陽升起落下,七彩雲霞變幻著不同的顏色,都覺得是種煎熬。你習慣了爭權奪勢,而我只想過清靜無干擾的日子,可你卻偏偏一再而再而三的逼迫我。你仗著你至高無上的身份與地位,使盡一切手段逼迫我一個小小的司花之神。那時候的你,就是讓我討厭,非常的討厭,討厭到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你……」
沈君彥微微擰眉,道:「那你……究竟有什麼是不能做的事么,或是做了什麼錯事才算是逆天而行呢?」
姑娘忽然轉身走到對面酒樓店小二的面前,道:「他不肯給銀子,那你來給咯。」
「青蓮……」沈君彥驚慌地叫道。
青蓮看著他兩隻手提滿了東西的傻樣,表面上故作不以為意,心裏卻抑制不住像灌滿蜜糖一樣甜。
「你瘋了?!你知道你在做什麼?!」玄遙不敢置信,一下子慌了神,衝上前便扣住了她的手腕。
凡間的新年剛過,這天氣依舊十分寒冷,山裡這兩日還下了雪。這條狐狸尾圍在頸間,頓時讓青蓮倍感溫暖。望著他被凍得發紅的臉頰,她輕聲地道:「謝謝。」
沈君彥終於看到法場正中,青蓮跪在血泊之中,捧著一個被砍落掉地的人頭,眼淚止不住往外流,自言自語的不知道在說著什麼。
她又沉默了,算是默認。
體力的法力,忽然又全沒了,毫無預示。
誰知,她因一時慈悲為懷,竟然甩不掉這傢伙,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孽緣。
每次聽他貧嘴,她都會忍不住送他一記白眼,然後找個籍口去山中的靈氣最旺盛的瀑布之下修行。其實從沒了法力,在這裏住下開始,她便沒有放棄過修行,每日都會在瀑布之下打坐修行。而今轟隆的水聲已無法令她平靜,她已經意識到心境不再似以往,因為目光總會不經意的跟著他走。
想來想去,她伸出手,掌心之間生出一朵蓮花。很快蓮花之上,形成了一個虛境,可以看到山下林間。果不其然,那傢伙體力不支倒在了溪邊……
也不知十八年是否為一個界限,前些日子意外得知,妖魔兩界對玄遙下了追殺令,無論是誰,只要是能捉住玄遙在凡間的轉世,都將重重有賞。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圍繞在沈君彥身邊的妖魔鬼怪越來越多。所以她沒事收收各種因貪婪慾望想要殺害他的妖魔鬼怪,其實是在替他保命而已,而並非他所想的,她整日里閑來無所事事。
「你傻了么?你和我說什麼對不起呢?」
他點了點頭。
「趙寒煙,我是叫你出去!」玄遙深深擰著眉心。
芋圓抬著腦袋看著阿憐,憋了許久,方道:「你知道你現在是誰么?」
她感受到他的異樣,想收回手,卻發現他握得很緊。
「在下沈君彥,只是想謝謝仙……謝謝姑娘,但不知該如何稱呼姑娘,還請姑娘莫要怪罪。」
這一次姑娘沒再出言趕沈君彥走,任憑他在洞口坐著,自顧繼續自己的修行。
淡淡的月暈忽然從夜空中消失,www.hetubook.com.com黑壓壓的烏雲攏了過來,將月亮完全遮住,江面開始颳起了狂風,沒過多久,電閃雷鳴,一場暴風雨隨即而來。
青蓮擰著眉心起身,走到溪水邊,四處張望,沿著溪流的方向又走到前方瀑布下的潭水邊,依舊不見他的身影,便開始大聲地呼喊他的名字:「沈君彥!沈君彥!沈君彥——你在哪?」
「不關你的事,」青蓮蹙著眉心看他,「你放手。」
本就蓬頭垢面,滿臉鬍渣,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臟,還散發著一股子酸臭味,這會因為烤魚,臉上沾滿了黑灰,更是污臟嚇人。他完全不知道眼下自己的形象有多邋遢,哪還有當年天界戰神的模樣。不知道他日後重返天界,再回憶起這一段日子,是不是要去撞南天門?
青蓮正沉思著下一步該去哪裡找尋梅氤,目光有些微滯著望著一旁,突然一道陰影向她壓了過來,一個溫軟的東西在她的嘴唇上輕啄了一下。
趙寒煙不敢置信地看著青蓮,怒道:「你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這裡是我家,該離開的人是你!」
「摘什麼?」他不明所以,抬頭看著跟前高高的樹木,枝頭上懸著許多紅紅的野果。
「仙姑……」沈君彥想謝謝恩人。
沈君彥回眸望著她頎長纖瘦的身影,忽然之間,有種似曾相識。
若是蓮花令丟了,她便回不去,他便將蓮花令偷了弄丟。
她緩緩起身,輕輕一個縱身,便從石台上躍了下來。
她糾結著法力怎麼又沒了,忽然聽到他這一聲質疑,本能地瞪大了雙眼,結巴著道:「你、你……你在胡說什麼?」
有妖精想吃他的也便罷了,最讓他無語的便是個別妖精和鬼怪見他長相不錯,身材不錯,於是強行擼了他回去要與他洞房。
青蓮的嘴角勾起淺淺笑意,望著眼前壯觀的蓮花海,一臉平靜地道:「不會。它們若想要集體破結界,我一定會預先感知。只要毀了這裏,它們也就從此徹底消失了。」不過,她卻沒說,若想要毀了這裏,便是要自毀。只有她死了,蓮花境界才能消失,那麼它們也就不會存活。
「麻煩!」姑娘看著他的眼神略帶不悅。
父母親還在世的時候,家中殷實,衣食無憂。父親主外,經營藥材生意,母親主內,所有家務鎖事,母親和下人們都會替他張羅好,他完全不需要為生計而煩擾。雖然父親的藥材生意經營得不錯,但是父親考慮得長遠,一心想他入朝為官,光耀門楣。所以那些年裡,他只要安心讀書就好。其實今年本該進京趕考,但是家中突遭變故,父母親相繼病亡,他才會悲慘地淪落至此……
匕首應聲落地,原本晶瑩通透的刀身浸滿了鮮血,泛著妖冶的紅光。
沈君彥迴轉身,忽然石床上的被褥即向他飛了過來,若不是他眼明身快,幾乎要被褥砸中。
沈君彥自知自己有些失禮的盯著人家看了很久,加上眼下的模樣狼狽不堪,有些卑微的垂下眼帘,爬起身往一邊挪去,給這位姑娘和她的馬讓出了道,並禮貌的向這位貎美的姑娘微微頷首。
她向來不懂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因為他,她才有了凡人才會有的七情六慾,才明白什麼是愛。和他在山裡度過的那些甜蜜而美好的日子,是她寂寞孤獨而壓抑的活了數萬年中最快樂的時光。她不想失去他,也不能失去他,如今的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什麼都淡然無所謂的青蓮仙子。當看到趙寒煙親昵地叫著他「夫君」的時候,她的內心不止是憤怒,更多的是惶恐。她害怕的心像是被利刃深深劃開了一刀血口,疼痛不已。她甚至不敢想象從此之後沒有他,又回到曾經漫長而孤獨寂寞的歲月里,她會變得如何?
他追問:「除非什麼?」
她不明白,方才的他明明與在山裡時一模一樣,望著她的眼神里,滿滿都是那種想要將她溶入骨血里的愛意,為何突然之間變成了這樣? 變得這般冷漠?她以為自己看錯了。
不過,他這一想著她的法力回來,這心裏便不是滋味,一旦她又回到以前那個無所不能的聖仙,她也就再也不需要他了……他也沒敢多想,趕緊尋回馬兒,駕著馬兒快速回到山中竹屋,果然,青蓮已經回到竹屋裡。
沈君彥的眉心微蹙,道:「你的法力恢復了?」
他抬起頭,望著她雙目赤紅,伸手握住她胸前柔軟,手指使了力,肆意地在她白晳若雪的肌膚上烙上了幾道深深淺淺的紅印。
青蓮睜開雙眼,一言不發,只是急著下了床。
那天,她動用了禁咒,降下那場大雨,並將那場雨水化為騰龍升天便是要向楊瑾瑜警告,她不會就此善罷干休。誰知反遭法術反噬,引來了天雷。她身為天界之神,卻因為私念而在凡間動了殺機,那幾道天雷沒有將她劈死,便算是她命大,但她所擁有的神力卻因法術的反噬而被剝奪了。楊瑾瑜能費勁心思施計對玄遙下手,將玄遙活捉,可不是玄昊那麼心慈仁厚,若是知道她沒了法力,便是絕不會放過她與梅氤。那到時,她不但沒有救出梅氤,還有可能會害了梅氤。
更多時候,即便他和那些妖魔鬼怪們沒有意外碰上,她也會帶著他主動去找尋它們的蹤跡,然後收了它們。無論他怎麼看,她一點都不像是江湖之中那種以捉妖為畢生使命的半仙們,感覺捉妖就是她平日里閑來無事,打發打發時間。這一想法,也在日後從她的口中得到證實,有時候的確是太無聊了,所以得找些事情來做做。沒事打打怪,不僅可以替凡間除害,又可以證明自己法力無邊,這是多麼兩全其美的一件事啊。
這話聽在沈君彥的耳朵里十分刺耳,像是在諷刺他:你走啊,不是很牛氣的么?有種你就跳下去啊。
她莫名地眨了幾下眼,眨完之後驚覺哪裡不對,羞赧地低下頭,錯開眼,不敢看他。
她領著沈君彥到了山間一條小溪旁,指著在溪水裡活蹦亂跳的魚兒,冷冷地道:「去抓吧。待會烤魚的時候,離我遠一點就好。」
他被說得不好意思,面紅耳赤,低下頭直向樹下走去,不想沒看著路又一頭撞在樹上,正好撞在之前被荷包砸出個包包的地方。他倒抽一口氣。
沈君彥將趙寒煙趕出書房的時候,她便一直立在門外偷聽,沒有走開。誰知她伸長了脖子,將窗戶紙也挑破了,書房裡卻一個人影沒有。明明她才出來,怎麼裏面就沒了人。她又推開門跑進去,四周看了又看,果真一個人影都沒有。她匆忙出了書房,在府中四處找尋沈君彥,然而都不見他的人影,也不見那個女人。這時,她開始慌了,於是派了人手出府四處尋找沈君彥,卻沒想到竟讓她瞧見披頭散髮的青蓮。
他終於體力不支,一下子栽倒在溪水裡。
青蓮輕抿著嘴角,點了點頭,道:「嗯,不過目前還沒有想好,讓它們做什麼。」
青蓮被他吻得渾身發軟,別說法術,就連推開他的力氣都快沒有,渾身軟綿綿的,反倒像是她被他施了法似的,全身又軟又燙,心口跳得極快。
他一把拉下她的小手握在掌心裏,一邊細心地替她吹了吹雞腿,道:「快拿著,小心燙。佛主那麼慈悲為懷,一定不會忍心看著你餓死,不會怪罪你的。快拿著吃吧,涼了可就不香了。」
這些日子,他跟在她的身後,不僅學會了抓魚,還學會了打獵。食物變得 豐富起來,什麼兔子、竹鼠、山雞……應有盡有。
她忽然瞧見他,便頓住不再前行,一雙墨黑清澈的漂亮眼眸直盯著他,毫無羞澀之意,幾近要看進他的靈魂深處。
她不禁身體僵住,瞪著眼看了他半晌,啐道:「沒用的傢伙!」
他伸出食指,指腹落在她的紅唇上摩挲著,戲謔地道:「那可是要謝謝你……的吻呢。」
店小二嚇得直叫喚:「姑、姑娘,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他瞧著那隔得老遠的距離,若是這麼被扔過去,那鐵定只有半條命了,就算能活過來,少說也得在家中躺個一年半載。就算這姑娘肯賠點看大夫的葯錢,那他這躺著不能做事的一年半載,一家老少都要去喝西北風呀。更何況看她這副霸道不講理的模樣,說不準一個銅錢都不會賠,所以不划算不划算!
「出去!」玄遙忽地冷冷地道。
她放棄修行,不再想著能重新擁有法力的那一刻,一心只想做一個像凡人一樣的平凡妻子,開始學習曾經她討厭的織補下廚等等,待到她終於學會的時候,她才發覺很多都變了。
梅香?莫不是這姑娘的名字裡帶著一個「梅」字,才吸引了青蓮的注意?
馬義才一把甩開女兒拉扯著的衣袖,怒道:「來人!給我將小姐拉回房裡去,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她踏出來半步!」
「什……什麼?」沈君彥一下子結巴起來,緊接著面紅耳赤,掙扎了一會兒便道,「那個……青蓮姑娘若是不嫌棄的話,在下可以……」
「你找我?你是不是在擔心我?」沈君彥黑漆漆的臉上閃著一絲激動。
青蓮有些焦慮。且不說他是否能捉著魚,這若是等到天黑,遇著什麼生禽猛獸,怕是他反倒先成了那些生禽猛獸的腹中之物。
「誰騙你?這個叫梅香的是你什麼人?」沈君彥不明白。
如今,他已經記起所有的事,便不能整日像個山野樵夫一樣碌碌無為。楊瑾瑜陷害他,逼他下凡投胎的事,他不會就這麼算了,他會拿回屬於他的所有一切。青蓮並不知道他恢復記憶的事,他也不打算讓她知道,不想讓她知道他想復讎后而為他擔憂。
他抓了幾個時辰的魚,最初一條也抓不著,在他想要放棄的時候,他將幾根竹叉一起用力地叉向魚群,突然有一條魚被他叉傷,正好又卡在石縫裡游不動,被他逮著了。他一下子恍然大悟,明白要怎麼叉魚。於是他便很快捉了一條又一條。不過,那附近的魚兒也聰明,被他那麼一攪和,一時間都跑沒了蹤影。魚兒雖不大,但收穫豐盛,足夠他和青蓮兩人飽餐一頓。但是,他差一點又忘了,烤魚於他又是一向挑戰。
一想至此,青蓮的嘴角微動,但很快硬是忍住了笑意。她輕咳一聲,道:「還不算笨,不但能抓著魚,還學會生火烤魚了。」
「犯人?」沈君彥擰眉,青蓮絕不是那種喜歡隨便看熱鬧的人,一定是出什麼事,「什麼犯人?犯了何事?」
青蓮道:「你們兩位起來吧,他什麼都不知道,也不記得,如今還只是一介凡人。你們這樣只會嚇著他,待他回去了,你們兩再慢慢跪吧。」
黑白無常二位使者互看一眼,將信將疑,但見沈君彥懼怕他們二位的驚恐神情不像是假,這才敢起身。
姑娘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冷嗤一聲,便向前步去。
她錯開臉,就是不肯承認。
頓時,天空的積雲越來越厚,整個天空宛如黑夜,電閃雷鳴,一道道閃電直衝空中劈下,所到之地,地面均裂開了一道道裂口。
青蓮直立在門外。
「怎麼會這樣?」青蓮再試,全身上下依舊使不出一絲法力。
這位姑娘語氣生硬地道:「我要成片的梅樹林!」
「恐怕沒有花,只見葉。」他的話沒有說完,那位姑娘便牽著馬兒向前步去。
她有些好奇,湊近了才聽清他在說:「青蓮……別走……別丟下我……」
她可以肯定,那位自稱為「寒煙」的姑娘是非常中意沈君彥,她看著他的舉止神情,可不僅僅是叫一聲「恩公」可以形容的,而是一種女人對男人喜歡的佔有慾。
有妖精想吃他的也便罷了,最讓他無語的便是個別妖精和鬼怪見他長相不錯,身材不錯,於是強行擼了他回去要與他洞房。而她趕到之後見狀,便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若不是他凄厲地呼喚她,以死相攜,以她的性子,她真的就這麼走了。他問她為何要棄他不顧,她回復他即已找到下家,日後不用依賴她,她當然可以安然離去。他氣不打一處來,她究竟是哪隻眼睛看出來,他要與這些妖魔鬼怪相守終生?
「若是你羞於回答我,你可以眨一下眼。你眨一下,我當你心裏沒我,你若眨兩三下,我便當你是真的愛上我,而不是內疚贖罪。」他的聲音變得極為魅惑,像是催眠了她一樣。
沈君彥掰下一隻雞腿,撒了作料,遞給她:「來,吃吧。看你口水都流了半天了。」
沈君彥微微一怔,道:「嗯,就是之前救過她……」
青蓮推開覺君彥,將梅香的人頭放回她的身體上,伸手將她的眼睛蓋上,並使了法術替她將頭接上。
「你……怎麼會覺醒?」青蓮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但凡喝了孟婆湯的,不論是神還是人,都會忘記前一世的記憶直到再一次輪迴,沒道理他還能記得。
「阿氤……」青蓮聽到熟悉的聲音,立即回眸看向梅氤。
姑娘起身,走到樹下,瞪著他,忍了半天,啐了一聲道:「百無一用是書生!」
這些人有的手中提著刀,有的手中握著劍,將她團團圍住,擋住了她的去路。幾個人瞧見她的模樣,不由地一驚,不是說好了出來找姑爺么?怎的變成要抓眼前這個弱女子?眼前的女人面色蒼白,披頭散髮,玲瓏有致的身軀在破爛的衣裳下若隱若現,令人浮想聯翩,一個個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只不過她的心口不停地流著鮮血,正常人應該早就要死了才對,可是這個女人卻還能一直站在,行了這麼遠的路,實在是詭異,怎麼看都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鬼啊。
大約是知道她不會放任自己死在這些生禽猛獸的手裡,他的膽子便大起來,無論什麼樣的生禽猛獸都會去嘗試挑戰。而每次重傷,她替他療傷的時候,便是他離她距離最近的時候。也只有那一刻,他才能看到她為他療傷時的擰眉模樣,溫柔的眸光之中流轉著暗藏的擔憂。也正是這一刻,他的心中會不自覺地湧起陣陣甜蜜,說不出的愉悅欣喜,覺得受再重的傷也都值了。所以,他常常會弄得自己滿身傷痕纍纍,任由自己虛弱無力地倒在她的面前。
他回眸望著黑漆漆的洞口,心一橫,不得不又拉下臉轉回了洞內。
他心裏樂開了花,道:「多謝青……」
沈君彥帶著滿頭包回到了洞中,那一夜,他在睡夢中都護著自己的腦袋,生怕自己再有什麼惹那位女神仙不高興,遭到不明物體攻擊。
青蓮飛回半山腰的洞中,沒有沈君彥這個累贅,一下子清靜了不少。可是轉念一想,她這一離開便是整整三天,就他如今那個廢柴樣,搞不好上次沒被當街打死,這次便要命絕於山野之中。新任天帝即位並未多久,屁股還沒坐熱,若是他就這麼死了,一但回到冥界,憶起當年的事,一定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如今她還沒有找著梅氤,不想再次受制於天後。雖然她討厭霸道且蠻橫無理的他,但是為了能離開天界換取自由,利用他對她的信任,親口喂他喝下孟婆湯,將他推下凡界,這事……她做的的確夠陰夠狠。
沈君彥找了一間客棧,將青蓮安頓好,便一直靜靜地守在她的床前。這一守便是整整三天三夜,總算等到她蘇醒過來。
姑娘衣袖輕揮,只聞著一陣沁人心脾的香氣,沈君彥便隨著她移出了洞外,直衝著那萬丈深淵掉了下去。
他瞪著一雙大眼,略顯無辜地望著她。
她仍舊是一臉認真,道:「人有生老病死,會遇到各種意外身亡,神仙也會,活到一定的時候也會隕落。若是歷經天劫渡不過去,便會魂飛魄散。只是相較凡人短暫的幾十年壽命,神仙動則萬年數萬年的生命,是挺久的。這天地間,沒有什麼生命是可以長生不老,不死不滅的。」
見他態度堅決,青蓮便也沒有反對。這塊蓮花令對凡人的他來說,就是一塊普通的玉牌。
沈君彥衝進溪水裡,彎著腰身開始抓魚,然而狡猾的魚兒每次總是能成功地從他的手裡逃走。
青蓮望著他,想到曾經為了離開天界,為了逃脫那個牢籠,而將他置於這樣一個境地,可他卻什麼也不知道,還這般傻的要對她好。若是當初,她不那麼自私,沒有那麼做,他成了天界之主,一切都會有所不同吧。至少他與梅氤都不用受輪迴之苦……愧疚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禁不住滾落出來。
然而,他還是慢了,青蓮那一掌已經出去,監刑官直接被打飛出去,撞在後面的牆壁上,口吐鮮血地落下。
「那也得要做好萬全準備呀。就我們眼下這模樣,到少也得準備個一年半載。」青蓮對人間凡人偷藏的這些財寶興趣不是太大。當初若不是帶著他,她根本用不到銀兩。即便是到了眼前這般地步,她也並不認為需要那些財寶。
「嗯?」沈君彥終於反應過來,「多謝青蓮姑娘救命之恩,沈君彥感激不盡。」
「前塵往事的記憶,你留著也是痛苦。」阿憐伸手掠過季如綿的額前。
而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青蓮,不僅連飯不會做,就連升火也不會,以前這些在她看來不過只需法術一點便可以的小事,如今卻成了她最發愁的事。若不是沈君彥憑著野味換回的銀兩,執意給她買了好幾身漂亮的衣裳,怕是她得穿上他親手縫製的粗布衫了。
玄遙望著她,一本正經地又道:「若是某一天,你控制不住這裏怎麼辦?這裏關了這麼多的怨魂鬼怪,萬一哪裡它們集體破了結界,反傷你怎麼辦?」
青蓮瞪了他一眼,便傲嬌地扭過頭,不接雞腿。
「聽說凡人夫妻結髮么?」
可這位姑娘就是不依不饒,依舊伸著手,「不行!」
他回頭看向身後地上,竟是一個松果。再看,半空中徒然浮起十來個松果。他看向青蓮,女神仙明明一臉平靜無奇,可是漂亮的雙眸里卻閃著一抹狡黠。
「從今往後,你我之間便如同這兩縷頭髮,日後再見,便是陌路。」她打開香囊,將那兩縷髮絲握在掌心之中,頃刻之間,兩縷髮絲在一團火光之中化為灰燼。
他只好收回手握緊成拳,強忍著內心的難過,冷笑著道:「都想起來了?」
「你不是讓我滾一邊去烤魚么?你怕聞魚腥味,我知道。咯,剛烤好的,嘗嘗!」
「殺……殺人?!」他一臉的不可思議。
他抬眸與她對視,面無表情地道:「拜過堂成過親的妻子自然這般稱呼丈夫。」
「西方的極樂世界,當然聽說過。」玄遙也終於明白,何以她一直討厭他,想著要離開天庭。
沈君彥見狀,便去山中獵了只山雞回來,架在火上烤烤,頓時芳香四溢,勾得青蓮想無視都不行。
可是無論他們往哪裡逃,浮在半空中的蓮花變得越來越多,花瓣在剎那間幻化成了一片片利薄的刀片,直飛向他們,將他們削得體無完膚,只剩下一個個血肉模糊的軀體痛苦地掙扎著,然後慢慢地倒下,血流成河……
沈君彥抬眸看她,腦海里那張面孔,與之交疊。
「嗯?」
青蓮雙拳緊握,怒道:「是誰的旨意?」
「肉……肉……」沒有肉味,令沈君彥的眼睛已經花了,突然撲向青蓮抱住她的胳膊,張嘴就咬下去。
青蓮摘下一直隨身帶著的香囊,對著玄遙顫著聲道:「你說過,你我是結髮夫妻,生生世世,即便你死,也絕不負我。如今如何?」
包子鋪的老闆見他這個神情,氣得便是對著他一頓拳打腳踢。
花燈的鋪子前圍的人最多,無非是玩猜燈謎的遊戲,贏家可以不用給錢便可以將花燈帶走。
難道這就是梅氤所說的七情六慾么……
她在人間找尋了整整十八年,卻沒有想到梅氤竟然投胎成了凡人,難怪她尋遍千山,只要有梅花的地方,她幾乎都走過,都沒能找著她。
「我不是乞丐,只是有些渴……」沈君彥的聲音極其微弱。
「沒想到仙子會與北……北帝大人一起。」白無常在說到「北帝大人」四個字的時候,聲音極小,生怕這個名號刺|激了沈君彥。
周圍的人指指點點。忽的人群里有人發聲:「老闆,你別打了,再打你的包子要被人搶光了。」
青蓮很想說不去,但見他一臉興奮,熱情高漲,不想掃了他的興緻,便點了點頭。
雖然腦子裡這般自責著,但身心卻無法控制住,屬於她的溫暖隨即包裹住他的身心,令他瘋狂。他俯身吻住她的唇深深糾纏,內心不斷地道歉著:青蓮,對不起,對不起……等著我,我很快就會帶你去你想去的任何一個地方……
雖然他不知道她到底在找什麼?為何只找梅樹?但是他知道梅花對她來說很重要。
但黑無常還是沒忍住,深深嘆了一口氣,道:「青蓮仙子,恕無救多嘴,今日你因梅花仙子的死而動怒,不論是不是因為失手殺死凡人,這都是逆天而行,必遭天遣啊。」
包子鋪的老闆雙手拍著大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就開始號啕大哭起來。大意就是他今日賣包子賺的錢,還不夠那些被撞翻在地的包子本錢,自己家境一般,上有老下有下,一家子人都著他賺錢吃飯,哪來的錢賠給那個乞丐啊?
「我不叫仙姑!」她瞪了他一眼,他知不知道「仙姑」這兩個字真的很難聽哎。
沈君彥說完便在山洞里找了個避風的拐角依著,半靠著石頭,閉上雙眼準備入眠。誰知剛閉上眼,突然被一團東西砸過來蓋住全身。
慶幸的是,眼下艷陽高照,若是雨後,雲霧繚繞,這麼一腳踩下去,那必定是粉身碎骨。他眉心一攏,心頭一顫,腳步不由地向後退了一步。
青蓮眉心微蹙,道:「方才,不是才給你摘了果子吃么?你怎麼又餓了?」
「阿蓮,不論日後發生什麼事,好好的待在我的身邊,不要輕易丟下我一個人離開,好么?」他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他收緊手指,將半塊碎玉緊緊的握在手中捏成拳。
「閉嘴!不許說話!」青蓮瞪了他一眼,便輕躍上石台坐下,閉上雙眼,開始打座修行。
不知過了多久,電閃雷鳴終於消失,天空恢復之前的晴朗。
他望著她,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你……歷經過天劫么?」
有個問題,他……不會爬樹……
青蓮和*圖*書冷冷地眈了他一眼,滿臉的不悅。這傢伙真是不實相,不知道看人臉色么?
他知道,她有個壞毛病,只要一緊張,便會不停地眨眼睛,控制不住。
「你自己慢慢吃吧,我不需要。」
他輕笑一聲,道:「青蓮,說你愛我。」
她是人么……尋常人根本做不到這樣,難道她是傳說中天上的神仙?
這一巴掌在他看來,並不重,因為和接下來要傷她的話相比,不及傷她的一分一毫。他佯裝抬起手,要回敬她一記耳光,可是卻在看到她那張楚楚可憐的臉蛋,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
玄遙手握著蓮花令,心裏卻另有打算。
沈君彥凝視著她,不知她想幹什麼,只是眨眼的功夫,她便隨手一扔,將他十分精準地扔上了馬背。
身心猶若在海上顛簸漂浮的小船一般,沉沉浮浮,沒有氣力,尋不著方向。比起以往的親昵,她從未感受過他今日這般如此的瘋狂,每一次用力的撞擊都彷彿將她拋入雲端,說不出的酥麻感傳遍全身,身心的歡愉也在顫動中達到了極致……
她搖了搖頭。
「天命?」沈君彥有些不可思議。這是什麼奇怪的理由?
沈君彥也不再是那個她熟知的沈君彥。
沈君彥抬眉。啊,原來法術並不是萬能,而是有時效。難怪在山裡的時候,他就奇怪她怎麼不給自己變一身衣服,非得變一套針線工具出來,讓他自己縫製皮衣。當時他表示自己不會縫衣服,她便厲道那就光身子吧。所以,他才硬著頭皮,冒著手指被針扎得滿是血點的痛,給自己做了一身不怎麼平整又難看的獸皮衣。
沈君彥笑著將雞腿伸在她的鼻下,引誘著她。她的腹部恰巧傳來「咕咕咕」地叫聲。沈君彥樂得大笑起來。她羞紅了臉,抬起手便要揍他。
阿憐拍了拍芋圓的小腦袋,道:「善意的謊言是種美麗的謊言,偶爾說一兩次,可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樂而不為?」
她轉眸看向他,一臉認真地道:「除非我死了。」
趙寒煙難以置信地回眸看著玄遙,玄遙再一次冰冷地重複:「出去!」
青蓮頓住腳步,回眸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包子鋪老闆想著方才她單手舉起店小二的場面,便默不作聲,乖乖收下銅錢,然後又從店裡掏出一把碎銀,放在這位姑娘的手中。
青蓮再睜眼之時,太陽漸漸落山,開始一點一點收起它的光芒,眼見著夜幕就要降臨,卻不見了沈君彥的蹤影。
她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小聲的低泣。不再像以前一樣,滿身是刺的對著他。
「嗯……」身體一陣顫慄,她忍不住輕叫出聲,「玄……玄遙……」
「君彥……」
沈君彥深深蹙眉,本以為這位姑娘救他,是一副熱心腸,可聽她的語氣,似乎並不是太樂意救他。即不願意救他,可為何又要救他?
沈君彥有氣無力地咧嘴一笑。這幾籠包子,便是打死他,他也沒有錢去賠。
她連忙念動咒語,二人立即從蓮花境界里出來,不巧一下子跌落在她卧房的床榻上。
青蓮頓住腳步,疑惑地回眸看了他一眼,他正舔著嘴唇,雙眼發直地瞅著她,猶如一匹正在覓食的惡狼。
忽然猛地一轉身,沈君彥的臉就湊在她的跟前。她結巴著道:「你上、上……上哪去了?」
沈君彥一臉無辜地道:「以前只要讀書就好……」
他橫下心,將她抱起放在了屏風之後小憩的榻上,粗暴地撕了她的衣裳。望著她若雪的肌膚,他渾身的血液一下子直往上涌,腦袋彷彿要炸裂一般。
「妖怪啊——」
她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心口的位置「咚咚咚」地跳個不停。心事被說中,她的耳朵、臉頰都變得滾燙,幸好這夜晚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見,她才不至於那麼尷尬。
趙寒煙難過地掩面直奔出門外。
她一下子驚醒過來,便瞧見沈君彥正揚著嘴角偷樂的瞅著她笑,她本能一巴掌扇了過去。只聽「叭」的一聲,一記重重的耳朵打在沈君彥的臉頰上。
玄遙挑著唇,冷笑著道:「還能記得我的名字,不錯,我以為你已經忘了,只知道沈君彥。」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笑……
常常聚在市集的一群乞丐見勢,紛紛搶奪掉在地上的包子,有些老油條更是無賴的直接從桌上沒掉下的蒸籠里直接搶包子。
青蓮繼續在凡間四處找尋著梅氤的下落。她感到很奇怪,就算梅氤私自下凡,已經整整十八年了,可這在天界算起來並沒有多少時日,但梅氤一直不曾回天界。按理說,她在人間應該很快能找著她才對,但是這十八年來,六界之中,除了魔界和妖界她沒有去過之外,其他地方都已經找遍。她幾乎找遍了人間都未曾找著她。只要有梅樹的地方,她都去過,期望梅花令能有所反應,可是無論哪裡,梅花令絲毫無反應。梅氤到底去了哪裡?這一點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呢喃一聲:「這裏,不行……」
「你是不是累了?」沈君彥指著前方道,「最佳的觀賞地離這不遠,走不了多遠……」
沈君彥點了點頭,接過新買的衣衫和錢袋,轉身剛走了兩三步,便又立即回頭,擰著眉問青蓮:「你不會丟下我自己偷偷離開吧?」
「夫君」意味著什麼,青蓮就算再天真再白痴,也能明白。
趙寒煙看了一眼玄遙,本能地擋在他的面前,急道:「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包子鋪的老闆立即跳了起來:「你這個該死的臭乞丐!你賠我的包子!賠我的包子!」
沈君彥見她終於有反應了,而且還是罵了他最多的一句話,欣喜萬分,知道她不生氣了,心裏美滋滋地跟在她的身後,腦海里回味著方才那個偷吻,香甜軟糯,心中說不出的激動和美好。
不一會兒,他不在打冷顫,眉宇間也舒展開來。她再次伸出手探向他的額頭,燒退去,溫度恢復正常。
玄遙站起身,走近她的跟前,發現她的下巴變得尖細了,比起幾個月前見到她的那一次,她似乎又瘦了些許。他抑制住想要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冷笑一聲,違心地道:「你覺得呢?」
沈君彥將她抱在懷裡,安慰道:「沒了法力,就沒了法力。你這應該只是暫時沒了,所以別著急,你還可以繼續修行,說不準哪一天忽然就回來了。」
青蓮一直以為親吻便是情人間彼此最親密的動作,誰知道還有更叫人害羞的事兒……
玄遙慌亂地伸出手想替她止血,卻被她冷著臉用力地推開。她隨手使了法術將他定住。如今他只是一介凡人,根本無力,身體不能動,嘴巴不能說話,唯有眼睜睜地看著鮮血不斷從她的心口裡流出來。
她咬著唇,瞪著他。
沈君彥衝過去,一把拉住青蓮,急道:「你在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你殺了人?他們是凡人,是凡人!」
梅氤看得出來,自從她偷偷下凡之後,青蓮變了好多,終於像凡人一樣漸漸有了七情六慾,而不再是天界時那個冷若冰霜什麼都不懂的蓮花仙子。
他依舊還是笑,第三次緊緊地抱住她,吻向她。這一次他沒有給她出手的機會,單手便將她的雙手束縛住,困在她的身後,另一隻手橫過她的腰身,緊緊地將她環住,肆意地吻著她,直到她不再避讓,任由他索取。
青蓮雖有須彌山撐腰,但是若為了她與天後,與整個天庭為敵,終是會是吃虧的。再加上之前為了她,對北帝的背叛,待到北帝清醒之後,重回天界,還不知要如何。所以,她再不能為了她,與天後為敵。十世的輪迴之苦,她梅氤還是受得了。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清晰的馬蹄聲。
「沈君彥!沈君彥!沈——」
「你吃醋了。因為我和人家趙小姐說話,所以你不高興,對不對?」
父親因誤信生意夥伴,進了一批極其珍貴的雪域蟲草,誰知這些雪域蟲草全部都是假貨,那位生意夥伴卷了銀子跑路,沈家賠了所有家當。父親一氣之下病倒在床,撐了三個月不到便去了。娘親一時間接受不了打擊,也跟著病倒,沒多久便隨著父親一同離開人世。偌大的沈家說沒便沒了。父親臨終之前,將這半塊碎玉交予他,讓他上廣陵找當年定下婚約的馬義才。卻沒想到,馬義才早已收到消息,得知沈家敗落,便反悔不承認這門親事,甚至將他轟出了門。
沈君彥的身體晃了晃,好容易站穩,但又被接著飛過來的一個東西砸中額頭,頓時生疼。
他好不容易爬起身,但是青蓮卻早已不見了蹤影。他顧不得疼痛,扯著嗓子四處開始找尋她,「青蓮!青蓮!青蓮——」
青蓮收回視線,重新閉上雙眼,靜下心來打坐修行。
青蓮萬分難過,道:「阿氤,她即然答應過我,就該遵守承諾。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是自由。我已經自由了,只要你跟我一起離開,便可以重新獲得自由,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六界之大,你想去哪裡都可以,根本不用去受輪迴之苦。你跟我走吧,你不用害怕,她若是敢再要罰你,我便也不會讓她好過。」
這……這……這難道就是傳說中地獄之中負責勾魂的黑白無常么?
那時的他,心中對她並沒有愛,只是他至高無上的權威受到了抗拒令他不悅罷了,他絕不容許這樣的事存在,所以他要征服她,不論如何。然而他成為沈君彥后,沒了尊貴的地位與身份,只是一個一無是處的書生,甚至後來淪為卑微低賤的乞丐,她卻開始對他不離不棄,苛刻冷酷,督促他成長。雖然他知道,這些都是只是因為她怕他會死,一旦他重返天界,一切便會前功盡棄。即便是這樣,可他卻無法自拔地愛上她。這或許是天意,是上天給他和她再一次相遇的機會,若是沒有人間這一段,他與她怕是生生世世也無法相愛吧。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爹!我求求你!君彥哥哥!君彥哥哥——」
「為什麼?」他看她的眼神極為認真。
姑娘瞪了他一眼,厲道:「城南進城的方向幾里路內根本就沒有梅花。」
青蓮閉上雙眼,雙手掌心各自積聚了一團紫氣,周遭的氣流和水流似乎都變了樣。
車中坐著一位美貎如花,嬌滴滴的大小姐,眨巴著秋水剪瞳,傻痴痴地盯著俊美非凡的沈君彥,早已忘了回話。
季如月跪地,對著阿憐深深叩首:「多謝姑娘相助。」
趙寒煙披著黑斗篷從拐角走出來,厲道:「一群廢物!不過是個手無寸鐵的女人罷了,你們怕什麼?!」
上元節的時候,趙寒煙見過青蓮,對她印象極為深刻。在如潮的人群之中,一眼便能看到她。她渾身散發著清冷孤傲氣質,彷彿像是不沾人間一絲煙火的仙子,與周圍的世俗景象對照起來顯得那麼的格格不入。沈君彥對青蓮的在乎,趙寒煙是看在眼裡,無論她如何挽留他,他的眼中也只有眼前這個女人,會毫不猶豫地追著她離開。
隨著她的一聲聲呼喊,山谷里相繼傳一陣陣回聲,驚起一群鳥兒飛過。隔了好一會兒,回聲消失,卻依舊不見沈君彥的影子。
他拉下她的手握在手心裏,目光直直地盯著她。
梅氤頓住腳步,沒有回頭,道:「阿蓮,你只要好好的活著,做你想做的事,永遠都不要再回去,便是還我最大的恩情。千年之後,若是有緣,你我一定還會再見。」
待他趕到法場之時,前方黑壓壓的人群里不知是誰忽然發出一聲尖叫:「有妖怪啊——」
她四處張望,口中喃喃自語,似在找尋著什麼,路或者東西。
「荒謬!」怕被看穿,她用力地收回手,推開他的身體便向屋外跑去。
***「什麼阿貓阿狗的都跑來自稱是我馬義才的未來女婿。」一個看著財大氣粗的中年男人板著一張臉,指著廳堂正中傻愣愣站著的年輕人,「來人!給我將這個騙子轟出去!」
她捂起耳朵不願聽他再說下去,悲憤地尖叫一聲,將他猛地推開。
沈君彥見這位姑娘一直催他離開,便也不好多留,慢慢下了石床,忍著身上的巨痛,再一次向這位姑娘行了大禮,然後一瘸一拐地向洞口步去。
她雙眉微蹙,薄唇微抿,回眸在人群中尋找沈君彥的身影,卻遠遠瞧見他與一個漂亮的姑娘正在笑逐顏開地攀談著。那位姑娘從衣著裝扮上一看,便知是出身富貴的人家。
十世淪為娼妓,世世不得好死?
不知過了有多久,直到一陣「咕嚕嚕」的聲音傳來,她才睜開雙眸,盯著洞口那個獃獃坐著的沈君彥。
他一把抓住她手腕,急道:「你要去哪?」
芋圓道:「你毫不猶豫的將季如綿扔進江里,不像是會用善意的謊言去騙季如月的人。」
正在打坐的姑娘忽然又見著他,神情不由地一怔:「不是走了么?怎麼又回來了?」
沈君彥欣喜地撿起刀和斷竹,坐在一邊認真地開始研究如何削魚叉。他將刀橫在竹子斷口之處,稍稍一用力,那刀便一下子切進了竹子。他將刀拔|出|來仔細看了看,這刀看上去平平無奇,沒想到卻如此厲害。他舉起刀對著竹子的斷口便用力地一刀劈下,果不其然,只聽「呲啦」一聲,竹桿頓時裂成了兩瓣。他將竹桿劈成了幾根粗細不一的竹棍,開始回想府上僕人曾經擺弄的魚叉,然後開始一刀一刀地削起竹棍。雖然雙手掌心被竹筋劃破了好幾道血口子,但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磨了半個時辰不到,他終於做出了一把魚叉。
青蓮卻說了一句他聽不懂的話:「她竟然敢騙我!」
青蓮聽見,嘴角微微抽搐。什麼鬼?這句話的意思是這樣理解的么?凡人不羡慕神仙是因為不能吃葷么?虧他還自稱自己是個飽讀詩書,要進京進行殿試的人,這都什麼理解能力!
被青蓮這般嫌棄,沈君彥一點兒也不沮喪,看著自己方才抱過她的雙手,樂得嘴角漾起了花兒,在心中暗暗下了個決定:到明天他不都洗手了。
青蓮忽然感到心底湧起一股微微的酸澀感,雖然她不是太懂凡人複雜的情感,但腦海里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嫉妒」二字。
梅氤淺淺笑道:「阿蓮,我並不覺得被貶下凡,便是不好,就算生為娼妓,世世不得好死,我也覺得至少我真實的活過。我寧願有血有肉的活著,也不要在上面像具行屍走肉一樣長生不老。」
身上破爛不堪的布衣早已扔掉,換上了用獸皮製作的皮衣皮襖。這些皮衣皮襖都是他自己將獵來的動物皮毛扒下親手縫製的。
等白霧散去,那位姑娘、馬兒和那位重傷的乞丐已經不知所蹤。
他低首感激地道了一句:「多謝姑娘,哦,不,多謝仙姑……」
這時,迎面駛過了一輛馬車,馬兒不知為何發了狂,拉著馬車四處衝撞,將街邊的店鋪撞翻了好幾處,行人也接二連三的受了傷。
「青蓮。」
她走到洞口,立在沈君彥的跟前。
「你到底怎麼了?」青蓮見他疼痛得厲害,便伸出手不停地替他按著太陽穴,見他不再痛苦地抱著頭,詢問:「好一些了么?」
玄遙一眼便認出這把匕首,顫著聲道:「你怎麼會有這把匕首?」
某日,他見著青蓮捉了一個四處食人的蛇妖,收進了蓮花令中,於是將那個蓮花令拿在手裡仔細端詳。天界的每一個神仙都有這樣一塊玉牌,是不同等級神仙的身份象徵,只不過花神的令牌與其他神仙的不同,比較奇特,以各自司令花的形狀製作而成。
沈君彥找到她的時候,她正被幾個登徒子圍著調戲。沈君彥氣憤地剛想著上前收拾那幾個人渣,忽然,見那幾個人「咚」地一下相繼跪在地上,然後四處一邊亂爬著一邊「汪汪汪」的叫著。
沈君彥突然想起,便道:「會不會那一場雷電?剛好有一道就劈在你的身側……」他也是見著那突然從天而降的雷電不同尋常,才拚死一直將她死死的護在身前。
「青蓮……」沈君彥十分擔憂,「走吧,再不走,會引來更多的官兵。」
他將他的頭髮與她的束在一起,打上結,然後用小刀割下,放入原先貼身攜帶的香囊里,最後放在她的手心裏,道:「人間的凡人會在洞房花燭之夜,各自剪下自己的一縷頭髮纏繞結起,作為永結同心的信物。你我便是結髮夫妻,生生世世,即便我死,也不會負你。」
圍觀的人群開始四處逃散,沈君彥抬眼看了一眼天空,方才明明還是艷陽高照,這會兒就變了天,心感不妙,便隨手抓住了一位正從前方逃出來的大爺,「大爺,請問發生了什麼事?」
「當然是真的。女人都喜歡霸道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才會讓她有安全感。」
他不是白痴,雖然他不知道她與那個叫梅氤的有什麼過往,但從她們的對話里,他知道梅氤就是青蓮四處找尋的梅花。黑白無常稱梅氤是梅花仙子,所以並不是每個梅樹都是青蓮要找的,而必須是蘊藏梅花仙子原神的梅樹才是。
「你一撒謊就會眼睛看著別處,不敢看我。」
「你不吃,那我可是待會把兩隻雞腿都吃了,連骨頭都不留給你哦。」
「叫我的名字。」
姑娘星眸一轉,直盯著包子鋪的老闆,忽地伸出手來,冷森森地道:「你將他打得半死不活,看大夫的錢拿來。」
「阿氤,楊瑾瑜當初答應過我,不會追究你擅自離開天宮的失職,否則我也不會幫她。」青蓮看了一眼身側滿臉不知所以然的沈君彥,然後咬牙切齒地道,「但是她騙了我。你可知道,我在人間找了你整整十八年。我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後來偷偷又將你抓回去,罰你十世輪為娼妓……」
直到奎河使用了瞬移符帶著季如月離開,芋圓才睜開眼望著將自己抱起的阿憐,道:「樓玉中根本沒有說過那些話,他並不想見她。」
這大概就是她十八年前她為了自由將他推下凡間的報應吧。
青蓮忽然手中多了一袋東西,直丟在他的面前。
青蓮眉心緊蹙,緊抿著紅唇,憋了許久,才道:「正是因為我法力全無,若是讓楊瑾瑜知道,梅氤和我便會難逃死劫。」
她的嘴角微微懦動,什麼話都沒再說,轉身就走。
「不放。」別的他不知道,只知道她若是回去了,極有可能沒命,就算能活著,他也難再見到她一面。
只聽「哧啦」一聲,一道閃電驟然劈下,直劈在青蓮身側的地面上,地面頓時裂開一道深溝。
青蓮嘴角抽搐,深深地嘆了口氣。她為何心這麼軟,一定要帶著這個白痴一樣的累贅?她終於能明白梅氤以前會拿玄遙追著她不放的事開玩笑,果真是自己招惹的禍,跪著都要承受。
沈君彥不顧一切,撲向青蓮,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連翻了幾個滾,滾向一邊。他抱著她躲到了一堆已經坍塌的牆磚下,緊緊地護著她,不敢松卸。
他問她:「回某個地方是指回家么?」
心中還補了一句,愛跟誰看跟誰看去。她說完,便向另一個方向步去,身影慢慢憑空在街頭消失。
「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他伸手探向她的額頭。
竟然稱他是騙子?
青蓮的身體開始微微發顫,一雙煙眉緊攏,她不知要怎麼解釋當年的事,無論她怎麼解釋辯解,都是她的錯啊。
他抬頭又看了看天空,生怕上天再降下雷電,於是抱起阿憐匆忙離開。
沈君彥一聽青蓮讚許他,一雙黑眸徒然變得晶亮。
沈君彥從這位姑娘的眼裡瞧見了鄙夷,本就受了氣的他,眼下卻又從一個不相識的姑娘眼裡再一次受到羞辱,不禁咬緊牙根,捏緊拳頭,想一走了之,卻終究還是沒忍住不爭氣地給她指了路,「從城南方向進城,沒多遠的地方有一片梅樹林,應該是在那個方向,你可以試著再往前走幾里路看看。不過,這時候恐怕……」
她偷偷瞥了他幾眼,突然發覺他笑起來十分好看,難怪當初天界那些仙娥們整天都為他爭風吃醋。真是應了人間那句「紅顏禍水」。
姑娘望著手中的碎銀和銅錢,走向那位包子鋪老闆,看了一眼翻在地上的蒸籠,算了一下包子的數量,將手中的一把銅錢丟給他,道:「這是那個乞丐賠你包子的錢,那你賠他的醫藥錢呢?」
「他跟那些臭乞丐一定是同夥。」包子鋪的老闆咬牙切齒。
姑娘將店小二放了下來,然後伸出手。
這位姑娘牽著馬離沈君彥越走越近,就在眾人以為這位姑娘會好心地救起沈君彥。誰知,她牽著她的馬硬生生地從這位年輕乞丐的身上跨了過去,彷彿像是沒有瞧見他似的。
馬沅瑤被兩名家丁強行拉開,只可惜憑她一個弱女子的力道,哪裡能敵過兩個身強力壯的家丁,很快便被拖進了後院。
青蓮走到樹下,抬眸瞪著他道:「別以為我不會凡人,若是你再敢這麼肆意妄為,我保證你一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說完,她便撫袖離開。
過了半晌,玄遙終於出聲,道:「我知道你一定會找過來,所以也一直在等你。有什麼話你儘管直接問吧。」
「算了算了,我還是打獵吧。」
玄遙挑著眉,對她的話將信將疑,道:「沒騙我?真的能提前預知,然後只要毀了這裏?」
包子鋪的老闆只得住手,但是想想又不甘心,便回頭又踹了沈君彥兩腳,將他踹到了路中間。
「想起來了?」他伸手順勢勾住她的腰身,懷中熟悉的觸感令他的心頭又是一震,是有多久沒有這般親昵的擁抱她了?可是眼下卻不能肆意地與她纏綿,偏偏要違心地說那些讓她傷痛的話。
沈君彥算是慢慢理清了一點頭緒,她應該是向那位北帝道歉吧。只是他有一點沒搞明白,為何黑白無常使者要尊稱他為北帝?他和青蓮之前究竟有什麼糾葛?還是說他長得很像天界的那位神仙?
沈君彥見她不說話,怕她又生氣了,趕緊乖乖地滾出洞口,繼續啃果子。啃了一半,留了一半,生怕自己沒瞧見她吃東西,誤以為她不需要吃,萬一她會餓,沒東西吃怎麼辦?所以得給她留一半。
他快步走過去,又細細地打量了她,她周身冷漠的氣息,配著世間僅有的絕美容顏,這樣看起來,確實不像是凡間女子。「你……」
青蓮披上m.hetubook.com.com被撕壞的衣裳起身下了榻,立在他的面前,目光冰冷絕然。
青蓮倏然站起身,目怒凶光地瞪著那個監刑官,抬起手,掌心之中便集聚著一團寒光。
若不是為了完成父親的心愿,他何以要來馬家受這等屈辱?
剩下的人嚇住了,再也不敢上前,一邊尖叫著一邊轉身就跑。
一位身穿上好絲織繡衣的妙齡女子忽然從另一廂急跑過來,拉住父親的衣袖哀求道:「爹!他不是什麼阿貓阿狗,他是君彥哥哥呀,您給我從小定下的未婚夫君沈君彥,君彥哥哥呀。」
沈君彥心下甚喜,將果子一一拾起,裝在污髒的衣服里,然後跑去一旁的溪水裡清洗,不一會兒便折回來,將幾個果子遞給姑娘,笑眯眯地道:「仙姑,這幾個果子給你,我都洗過了。」
沈君彥見她負氣離開,急著喊道:「青蓮,你別走!我知道錯了,但是我真的情難自禁啊……哎喲——」
「我想回去了。」
手下得令便沖向青蓮,其中一個人離著青蓮還有兩三步距離,忽然脖子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提起,懸在了半空中。很快,那人便被那無形的手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他暗暗嘆了口氣,然後雙手抱住樹桿,一隻腳蹬上去,另一腳想再蹬上去,果然如他所想一樣,整個人抱著樹桿滑到了原地。他只好再試,手腳相繼攀上樹,可是連一隻手的距離都沒有攀升,便又滑回了原地。他反覆幾次,像個笨蛋一樣,始終站在樹下原地不動。
圍觀的乞丐們跺著手中的打狗棒,口中發出一聲聲激動而興奮的歡呼聲,為這位路見不平的漂亮姑娘助威。
沈君彥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一切,活著的這些人根本就不像青蓮說的是忘記,而是全部的都瘋了。
大小姐心下一急,連忙起身,掀開轎簾追問:「小女趙寒煙,敢問恩公尊姓大名?」
於是,青蓮念動了咒語,便帶著他一起進入了蓮花令之中。
其他人一看驚呆了,有兩三個膽大的試著再次沖向青蓮,半空中忽然浮現出幾朵潔白的蓮花,他們還沒看清怎麼回事,那些蓮花便化做一把把冰箭直向他們飛來射入體內。
玄遙順勢半壓在她的身上,輕笑一聲:「原來你喜歡在這裏呀……」
青蓮淡淡地道:「我的事,不勞二位使者操心。我只想問,梅花仙子為何會投胎成為凡人?」
不一會兒,沈君彥全身上下被雨水澆得濕透。他費力地爬起身,遠遠地望著那半塊碎玉的碎片,失魂落魄。
她忽然瞧見他,便頓住不再前行,一雙墨黑清澈的漂亮眼眸直盯著他。
「我們兩可什麼都沒說啊,是仙子您自己猜的,不關咱們的事啊。」
青蓮瞪了他一眼,便走到一旁的竹林,二話不說,一掌將一棵竹子攔腰劈斷,然後將斷竹扔在他的面前,手中忽地又變出來一把約一尺見長的刀,扔給他,厲道:「日落之前你若抓不住一條魚,晚上連野果都沒得吃。」
沈君彥更加慚愧。
青蓮領著他先到了京城最有名的綢庄,替他置辦了一身上好的衣物。
經過一番激烈的歡愛之後,青蓮感覺全身都散了架似的,沒了絲毫氣力,被玄遙這麼用力一推,直撞在榻上的橫木上。冷硬的橫木硌著她的肌膚,有些疼痛。
但是沈君彥沒有說完,青蓮便粗暴地打斷他,道:「說了不想看就是不想看,你想看便自己留下慢慢看吧。」
神不知,鬼不覺。
趙寒煙本以為憑自己的真心終能打動沈君彥,可是青蓮突然出現,從沈君彥看青蓮的眼神,趙寒煙才清楚地意識到,原來她做的一切始終都是徒勞。如果沒有父親的兵力及影響力,沈君彥是絕對不會多看她一眼,更不可能會娶她。雖然她不知道他和這個叫青蓮的女人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才能令沈君彥棄了這女人而娶她。然而成親一個月不到,沈君彥連碰都沒有碰過她。而今見到這個女人,沈君彥不論是神情還是肢體,整個人都變了。她看的出來,沈君彥依舊深愛這個女人。雖然她好奇眼前這個女人如何弄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但是與其讓她再出現在她與沈君彥兩人之間,倒不如今晚就解決了她。
青蓮不喜歡繁華的京城,討厭人流聚集嘈雜的地方,所以沈君彥便陪著她一起,在城外十里的一座山谷里找了塊空地,搭了個竹屋住下。恰巧那片山頭有一片梅林,雖然不能夠見著梅氤,但至少青蓮也能看著梅樹盛開,睹物思人。
「我可以認為,其實你是在偷懶么?」
沈君彥越看越覺得青蓮圍著好看,忽然想到什麼,高興地對她道:「後天便是上元節,你跟我一起去城裡轉轉吧,晚上有燈會,會很熱鬧的。」
他低頭看了一眼掉在地下砸他的東西,是個綉著荷花圖案姑娘家用的錢袋。看著錢袋鼓鼓囊囊的樣子,能將他的頭砸得生疼,估莫裏面裝著一大塊銀錠。
她明白他的憤怒,她甘願承受,願將身心全部毫無保留的都給予他,甘之如飴。
「你自己看吧。那個姑娘就是個妖怪啊,一掌揮出去,儈子手和所有官兵都倒在地上。她抱著梅香的人頭,梅香的人頭會笑,會說話啊。」老大爺說完連忙跑走,生怕連累了自己。
永遠對她如何?她心頭一驚,睜開雙眼,及時扼制住了心底深處的那份喜戲,沒有許下這個心愿。
然而青蓮卻像是聽不到的叫喚聲,全力將那道水柱直逼上天空。
他咬著牙,頭也不回,一瘸一拐地拚命快步走出了山洞。
殊料,卻被她無情地打下。
沈君彥忍不住問她:「仙姑,你是喜歡梅花么?可是這個時節沒有梅花……」
「你要回天界?」
他的聲音徒然變得激動起來:「青蓮,你心裏有我的?對不對?只是不好意思承認,對不對?」
青蓮凝眉,望進玄遙的黑眸,驚愕地道:「玄遙?!」
沈君彥一屁股坐在鬆軟的泥地上,驚魂未定。
他激動地舉著魚叉想向青蓮獻寶,但看她緊閉著雙眸正在打坐,知道她的脾性,手便又落下,偷樂著拿著魚叉下水去捉魚。
「沒事,我已經布了結界,待會兒一場雨一下,他們全都會忘記。」青蓮的聲音里,透著濃重的哀傷。
之前他在市集被人打成重傷,她懶得管他的傷口,只是將他帶到醫館,命醫館的大夫替他清理傷口敷好葯,再給他灌下湯藥。見他死不了,她才帶著他來到她在人間臨時住下無人打擾的清靜地方。
「所以,你一直在騙我,就是為了報復我當初背叛你,喂你喝孟婆湯,將你推下輪迴道?是么?」 淚水一下子湧上來溢滿了眼眶,打著旋兒,倔強地不肯落下來。她一直害怕這一天的到來,害怕他覺醒,一切甜蜜的都將會化為碎沫被打散,卻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竟然這麼快。
她立即使了法,將那隻鬼怪打回水底,接著便道:「蓮花境界雖美,可是誰也不知道,在那些神聖潔凈的蓮花之下,其實是通往地獄的一條路。每天都會有不同罪人的魂魄或是妖魔鬼怪,試圖通過那條路爬上蓮花的根底,然後到達蓮花境界,還好從未成功過。這裏其實並不是真正的蓮花境界,只是我建的類似蓮花境界的結界,暫時將收回來的那些妖魔鬼怪關在這裏,煉化它們。」
門扉又一次重重地合上,屋內只剩下玄遙和青蓮。兩個人面對面相視,誰也沒有先說話,氣氛在一時之間凝結成冰。
沈君彥小心翼翼地試探。
觸到她無助而絕望的眼神,他便後悔莫及。他開始懊惱,明明只要將她趕走就好,為何要用這種殘忍地方式對待她?可是絕情傷害的話已出口,覆水難收。他伸出手,想將她拉入懷中安慰,告訴她方才的話都是他違心所說,然而理智告訴他,若這樣做的結果便是前功盡棄。只要她不在他的身邊,便是安全。抬起的手臂終是僵在半空中沒再動作。
包子鋪老闆被這一下打蒙了,不只是他,就連圍觀好事的一堆人,誰也沒看見出手打他的人。而離的最近的人,只有他跟前這位冷艷的姑娘,可誰也沒有瞧見她出手。
如今什麼都不會的她,就跟個廢人似,他對她百般呵護照顧,對比之下,她之前那般不近人情嚴苛地磨礪他,實在是太過分,令她不由地心生慚愧。
他與她人仙殊途,他知道她總有一天會離他而去,去一個他永遠都找不到,也不會知道是哪裡的地方。一想到這裏,他的心便猶如針扎,難受得厲害。但,若是回家的信物丟了,是不是就代表她永遠都回不去呢?
他眉心緊鎖,口中一直在不停地囈語。
一望無際的蓮花海,美得不可言語。
圍觀的人立即都退開一圈,生怕他突然死了,跟自己沾上點什麼關係。
青蓮正巧從洞外走進來,見他醒了,便問道:「感覺如何?」
他暗暗握手成拳,狠下心,冷笑一聲,無情地道:「你還真是天真無邪得可以,怎麼會將男人在床上說過的話當真呢?須彌山的青蓮仙子!」
其他人也跟著一齊驚叫:「妖怪啊——快跑啊——」
翌日,青蓮又帶著沈君彥跳了一次崖。
然而,趙寒煙想的天真了,絲毫不知自己面前站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她不曾教他任何東西,也不會幫助他去獵食,若是他不幸被野獸攻擊受了重傷,她最多只會拖著他的身體回去療傷,待到他的傷好后,又會毫不留情地將他扔回去重新戰鬥。
「若是想不起來,我可以幫你回憶。」他發覺自己仍是抑制不住對她的思念,便勾著她的下頜重重地吻了下去。熟悉的氣息勾著內心深處的情愫一發不可收拾,相思成災。
誰知,青蓮瞟了一眼那條魚,冷淡地吐了兩個字:「拿走!」
「如你所願。我欠你的,今日便一次還清。」她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身體晶瑩通透的匕首。眨眼之間,那把匕首便沒入她的心口。
他好奇那個蓮花形狀的玉牌究竟是什麼寶物?她說那個寶物叫蓮花令,是她回某個地方的信物。
沈君彥笑了起來,道:「說的也是。那我去泡澡換衣衫,你等我。午時太白樓見。」沈君彥抱著包裹歡天喜地的離開。
他將內心無奈的苦笑全部化作冷笑,厲聲喝道:「你還記得背叛我?楊瑾瑜當初承諾給你和梅氤自由,你便愚蠢地相信她,和她聯手,不僅用仙人醉將我灌醉,還喂我喝下孟婆湯,更是絕情地將我推入輪迴道。你內心究竟是有多討厭我多憎恨我,才能這麼狠下心絕情地對我?」
頓時,天空的陰雲密布,刺目的閃電似要將天空撕裂開來,轟隆的雷聲一聲聲傳來,眼見著很快就會有一場可怕的暴雨落下。
望著她嬌媚動人的模樣,他的心便開始痛起來。待一會兒,他要殘忍地對她,她是否能承受得住?他不該貪戀這最後一絲的溫存,而用最殘忍的方式傷害她。可是,他就是抑制不住的思念著她。
「哦哦哦,多謝多謝。」沈君彥也不知自己何時能聽懂小動物們說話,總之,和青蓮在一起,一切皆有可能。
眾人見勢,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氣。
「不起。要麼你用法術將我打暈。」玄遙有些無賴地鎖著她的身體。
「既然醒了就別裝睡了。」姑娘冷淡輕柔的聲音傳來。
沈君彥雙手扶著她的肩頭,迫她看向他,發自肺腑地道:「我雖然不知道梅氤於你有怎樣的恩情,但是她已經說了,她不想你再為了她受到傷害,甚至遁入魔道。她希望你好好的活著,活成你自己想活的樣子。你如今沒了法力,還一心想著回天界找那個什麼姓楊的報仇,若是出了什麼意外,那便是辜負了她的一番心意。」
可是沈君彥的臉上寫滿了真誠與擔憂。
她沒有應答玄遙的問題。這柄匕首只是她偶然一次降妖時,從一位小妖的手中繳獲。那位小妖為了保命,特地將「血靈」的來龍去脈告訴,要她小心慎用這把匕首。當時只是覺得這把匕首晶瑩剔透,合她的喜好,便留下了,卻沒想到今日會用以絕情。
在場的人全部驚住,不由地一陣唏噓。
比起真正的蓮花境界,那裡的確如她所說充滿了爾虞我詐。她乃須彌山的青蓮,生於清凈的極樂世界,不染世事煩惱,又怎能會喜歡天庭里複雜的勾心鬥角?很難想象,她這樣的性子,在天庭的數萬年,是怎麼熬過來的,一定是孤獨寂寞而又壓抑的。所以,才會為了自由而背叛他吧。莫名的,他竟有些心疼她。
青蓮的雙拳再一次緊握,幾近是咬著牙,道:「那我呢?」
有好幾次,他差一點成了這些小妖們的盤中餐,就在他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她突然閃現,身姿利落的將那些小妖們一個個降服,並收進了她一直貼身攜帶的一枚玉牌之中。
「為了能和梅氤,一起離開天界那個滿是虛偽滿是爾虞我詐的牢籠,我答應了天後,將一個原本我……我討厭的傢伙推下了輪迴道。」她看著他的目光里滿是內疚。
他捧住她的臉,將唇輕柔地印在她的額上、眼瞼、鼻尖,最後落在她的唇上,深深地吻住她……
青蓮吃痛,一巴掌便揮了過去,直接將他打飛出去。
她伸出雙臂,顫抖地環住他的腰身,「對不起……」
他的手細細地撫摸著她的臉頰,指腹順著她的眼眉、臉頰、嘴唇一點一點向下,細膩柔滑的肌膚令他喘息的聲音都在顫抖。當彼此結合的那一刻,他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體內,生生世世都不願放開她。
圍觀剩下三三兩兩的人在雨中一下子變得痴痴獃呆起來,在雨中又是跳又是笑,瘋了似的。重傷倒地的官兵們也一個個從泥地里爬起來,驚恐地邊喊邊叫著跑開。儈子手、監刑官和幾具爬不起的官兵的屍體橫躺在地上,任由暴雨沖刷。
兩名家丁剛準備去對付沈君彥,這又轉向馬沅瑤。
他笑著,毫不介意,不顧她的意願,又捧著她的唇重重地吻下去。
兩個人就這樣互相罵了起來,罵了許久都不敢對打,生怕把人打傷了,又要再賠銀子。
她的手腕翻轉,掌心之間又多了一朵晶瑩潔白的蓮花,反手便將那朵蓮花打進他的印堂之下。
「輪迴道聽起來似乎不怎麼好。我與那個『討厭的傢伙』長得看起來是不是很像?」
他不確定地問道:「難道你們每個神仙都要歷經天劫么?」
白無常道:「還是你說吧。」
強大的壓迫感瞬間向她籠罩過來,驚愕之下,她一抬眸便撞進他深遂而濃郁的黑眸里,那裡深得猶若她每日修行的潭水,不可見底,直要將她的魂魄吸了進去。
她完全不知道他的打算,只當這一切都是他原諒她的舉動,而欣然接受。
青蓮被他逗笑了,道:「就當我是偷懶吧。」
屋外,正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
她說過她不可以殺凡人的,她若是下了手,這便是要遭天劫,會魂飛魄散的。他不要看著她那樣。
其中一隻小松鼠道:「女人就是要哄。第一次是這樣,多親幾次就沒什麼事了,親習慣了就好了。」
「你們來了。」青蓮平心靜氣地道。
沈君彥啃完一個果子,正要啃第二個之時,忽然想到什麼,便又拎著果子回到洞內,見青蓮坐在石台上發獃,小心翼翼地道:「你要不要吃點?我看你都不吃東西的,這樣對身體不好……」
青蓮反手又給了他一巴掌,直接將他打飛了出去,掛在十米開外的樹上。
黑白無常二位使者相視一眼,只能將心中的惋惜化成一聲嘆息,對著沈君彥和青蓮行了大禮告別。
沈君彥道:「我們找個地方隱居,不問世事,難道她還要趕盡殺絕不成么?我是個凡人,他們身為天神若是殺了我,他們也必會遭天遣。青蓮,你聽我說。我會竭盡我的全力,我會用我全部的生命來保護你,絕不讓你受到一丁點兒傷害。我會一直守在你的身旁,直到我死。青蓮,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是楊瑾瑜,對吧。」青蓮冷哼一聲。「是楊瑾瑜,對吧。」青蓮冷哼一聲。
「真的?」
這時,監刑官、儈子手和幾位官兵的魂魄相繼離開屍身。黑白無常二位使者看著多出來的幾具魂魄,互看了一眼,什麼都沒說,默默地給幾位魂魄們帶了鐐銬。
「送給你。」他將荷花燈遞在她的手中。
他從「騙子」變成了「騙子乞丐」……
「是你剛才打我的對不對?!」包子鋪老闆伸手就要去推攘姑娘,誰知手連姑娘身上的衣裳都沒沾著,便被姑娘死死扣住困在身後。
梅花乃寒冬時節才有的花,此時正值初夏,哪裡來的梅花?即便有梅樹的地方,眼下也只有葉,沒有花。他想了想,便指了指馬府大院,道:「這裏面應該有幾棵。」
玄遙忽然頓住腳步,佯裝不懂地問她,道:「煉化了它們,是不是就代表你可以號令它們?」
她連忙拉住他的衣袖,顫著聲說道:「仙人醉不是我換的,是楊瑾瑜命碧嫿偷換了仙人醉,為了活捉你,然後利用我將你灌醉。當時我也醉了,這些我也是事後醒來才知道的。我知道我出於私心,喂你喝下孟婆湯,推你入輪迴道,是我的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第一次相見在長橋,他因為她的大不敬,將她與她的那池蓮花一同冰封。
她輕咬住下唇,承受著他粗魯的力道。
他開始發出殺豬般的嚎叫:「哎哎哎,打人啦!打人啦——」
這柄匕首名叫「血靈」,乃東海龍族特有的千年靈石所鑄。六界之中無論是誰,但凡只要被它扎傷,傷口都難以愈合。即便傷好,每逢月圓之夜,傷口便又會重新裂開始流血,周而復始,直至心血流干為止。除非東海龍族王室的血液做藥引,配上昆崙山的靈芝草才能治愈。傳聞龍族的族長曾為了懲罰不忠背叛的妃子,命她的情人用這把匕首親手殺死她。之後這把匕首便隨著那位妃子的屍身不知所蹤,卻沒想到這把匕首竟落在青蓮的手中。
「你這、這……這樣看著我幹嘛?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心裏一陣慌亂,本能地眨了眨眼。
「再說一次。」
「你去哪?待會兒煙花就要放了,你不看了?」
青蓮抬眸,羞赧回道:「就知道貧嘴。」
他暗咬了牙,將臉埋進她的身前。
「快點去追吧。祝你好運!」小松鼠拉著老婆,趕緊走人,免得被發現自己其實是個老婆奴。
沈君彥一頭霧水,不知她怎的就生氣了,是在怪他沒有及時趕到替她趕走那些登徒子么?若是她的法力沒有及時恢復,而他又沒有找著她,後果不甘設想。換作是他,他也會生氣啊。
「什麼?」
青蓮道:「你有什麼東西要收拾的么?等下我們要離開這裏,去京城。」
她搖了搖頭,道:「還沒有。」
沈君彥回眸淡淡一笑:「小事一樁,不足掛齒。」
沈君彥低眉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的確是髒了些許,可是他剛才刻意在溪水裡洗過衣擺了。他只好將果子放入自己的口中,酸甜的味道立即在嘴巴里漫了開來。許是太餓了,他接連吃了好多,直到肚子撐得圓鼓鼓,差一點走不動路。
「你是說季如月會死?」
「我……愛你……玄……遙。」她本能聲音開始顫抖起來。
「對哦。」沈君彥拍著腦袋,他怎麼那麼異想天開?原來進出那個山洞是因為青蓮有法力,飛上飛下當然沒有問題啊,「可是那些金銀珠寶是什麼人留在裏面的呢?他們能放進去,我們就肯定能取出來呀。」
他每日依舊會往城裡奔波,有時候會兩三日不回來,漸漸的,會接連十日,甚至更久。她從來不過問,他到底做些什麼。因為她能明白,曾經身為一神之下萬神之上的戰神,即便是投胎做了凡人,也絕對不會像個山野樵夫一樣平凡無奇。
忽地,聽到一陣輕微細碎的腳步聲,他連忙躺下,匆忙之間他撞到了傷口,疼得他只能雙眸緊閉,暗暗咬著牙,鎖著眉。
這時,一個身著淡粉色羅裳,容貎美艷的年輕姑娘牽著一匹高壯的棗紅色駿馬走過來。
當她利用法術追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那個激起她凡人嫉妒之心的千金大小姐趙寒煙。
她若沒有遇到他便罷,如今上天安排她和他在凡間再一次相遇,便是天定的孽緣。天意即如此,縱使她有心想躲避,那也是無論怎麼躲都躲不過去的。當初為了自由是她虧欠他,所以無論如何,她都會保他在人間的這一世安然無恙,直到老死,重返天界。
「我沒什麼東西可收拾。」沈君彥一臉不解,「你不是要找梅花么?再過些日子,這附近山頭的梅花就要開了。你不等了么?」
沈君彥掰下一隻雞翅吃了起來,吃著吃著忽然想到什麼,便道:「對了,我們回去原先的山洞里,將那些金銀珠寶都拿出來過日子,如何?」
沈君彥的肚子又「咕嚕嚕」的叫了起來,這才明白這位姑娘的用心,想來是帶著他來找吃的。
沈君彥並未聽清她在說什麼,別過臉,便在洞口坐下,依著背後的山石,一雙眼茫然地望著洞外。
青蓮閉著雙眼,耳朵里儘是這個像是老鼠啃噬的聲音,十分煩燥,終於忍不住衝著他大聲吼道:「滾出去啃!」
「她為何會叫你夫君?」青蓮直視他。
「那你說哪裡?」他輕笑,用嘴唇輕輕摩挲著她的唇瓣,親昵地挑逗著。
他的皮膚不再是曾經那種富家公子哥,皮薄肉嫩的小白臉模樣,變得粗糙黝黑,四肢的肌肉硬棒棒的夠發達,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勁兒。別說生禽猛獸,隨便一個凡人,也別想是他的對手。他再也不會任由那些人欺侮他。
姑娘縴手一揮,這樹上的野果子落得滿地都是,然後又瞪了一眼沈君彥,這才又坐回原處。
圍觀的人群一下子又攏了起來,望著那位姑娘翩翩離去的身影議論紛紛。
說完,她便轉身拎著荷花燈向前步去,一直走到前方的河畔,學著其他人將荷花燈放入水中。她望著花燈順著水流慢慢漂走,又學著身旁的兩個女孩子雙手合十許起了願望。
一個下人冒著雨衝過來,硬生生地從沈君彥的手中奪下那半塊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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