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如今,太平盛世,國泰民安,卻發生這樣的刺殺事件,口音又屬青城……微臣懷疑……」
「臣妾惶恐。」
「茶?恩,我知道,很好喝呀。」
「不要百合鬢,你隨便個我梳個就是了,越普通越好。」
她只是救駕,又不是因公犧牲,用得著那麼誇張嗎?
一錘定音,事無周轉。
「哪裡哪裡,關心王上是臣妾應該的。」
這晚,侍候費妍就寢的小宮女一褪去她身上薄衫,立刻驚慌失措地尖叫起來,「主子,主子,誰那麼狠心,您瞧您,胳膊都被掐紫了……」
隔著一道宮牆,數里之外,風陵府上——
「夏侯絳給王上請安。」
還是呀,睡著好。
「你!」
她鬱悶地往嘴裏塞點心,宮門外,有宮人高聲唱和——
就這麼個厲害的角,被那米拉蠱惑了,傳聞雲皇迷戀那米拉公主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門外簌簌一陣響動,風陵南眼角掠去,一抹淡白一晃,他微微一笑,又道:「微臣此去,懇請王上把絳主子調給微臣做個參軍……」
對這麼個姑娘,費妍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厭惡。
「這茶是雲妃送來的,你覺得雲妃準備毒死本王嗎?」
「從今兒起,你每日未時到酉時,來本王的書房研墨。」
費妍挑挑眉,好奇地看著那俊秀無比的年輕王上,唇角咧開個燦然的笑容,「王上還有什麼事嗎?」
「咬舌自盡?」
好容易念完聖旨,一碟碟金盤托著金光閃閃的寶石珍珠從她眼前魚貫掠過,端放在桌上,放眼望去,真是富貴無雙,瑞氣千條。
「主子,您沒事兒吧……」
絳紫宮的宮人侍女們換了一批,新到的侍女一個個乖巧伶俐,最擅討人歡心,手腳也利索的很,更是以身為絳紫宮的使喚宮人為榮。
小太監緊緊抓住她的袖口,一臉駭然地瞅著她,抽搐著眼角,幾乎哭出來了,小費妍禁不住有些生氣起來了。
這晚,二十三名刺客紛紛被俘。
她總覺著這麼個異域的女子身為戰俘,被阮惜暮送入宮裡,然後以絕美容貌迅速虜獲了杜子騰的寵愛,透出一股說不出的怪異。
不遠處,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宮女們雙目含情,秋水盈盈,欲語還羞地瞅著風陵南。
不用急,反正怎麼著都是她的。
忽地一聲冷呵,憑空響起,一個嬌憐的女嗓怯怯傳入耳中,「王上,是臣妾。那米拉見過王上,王上金安。」
他厭惡地擰緊了眉,拳頭捏得死死,抑制住幾欲爆發的怒火。
「這次幸虧了絳主子……」
可惡,又是這一招。
一副被害者的模樣,委實是機關算盡,城府深沉。
他溫柔地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眼中卻閃爍著算計的光芒。
風陵南一邊在手上,胳膊上的淤青上塗藥,一邊狠狠罵,「臭丫頭,真沒瞧出來,下手居然這麼狠。」
「如此,久而久之,流寇漸漸收手,此事也被塵封下來,再無人管。
費妍有些生氣,任哪個女子這個模樣,被人看見,心裏都不會高興,何況還被人這麼一頓嘲諷。
「絳主子,這茶是給王上準備的,您把它全喝了。」
費妍嘴角抽搐一下,忽然間只覺天地一片昏暗。
「查出刺客身份了?」
「夏侯絳,是你和王上說,我三個月就能徹查此案?」他怒意勃然,不顧宮女們驚慌失措的攔截,直闖絳紫宮裡閣。
小費妍抽抽噎噎,擦一把鼻涕,淚眼朦朧。
費妍被她瞅著,心裏禁不住一陣惡寒。
「聖旨到!」
羡嘆聲結束了這對錶兄妹表面太平,實則暗濤洶湧的對話。
就她看呀,不可能。
她瞠目結舌地看著風陵南,後者抿唇一笑,摺扇輕搖,好一個翩翩美少年,可怎的那麼歹毒?
「還用聽嗎?這些可都是皇宮傳遍的說法,想不聽都難。我說你也不用灰心,反正他們倒也不算全錯。」
小丫頭抹抹額上熱出的汗,索性把茶點放在地上,自己倚著背窗,打起小盹。
她斂和*圖*書容,正色,「風陵南,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
她比那米拉漂亮?
犯的著這麼拚命拆她台?
「臣妾與風陵將軍甘願領罰!」
她「嗚哇」一聲大哭出聲,這會兒,杜子騰立刻僵了半邊身子。
對哦,這是她的。
他語音鏗鏘,擲地有聲。
這時候進去,她又不是獃子。
「迴避。」
費妍當時正在用膳,當下笑眼粲然邀他入席。
她抿緊唇,一本正經,彷彿若不是她這麼試一試毒,下一刻雲皇就要中毒身亡,她慷慨就義的架勢做著十足,連送茶的小太監都怔了一怔。
一傳十,十傳百,那救駕的版本起碼有十個,從來貪吃好哭、一無是處的夏侯絳從此在戲本里翻了身,只差頭上沒別個光環,上標歌功頌德的輓聯。
「皇兄的妃子向來美貌,除了夏侯將軍家的次女夏侯絳,據說生得貌似夜叉,醜陋無比。貪吃好哭,無一是處……」
「本王要你來,你有異意?」
「怎麼會沒事,喝水的時候,千萬別嚇我呀!」
雲皇淡漠的聲音傳來,費妍冷不丁一個寒顫,她搓搓手臂竄起的雞皮疙瘩,上帝呀,她見過自戀的,沒見過這樣自戀的。
杜子騰雙手撐在桌案,勾起的唇角中含著說不出的嘲諷,聲音一字字從牙縫中蹦出,「夏侯絳,絳修容,本王真該謝謝你的關心了。」
她恨得牙齒直磨,卻無可奈何,頹然成句,「絳兒愚鈍,表哥把絳兒想的太厲害了。」
一個略帶稚氣的聲音在她耳邊驀地響起,小妮子心下一驚,側頭,一個烏眉靈目的可愛孩子笑眯眯地湊了枚小腦袋,竄到了她身邊。
「比不上你。」微笑,咬牙切齒的微笑。
「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我難道還生出張怪物臉孔,表哥,您在和絳兒開玩笑嗎」
趁著他轉身避諱的空兒,費妍手腳利落地松下綰了一半的長發,她咬住木簪,雙手靈活地結了個簡單的髮鬢,然後簪好。
在此期間,杜子騰一言不發,審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費妍的臉,後者笑意粲然,令他瞧不出分毫不妥。
「不過是巧合罷了,那丫頭從進宮到現在,也就幹了這麼件好事。何況本王已經賞過她了,位加正二品修容,這還不夠?」
他冷聲回絕,恨不能當場掐斷她的小脖子。後者笑得好開心,「表哥,風度!風度!您可是滄原四大公子之首,這般不顧風度,可會讓仰慕你的姑娘們失望哦。」
「對呀,上次那群可惡的刺客在傾雲宮刺殺您未遂,指不定想了什麼陰損的招兒做第二步。臣妾以為……以後呀,這茶點、飲食的,都要有專人來試毒。您那麼金貴,自然要小心為上。」
「哎,真捨不得主子呀!」
「嗚哇,你威脅絳兒……」小妮子一愣,嗚哇一下大哭出聲,狠狠抹起了眼淚,「絳兒要告訴爹,表哥欺負人家……」
從此,在心不甘,情不願的情況下,三月趕赴青城完成皇命,就這麼板上釘釘,不容更改。
「表哥,原來是你呀!怎的哭喪張臉?吃過了嗎?沒吃過,不如一起用膳吧。明珠,去添一雙筷子。」
「夏侯絳,我真後悔拉你幫忙!」
「咳……」
可憐的小太監狠狠深吸兩口氣,帶著哭腔,顫巍巍地接過紫砂茶杯,拿眼偷偷瞥了眼雲皇,小聲而迅速地解釋。
風陵含面如桃花,笑嗓慵懶,「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
貓個老鼠獻殷情,能有什麼好事!
「主子和風陵大人的感情真好!」
那米拉的確很美,但是還美不到讓雲皇昏頭轉向的地步。
雲皇好色,滄原人人盡知。
小費妍就這麼愣愣任他修長的指尖拂去自己臉上的淚花,好半天憋紅了臉,「為什麼要我去青城?」
杜子騰咄咄逼人,語不饒她,小費妍頭幾乎要低到了地上,亮晶晶的圓眼中迅速凝聚了一層水光。
冷厲的男嗓陡地一沉,小費妍乖乖吞下幾欲脫口的反駁,和_圖_書垮了張小臉,悄悄在背後劃了個大叉,「臣妾不敢,願為王上研墨。」
風陵南強勢無比,根本容不的她說不字。
杜子騰拍案而起,怒不可遏,「讓你查這麼點事兒都查不到,現在還把線索給斷了,本王要你何用!」
該死的風陵南!
刺客們顯然有備而來,火燒清風殿,在宮人們紛紛跑去救火時,聲東擊西,直取傾雲宮。皇城禁令深嚴,如今卻失守被圖謀者闖入,若不是夏侯家次女觀察敏銳,關閉天窗,令陣法沒有掌控者,以致潰散不成,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小丫頭只覺天地一片昏暗,自己就這麼從被人唾棄的小透明,變成了金光閃閃的大人物,被人環繞其中的感覺,真是渾身的不自在呀!
他眼底掠過分讚賞,不拖泥帶水,開門見山道:「我要你隨我去青城走一趟。」
明珠的眼睛亮晶晶地,堅定不疑。
「我當你是個沒脾氣的主兒,原來絳表妹的爪子,倒是尖利的很嘛。」
不顧杜子騰越來越陰沉的面色,費妍哽咽道,「王上請給臣妾三個月時間,臣妾定能協助風陵大人解決青城隱患。」
哈哈,被拒了吧,費妍幸災樂禍地想,隨手拈起旁邊的茶點丟進嘴裏。忽地,她有一種被盯上的感覺,她不自在地縮了縮腦袋。
費妍在現代的本家,饒是做的玉器生意,也沒見過這麼多的寶貝,她吞了吞口水,收起把桌上的寶貝盡收囊中的衝動。
「回你的寢宮吧,本王今晚會去找你的。」
「奴婢給您綰個百合鬢,一定讓您漂漂亮亮地站在王上面前。」
小妮子腦海中冷不丁冒出一朵水仙花的模樣,惡寒不已。
「後悔?那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我去和王上說,我不去了。」同樣低聲,笑語。
費妍鬆了手,似笑非笑地斜睨著他,「的確不算全錯,因為我不是貌似夜叉,分明就是夜叉,你不知道夜叉兇殘嗎?還敢吃我盤中的點心,不怕被毒死?」
沉木鏤花的盤中鑲著貝殼製成的飾文,上面裝著一小碗冰糖燕窩羹、一壺碧湖春茶還有幾色玲瓏可愛的小點心。
困得迷迷糊糊的某個小妮子,睡眼朦朧中打個哈欠,奸笑兩聲,得意道:「放心,他也不會比我好到哪兒去!」
「主子,您就是最漂亮的!」
「想得倒美,丟得爛攤子,你也別想置之身外。」
「雲皇賞湖珠一顆,雲湖彩錦兩匹,金蓮景簪一對,無光東珠六顆,紅寶石十二塊……」公公目不斜視地宣讀著聖旨。
費妍同學見過盲目崇拜的,可自己做主角被盲目崇拜可是第一次。
內務府發下命令,務必徹查走漏雲皇消息的宮人,一時間宮裡氣氛如臨冰點,大家謹言慎行,人人自危,生怕遷怒降臨在自己頭上。
「王上息怒,王上息怒!」
可點頭之後呢?
權衡厲害,她乖乖把交叉身前,隨引路的侍女來到案前。
「小騷蹄子,發什麼春!還不快去給主子收拾行程。」
「身為臣子,單獨面見王上的嬪妃,你難道不該迴避嗎?」
她忿忿地撇撇小嘴,這絳閣換到了絳紫宮,正二品修容的待遇全然不同。
「那些謠言,你打哪兒聽來的?」
拿在手心,冰潤透心,一圈圈在玉硯上磨出厚實的黑色,一層層暈開,倒是透出分古遠的氣息,讓她一時有些恍惚。
侍女們議論紛紛,忽地,其中一人驕傲道:「雲妃娘娘有什麼了不起,以奴婢看呀,咱們主子,打扮一下,才不比雲妃娘娘差呢……」
她結結巴巴地反駁,原來就知道風陵南可惡,但這麼切實的體會到他的可惡,這還是第一遭。
「怎麼是想的太厲害,本來就很了不起呵。在表哥面前,再這麼裝傻,可太不應該了。喜歡圍棋的人,一般都不會太笨。那麼密密匝匝的黑白兩色,乾坤驚變,風雲陡起,精密巧妙的換算,可不是心智平平之輩可以擺弄。
「不必了。」
青石鋪就的石路一和圖書望無垠,兩側高牆線條流利而整齊,切割出完美的蔚藍天際線,費妍抬起頭,深吸一口氣。
「我,我不過是小小的一個修容……王上……王上怎麼會聽我的話……」
哎,原本是議政,已經很無聊了。
「茶,這是……」
墨是好墨,光澤烏亮,在陽光下幾乎泛出絲滑的金色。
她當下垮了張小臉,耷拉著肩,「臣妾不知。」
他白了她一眼,語氣涼涼。
風陵南雙手懷胸依著牆,在她回頭的空兒,倏地展開一個清雅迷人的微笑,費妍一摸額角,劉海垂落,她嘴角禁不住抽動一下。
「臣妾不敢。」
「我要是有個這麼俊俏的表哥,就是死了也開心呀。」
「再比如夏侯澈吧,別瞧他悶聲不語的,這小子可精明著呢。」
「難不成讓王上和我一起去嗎?」
杜子騰卻不,他明明那麼討厭她,可不過是位貶三級,罰祿而已。他看著夏侯文三分薄面,並不急於驅趕她,而是不動聲色地看她胡鬧。
「主子,您瞧王上對您多好呀,今天賞這個,明天賞那個,連雲妃娘娘都沒這麼多的賞賜呢!」
「先王曾派人清剿流寇,然而流寇狡詐,派去的將軍每每無功而返。數十年下來,那兒已被商人劃分為禁地,再不從那條路過。
他摺扇輕敲掌心,笑得狡猾如狐狸,「絳兒可知,欺君何罪?」
悠雪、明珠幾個宮女端著食碟陸續而過,只見著那兩人和樂融融,不由感嘆。
現在連那米拉都來了,越發的無趣起來了。
她狼狽地瞅著發話的侍女,那是個年約二七的少女,小臉兒一團稚氣,亮晶晶的大眼中寫滿了崇拜。
「隨我去青城。」
打擊接二連三的來,費妍石化了。
他意有所指,她心下一凜,這才正色打量起眼前的白衣男子。
「唔……唔……」
「主子,頭髮!頭髮……還沒有綰好呢!」
杜子騰討厭她,這可是作實的事兒。
「試茶?」
那管理此事的朝臣嚇得一個哆嗦,磕頭如搗蒜,旁側風陵南衣角一掀,上前兩步躬身正色。
白牆粉砌,高聳入雲。
風陵南轉身,長發倏揚在風中,白衣黑髮,烏亮的眸里閃爍著灼灼精光,整個人散發出攝人的氣勢,他笑道:「後宮女子向來爭權奪勢,爭風吃醋,藉著當寵謀求娘家利益,自然是不可掌權。可夏侯絳,你不同。」
「絳主子,茶,茶呀……」
「呵呵呵……表哥你可真奸詐。」
奉承拍馬聲此起彼伏,風陵南含笑不語,只見那米拉的笑臉卻一分分凝起。
哈哈,騙鬼去吧。
「若到期不曾完事……」
「臣妾聽說王上遇刺,十分擔心……」
身後,傳來個輕佻的笑嗓,慵懶中攜著說不出的魅惑。
費妍起身,頭也不回地繞窗進門。
小費妍一口茶水沒咽下去,biu地一下全部噴了出來,茶水嗆著嗓子,火辣辣地痛著,小丫頭禁不住劇烈地咳了起來。
兩人壓低聲音,一唱一和,若被外人見了,還當是表兄妹在說著什麼體己話兒。
從未時到酉時,那得三個時辰,六個小時。
「你到這兒幹什麼?」
她的預感果然沒錯,那個一臉桃花的狐狸和她犯沖,八字不合!
小費妍領一干宮人跪在地上,膝蓋發麻。
當夜值守的侍衛紛紛撤下,重笞五十大板,罰祿一年。
未時,費妍進了御書房,見她來了,杜子騰頭也不抬,翻閱著一沓奏章,態度拽地讓小妮子忍不住想揮拳。
「絳表妹就這麼散發而行,若是被王上看著,可不大好哦。」
「絳主子真是越來越善解人意了,這點心真是精緻。」
悠雪、明珠等人大驚失色,紛紛跟著跑了出來,就見著她湖藍色的裙角一閃,眨眼就轉溜的沒了蹤影。
「王上……」
「不是有司墨嗎?」
「臣妾知道您不喜歡臣妾,臣妾不該貿然為王上試毒,可王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一片忠心……王上,王上您那麼討厭臣妾,臣妾https://m•hetubook.com.com在這宮中礙著您的眼,臣妾懇請王上看在當日救駕有功,容臣妾求您一件事兒,遠遠地離著您,不礙您的眼,可好?」
「對,王上聽過他們的聲音,從口音中辨出他們是青城人。
有了這層認識,小丫頭心裏穩了,她笑眯眯地吩咐小宮女悠雪打賞公公,一邊慢吞吞地過去,賞玩著桌上的珍寶。
杜子騰皺眉,想也不想拒絕了他,冷笑,「何況,那麼個天天混吃等死的丫頭,不分輕重,不知深淺,要她何用!」
「不可能,滄原歷來沒有女子參政的理兒。」
「所以要你去和王上說呀。」
「你是絳修容吧?」
費妍垮了張小臉,絕望了,「看見刺客的御林軍那麼多……而且,而且王上不會允許我去青城的。」
「你懷疑這次刺殺,與這青城流寇難脫干係。」
一想到自己人生四分之一的時間不得不面對著那麼張喜怒不定的臉,費妍就忍不住抓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沒別的事,臣妾告退。」
她和他有仇嗎?
小丫頭心裏忽然竄上一股極為不好的預感,她躡手躡腳,放下茶盞,正準備逃之夭夭,低頭批閱奏章的年輕男子忽然起身,頎長的身形帶來強大的氣勢壓迫而來,她的腳立刻彷彿被釘在了地上,只能獃獃看著他,無法動彈。
「不敢,本王看這世上沒什麼你不敢的,本王覺著你膽子挺大嘛。」
「護駕是她應該的。」
杜子騰對她好?糊弄糊弄小孩吧,她費妍同志雖然算不上聰明絕頂,但從小到大也知道迷糊是福,許多事兒呀,半真半假不當真就好。
不就是一杯茶嘛,至於那麼激動嗎?
她從來知道風陵南絕非等閑,卻沒想到他會這麼聰明,居然連自己酷愛圍棋這麼個細微環節都不放過,她怎麼會漏掉這麼重要的一茬,讓人抓著把柄。
「慢著。」
她頭皮發麻,索性胡亂抓了兩枚東珠,「我還是去御書房吧,王上還等著我研墨。」
他再次重申,這次,言詞灼灼,臉上沒有了輕浮的笑容,費妍不禁一怔,旋即撇嘴一笑,「好,如果你不怕我砸事。」
「你怎麼知道?」
但從不多的相處中,費妍卻感覺出,杜子騰自控力極強,若是一般人,被她那麼三番兩次的激怒,早就把她丟進冷宮,或者是驅趕出宮,貶為庶民。
「你讓我去說?」
她撇撇嘴,頗有些不以為然。
裝傻是必要的保命手段,但朝議可不是她裝傻充愣就能糊弄過去的事兒。這時候進去,保不準雲皇發個小火,自己的腦袋就不保了。
「惶恐?你這從頭到腳,什麼地方寫了惶恐兩字?」
說完,小太監迅速低下頭,雷打不動,再不願看這人間悲慘一幕。
眼見雲皇臉色越發陰沉下來,風陵南含笑,意有若指,「王上,微臣斗膽進言,或許您應該更加關心一下絳主子,畢竟……她護駕有功不是嗎。」
如果不是雲皇在演戲,那就是那米拉必有過人之處,而她,兩者皆不想猜,反正不干她的事!
他再次重申,這次,言詞灼灼,臉上沒有了輕浮的笑容,費妍不禁一怔。
杜子騰是不是故意在整她?光是這麼一長串的賞賜念下來,別的不說,她跪也跪去了半條命。
書上都說,這樣的人絕非等閑,必是人中龍鳳。
她稚言稚語,一團天真,渾然無害。
他一口惡氣狠狠壓下,「夏侯絳,你這小惡魔!別落在我手裡。」
「對!臣妾是這麼懷疑的,這不知打哪兒送來的東西,指不準的事兒呀!不過沒關係,臣妾已經幫您試過毒了,這茶,沒毒,您請慢用。」
她快言截語,不給杜子騰反悔的時間。
他手裡抓著致命的把柄,費妍羽翼不曾豐|滿,被他掐死就如同掐死一隻小螞蟻。除了乖乖點頭,她沒有別的辦法。
那日,夏侯絳捨命救駕,被御林軍傳了出去。
杜子騰低頭垂眼,指節輕輕瞧著桌几,小扇般濃密的睫毛垂下陰影,和圖書俊秀地不可思議。費妍遞茶的小手伸了半天,都酸軟了,後者卻依然沒有任何動作。
她聲音清脆,擲地有聲,帶著些許慵懶的笑意。
他只差沒把她打包丟出皇宮,會喜歡她?
「不知?有什麼你不知的?你絳修容不是能耐著嗎?本王的東西你也敢亂碰!」
她摸著光可鑒人的明亮寶石,滿足地閉上眼睛,輕啜一口茶,心滿意足。
「絳修容覺得這茶中有毒?」
費妍嘴角抽動了一下,一把捂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誰在門外!」
「嗚,表哥又威脅人家!」
「臣妾請命協助風陵大人緝拿當日刺客,為王上解除憂患。」
「王上似乎忘記,這麼個不知輕重深淺的丫頭,可是您的救命恩人。」
她的低調人生,就這麼毀了!
雲皇狹眸精光掠過,若有所思。
這沒心沒肺的傢伙,居然連自家的親人都能利用。
「青城富饒,盛產青玉和絲綢,然而數十年來流寇泛濫,劫財傷人,干下的一筆筆罪惡滔天的大事,那些財產累計下來也是敵國之富。
「擱著吧。」
「呃?」
「王上,容臣斗膽,現下不是怪罪雲中大人的時候。死殺心狠手辣,對人對己皆是只要暴露,就不留活口與任何線索。這樣的玩命之徒,如害群之馬,國之腐蛀。臣請命,親自徹查此事。」
這等於是詔告天下,她夏侯絳被貶被罰,全是她咎由自取,而他雲皇從來是仁義的主兒,不曾拂夏侯將軍的薄面,更是再三容忍她胡鬧。
「後宮參政,祖宗沒這個法兒!」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風陵南,你找我何事?」
「稟王上,那些黑衣刺客是死殺,他們的面目紛紛被烙鐵燒毀,瘡痍舊面,不辨相貌籍貫。屬下本欲嚴刑逼供,可未到大理寺獄,他們已全部咬舌自盡了。」
費妍端著太后命她送來的茶點,躲在窗角下,盛夏的草葉正是瘋長之時,蔥蔥鬱郁地將她整個小身子都沒入其中。
風陵南!
話音落地,小傢伙劇烈咳了起來,拚命要把剛才嘴讒吃到肚中的東西吐出。
「你?你能有什麼作為!別給風陵南添亂!」
果不其然,風陵南接旨當天,向來的好修養統統煙消雲散,當時就殺入了皇宮。
撲哧!
年輕男人倏地一拍桌子,雙目射出冷冽的光芒,某個傢伙乾笑徹底凝結在臉上,嗚,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明珠……你要謀殺,也不要用這麼殘忍的法兒嘛!」
然而,她祭出了當日救駕一事,讓他不能拒絕,只擰著眉,冷冷擲下一句,「說!」
風陵南一口悶氣憋在心裏,袖底的拳頭捏的「咯吱」做響,面上卻扯開粲若桃李的笑顏,低聲,忿忿。
她低頭悄悄瞅了瞅幾乎見底的茶水,又迅速抬起頭,立定站好,小臉立刻換上諂媚的笑容,搶過茶盞,認真道:「王上,臣妾這是在為您試茶!」
「我就說了,絳表妹是聰明人。可比清兒聰明多了。連假哭的法兒都想了出來……嘖嘖,這臉蛋哭花成一團,多難看。」
「絳兒想想辦法,總能成的,你總不希望因為欺君,連累姨夫一家吧。」
「主子,侍候王上研墨,可是多少嬪妃求也求不來的好事兒!別哭喪個臉,教人家看了,還道您失寵了!」
費妍不是沒聽雲皇和他的對話,當下想也不想,一口拒絕。
「這是太后命臣妾拿來的,請王上公務之餘,勿望了聖體安康。」
「王上英明!」
她一口一個臣妾,杜子騰心中邪火無端竄起。
她怎麼著是無所謂,雲皇是橫看她不對,豎看她不對。這一則死狀,分明是衝著風陵南去的。既然風陵南要拉她墊背,就別怪她給他出難題。
「就是!誰不知道這後宮恁多的嬪妃,可是咱絳紫宮的最有面子。嘿,救駕!您救的可是王上,滄原就這麼一個王,多威風的事兒啊!」
「主子,這怎麼行呢!您聽奴婢的,保證王上見了你呀,高高興興的。」
「我知道這是茶,說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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