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初情似情的日子
第二十五章 針鋒相對的聚會

韓張和胡磊對上,張炎岩和鍾越劃在一塊兒。亂嚷一通,胡磊和鍾越輸了。胡磊站起來,笑嘻嘻唱了一段京劇,字正腔圓,有鼻子有眼兒,還走了幾步台步。大家哄然叫好,都說:「胡磊,你居然還有這一手,以前怎麼不知道?」他說高考完不是無聊嘛,才學的,其實也就是湊湊熱鬧。
何如初洗漱完,正要睡覺時,接到鍾越的電話。她問:「你是在教室忙呢還是回宿舍了?」鍾越說在教學樓里給她打電話。她便說這麼晚了,該休息了。他說還應付的過來,然後問:「路上沒出事吧?」其實他想問的是韓張說什麼了,卻不想表現的這麼八卦無聊,終於還是按捺下來。
她笑說:「能有什麼事!你真以為有孤魂野鬼作祟啊!」又告訴他:「剛剛說定了,一月二號同學聚會,我也去。」她想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鍾越聽了很高興,「好,到時候我們一塊去。」
她想了想 ,說:「元旦快到了,不是有三天假嗎?第一天學校里基本上有活動,第三天估計交論文的交論文,趕作業的趕作業,不如就定在第二天,你看怎麼樣?」韓張點頭說可以,問:「你不是說不參加的嗎?怎麼這麼熱心?」
「何叔叔讓我告訴你,何阿姨身體已經恢復了,不用擔心。又說,他很想你,想來看看你,問你願不願意?」說的很慢,一字一句。
她嘆了口氣,說:「我小時候去,山石頭上還有泉水汩汩流下來,特意帶瓶子去接,清甜清甜的,比什麼飲料都好喝。現在沒有了。」鍾越聽她這麼說,十分感興趣,「什麼時候帶我去看看。」她忙說好啊,有機會大家一起去。
鍾越來過一次,熟門熟路帶他們進來。何如初到處張望,遠遠地聽到風中傳來朗朗的讀書聲,笑說:「古色古香的,到處是遺留的建築物,不像現代的大學,倒像是古時候的書院。」又對鍾越說:「我們上臨有一座上千年的書院,你到遊覽過嗎?」
幾人說話間已聞到香味,忙過去大吃起來。韓張招呼:「想吃什麼自己放。碟子裏面是調料,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有男生起鬨喝酒,氣氛熱鬧起來。有人笑說:「光喝酒沒意思,不如划拳。贏的人可以要求輸了的做一件事,當然輸的不願意,喝酒也可以。」男生都叫好,幾個女生和*圖*書表示不參与,看著他們鬧。
何如初嘴裏嘟嘟嚷嚷:「坐的好好的,幹嘛換啊!我不要——」說著要走。韓張難得呵斥她:「又不是小孩子,鬧什麼脾氣。快坐下。」她有點驚訝,不知他怎麼了,像是不高興了,可是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嘛!挨著韓張乖乖坐好。
韓張聽了轉頭,看著何如初,順勢拉過她的手說:「這裏灌風,你過來跟我坐一塊兒。」硬是把她從鍾越身邊帶走。眾人因為他跟何如初自小就這樣打打鬧鬧,拉拉扯扯慣了的,再親密的動作也見過,都沒有說什麼,各鬧各的。惟獨鍾越神色變了變。
大家來了勁兒,拍手大喊:「鍾越,何如初,來一個,來一個。」何如初被鬧的紅了臉,說自己不會唱。大家當然不答應,依然起鬨說:「哪有不會唱的!快站出來,快站出來,別掃興!」硬是推她起來。
有太多的事情,不在意料之中。
韓張看著大門徐徐關攏,她的背影一點一點消失,直至不見。風從耳旁吹過,他沿著林蔭道慢慢往回走。從小到大,彼此太熟悉了,所以,有些東西,反而不好說出口。當他察覺自己的心情慢慢發生改變,而她,似乎仍然懵懵懂懂。原本可以一點一點過渡,可是現在,他莫名變得焦慮。
胡磊笑說:「這個地方還是我無意中發現的。本來想大冬天光禿禿的,景緻有些單調,哪想得到說下雪就下雪。你看,舊友重逢,圍爐笑談,一邊賞雪一邊喝酒,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
她剛要刷卡進去,韓張忽然叫住她,「何如初——」她回頭問什麼事。他張口欲言,無奈心中堵著什麼似的,一句都說不出來,最後說:「沒什麼。什麼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覺。」她點頭說好。
她連忙爬起來,穿了件雪白狐狸毛裝飾的半長裘衣,想著外面肯定有積雪,換上新的鹿皮小靴子,跑過來找鍾越、張炎岩他們幾個。倆人還沒吃早飯呢,約了在食堂門口碰面。張炎岩見了她,笑著稱讚:「何如初,今天可真漂亮。」又故意打趣:「鍾越,你說是不是?」鍾越只是看著她笑,沒說話。
韓張默然半晌,最後說:「你倒是聽他的話。」
韓張拉她在手邊。她皺眉:「幹嘛?」他沒好氣說:「你走路能不能小心點?到處是人,也敢橫衝hetubook.com.com直撞。」她甩開他,不服氣:「我哪有!你不拉著我礙手礙腳我能撞到人?放手放手——」她那刁蠻樣,韓張看了頗無奈。
她頓住腳步,站在原地不動。風刮在臉上,像紙片劃過,有點疼。陰雲低垂,燈光遠遠照過去,無窮無盡發散開來,顯得天空遼闊深遠。韓張輕聲說:「何爸爸縱有不對,但是真的很挂念你。」
她有點害羞,扯了扯衣服上的軟毛,說:「都是姑姑買的。」姑姑送她來學校時,想著北方寒冷,一口氣給她添了不少衣服鞋子,只怕這幾年都穿不完。幾人簡單吃過早飯,因為冬天起的晚,時間已經不早了,一起往韓張那兒去。
她罵:「你才榆木疙瘩!都是同學,避的了一時,躲不過一世,遲早要見的啊!」韓張做出驚訝的表情,笑說:「真是長進了,這話也說的出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她「嘿嘿」乾笑幾聲,老老實實說:「鍾越說的。我覺得也是,同學聚會而已,又不是什麼刀山火海,龍潭虎穴。」
韓張招手說:「你過來,就明白了。」幾人往外看去,連聲讚歎。原來窗外就是著名的未名湖,湖水結了厚厚一層冰,凸出的石頭滿是白霜,原處的一片雪松堆滿了白雪,別有一番冬日風情。偶爾幾個學生踩著滿地積雪路過,更添情致。雪后初晴,眼底一片琉璃世界,玻璃乾坤,半個北大盡收眼底。
韓張看她這個樣子,脫口而出:「不要擔心,我來照顧你。」她根本沒有多想,悶悶說:「你不要因為他的幾句話就覺得義不容辭,我自己過的挺好的。」不肯再叫爸爸。怕韓張繼續在這件事上糾纏,岔開話題說:「我想問你的是,零班的同學聚會還開不開,定在什麼時候?」
韓張夾菜給她,說:「多吃點熱的,出去就不會冷了。」她叫起來:「我不吃粉條,滑溜溜的,怪噁心的。」韓張瞪了她一眼,「知道,這是我夾給自己的。」何如初又叫:「我要吃肉。」火鍋離她位置有點遠,她夠不著。鍾越聽了,便說:「你把碗給我。」
何如初探頭,原來是一間空蕩蕩的教室,桌椅講台等物一概沒有,靠窗擺了一張長桌,下面放了個兩個小煤氣罐,桌上有兩隻鴛鴦鍋,滋滋冒著白煙,桌底下有幾個大的白色塑料箱子,還和*圖*書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她笑:「原來是想吃火鍋,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弄的這麼麻煩?」
她有點不好意思,笑嘻嘻說:「我又想去了。怎麼,不讓我去啊?我也是零班的!」韓張忙拱手說:「哪呢,八抬大轎抬都抬不來。」盯著她瞧,問:「榆木疙瘩,怎麼就開竅了?」
韓張想調節僵硬的氣氛,說:「前面有家小小的咖啡館,要不要進去喝一杯暖一暖?」她搖頭,「喝了咖啡,待會兒又睡不著。」韓張一字不落聽清楚了,問:「你晚上經常睡不著?」她含糊說還好,只是有時候睡得不好。
鍾越站是站出來了,只是笑,不肯唱。有人敲桌子敲碗喊:「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樣兒!」張炎岩也笑,「鍾越,你再不唱,可就是娘們了啊!」鍾越沒法,看著站在對面的何如初笑,運了運氣,「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剛開了個頭,大家都拍手大笑:「哦——,唱得好,唱得好!」大肆起鬨。鍾越笑著停下,說後面不會了。大家還在鬧,他便仰脖喝了杯酒。
眾人都看著他們,說笑聲漸漸小了。鍾越笑,「願賭服輸。」接過酒瓶,仰頭一氣喝下,完了倒轉酒瓶示意。大家拍手叫好,氣氛頓時熱烈。韓張點頭,看著他一字一句說:「好!不愧是鍾越,願賭服輸。」偏偏何如初插|進來問:「鍾越,這樣喝,你還好吧?」他搖頭說沒事,其實很有些頭重腳輕。
韓張得意洋洋說:「這棟樓以前是食堂,因為翻修,也沒人來,不知什麼原因停工了,我想著這個位置得天獨厚,風景絕佳,所以打算自己做火鍋吃。大家動手,又便宜又有意思,你看——」指著地下的東西說:「這是一大箱子蔬菜,有青菜、蘿蔔、冬瓜、土豆,粉條之類,都是整理好的;這是一箱子切好的肉,有羊肉有牛肉,還有豬肉;這邊是兩大箱啤酒,大家儘管喝;這邊是杯盤碗盞以及一些作料。這些東西,都是丁旭,胡磊幫忙一起準備的,忙活了好幾天呢。」
又一輪划拳。韓張點名說:「鍾越,咱倆玩一手。」不由分說,走到鍾越面前,嘴裏吆喝,手上動作又快又狠。鍾越根本來不及說話,慘敗。韓張挑眉笑:「該怎麼懲罰咱們的鍾大才子呢!」和圖書想了想,指著桌上一瓶醋說:「醋和酒你選哪樣?」鍾越起身,看著他的眼睛,倆人面對面站著,頗有點爭鋒相對的味道。他拿過一杯酒,仰頭要喝時,韓張攔住了,笑說:「一杯哪行!要喝就喝一瓶,一滴都不許剩!」說著親手啟了一瓶酒,眼中有挑釁之色。
何如初拍手笑:「這個主意確實好,沒想到咱們也風雅起來了。」胡磊更加得意了,說:「到了北大,能不風雅嘛!吃喝說笑之外,咱們也整點風花雪月,詩情畫意什麼的!」她打趣他:「胡磊,你不去中文系簡直是一大遺憾!」他毫不羞愧地點頭,「那是,那是。何如初,自從你去了零班,我們倆可是好久沒見了,今天咱倆可得多喝幾杯。」她笑而不答。
何如初依言給他,韓張半途接在手裡,對鍾越笑說:「你不知道,她不吃肥肉,得挑著夾。」鍾越看了眼他們,默默地縮回手。過了會兒,何如初又說:「韓張,你給我倒點辣椒。」韓張嘴上說她麻煩,讓人從那頭遞辣椒過來卻不嫌麻煩,還問:「還要什麼,一塊說了。」她搖頭說不要了。鍾越看在眼裡,聽在心上,低頭灌了一大口酒,味道似乎有點苦。
張炎岩介面:「我到過,年代久遠,牆壁都脫落了,十分破舊,加上沒有人氣,荒煙蔓草,其實沒什麼看頭。若單是去爬山,風景還是不錯的。」
大家見到何如初他們都過來打招呼,都笑嘻嘻問:「何如初,幾天不見,模樣大變,都快認不出來了,哪逍遙去了?」絕口不提她缺考的事。她笑嘻嘻說:「國外逍遙去了。」大家笑:「怪不得,崇洋媚外,反了反了,拖出去——」做了個「斬」的手勢。一行人都笑起來。
輪到鍾越。張炎岩笑:「鍾越什麼都優秀,吃喝玩樂卻不在行。我今天要他對在場的某位唱一首情歌,可別讓大家失望啊。」鍾越本來是想罰一杯了事。聽得張炎岩似有弦外之音,言外之意,正好何如初拿眼看他,當下便微笑不語。大家都起鬨,說不能喝酒,不能喝酒,一定要唱歌。又有人提議:「要是情歌對唱就更好了。」張炎岩打趣:「何如初啊,把何如初拉出來。」
韓張出來迎接,笑說:「你們幾個離的這麼近,還來的這麼晚,大家都到了,好意思么。」何如初忙說:「是嗎?我們坐車過來的,下和-圖-書雪了,路上堵。你這個東道主,準備怎麼招待我們啊?」韓張神秘兮兮說:「等會兒就知道了。」
領著他們上了一座閣樓。樓道狹窄,燈光昏暗,看起來竟像是半個世紀前的建築物。何如初說:「這什麼地方,教室不是教室,圖書館不是圖書館,陰濕濕、霧慘慘的,半個人影都沒有。你帶我們上這兒幹嘛啊,別是安著什麼壞心吧!我早飯沒吃飽,等著你請客呢。」
這樣一段話,自己說的平平淡淡,如同家常聊天,聽在韓張耳內,真是說不出的疼惜。他看著她的眼睛,低聲說:「可是,你不能一直這樣——」到底是一家人,血溶於水,骨肉相連的父女。
她低眉垂首,看著腳下的青石方磚,半天說:「我一個人很好。在外面懂得了很多東西,自己會洗衣服了,也會鋪床整理東西,現在還能打掃房間,抹桌子拖地除塵都可以……我覺得,人總是要一個人過的。所以,現在這樣就很好。」她還是無法原諒何爸爸,不想見到他,至少目前還是。
並肩走了一會兒,她問:「你有什麼事兒要跟我說?」韓張吸了口冷氣,說:「今天何叔叔給我電話了——」她立即不做聲,低頭看地下。韓張仔細觀察她的臉色,繼續說:「他說你一個人從沒有在外面住過,很不放心,要我多多照顧你。」她還是沒出聲。
韓張問怎麼了,苦惱說:「還沒確定呢,一到周末,不是這個有事情,就是那個不行,一拖再拖,我都在懷疑這個聚會搞不搞的成!」她便說:「不如定個時間,來的了的就來,來不了的只能算了。」韓張點頭,「看來只能這樣了,要想人全,看來比較困難。」
沒想到新年第一天傍晚下起雪來,紛紛揚揚直下了一夜。第二天推窗一看,雪已停了,一輪紅日慢騰騰升了上來,霞光滿室。外面卻是滿地瑩白,冰清玉潔,雪壓松柏,冰鋪橫塘,真是紅妝素裹,分外妖嬈。
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硬生生說:「韓張,你不要管這個。」韓張嘆口氣,「好吧,先不說這個。別站在路口吹風,回去吧。」她悶悶跟在後面,無力感從頭到腳蔓延至全身。
韓張笑:「沒人才好,由得我們盡情鬧。別催,別催,到時候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這總行了吧!」推開一扇厚厚的木門,說:「進來吧,你們看看我的點子好不好——」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