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酒吧

周是仍不相信,說:「不會全是大學生吧?一兩個跟著朋友出來玩也是有的。」
張帥主動說:「喜歡就拿回去看好了。」周是當下興奮的滿臉通紅,連連保證:「張帥,我一定會好好翻看的,絕不弄皺一點兒。」張帥笑:「沒關係。你弄皺了,就替我洗筆好了。」他是如此幽默。
倆人無話,時間飛逝。張帥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到十二點,宿舍該關門了,說:「你今天打算通宵?」周是正畫到緊要關頭,頭也不抬的說:「恩,我寫生的作業還沒動筆呢。」
聽得另外一人說:「這酒是我特意讓人調的,不會喝酒沒關係,像果汁一樣,味道不錯,你試試。」聲音低沉,像無人的夜,像醇厚的酒,誘人沉迷墮落。將吸管調了調位置,正對對面的女生。那女生乖巧的點頭,俯頭喝了一口,微笑點頭稱讚。
她回後台喘口氣,一杯咖啡下肚,精神已好了許多。聽見酒吧的總經理吩咐:「今天暫時不營業,幸好客人不多。阿齊,你去清場,跟外面的客人解釋,就說出了點事,跟大家賠禮道歉。讓門衛在外面守著,別讓客人進來。」
不是周是記憶力不好,而是衛卿形象改變太大,使她根本沒將他和頒獎典禮上那個嚴肅認真,不苟言笑的衛卿聯繫在一起。
周是笑:「看完再借。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周是怕弄髒了畫冊,每次翻看之前都要洗手,小心翼翼。
回到久違的寢室,一開門,滿室煙霧繚繞,烏煙瘴氣。其他三個舍友正對著電腦吞雲吐霧,放蕩頹靡。周是面不改色,將窗戶開大,風呼啦啦的往裡灌,煙味依然久久不去。學藝術的人,張揚個性,我行我素,對別人的事大多不冷不熱,不聞不問。大多數人抱持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行為準則。周是兩個星期沒回來,也沒人多問一聲。
那人聳肩:「有權有勢又有錢的人唄!」
十點不到,數十人蜂擁而入,有男有女,嬌聲笑語。其中一人走和_圖_書在前面,手挽一絕色美女,王者之氣不露而威,他便是今晚「王朝」的皇帝。
她在這個酒吧做服務生,每個周末來幫忙,必須工作到凌晨四點,報酬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多,說到底,她只不過是服務生,靠勞力賺錢。所以,有些服務生也陪客人喝酒聊天,從中得到提成。若雙方你情我願,其他事情也不是沒有。夜晚一旦來臨,這裏便是另外一個世界,截然不同。
那人「嗤笑」一聲,說:「這些人就喜歡帶女大學生出來玩。這些女的,大部分是北影等藝術學院的學生,長的漂亮,又成不了明星,經常和一些有錢的公子哥兒混在一塊。」
盛總連忙迎上去,親自招呼。音樂響起,燈光四射,眾人情緒頓時高昂。一瓶瓶好酒不斷端上去,那些人喝的似乎是水。
畫室的燈居然亮著。他們畫畫的不像理工科的學生,基本上沒人會來上自習。推開門,濃重的油墨味迎面撲來,裏面卻沒人。畫室中央擺著畫架,上面有一幅尚未完成的風景油畫,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滿眼是綠,星星點點的白色小花,點綴其間,景物迷人。角上粘了一張照片,看來某人正是照著這幅照片作的油畫。
衛卿「哦」一聲,問:「西西?」
轉到後台,打開來一看,嚇了一大跳,居然是一條鑲鑽項鏈,燈光下熠熠發光,真是漂亮。她曾經在珠寶店見過這個牌子的珠寶,恐怕得數十萬。心裏忐忑不安,懷疑他是不是給錯了小費,出手也太闊綽了!一時不安,老想著該不該送還。這種貴重東西,亂收的話,會不會引起麻煩?
周末晚上,星光璀璨,燈紅酒綠。周是背著雙肩包走進尚未營業的「王朝」酒吧。酒保阿齊一見她便喊:「西西,你來的正好,快幫我將這些酒搬到吧台上去。」她答應一聲,將肩上的背包扔在一邊,捋起袖子幫忙。阿齊點頭:「行了,快營業了,你趕緊換衣服去吧。」
周是想起自己學校表演系的學生和*圖*書,教學樓前的停車場,凡是名車,基本上是開來接這些模特的。老師教授開的基本上是大眾豐田等普通車。
周是將一杯果汁酒放在桌上,那女生細聲細氣,客客氣氣的說謝謝。她忙說:「不用謝。」此女生一頭長發直到腰際,瀑布一樣散下來,又黑又亮,巴掌大的瓜子臉,五官精緻非常,唇若櫻桃,膚白勝雪,宛若凝脂。饒是周是這樣見慣美女的人,仍不得不感嘆此女得天獨厚,美麗之至。看她氣質恬淡,安安靜靜的樣子,不像是經常來酒吧混的人,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盛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說:「是的,西西。」然後站起,笑說:「衛少,玩的盡興。」
張帥笑而不答。周是低頭看照片,又問:「這是你在哪拍的?內蒙古?」張帥提起筒里的筆,點頭:「暑假去了趟呼倫貝爾草原,見風景好,隨手拍了幾張照片,想練習練習油畫。」
周是轉頭一看,此人打扮休閑,白襯衫隨意敞開,雙腿交疊,歪在沙發上,頭髮亂的很有型,手指有意無意點著桌面,一臉輕鬆閑適。她覺得眼熟,一時間沒想起來是誰,以為是哪個電視明星,心想天下的帥哥長的都差不多,管他呢,不再多想,於是作罷。掉頭就走。
其實他們見的面比他們自己認為的還要多。第一次見面同樣是在校門口,他不耐煩的按喇叭,周是對著名車流里流氣的吹口哨。可是他們自己都不記得了。
一眾人下舞池跳舞,沒有那麼忙碌了,周是躲在後面和人閑磕牙。「來玩的這些女的看起來氣質都很好呀,尤其是那個長頭髮的,跟大家閨秀似的。」周是對舞池裡的女人評頭品足。
有人進來,周是笑:「張帥,這是你畫的油畫?一個暑假不見,功夫長進了哦。」色彩運用的很舒服,光和影處理的也很好。張帥個子中等,額頭寬闊,國字臉,雙目清亮有神,不像其他男生留著醒目的長發,板寸頭看起來很精神,一幅時下流行的黑色邊框眼鏡,不落和圖書潮流。雖然整天和顏料色彩打交道,可是身上總是很乾凈。
不到一刻,酒吧頓時空下來,音樂聲停,寂然無聲,不像酒吧,反倒像自習室。周是坐在吧台上和阿齊閑聊:「咱們『王朝』,今晚的皇帝何時駕臨?」阿齊笑:「會讓你一睹聖顏的。」
有知道底細的在一邊說:「這些女的都是大學生。」
再次近距離的接觸,是在頒獎台上。她站在所有獲獎人中間,十分亮眼,全場矚目的焦點。柔軟的短髮利落的削下來,五官秀麗,透明的肌膚,小巧的鼻樑,唇角噙著微笑,卻未到眼睛里。眉毛粗直,張揚桀驁不馴的性格。骨架纖細非常,不盈一握,與她握手的時候,仿若無骨,一弘清泉在手心滑過。
周是問上鋪的劉諾:「老班這些天,有沒有布置作業?」劉諾負責收女生的作業,跟她關係還行。劉諾叼著煙,手指飛快在鍵盤上敲打,「哦,老班催著要暑假寫生的作業,下星期就要交。」
周是一拍腦袋,才想起來,「差點忘了!幸虧你提醒。」拿了畫室的鑰匙,隨手抓了件外套就出門。只剩兩天了,時間很趕。她們學美術的沒有所謂的期末考試,成績都是平時作業。所以周是對作業很重視,從不馬虎了事。
衛卿想起那次的頒獎典禮,他坐在高高的主席台上,座無虛席。典禮都要開始了,一個女生低著頭,從最後一排走到最前面一排,無比尷尬。身穿褶皺式白襯衫,袖子卷到手肘,腋下汗濕。全場目光都在她身上,故作鎮定的坐下來,等旁人不注意,卻掏出紙巾拚命擦汗。
去畫室前,先繞到教學樓,取回大包小包,這次時間這麼急,看樣子必須趕通宵了。這些零食正好用來當夜宵。
周是見大部分都快完成了,問:「你畫了多久?」張帥想了想,「快半個月了吧。」周是擺開自己的畫板,開始調色,說:「那還挺快的。」要她畫油畫那是來不及了,只好先畫一張水彩畫上去。
周是咋舌,將琥珀色的液體端過去,和圖書小心翼翼。衛卿挑眉看著她,將一精緻的小盒子放在托盤上。周是不解,問:「先生,請問這是——」衛卿懶洋洋的說:「小費。」周是還從未收過這樣特殊的小費,皇帝的旨意不敢違抗,只得說:「謝謝。」恭身退下。
此後的時間,她沒有正面碰上衛卿。音樂聲響,紅男綠女勾肩搭背滑下舞台。盛總在一邊坐下來,笑說:「衛少,有事?」衛卿轉動著手中的酒杯,漫不經心的問:「那人是誰?」
周是指著遠處的衛卿幽默的說:「阿齊,皇帝要『王朝』?你給的起嗎?」阿齊笑:「當然,貢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王朝」是衛卿一個人專用的貢酒。
那些人一直瘋玩到凌晨三點才離開,周是早已困的睜不開眼睛。照例在休息室的沙發上窩一夜。這個時候回學校,不是不行,只是要記過。她通常在酒吧小睡一覺,等宿舍門開后再回去倒頭大睡。
周是吃一驚,「哦,是嗎?都是大學生?那這些男的都是什麼人?」
張帥點頭:「那你慢慢畫吧,我先回去了。」臨走前看了看她,額前的碎發滑下來幾乎遮住眼睛,神情專註。抬手按了下牆上的開關,後排的日光燈「啪」的一聲亮起來,畫室頓時明亮許多,而周是恍然未覺,依然運筆如飛。他怔忡的站了一會兒,輕輕帶上門離開。
經過兩日的奮戰,總算在周一上午十二點之前將作業交了上去。周是大大鬆了一口氣,日子又逍遙起來。美術系的學生,只要沒作業的時候,日子總是逍遙的。
周是回畫室收拾零碎用品,那些顏料和筆都不知道被她糟蹋成什麼樣子。看見講台上堆了厚厚一疊有關美術方面的書籍,有畫作欣賞的、有創作理論的、有十九世紀俄羅斯作品集,都是原版書籍,價格昂貴。有一本畫作標價是500英鎊,真是驚人。周是翻的捨不得放下。
她一驚,忙跑到阿齊跟前問:「阿齊,出什麼事了,為什麼不營業?」阿齊笑:「哪出什麼事了!酒吧有人包下了和_圖_書,只好暫停營業。」周是抬眉,長「喔」了一聲,說:「誰人如此囂張有錢?」能讓盛總經理把上門的財神往外趕,此人身份大不簡單,一來就包下整座酒吧,性格可謂囂張跋扈。阿齊領了幾個男服務生往外走,頭也不回的說:「有錢人多著呢!囂張的事你還沒見過!」
衛卿卻一眼就認出了她,他眼睛何等厲害,任你披了無數套馬甲,也能將你打回原形。喊住要走的周是:「給我來杯『王朝』。」周是一愣,她在這裏工作時間也不短了,從未聽過還有酒名還有叫「王朝」的。但是她恭謹的說好,往吧台走去。
盛總隨著他的眼光看去,眉毛一挑,心照不宣,笑,「那是我們酒吧的服務生,名字叫西西。」
客人漸漸上來,一些男女坐在昏暗的角落裡旖旎纏綿。周是照單子端酒過去,上身盡量不彎,下身屈膝,將酒及用具放在桌上。正和身邊女伴卿卿我我的男人抬頭,隨手扔給她幾張小費,她坦然受之。這裡有這裏的生存法則。
想了半天,這種人極好面子,當面退回去,恐怕不行。還是靜觀其變,暫且看事情怎麼發展。雖然也有天降橫財的僥倖心裏,可是隱隱的總覺得不是那麼簡單。於是收起來,不敢亂動,以不變應萬變。
周是挑了一本,小心翼翼放進包里,說:「我這個周日晚上就還你。你會在畫室嗎?」張帥點頭,並說:「其他的不要嗎?」
她走到後面,打開自己的柜子,對著鏡子上妝。輕輕撲上粉底,腮紅細細掃下來,小小的臉更顯得輪廓分明;眼影用亮色的,燈光下閃閃發光,睫毛又長又翹,蓋下來像蝴蝶的雙翅,撲閃撲閃。眼睛黑亮有神,似是含情未語。對著鏡子挑眼一笑,姿態魅惑。換上酒吧的制服,領口開的極低,裙子只到大腿,高跟鞋又尖又細。這裏,人人都這樣穿。
典禮結束,再見她是在校門口,和小男朋友拉拉扯扯,十分親熱。萬萬想不到在這裏還能見面。短短時間里見了這麼多次面,不可謂不是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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