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話用在我的身上未必管用，爹爹本來就是厭惡我的出生。我心裏這樣想著，臉上只是悶悶的。
他的眼睛有些發腫，皮膚也有些粗糙，顯然是一夜沒有睡好的樣子。
「小姐，您這樣聖上心裏很不安。小姐，聖上自有聖上的難處，太后可是聖上的親娘，聖上不能當不孝子啊！」
然後我看見九皇子一旁正愛不釋手地擺弄我的彩蝶，他一定也是沒玩過風箏的。
我不回答他，反問：「你又是誰？」
然而一旦過了十五，親王們和出了閣的帝姬就必須要回去了。
剛剛摘下風箏，歡歡喜喜地要回去，卻聽見有聲音傳來問：「你是誰？」
他先是吃驚地看著我，然後就當作是我小孩子天真的話罷了，但還是很感激我：「小姐的心意我在這裏謝過了。」
表面上說是其母妃景昭儀生病要侍候床前，然而到皇上面前去噓寒問暖卻很是殷勤。
這讓我不免惱怒喪氣。
我連眉毛頭都不動一下，只是毫無表情地聽著。
反而是玉昭容有些不好意思，謙拒道：「這怎麼好呢……」
我那日和十二皇子玩得很晚，回到襲菸居時，發現善善沒有像往常那樣歡快地迎我進來，反而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權禹王一定是察覺到我臉上的冷漠神色，皺了一下眉頭，說：「你和你姐姐不同，這不是女兒該有的態度。」
我恭敬地回答：「是。」
風呼呼地刮著，刺人心骨。
事情可以說就這麼解決了。
我向她笑了笑，繼而又想起一件事，「娘娘，您為什麼不讓九皇子和我們一起去念書呢？」
「怪不得他平時那麼囂張……」我終於明白了。
想到這，我起身就去了皇上的勤政殿。
我被內侍們帶了出去。
她顯得十分滿意，「知道就好，沒有我的批准你不能到這兒來。嗯？」
說真的，我開始有點羡慕九皇子了。
然後他又給十二皇子畫了幅雄鷹，也很威武。
起先玉昭容還很擔心，但當發現九皇子的臉色越來越好時，也就不再阻止我們。
他本是惱著，聽了我的話，想想自己的樣子，也笑了出來。
我冷笑，好個狗仗人勢的奴才！
沒想到他不怒反笑，「我聽淡將軍說他有個幺女，心智早熟，異於常人，今日一見，還是個任性無知的小女孩罷了，說話滿是火藥味兒。我得罪你了嗎，這位小姐？」
元遙在旁邊仔細地給我們扎著風箏，我們在一旁興緻勃勃地觀看著。
「你是說……你是說一直懸在那裡的貴妃之位？」
他看見白玉戒指果然十分喜歡的樣子，但卻是百般推辭，直到我們禮讓了三四遍，他才小心翼翼地收到內襟裏面。
「送人。」
我木木的沒有說話。
我終究是太年輕，不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竟在情急之下對親王如此不敬，他若稟告太后，而太后一向不喜歡我，說不定就此找理由把我攆出宮去。
他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我發現玉昭容真的很疼愛九皇子，就是責備他時都不曾用過嚴厲的口吻；一旦九皇子咳了，她就放下手中的事慌忙給他捶胸，溫柔至極。
「今天的一時榮耀，以後的日子可能不會好過。不過，這風頭也是不得不出。」當然和權禹王那句話也有很大關係。
只因那番心意要比茶葉本身耐人尋味得多。
我阻止了她，「暫先還是先收著吧。」
我聽了這話頓時明白了一切。
皇后紅了眼圈，念念著「下次一定和駙馬帶著孫兒過來」的話。
我輕啜了一口，本能地皺了一下眉頭，但繼而又舒展開來。
她親熱地詢問我在宮中住的是否習慣，我都得體的一一應答。
突然後面有吱呀踩雪的聲音，我知道是十二皇子來了，便回頭沖他嫵媚一笑。
又想起那日他對姊說的「你的父親」的話，脫口而出：「我們的家事不勞煩你管！你知道什麼？」
不想他這麼一拖卻給我惹了很大的麻煩。
「奴兮，我們不如去放風箏吧？」十二皇子提議。
大姬也落下幾滴淚來，拉住皇后的手久久不願放開。
十二皇子也笑嘻嘻地假意向我鞠躬，「未若小姐之美。」
善善卻不回答，只是默默地落淚。
果然在席子的空隙中發現了小巧的綠玉耳墜，那侍女連連稱謝，眼睛卻是骨碌地轉了一圈，這才離去。
然而他最後拋出的一句話卻讓我輾轉反側地想了很久。
那天，我和十二皇子在玩鞦韆，卻聽見有人氣勢洶洶地喝到：「讓開！」
那女子不認識我，卻是知道十二皇子的，看向十二皇子說：「十二皇子今天怎麼有空到我這兒來了？你母妃還好嗎？」
最特殊的是南贏王，過了十五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這時九皇子又咳起來，玉昭容慌忙走到他身邊，給他捶背撫胸。
她哼了一聲，「小狐狸精。」
內侍們做了個請我在前面走的姿勢，但我卻一動也不動，只是撲通一下子跪在了勤政殿前。
她走時回頭對我說了一句，「沒事也去鳳儀殿那裡走走，母后說她很喜歡你呢。」
「以後這架鞦韆就是我的了，知道嗎？」
「這茶有些舊了，不好意思……」玉昭容說道。
我只慌忙向他一鞠。
「為什麼？」
我強壓住自己的感情，盡ｈttｐs://wｗｗ.hetuboｏk.cｏm.com量平和地把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
「他是皇長子。」
「我是不會穿的。你先收起來吧，說不定以後能用到。」
玉昭容聽了我的話，臉上蒙了一層愁容，「以前他也是去過的，不過堅持不到一個時辰，就因為體力不支暈倒了，所以自此就沒讓他再去學堂……」
「有語說：『觀其表，知其里』，大姬想通過此揣測我受寵的程度會不會危及到她的地位吧。皇上如此寵愛我，她自然對我有些防備心的。」
忙有內侍把他扶起來，去宣太醫。
我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我只是做事謹慎些而已。」
他說：「你剛開始就一直提到卑賤二字，我卻沒有說。再者，我心中從未分過貴賤二字。」
我放下心來，要知道，交好於皇上身邊的人十分重要。
我伸出手，便有雪花落在我小小的手掌之上，涼絲絲的。
我只是不回答，皇上應該知道我為什麼長跪不起。
皇上怔了一下，重重地嘆了口氣，「你起來吧。」
「她不是……」
元遙剛要阻止我，卻已經晚了。
這位王姑姑在宮裡已有三十個年頭了，見多識廣，我平時少不得讓她出主意。加上我娘以前對她是有過恩惠的，她對我也算是忠心耿耿的了，所以一些話她此時也顧不得禁忌，向我挑明說了。
他們見我穿著單薄的衣裳在寒風中如雕塑般一動不動，都搖了搖頭，但眼睛里卻有些微感慨敬佩。
「好啊。哪天我帶你去。」
「好像就是這附近……」我細細地搜尋著。
「真的嗎？」
「你怎麼這樣倔強？」
路上十二皇子還是忿忿不平的樣子，「奴兮，你為什麼屈尊於她？！」
「那就謝謝奴兮小姐了。」她語氣真誠，沒有一絲虛假。
不時有宮娥內侍出來觀探。
十二皇子說：「好啊，那我陪你去。」
「看，奴兮，你的彩蝶！」十二皇子先發現了它。
我只是笑著來到元藏王跟前，低聲對他說：「奴兮覺得，親王只是一時落魄，以後必有後福。」
「昨夜我幫了她大忙，她今天自會來感激我，也好不欠我人情。」
來人卻是一愣。
還好，是我先來了。
十二皇子也是一鞠，「多謝娘娘關心。剛才不小心把風箏掉落在您的院子里了，於是才貿然進來，希望娘娘原諒。」
突然勤政殿的門打開了，皇上走了出來。
我故意惱怒地嗔他：「誰說的，等到冬天我的奴梅樹開了，我一定帶你過去。」
朱公公說：「無功不受祿，小姐以後要是有什麼事，奴才一定儘力。就是昨日之事，奴才也是十分欽佩小姐的。」
三天以後，我再去萬和宮時，萍兒迫不及待把我請進門，小聲對我說：「小姐，您這幾天沒來，九皇子的心情可不好了，害得娘娘十分擔心。」
此時已經很晚了，我是一路小跑過去的，跌跌撞撞的鞋都丟了一隻，然而我都沒有察覺，只是想著快些見到皇上，乞求他收回太后的懿旨。
於是也不再多加考慮，闖了進去。
「可是……」
「我去找皇上！」這是我第一個念頭，除了皇上，還有誰能駁回太后的懿旨呢？
我回頭一看，見一個與十二皇子年齡相仿的男孩子扶著門欄問。
裡屋有人聽到他的咳聲，說：「九皇子，您的身體這樣弱，不能出去見風的……」
「你叫奴兮？」他眯起眼睛問我。
他顯然被我問住了，怔了好一會兒，剛要說話，卻先咳了起來。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本王」，就憑他這樣的真摯厚道，上天就不應該虧待他。
「那我要西施那樣的漂亮美人可以嗎？」我笑吟吟地對他說。
皇上略有厭煩地揮了揮手，「朕很忙，抽不開身。」
「你們是……」那女人細細地打量我們。
他先是愣愣地看著，過了一會兒，紅了臉悶悶地說：「我不會畫美人。」
我輕蔑地笑，「就憑他？他的母妃不過是個昭儀！」
王姑姑搖了搖頭，「景昭儀在宮中的口碑甚好，以後說不定會高陞。」
他神色黯然下來，搖了搖頭，「可能我一輩子也只能待在屋裡，待在床上，出不去了。」
「回來再告訴你！」我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雪依然紛紛地下著，沁春媛的春花未到時候，現在還很荒蕪蕭條。
清晨宮娥內侍起來發現我依然直挺挺地跪在那裡，一愣。
於是，我閑暇無事時便常去萬和宮找九皇子玩。
於是她拉著我的手進了內室。
我氣喘吁吁地跑到沁春媛。
「那小小姐為什麼知道大姬會再派人來觀察呢？」
於是把娘親一樁頑皮的事情說了出來。
她情不自禁地來到屏風前，繞著它走了一圈，咄咄稱奇。
我目無表情。
「風箏？」我記得姊從前是有個風箏的，我卻沒玩過。「宮裡有嗎？」
玉昭容親自泡了兩杯茶給我們。
一個宮娥模樣的人走出來，見到我和十二皇子兩個人站在庭院里表情略有意外。
大姬剛走，善善就要把藏起來的物件重新擺放出來。
皇上問：「你是說她不願意？」
「那麼你給我畫個彩蝶吧。」我說。
「這好像是哪個妃子的庭院，我們要是貿然進去恐怕會得罪她。還是先通報一下吧。」
「只是懂了一點。」
十二皇子輕車熟路，不一會兒，天上就放飛起了展翅的雄鷹。
善善卻拿複雜的眼神看著我。
我不由得冷笑，爹爹你生前這樣待我，難道還指望我去祭奠你不成？
於是只有我對著那黑暗的屋子跪著。
夜越來越和*圖*書深了。
他見我可憐的樣子，放下奏摺，走了下來，問我：「怎麼這樣狼狽？」
「果然是好東西。」她邊欣賞邊評價道。
但是因此我得罪了南贏王，更嚴重的是吃罪于太后。
「誰準的？！我不讓善善走！」
我搖了搖頭，解釋說：「真的很好喝。」
我感激地看著他，十分無意地說了一句：「元遙你笑起來挺好看的。」
我陷入了矛盾之中。
太監明白皇上的意思，正要退下，卻又被皇上叫了回來。
太監略有猶豫，「陛下可去慶芩殿看看？」
這時反而是我被他嚇了一跳。
可是，對我來說，那是我的第一個風箏，是不一樣的……
「這樣已經很暖和了」，我一邊回答，一邊自己也幫著迅速地穿好衣服，匆匆地洗漱了，就沖了出去。
我因為前日之事，對他甚是反感，所以特意後退了幾步，離他遠遠的，話中有話地說：「民女賤名恐污了親王貴耳。」
善善低下了頭，聲音細吶如蚊，像對我說的又像是對她自己說的，「小小姐，您真得只有九歲嗎？」
他哼了一聲，卻還是不說話。
「不會畫嗎？」我戲謔地對他說，於是我起來翩翩地轉了一圈，「那就畫我吧，難道我不夠西施那麼美嗎？」
想到這裏，我振作精神，撣了撣衣服，堅定地說：「我要把風箏找回來。」
這茶是普通的碧螺春，最糟糕的是有些陳舊，對於在襲菸居喝的都是上等新鮮茶葉的我來說，剛開始喝起來很不習慣；然而沏茶人的技藝卻好，大大彌補了茶本身的不足，尚留有一抹清香回味口中。
不一會兒，朱公公出來了，也是一臉的惶恐，勸我：「小姐這是何必？」
太后大怒，但是見皇上態度堅決，也只能不情願地收回懿旨，為此母子倆鬧得很不開心。
大姬終於還是在眾人的催促下上了車，卻還一直依依不捨地回頭向我們揮手告別，淚水灑了一路。
「那為什麼要把那些貴重的器物收起來呢？」
我依舊把頭深深地壓下去，回答道：「皇上對奴兮對娘親已經格外優容了，奴兮不欲以娘親要挾皇上。」
「你看……這樣白子包圍黑子，就可以把黑子吃掉了……九皇子，你懂了嗎？」
元遙於是便親自指導我：先跑起來把風箏放高，然後放線……
元藏王最奇怪的是我竟會來送行，因為我是皇上眼前的紅人，他是落寞不得寵的皇子，並無多大的交集。
於是我說：「九皇子你喜歡這個嗎？喜歡奴兮就送給你了。」
大姬笑了，「我豈能奪人之美？再說了我是來送禮的，怎能反拿你的東西？」
我急切地想把一切都說出來，但最後只是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他問我：「小姐想要什麼圖案？」。
「好，你可以回去了。」
可是我終究還是不夠嫻熟，剛玩得得意，就見我的彩蝶刮到高高的樹枝上。
於是皇上在他寢宮的附近辟了個小室給我，賜名叫小雅齋，並且對我說：「你娘死的早，朕的妃子們就是你的母親，你可以任意去她們的寢殿過夜。」
我拉著十二皇子走了，可是臨走前我又向她一拜，面無表情地說：「昭嬌帝姬火氣太盛，可要小心別從鞦韆上摔下來了。」
我想，如果娘尚在，我病的時候娘也會這樣待我吧。
我「哦」了一聲，原來九皇子的身體竟虛弱到這般地步了！
後來我們又和玉昭容說了會兒話。
他嘆了口氣，有惱怒，有憐憫。
第二天，我帶了些小畫冊、小人書和玩偶什麼的來到玉昭容的萬和宮。
衝出這話后我就後悔了。
「可是……」，我知道我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可是我捨不得她走！」
不過有幾天天上一直下著雨，加上我忙於練習舞蹈，所以也就沒去萬和宮探望。
跪在我旁邊的朱公公終於體力不支，倒下了。
朱公公看我這樣晚了隻身而來，又很狼狽，十分詫異。
我仔細聞了聞自己，卻並沒聞到什麼，於是隨意地回答：「可能是外面的雨香罷了。」
「娘娘……」宮娥向那剛出來的女子施禮。
昭嬌帝姬的嘴角露出幾分勝利的笑容，再次以高傲的姿態看著我。
我想想也好，我也不喜歡太后，聽說當初皇上本是要娶我娘的，結果太后捷足先登把我娘賜婚給了爹爹，否則我娘也不至於死的這樣早。
「那我該怎麼辦？」
雖說是小室，可是卻五臟六腑俱全，它的奢華與襲菸居比起來更是猶過之而無不及。
「善，把大姬送給我的白玉戒指拿來。」
她進了屋似不經意地環視四周，看到我的寢殿也無什麼格外特別，心裏似乎更加好過了。
我倒是無所謂地笑了笑：「誰敢為難我？」
「但願如此。」
這之後我就沒再見過權禹王，聽說他連夜回到了軍隊。
善善今年二十有五，雖然並不如年輕的姑娘那麼清麗嫵媚，但自有成熟的風韻，加上善善長得也是眉清目秀，舉止端莊，的確讓人心動。
我認真地點了點頭，「真的。」
我知道善善是怕我了，可是我又何嘗不是怕這樣的自己呢。
就這樣我跪了一夜。
善善不知道我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更不明白為什麼我會斷定大姬會來，但也只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大姬果然是聰明之人。
我環視四周，屋裡擺設十分樸素，卻布置得很溫暖，有家的感覺。
「如果……也許你說你娘親，說這個侍女是你娘親託付給你的，朕就會答應你。你為什麼不說？」
昭嬌帝姬傲慢地看著我，聲音也是冷淡的：「你就是奴兮？」
我hetubook.com.com聽他揶揄的口吻，又氣又惱，負氣地說：「反正奴兮只是卑微的庶出，親王又何必說得不得罪的話。」
竟不是十二皇子，是權禹王。
「剛才見了九姬，她向我嚷嚷著你這兒有一屏風彌足珍貴，怎麼不見？」
果然如此這般，我的彩蝶也翩翩起舞在宮中的天空了。
他的臉更紅了，十分窘迫，我知道自己開玩笑過分了，於是調皮得吐了吐舌頭。
我的腦袋飛快地轉了一下，如果這個小男孩是九皇子的話，那麼這個被稱為「娘娘」的人就該是九皇子的生母玉昭容了。
皇上聽了「嗯」了一聲，卻說：「只不過是個宮娥罷了。」
於是我上前略微施了下禮，介紹道：「我叫奴兮，他是十二皇子。」
果然第二大姬就來到了我的襲菸居。
然後略有歉意地對我們說：「外面風這樣大，我們去屋裡說吧。」
我還是那樣跪著。
「沒關係，我教你。」於是我把棋盤擺在我們的中間，拿起棋子，一點點給他講解起來。
九皇子喜出望外，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咳得很是厲害，彷彿要把心肺都要咳出來的樣子，小小的年紀就病成這樣了嗎？
這時我才冷冷地吐出一句話：「皇上若是能成全奴兮，我自然會保你；如果不能，那麼奴兮性命尚且不保，哪能顧忌到公公？！」
善善不過是我的丫鬟之一，走了她我自然會有新的，她值得我為她得罪南贏王嗎？
我從沒放過風箏，所以我的風箏總是尚未飛起就掉了下來。
「我知道，所以——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王姑姑卻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說：「就是無寵，南贏王也應該會記得小小姐的人情的。」
自此太后是越來越不喜歡我了。
我從鞦韆上下來，走到昭嬌帝姬面前，十分標準地一拜，「昭嬌帝姬請。」
上次和十二皇子約好了，第一次下雪時要來到沁春媛，甚至還打賭誰先到這兒，就可以要求對方為自己做一件事情。
如果她走了，誰為我擦去噩夢醒來時的冷汗呢？誰能再像她那樣溫柔地對我說話，撫去我心靈上的傷口呢？
但是他也是知道我在皇上心中的分量的，倒不敢怠慢我，馬上進去通報了。
「是。」內侍低頭領旨而去。
我親自出去迎接大姬，向她施禮，說著「仁和帝姬吉祥。」
我低眉順眼，回答：「是。」
直到時候不早了，我和十二皇子只得要告辭離去。
「將善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給南贏王，以後善姑娘有寵小小姐自然是千好萬好。」
「但是她……」
大約半柱香的時間后，就有大姬的侍女過來，說大姬丟了玉耳墜兒，恐怕是掉在這了。
「送何人要送這樣貴重的東西？」善善有些疑惑。
我定眼一看，見到被一群宮娥包圍著的和我大致一般高的女孩子正倨傲地看著我。
我整了整被風兒吹亂的鬢邊散發，無趣說著：「風這樣大，叫人好生煩惱。」
內侍們一時驚恐，有人勸我起來，說吃罪不起；有人趕忙進去再稟報皇上去了。
我抬起頭，卻見九皇子靠近了我，問：「你身上什麼味道這麼好聞？」
那天我在蔬禾殿陪皇上用著午膳，就有內侍進來稟報：「剛才慶芩殿的娘娘來報，說是十帝姬早夭了。」
我是怎麼也沒想到權禹王會這時來到這座人煙稀少的園子的，他總不會是有興緻來這賞雪的吧？
延巳答曰：未若陛下『小樓吹徹玉笙寒』。元宗悅。這裡是兩個小孩的戲語。
母女倆不能常見面，這時又要分別，自是依依惜別。
皇上好似也陷入了回憶中，想到好笑的地方還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於是也不再惱怒於我，對我倒愈是寵愛了。
然而善善只是我的丫鬟嗎？
「請皇上答應奴兮。」我深深地一拜，便把頭碰觸在地上不再起來。
於是我們叫來了元遙。
於是我掏出藏在身後的棋盤，放在手裡晃了晃。
「小小姐放寬心，縱然小小姐再受寵愛，不過還是個小孩子罷了，也危及不到他們的地位和利益。相信他們也會顧念小小姐早孤，不會為難小姐的。」
「只是，皇後送的緞子怎麼辦？」
我緊忙隨機應變答道：「過年了宮娥們拿去清掃，還沒來得及放回來呢。」於是向侍女使了眼色。
玉昭容見了我，又驚又喜。
親王們並不能每年都來京城，這不僅是因為他們的封地離京城甚遠，還和京都的安全有關。所以這次難得相聚，親王們待的時間都有些長。
我氣憤至極，我最討厭別人拿我和姊比，她憑什麼和我比？
她身旁的宮娥見我毫無反應，提高了聲音：「昭嬌帝姬要玩鞦韆，讓你下來你沒聽見嗎？！」
「小小姐，您冷不冷，還要再添些炭火嗎？今兒個早上皇上就遣身邊的朱公公過來，特意吩咐若是多需要炭火儘管問內務府要，不能讓小小姐受了涼。」
他說：「你這幾天不來，我自己很無聊。」
「可是……可是善善是不同的……」
我並不懂醫道，但是總覺得常呆在屋裡未必是好事，於是便在天氣好時帶著九皇子到院子里走走。
「那又怎麼樣？」
元藏王最先回去，卻並無多少的人來送行，多數人都只是遣了自己的使者象徵性的過來問候幾聲。
那白玉戒指通體繭白，無一絲瑕疵，窄窄的戒圈卻浮雕著無比精細繁多的花紋，價值連城。
「小姐您這樣對聖上可是大不敬啊！」
我倒是不得罪她們，送給我的禮我都是通通收下，然而好話我到底說是沒說就只有我自己知道了。
「和_圖_書下雪了？！」我驚喜地叫著。
「小小姐這是去哪呀？」
十二皇子聽不下去了，要前去替我出氣，我攔住了他。
不一會兒，元遙的風箏就做好了，骨架十分規整板直。
我過去拉住他的手，問：「怎麼生奴兮的氣了嗎？」
好冷。
我「撲哧」的笑出聲，說道：「誰道閑情拋棄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里朱顏瘦。河畔青蕪堤上柳，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獨立小樓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后。你聽聽，你這樣子倒有點像這首詩里的怨婦了！」
不僅皇后親自來送，就是皇上、太后也派人送了賞賜。
朱公公又軟硬皆施地勸了好久，見我只是咬著嘴唇不發一言，唯有無奈地進去再稟報了。
我還要再說什麼，卻被皇上打斷，他叫來了一名小太監，吩咐道：「送小姐回去。」
於是我和十二皇子尋著風箏掉落的方向找去。
我來到了桃花間的鞦韆邊，雪已經厚厚地堆了一層，我真的已經好久不來這兒了。
「怎麼了，萍兒？怎麼還不把裕兒請進屋來？」又有一溫婉的女聲傳來。
我豪無經驗，只是一味地使勁拉，期望把它拽下來。
權禹王繼續說：「他說他死後埋在帝都西郊的淡家祖墳那。」
皇上見了我，緊鎖的眉頭舒展些許，溫和地向我問話：「奴兮，你這麼晚了還找朕有事？」
勤政殿的燈火滅了。
因為與皇上住得近了，我對皇上的喜好厭惡更了解了一層，就是皇上最常去哪個妃子的宮殿，哪個妃子受寵也是明白得一清二楚。這也不可不謂「因禍得福」了。
梅花一片一片的落盡，春天就來了。
「小小姐怎麼這樣大驚小怪的。」善善笑著拿來了替換的衣物，今日櫻桃紅的錦袍鑲白兔毛邊兒，尾襟上掛了一條如意結，十分別緻。
「小小姐要拿這麼貴重的東西何用？」
玉昭容親自送我們到門外，對我們說：「有時間上這兒來玩吧，我很少看見裕兒像今天這樣高興的。」語氣間甚至都有點乞求的味道了。
我故作誠恐，「奴兮怎好要大姬的東西？」
大姬很爽快，見自己的心意送到了，便起身告辭。
我心下一動，爹爹在他面前說起過我？說我什麼呢，無非是不喜歡我的話罷了。
我笑了笑，九皇子雖然要長我三歲，可卻比我還像個小孩子。
我睜大眼睛，「元遙你會畫畫？」
然而卻遲遲聽不見九皇子回答。
我知道皇上的意思是不再管我了。
如果她只是個丫鬟，我斷斷不會。
我惋惜地嘆了口氣。
說完他就轉身走了，留下我在瑟瑟的風雪中想哭而終究沒有流出眼淚來。
十二皇子說：「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元遙如獲大赦，拿著彩筆在風箏上揮揮畫畫，一會兒的功夫一隻栩栩如生的彩蝴蝶就躍然紙上。
他先是直直地盯著我，但又馬上發現自己的失態，旋即又恢復了平時冷淡的神態。
「大姬要是喜歡，拿去是了。」
皇上另外又恩賜了南贏王十名美婢以示撫慰。
「圍棋呀，你沒玩過嗎？」
「小小姐不可得罪南贏王。」
「對，」王姑姑深吸了一口氣，「貴妃為四妃之首，只要景昭儀被封為貴妃，那麼南贏王既憑皇長子，又憑子以母貴，理所當然地會被冊立。」
我見了十分歡喜，不住地誇獎他。
我笑得真誠，「謝謝大姬。」
「奴兮，外面真的有你的奴梅樹嗎？好想去看。」他用輕輕的聲音說著。
而出了宮，我還有什麼。於是我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臉也變得慘白。
我雖然與慶芩殿的娘娘素不相識，此刻卻有些同情她了。
「行了」，皇上揮了揮手，「你終究是小，有些事情不懂。太后這道旨意卻也是好意，你的那個侍女也算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元遙只比十二皇子大一歲，卻已經十分穩重懂事了。
我真的怕極了，怕他不准我，怕善善離開我。
當時我正和善善下著棋玩，突然有內侍跑進來通報仁和帝姬來了。
那日皇上對朱公公說起我那晚的莽撞，朱公公察言觀色著說：「奴才記得莯韻夫人年輕時也是這樣的性情，那時……」
於是有大姬的侍女上前拿出包裹在綢子里的幾樣首飾珠寶，小心地攤開在我面前。
於是皇上在早朝之前就去了壽安宮，乞求太后收回成命。
我順著十二皇子的指向望去，果然看見我的彩蝶落在院里的籬牆上。
我興奮得又蹦又跳，元遙也笑了。
皇上想了想，說：「多賞賜些東西給慶芩殿的娘娘，以慰她喪子之痛。」
玉昭容溫柔一笑，「不礙事的。十二皇子多日不見，就已經這樣知書達理了，你的母妃好福氣。」
「朱公公。」只有送這樣小而精貴的東西他才可能收，因為大了太引人注目，輕了恐怕還不會入他的眼。
原來南贏王在菲冬媛閑逛時無意中看見幫我摘奴梅的善善，看上她了。
皇上正在案牘上細細地批閱奏章，旁邊還放著一堆還沒看完的奏章，像小山一般高。
「怎麼了，善？」
「可以叫元遙扎的，他做的風箏可漂亮了，飛的也高。」
大姬看著拿出來的屏風，就是她這樣見慣了奇珍異寶的人都不免眼睛一亮。
「你昨天幫了我的大忙，和圖書這些東西只是一點小心意而已。」
我和十二皇子坐在湖邊的柳樹下看著成群的鴨子嬉戲。
我教會了九皇子圍棋，沒想到九皇子在這方面甚有天賦，在我不來的時候，他就自己待在屋裡研習棋藝，沒過幾個月，就算是箇中高手了。
「小小姐！」善善追上了我，把一頂和此衣搭配的兔絨流蘇的帽子戴在我頭上。
我嬉笑：「吹皺一池春|水，關卿何事？」
他說「死人」時，我的身體止不住顫抖了一下。
權禹王一定是從沒想過有人會對他這樣吼，一怔，然後他冷笑了一聲，用極其冰冷的聲音回答我：「你說的沒錯，這是你的家事。本王也沒興趣管，只是受了死人之託罷了。」
王姑姑卻一把拉住了我。
我心中一緊，這可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如果我說「是」，那麼善善就犯了抗旨不遵的大罪了，到時候可就不是嫁不嫁的問題了。
我不知跪了多少時辰，只是感覺丟了鞋的那隻腳腫痛無比，然而我卻還是一動不動。
只聽「嘣」的一聲，我的風箏線已經斷了，那隻彩蝶也落了下來，不知道飄向哪裡。
我被請進勤政殿。
朱公公顯然是被我的話震住了，良久只有任命般地嘆了一口氣，卻不再勸我了，跟著在我旁邊跪了下來。
我迫不及待要過去取回我的彩蝶，卻被十二皇子拉住。
皇上寬厚地笑了，有些哄著我說：「小孩子留戀舊人很正常，但過一段日子就會過去。朕會再賜你幾個貼心的宮娥你看好不好？」
然後少不得有妃子向我巴結，暗求我在皇上面前說她們幾句好話。
她侍候過母親又侍候我，無怨無悔。
「可是你不知道，南贏王王妃加側室已經有二十幾個人了，沒名沒份的侍妾更不用說了！善善跟著這樣的人能幸福嗎？！」
我看見她的手指纖細白凈，柔弱無骨，十分好看。
大姬走時就隆重多了。
「他以後可能會被立為皇太子。」
皇上一向待我很好，但我也發現了他也可以對別人很冷酷。我不知道皇上真是不懂還是止於敷衍，如此的悲痛豈是金銀珠寶可以緩解的呢。
這是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她對皇上說她「年事已高，精力不濟，不能同時照拂兩個孩子」。
皇上皺了眉頭，「宮娥就是宮娥。這個朕不能答應你，也沒必要答應你。太后既然已經下了旨，朕就不好再駁她老人家的意了，否則你把太后尊嚴置於何地？」
王姑姑嘆了一口氣，「小小姐，南贏王直接請了太后，太后已經發了懿旨了。」
於是我們相視而笑。
我已經沒了娘親沒了爹爹，不能再失去善善。
他說：「楊太妃垂簾，與群臣語，猶自稱奴。」
她趕忙扶起我，熱絡地說：「你我之間何必行此虛禮。再說，父皇把你當成親生女兒養的，你叫我仁和帝姬反顯得生疏，你就隨著十二皇子一樣叫我大姬吧。」
我想一個人的精神好的話，身體也會好很多，事實證明，確實如此。
我進了裡屋，叫了聲「九皇子」，可是他卻故意背對著我，不肯和我說話。
最是無情帝王家。
那天，我對靠坐在床榻上的九皇子說了許多外面好玩的事，他雖然還是不停地咳著，臉色也是蒼白的，但是心情卻是很好。
他慘白著嘴唇對我微笑，「奴兮，我相信你。」
我看見旁邊明黃色|色印雙鳳的旨文。
「您是……」宮娥從我和十二皇子華貴的衣飾上判斷應該用「您」而不是「你」。
十二皇子看見我掉了風箏，把自己的風箏也收了起來，安慰我說：「不要緊啊，可以再讓元遙做一個。」
我親自去上朱公公那兒探病，把白玉戒指送給了他。
「是。」
我剛說完，又想到了一件事情，對善善說道：「對了，明日把襲菸居過於奢華的物件都先收拾起來，過幾天大姬可能會來。」
太后最終還是容不下我，把我從襲菸居趕了出來。
皇上一驚，卻並未過於的悲傷，只是淡淡地說：「朕知道了。叫慶芩殿的娘娘好好準備後事，缺什麼盡可向內務府要。」
只聽見殿內有杯子被摔碎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朱公公頂著一身濕衣出來，聲音顫抖地對我說：「小姐，您就當救奴才一命吧！聖上說奴才要是還不能勸小姐回去，就要拿奴才是問！」
果然勤政殿里亮著燭光，我的心怦怦的跳著，感覺這就是我的希望。
「小小姐，您怎麼知道大姬今天會來？」
「將軍死前有話叫我託付於你。」
初三的早上，我醒來，看見外面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花正紛紛揚揚地下著。
善善驚異地抬頭看著我，我向她無奈地笑了笑。
他搖了搖頭。
但枯枝壓雪，也別有一番情趣。
「那不就得了，皆大歡喜。朕會看在她是你的侍女面子上，讓她體面一些出嫁。」
宮娥內侍們也都睡去。
「沒關係，娘娘泡這麼好喝的茶給我，就當作是謝禮了。」我大方地說。
侍候我的王姑姑過來拉起善善的手，溫軟地勸道：「姑娘不要想不開。姑娘好福氣，縱然只是做南贏王的側室也是個主子了，高人一等吶。」
我暗叫不好，皇上賜我這屏風可以說人盡皆知，我反而把它收了進去，這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暗暗吸了一口氣，沒想到昨日無意中的一句話，能贏得皇后和大姬的喜愛。
他的話不多，但是偶爾笑起來顯得十分好看。
可是他還沒有答應我，我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