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後，我在吳媽的悶叫聲中離開了她的房間。她走了還會回來，這一開始就在我的預料中，想來，她還算不上是對手。

大夫開了藥方，給了忠告后離開，吳媽則被人用擔子抬回屋中去。我跟在慕騰騫的身後一起去了她的屋子，看著她像死魚一般趴在床上的樣子暗自偷著樂。唯一遺憾的是莫小牙跑出府去玩，沒看到這一幕。

吳媽可能是怕我向慕騰騫告狀，適時地大叫了起來。我則低泣，帶著淚眼回道：「沒什麼，只是覺得自己好笨，害吳媽受傷了。」

「什麼？吳媽您要回京城？」慕騰騫驚訝道，「那這府里的事怎麼辦？」

丫鬟們趕忙將我們從地上給扶了起來，慕騰騫則在第一時間讓丫鬟去請大夫。吳媽的慘叫聲在涼亭里散開，我則暗自偷笑。慕騰騫給了我一個「你很惡劣」的眼神后，帶上關心的面具去關心吳媽的傷勢，而我在頃刻間換下得意的神色，再看向吳媽時是一臉愧疚，早就醞釀好的眼淚這個時候給面子地落下，語氣略帶哭意：「吳媽，嗚……都是我不小心……嗚……您老沒事吧？」

我面帶笑，伸手扶她。「吳媽，您老太客氣了。這慕家，可沒人拿您當奴才看。騫哥視您為長輩，您也就別太瞧輕自個兒了。」

我一身婦人打扮，而莫小牙在我的強烈要求下，一副大家閨秀的打扮。我們兩人在丫鬟和侍衛的陪伴下上了前一刻才大手筆買下的看起來古樸典雅的船。

一名侍衛走過來問道：「夫人，小姐，那位公子問可否有幸來我們的船上小坐。」

我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腰，道：「吳媽，我先走了。要事記得讓丫鬟去做，您老可要好好休養，免得過兩天乘馬車離開時適應不了。畢竟是老了啊，身子骨可不像我們年輕人那麼受得ｈttｐs://ｗｗｗ•ｈeｔｕbooｋ•ｃoｍ.ｃｏｍ住折騰呢！」

吳媽聽了這話，暗地裡給了我一個惡狠狠的眼神，我覺得有些好笑，配合著抖了抖身子，朝身邊的慕騰騫靠過去。他伸手攬住我的肩膀，問：「多多，怎麼了？」

我上前兩步，走到她身邊，惡意地捏向她受傷的腰部，此舉在別人眼中不露破綻，除了已經很了解我的慕騰騫外，那些丫鬟們沒有一個知道我是故意的。吳媽的傷處被我那麼一用力，痛得全然不顧形象，大叫了起來，殺豬般的叫聲徹底地打破了夏日寧靜的午後，嚇得後院里那幾隻逗留著的野鳥撲騰著翅膀飛離。

莫小牙說不過我，撇開頭，剛巧看到了那個立於旁邊船頭的男子，那男子朝莫小牙勾起魅惑的笑，可惜莫小牙是個絕緣體，就那麼無視了過去。我搖搖頭，對那男子略帶同情。誰讓我們莫小牙不解風情呢？

一會兒后，那男人上了我們的船，翩翩有禮，道：「在下申公鮑，敢問小姐芳名？」

「老身還會回來的。」吳媽悶哼一聲，腰上的疼痛讓她沒有精力來和我斗下去。

我憋住笑，力圖保持自己的形象，卻還是沒能忍住。「名字是爹娘取的，這也沒辦法，誰叫那麼湊巧呢？」

「唉，或許真的是老了，這身子骨平日里看起來還算硬朗，這一病就是不見好……」吳媽嘆了口氣，若有所思地用眼神瞥過我。

我見她如此，也不打算再和她裝下去，滿臉無辜地回道：「吳媽，沒有一個主子會喜歡一個不聽話的下人，更何況那個下人把自己弄得更像主子。」

原本吳媽是要被扶回房間的，可她傷得實在有些重，連動都不敢動，只能極其痛苦地在涼亭里https://m.hetubook.com.com等著大夫的到來。等了約莫兩刻鐘，大夫終於在我快受不了吳媽的叫聲的時候趕到。他給吳媽看了傷勢，說是腰骨被剛才那一摔摔出了點小毛病，需要好好地休養一陣子。

正在嗑瓜子的莫小牙聽了我這話，傻了，一個不小心連瓜子殼都一起吞了下去，只好拚命地咳嗽。滿兒走進來，給她拍了拍背，端起一邊的茶讓她喝下去，她才漸漸恢復過來，沒好氣地朝我翻了個白眼。而那申公鮑，顯然沒有看過封神榜這類書籍，還笑道：「果然是好名字。」

「夫君，我們該走了。」

吳媽恨恨地看了我一眼，裝笑。「夫人說的是什麼話，好在這傷著的是老身，要是傷了夫人可就不好了。」

我沒被她那走調三四次的歌聲吸引，卻有人被吸引了。旁邊有一船靠近我們的船，船頭站著一位衣著貴氣的男子，神色俊中帶著邪氣，直視著莫小牙，而後者則全然沒有發覺。我的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打量了一會兒后，那男子朝我微微一笑，我頷首算打招呼。

「小牙，那人對你很有意思。」我掩嘴輕笑，做高雅狀。

炎夏的杭州雖很悶熱，附近的西子湖畔卻景色秀麗，美不勝收，不比北方。傍晚時分莫小牙忽然決定要去游湖，便拖著我一起去。

我望向吳媽，發現她的臉色較之方才更是不好。她怕是也沒想到慕騰騫會那麼爽快地同意她回去。

收回視線再看眼前這個男人，對他的印象打了好幾折。我和莫小牙一樣，對於已經有了妻子卻依舊招風引蝶的男人甚是沒好感。那男人見我的目光沒有了方才的友善，再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道了別，又回了自己的船上。

慕騰騫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道：「瞧我和圖書，這一忙都忘了。也是，吳媽在這兒待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把病養好，說不定回京城休息幾天就會好了。」

「夫人，敢問這位小姐芳名？」申公鮑見莫小牙沒想理會他，企圖從我著兒問出點什麼。

我依舊笑得很秀雅，不忘嘲笑莫小牙：「這世界上有一種人叫武林高手，你不知道嗎？那類人的視力都比平常人要厲害。既然要裝，當然就要一裝到底。」

我扶她回椅子上坐好，故意不小心讓自己被自己的裙擺絆了一下，整個人沒站穩朝吳媽的方向撲去。因為事出突然，所以一邊的丫鬟也沒來得及扶住我們兩個。我在朝吳媽倒去的時候看向慕騰騫向他使了個眼色，他正準備伸向我的手在沒有人察覺的情況下又收了回去，我和吳媽則倒在地上，她當了我的墊背。我毫髮無傷，而她老人家就不一樣了，我似乎聽到了骨頭咔嚓地響了一聲。

莫小牙在船上嗑著瓜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閑聊，完全沒顧得上四周美麗的景色。我環顧四周，沒多去理會莫小牙的廢話。莫小牙為了抗議我不理會她，很有興緻地唱起歌來：

「吳媽，您沒事吧？」慕騰騫滿臉擔憂，難怪可以得到影帝的稱號。

「什麼人啊？讓他滾。」莫小牙沒什麼好氣地揮了揮手，一邊的侍衛也習慣了自己家小姐的怪脾氣，聰明地退了下去。

慕騰騫點了個頭后，帶著花木然匆忙的離開，我望著她們里去的背影嘴角帶笑，在轉身看想吳媽的時候悄悄斂起。

對於慕家的大概形勢我已經摸清了一大半。慕家上任大家長是慕騰騫的父親，子嗣單薄，只有正房出有一子一女，這兒子便是慕騰騫，而女兒，因為三歲那年失蹤，後來莫小牙就冒充了。

「這位公子，你有什麼事嗎？」我輕咳一聲，企圖挽救自己的形象。

「騫哥，你忘了m.hetubook.com.com嗎？前些時候吳媽身體不大好，所以府里的事都是我在管。」我拉了拉慕騰騫的袖子，和他交換一個明白的眼神，像別人家的童養媳那般，說起話來怯怯的。

當我和慕騰騫在涼亭里扮演恩愛夫妻的時候，吳媽在丫鬟的攙扶下出了她住的院落來到我們面前。慕騰騫一見她，就笑著過去攙扶，那樣子看在別人眼中覺得他對吳媽很敬重。而吳媽似乎也習慣了他這一面，沒有發現他其實還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侍衛又來稟報說那個男人想上來，我看了莫小牙一眼，道：「讓他上來吧！」

「我這身老骨頭啊——哎喲——」吳媽的臉因為疼痛皺成了一團，臉上是看不出憤怒的神色，不過心裏怎麼想就沒人知道了。

我裝作沒看見，安靜地站在慕騰騫身邊。吳媽見我這般，硬是從椅子上起身，給我行了個禮，道：「瞧老奴這記性，都忘記給夫人請安了。」

一轉眼，來到杭州居然已經過了四個多月。四個月下來，沒什麼建樹，無聊的彈琴畫畫營造一個溫婉夫人的形象，唯一的樂趣就是去吳媽那兒湊湊熱鬧，順便和莫小牙嗑嗑牙。

我睨了他一眼，他那話明擺著是對莫小牙說的，莫小牙聽了他的名字后，問我：「多多，他以為自己在演封神榜嗎？」

我喝了口茶潤喉，道：「我家妹妹姓蘇，名妲己。」

「多謝少爺諒解。」吳媽趴在床上，磨牙道。

我和莫小牙同時順著聲音尋去，看到了一個容貌秀麗，頭髮如我一樣挽起的年輕少婦。她在隔壁那船的船艙里，而正對著我讓我能夠完全看清她的是船艙的一扇窗戶。

再看向莫小牙，她對此已經有些不耐煩，我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正思索著該怎麼打發眼前這男人時，就聽到一個宛如黃鶯出ｈｅtuｂook•cｏｍ•com谷的美妙女聲響起。

吳媽「哎喲」地叫了幾句后，忍著痛回道：「老身原還是考慮著是不是回京城去養病，可跟在少爺身邊這麼多年了，不忍離開，所以還猶豫著。這會兒看來，這杭州成是真的和老身犯沖，不走是不行了。」

這幾個月一直很少見到的管家花木然在這個時候匆忙地進來，附在慕騰騫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后，就見慕騰騫神色認真地對我和吳媽說道：「多多，吳媽就勞煩你照顧一下了。我有些事情需要趕去處理一下。」

「吳媽，您老怎麼出來了？身體好些了嗎？」慕騰騫扶著吳媽在石椅上坐好，笑問道。

我語氣歉然道：「吳媽，都是我不好，不應該那麼不小心的。」

吳媽的腰傷終於好了很多，在大夫的允許下，她搭乘著特地為她準備的馬車離開了杭州慕府回京城去。隨著她的離開，我和莫小牙也就沒了樂趣。莫小牙最大的樂趣變成了每天扮男裝出去遊盪，而我則是學種花。遺憾的是，我才學了幾天，就被雲雙和滿兒戲稱為「辣手摧花」，每次府上的花匠見到我都冷汗直冒。

「去吧，我會好好『照顧』吳媽的。」我回答地煞是認真。

慕騰騫安慰了她幾句后，帶著我準備離開，忽然又想起什麼，問道：「吳媽，您今天去找我有什麼事嗎？」

「吳媽，您老就好好休息吧，若有什麼事情就讓丫鬟去辦。」我輕拭眼淚。

莫小牙不屑地看了我一眼，道：「多多，在我面前你還裝啊？雲雙和滿兒都在外面，沒有允許是不會看向注意我們這兒的。雖然這船四周的帘子都掀著，可隔遠了，也沒人會注意到我們，不是嗎？」

「夫人，老身走了你可高興了？」吳媽見慕騰騫已經走遠、房中的丫鬟又已經退了下去，也就換了臉色。

說完，乾脆窩到慕騰騫胸口哭了起來，還讓自己越哭越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