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真是蘭質慧心……」

她一手扶了下香肩上的銀貂斗篷，一手卻順勢將燕姬鬢邊的金釵輕輕拔下，「妹妹這隻釵頭怪利的，要是扎中了人，那可怎麼得了，可要好好保管呢！」

瑗夫人笑得一徑雍容大度，朝後微微頷首，便帶了自己的從人揚長而去，只剩下燕姬站在原地，卻是因著不甘和燥怒，連臉頰都滾燙緋紅起來。

瑗夫人笑容更盛，越發親密地挨近了她，吐氣如蘭道：「妹妹這麼聰慧，又哪會不懂我的意思——你才初來乍到，就這麼急著登堂入室，太過張揚了些吧？！」

「看妹妹說的……只是姐妹間戲耍，難道我還會去告了君侯不成？只是你我姐妹間情比金蘭，妹妹在書房裡找著了什麼有趣的，也該讓姐姐我一開眼界才是……至於我的來歷，妹妹不是早就知道了？！」

金質偏軟，可若要兩個指頭拗成這般，卻也頗要些不凡功夫。燕姬眼看著這一幕，卻是驚疑不定，壓低了聲音，問道：「你究竟是什麼和-圖-書人，想要怎樣？！」

對著燕姬不解的目光，她道：「先前君侯從外面掠回了一批苦奴，奴婢聽說其中有個女子，一手綉工甚好，說不定，可以讓她以綉紋補救。」

「把這個不長眼睛的東西給我拖回去！」

香風夾雜著妃子們的細語輕笑，滿天里被這雪光映得透亮，越發照得她們肌膚瑩潤，美不勝收。

……

女官面對嗔怪，卻是有些猶豫道：「她……她面上刻了黥紋，瞧著甚是丑怪，怕驚了主子。」

她余怒未消，恨恨道：「丟人現眼還嫌不夠么！」

「妹妹日日去那書房，想必連那些文書密函的位置，都要熟記於心了！」

燕姬瞥了她一眼，不耐道：「色貫其中，便是徹底廢棄了，還能有什麼救？！」

「綉工甚好……」

金黃的蜜柑茶在她碧羅錦裳上漾出片片污痕，兩種色彩混合之下，近乎五色斑斕，滑稽可笑。

一旁的女官見ｈｔtｐs://wｗｗ•hｅｔuｂｏｏk.com.ｃｏｍ她意興闌珊，於是上前細聲道：「主子您且不用著急，及時漿洗也許還有救……」

她兩人步伐輕盈，瑗夫人又是刻意，幾步之後，便領先眾人幾丈，遙遙在前。

燕姬僵立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她猛地甩袖回頭，低喝道：「還楞著做什麼，回宮！」

風從極北之地吹來，庭院中枝條虯勁，雪凝其上，宛如瑤柱玉條，滿地里皚雪及膝，紫色琉璃瓦下的冰棱亦是閃爍五彩。

燕姬目光微動，慧黠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冷光，卻是笑得純真無辜，嗔道：「姐姐卻又混說，刻意拿我取笑——整個回夜宮中，誰不知你瑗夫人在兩年前就蒙君侯寵眷，被立為側夫人，乃是他第一心愛之人呢！」

下一刻，她的左肘撞到了一件堅硬之物，隨即，便見水霧瀰漫，庭院中央一片忙亂。

瑗夫人目光一凝，心下已是大怒，微微咬唇，卻是隱而不發，笑容絲毫不減，竟是親熱地挽了燕姬，一起向前漫行和-圖-書。

「既然來了個有手藝的，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燕姬只覺得腦中轟隆一聲巨響，頓時面色蒼白，咬緊了銀牙，冷笑道：「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竟是聽不懂了！」

「看妹妹說的，我倒成了個剪徑的強人不成？」

燕姬回到自己宮中，卻是看也不看一旁瑟瑟跪地的小侍女，換了衣裳，尤自煩躁道：「這身雲錦可是君侯親賜的，中原世家所制，宮中統共也只有一匹，就這麼糟踐了！」

燕姬看著對方意味深長的眼神，心中卻有所明悟，她扯了扯唇角，悄聲道：「原來你和我也是一路，只是主人不同……」

她提了裙裾，甩開了侍女的扶持，轉身盛氣而轉——

「妹妹倒是會選，才一伸手，便獨佔了那芳枝上最美的一朵……」

女官略微想了一會，眼前一亮，道：「有了！」

燕姬抱著手肘忍痛，定睛一看，卻是氣不打一處來——原來竟是跟在她背後伺候茶盒的小侍女躲閃不及，竟一頭撞上了她！

瑗夫人笑得越發嫵媚，和圖書手掌用力間，那隻鳳釵竟在她柔荑之中逐漸彎曲，最後竟成了一塊金餅。

瑗夫人微笑著，將金餅還入燕姬掌中，氣定神閑道：「妾身乃是王上親命，從宮掖中仔細挑選，特地賜與君侯的良家子。」

一隻纖纖素手伸出，慵懶，然而精準的，將枝頭一小朵粉梅掐下，樹枝輕搖間，雪屑紛紛而下，一旁的從人們連忙上前擋了，另有人忙不迭用絲帕拭了燕姬鬢間的殘雪。

燕姬雙目冷瞪，眼睜睜看著她拿走自己的隨身利器，卻很快恢復了冷靜，「只是個凡物，不值當什麼，姐姐若是中意，送你也無妨……」

燕姬目光閃爍，下一瞬，卻聽瑗夫人的聲音，竟是含笑低沉，近乎詭譎——

燕姬一聽，面上便有了些喜色——燮國地處西北，珠寶盡有，好的綉匠卻嫌棄此地苦寒，不願在此紮根停留，是以宮中雖然華服甚多，卻無甚綉彩，看著有些單調。

嘆息聲中，瑗夫人彷彿是在哀嘆韶華易逝，歲月無情。隨即，她又壓低了聲音，彷彿漫不經心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妹妹不僅貌美，還甚是賢淑體貼，看著君侯勞繁公務，就日日親手熬湯奉入書房，單就這份溫存，就讓我等望塵莫及。」

一旁略微年長的女子彷彿不勝歡愉，掩袖笑道：「等君侯迴轉後宮，立時便要被妹妹你迷得神魂顛倒了。」

燕姬笑吟吟的隨侍女們忙亂，一手卻持了那一朵小梅，碧袖輕盪間，便插入側髻之中。她正是芳信年華，又生得花容月貌，在雪色與梅韻映襯下，不禁讓周遭人等都看得有些痴了。

妮子好生可惡……竟是在譏諷我是舊日黃花么？！

「我本就是蒲柳之姿，年歲即長，和妹妹站在一起，倒越發顯得可笑可嘆了……」

女子的嬉笑聲從不遠處的高階上傳來，正掃雪的宮役們偷眼看去，卻是綢衣如雲，衣著精緻的侍女們簇擁著幾位美貌妃子，正迤儷而來。

燕姬已是怒極反笑，「宮裡出息的奴才這麼多，就配給我這般不中用的。」

彷彿是無意，她刻意在「兩年前」這字眼上加重，眼波流轉間，只見純凈笑意，卻別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