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笑，繼而又露出詫異的表情問：「最近皇後娘娘好像神色不安的樣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如若不介意，不妨對臣妾說說，也許能拿個主意。」
我聽了神色有些黯然，輕嘆了一口氣。
這引起了皇上更盛的怒氣，他悲憤地指著皇后說：「你毫無根據就妄害人命……你何以母儀天下！來人啊，把她拉下去！」
這天正是嫡子的忌日，雖然皇后吩咐過今日就不用去拜安了，但我還是攜著為嫡子做的一些祭品來到了鳳儀宮。
「不，」我這樣說，「只是事隔這麼多年，皇後娘娘又從何得知呢？」
太醫們慌忙去診，結果無疑是被人毒殺。
「這東西就先放本宮這兒，你呢，也就把今天的事忘了吧。」
「想到黎民百姓食不果腹，顛沛流離，朕就感覺無比的歉疚……真是心力交瘁。」
皇后獃獃看著那一直讓她猶豫的還未動用過的瓷瓶，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徑自悲傷了會兒，突然想起了什麼，猛然起身說：「本宮要叫仁和進宮。」
我露出吃驚的表情，然後搖了搖頭，無辜地回道：「臣妾不知道。這些都是發生在臣妾進宮之前，那些恩恩怨怨是臣妾不了解的，所以也不敢妄下斷言。」
「君上要保重龍體啊。天災雖非人力所能定，但是我們卻可以採取相應的措施。」
皇后啞然，說不出所以然來。
皇上臉上出現了痛心的表情，將侍衛搜出來的瓷瓶在她面前一扔，怒道：「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狡辯嗎？！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枉朕以前那樣尊重你信任你，沒想到你做出了這種事！孝德妃一直賢淑，你為什麼要害她……」
皇上憂心忡忡，與大臣連夜議事。
孝德妃一愣，我急忙喚了一聲：「皇後娘娘！」然後連忙走到她們面前，就勢拉下皇后的手，帶著笑讚歎說：「皇後娘娘這翡翠鐲子成色真好，是新獻的貢品嗎……」
「是，她不會用。一方面她本身就為人怯弱，另一方面她為了防止落我把柄也不會用我給她的毒藥。這就是皇后，即便有如何的深仇大恨也狠不下心來的皇后，否則也等不到由我獻她毒藥了。」
我露出驚嚇的表情，抬頭看她，猛然問：「不知皇後娘娘為何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皇上聽了則又是吃驚又是氣憤地問：「你有什麼證據？」
在接下來幾天每日的例行拜安中，我仔細地觀察皇后，發現她在上面看孝德妃的神色已有異樣，似乎隱忍著怒氣與恨意。
然後我向皇后恭敬地欠了欠身，正要離開，卻聽見皇后在上面喊道：「奴兮，本宮能相信你嗎？」
我神色一斂，說：「她終於回過味兒來了。決不能讓她見到皇上。現在負責此事的人是誰？」
我笑了笑，應道：「皇上說哪的話，國和*圖*書家大事，匹夫有責，這也是臣妾應盡的義務罷了。」
我回答說：「此事只有天知地知，皇後娘娘知，臣妾知。絕不傳第二人耳。」
我緩緩地跪下，莊重地回道：「奴兮唯皇后之命是聽。」
這樣的話在外人聽來無疑是承認了自己毒害了孝德妃。
我搖了搖頭，回道：「君上不睡，臣妾惦念著也睡不著……」
我冷笑了一聲，「皇后尚且沒有動靜，我怎能先出這個風頭？去，給我添回來！」
孝德妃眼中有些疑惑，但還是笑著應承道：「皇後娘娘的東西自然都是絕世珍寶了，臣妾們只有羡慕的份，哪敢談什麼鑒賞呢……」
可是就在第二天我用膳時竟發現桌上只有三十菜式，比往常少了六道。
我堅定的力量透過手指傳遞給她使她漸漸地安定下來，這個年老的無助的母親竟對我露出了一個如孩子般依賴的笑容，她說：「還好有你可以信任。」
皇上微微點了點頭，感慨地說：「也是。那時你還沒出生呢。」
皇上讚許地點了點頭，說：「愛妃你想得周全，宮中的事就勞你操心了。」
「哦？愛妃想到什麼了嗎？」
「難道你不相信本宮剛才說的話嗎？」皇后問。
我將自己靠在皇上身上，輕聲說：「君上，臣妾知道您的傷心，不是還有臣妾在么？臣妾會一直體貼君上，爭取比孝德妃姐姐做得更加出色……」
皇后也跟著沉默起來，良久才突然說：「奴兮，昨天多虧你提醒了本宮。」
鏡明回答道：「是刑部尚書王大人。」
晚上映著火紅的燭光我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好久好久。
「不是我……」她無法置信地搖著頭喃喃道。
皇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沒有喝茶，只是問道：「夜這麼深了，愛妃怎麼還不去睡？」
我聽了心中有淡淡的感傷，但也舒了一口氣，這麼說烏采女是把這件事做成了，皇后已經知道了真相。
鏡明回道：「殺人者死，罪證俱在，皇后必定死罪。只是她不認罪，還口口聲聲說要見皇上。」
皇后在上面半晌沒了聲音，然後突然惡狠狠地說：「是孝德妃，殺了本宮的兒子。」
皇后看著我為嫡子做的如意香囊，很意外，「這不是以前本宮賞給你的端雪之料……」
「不行……」她第一個反應是開口拒絕。
「我就是要利用她的這份猶豫。這葯啊，她用了我的事兒反而辦不成了。」我微微眯著眼睛，胸有成竹地說。
我默默地坐在皇上身邊，隨著嘆了口氣說：「臣妾也想不到看起來寬厚大量的皇后竟會做出這樣的事……現在想想就有些后怕……」
那天孝德妃去鳳儀宮喝了茶后，回來突然渾身抽搐不止，面色鐵青，口吐鮮血當場身亡。
皇上動容，將我摟入懷中。
ｗｗw.heｔｕｂook•cｏm.ｃoｍ就在皇后還在躊躇為難之時，事情卻已經發生了變化。
「那……」鏡明為難地探問我。
皇后驚醒了，她大聲地對皇上說：「真的不是臣妾……」
「冤枉啊，皇上，臣妾本來的確……不，不，但最後臣妾真的沒有殺孝德妃……」
我低頭思量，點了點頭，「正如皇後娘娘所言，這其中也許真的有文章。只是，皇後娘娘您打算怎麼做呢？」
我聽后嚴肅著問：「那麼皇後娘娘怎麼就知這個消息可靠呢？事關重大，皇後娘娘可要仔細斟酌。」
後來刑部尚書上了皇后招認的供書，皇上硃筆一批定了行刑的日期，也無心思顧念最後的情分再看她一眼。
鏡明領命而去。
當侍從端著鴆酒來到天牢時，我也出現在皇後面前。
我臉一沉，喝問道：「這是誰做的？」
「不。」我這樣簡短地回答她。
我沒有勉強勸她，只微微笑了，正要將那瓷瓶再次放入袖中，皇后卻又突然阻止道：「等等。」
只見皇上靠在龍椅上，神色疲憊。
對於她的猶豫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說：「皇後娘娘自己拿主意吧，臣妾先告退了。」
若是平時，皇后定然會被感動，然而此刻卻不過是火上澆油，皇后臉上已是掩飾不住的憤怒之色，她竟快步走了下去，來到孝德妃身前，伸出巴掌就要甩了出去。
我透過銅鏡看見善善的眼神憂鬱起來，身後傳來了她的聲音，「小小姐能不能停手……」
在耐心等待皇后嫡子忌日的日子里，地處長江中下游的江、淮、兩浙、荊湖諸路發生旱、飢。
就在嫡子忌日的前一天時，孝德妃竟然還一臉真誠地唏噓感慨道：「明天就是嫡子的忌日了吧？真是讓人感慨感傷啊……妹妹每每想起早夭的嫡皇子，自己都忍不住流淚呢……」說完甚至還真的紅了眼圈。
我沉默了半晌，然後從袖中掏出一白色小瓷瓶，沉聲說：「除非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皇上也沉重地嘆了口氣，然後突然問我：「愛妃你認為呢？皇后口口聲聲說是孝德妃害死了她的兒子，這可能嗎？可是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麼孝德妃又該是怎樣的女人，朕不敢想。你認為會是像皇后所說是孝德妃害死了朕的嫡皇子嗎？」
她本要接過去的手仿若被燙到般縮了一下，抬頭有些驚懼地看著我。
我接過宮娥手裡的茶將它放在皇上面前，輕柔地喚了一聲：「君上……」
皇后聽了又頹然坐下，「那本宮該怎麼辦，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難道就讓孝德妃那個毒婦稱心如意？本宮不甘心……本宮一定要為我那可憐的孩兒報仇……」然後她又一下子拉住了我，盯著我帶有期冀地說：「奴兮，你自幼就聰慧伶俐，一定能想出主意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站在本宮這邊的是嗎？你會幫本宮……」
我趕緊惶恐地起了身，輕拉住皇后，理智地勸道：「皇後娘娘萬萬不要魯莽行事。烏采女已被太醫院診斷是病死，現在的我們毫無證據……無憑無證，皇上不僅不能為您作主，反而會打草驚蛇……」
皇后搖了搖頭，回道：「本宮剛開始聽了也很震驚，便想召見烏采女審問清楚，但沒想到待我的侍從趕到她卻已經死了。這難道不是最好的證明嗎？無論這是她畏罪自殺，還是被殺人滅口，這件事不都很蹊蹺嗎？試想如果沒有什麼，烏采女怎麼會好端端的就死了呢？」
我給皇后的是半瓶毒藥，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皇后毒殺孝德妃的罪證。
皇上痛心地背過身不去看她，擺了擺手，侍衛們就奉命拉下皇后，而皇后的哀呼聲還從外面一直隱隱傳來。
我低頭回答：「謹記皇後娘娘的教誨。」
皇后她穿著白色的死囚服，抓著牢房粗壯的柵欄，沖我嘶喊控訴道：「奴兮，本宮自問一直待你不差，還信任你，你為什麼要害本宮？為什麼？！」
彷彿對她說，也彷彿對我自己說般，「良心丟了，我就再也不打算將它撿起來了。」
皇上對此事先是震驚，繼而怒不可遏的對下面被侍衛們押著的皇后說：「皇后你！朕真是想不到啊，你竟然如此惡毒……」
她伸手拿過那小小的瓷瓶，審視它半晌，眼中滿是遲疑和猶豫。
她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我，彷彿試圖透過我的眼睛看清我心底最深處的地方。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我的心，早已就黑暗的深深的望不見底，無人再能觸及，甚至是我自己也再沒有勇氣拂去心底厚積的灰塵。
我頓了頓，說：「臣妾不懂政事，不過剛剛翻閱了歷朝的紀事，我們不妨仿照先人，對災疫嚴重區減免徭賦，休養生息，開倉賑糧，極貧民賑米，次貧民賑錢，稍貧民賑貸……另外宮中也應縮減開銷，禁奢華減菜式，率為先表……」
善善的手停滯了一下，又繼續地為我梳起頭來，輕聲說：「小小姐由以前的小女孩長成了現在如花容貌的女人了呢……怎麼能沒變……」
安慰好了皇上，我召來鏡明問：「皇后那件事審得怎麼樣了？」
我點了點頭，認真地答道：「臣妾還記得皇後娘娘當年身著端雪之料光彩照人的樣子，縱然皇后將如此名貴的布料賞賜給臣妾，臣妾卻不敢妄自褻瀆，只是一直好生存放著。今天是嫡子的忌日，臣妾用娘娘穿過的布料為嫡子做一個香囊，也取母子同心的意思吧……」
我拉住她的手，平靜而低沉地回答：「是的。」
我暗中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的說：「皇後娘娘萬萬不可如此行事，現在既沒有喜慶又不是省親時節，皇後娘娘卻在此m.hetubook.com.com
時召大姬回宮，定會讓人覺得蹊蹺，尤其昨日之事已經讓孝德妃有所起疑……」
然而這句真摯的話卻讓我的心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
後來直到皇后率先減了菜式，我才跟著少了菜，並褪去華麗的衣飾，穿著樸素的衣裳。
第二天我去拜見皇后時，她屏退左右急切地問我：「你想出什麼主意了么？」
「哎，今兒臣妾是怎麼了，盡說些傷感的話，可能是因為今天是嫡皇子忌日在心中有所感吧。打擾皇後娘娘好久，臣妾不妨就此告退吧。」
我有些痛苦地搖了搖頭，說：「不只是這個，我知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變了。善你知道嗎，就在今天我與自己打了賭。我賭皇后若是不相信我，那麼我以後就再不奢望什麼，聽天由命的做我的帝貴妃；但是她信了，她竟然說相信我，是的，我知道我應該高興，但是不知為什麼那時我卻只感到悲傷。現在我知道了，那是因為在那一瞬間我已經丟失了什麼。也許可以稱之為我僅剩的最後一點良心。」
皇后擠出一個笑容，話中有話的說：「真只是羡慕嗎……」
而我也一夜無眠，待大臣們都散去后，我著人端了安神茶去拜見皇上。
皇后驚醒過來，臉上才漸漸恢復了常色，鬆開了手，說：「啊，是啊，剛剛本宮下來就是想讓孝德妃幫本宮鑒賞一下呢……」
我露出吃驚的表情，轉身看向皇后，只聽見她再次問：「能嗎？你是本宮能相信的人嗎？」
之後我的身體虛弱起來，說是受到了驚嚇。我嬌纏著皇上，皇上只有整日留在雎鳩宮無微不至地照顧我，也顧不上皇后之事。
皇后和孝德妃自皇上年輕時就服侍在身邊，不可能沒有感情，我可以看出這件事對皇上的打擊很大，讓他心力交瘁。
皇後手握瓷瓶點了點頭，卻在我跨過門檻要離去時突然叫住了我，她半帶威儀地說：「此事不得聲張知道嗎？」
皇上動容，拉了我的手，嘆口氣說：「天降災害，是上天對朕的警示嗎……」
我聽了也並未深究，只是輕聲說：「那皇後娘娘得讓太醫們開些安神的方子才好。皇後娘娘乃後宮之主，可要好好珍重自己的身子，那才是後宮之福。臣妾斗膽，臣妾心中一直將皇後娘娘當作自己的親人看待，臣妾的娘親死得早，自幼就皇後娘娘疼愛臣妾多方維護臣妾，臣妾都是看在眼裡感激在心中的……所以臣妾想，即便嫡皇子不幸早夭，但依然是幸運的吧，因為他有您這樣的一位好母親……」我說得真摯誠懇，眼見皇后眼中已有所鬆動，我住了嘴，只有些憂傷看著她。
我盯著她悲痛欲絕的臉良久，最後才淡漠地回道：「那麼我只問你，我娘的龍玉腰帶是哪來的？」
據地方官上奏描述，「……其赤地數百里，禾苗焚稿，顆粒乏登和_圖_書，米價騰涌，日甚一日，而貧民遂有乏食之慘矣：蔬糠既竭，繼以草木，面麻根、蕨根、棕梧、批把諸樹皮掘剝殆盡……飢黎鬻妻賣子流離死亡者多，其狀苦不堪言……」
其實她也應該明白，在沒有證據、孝德妃又穩重極少出差池的情況下，毒殺也許是唯一報仇的辦法了。
「是莞婕妤無意中聽到了烏采女與侍女說話，告知本宮的。」
不聰明的她甚至還反應不過來孝德妃怎麼在她還未出手前就死了。
我點了點頭，說：「你傳我的話過去說希望他早結此案，皇上不想再為此事多費心神了。想盡一切辦法讓皇后早些招供認罪。」
皇后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物證，百口莫辯。但是提到孝德妃，她則激動起來，跪著走到皇上面前說：「皇上，皇上，是孝德妃殺了我們的兒子……她是罪有應得的……」
皇后神色凝重，猶豫了好久，最後只是搖了搖頭說：「並無什麼事，只是最近睡不安穩，精神時有恍惚罷了。」
就在十月嫡子忌日的前幾天，傳來了烏采女病亡的消息。
如意惴惴不安地走上前說：「娘娘昨天不是對皇上說要減菜式嗎，奴婢就……」
提起了以前的情分，皇后對我親切了許多，回憶道：「本宮記得你小時候經常上鳳儀宮來玩，那時本宮看你就像看自己的親身女兒……」
皇后首當其衝被疑為兇手，待侍衛們去鳳儀宮搜查，果然翻出了那瓶盛有毒藥的小瓷瓶。
我一愣，然後勸慰道：「君上不要多想，自古賢君也有遇到過天災的時候……」
我心中沉重無比，幾近使我窒息，於是我重重地舒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會贏，我會得到我想要的。但是這一切不是靠我的聰明才智，而是因為我利用了她的真誠她的信任她的不聰明。如果真的要說，那麼這次的成功將歸功於我那顆已經變得卑劣奸詐的心吧。」
鏡明說：「奴才看皇后未必會用小姐給她的葯。」
皇后激動起來，因為恨意而紅了雙眼，攥緊了手，決絕地說：「本宮要將此事上奏皇上，治孝德妃死罪！」
但由此他卻對我愈加留戀起來，他一整天的呆在我的雎鳩宮，頹然地對我說：「女人的心真是比海深啊。朕雖一直不親近皇后，但卻覺得她是一個深明大義的女人，沒想到她的心竟如此陰毒！而孝德妃一直對朕體貼入微，反而被她害死！真是讓朕傷心啊……」
孝德妃一驚，皇后卻已經轉移了話題，與其他妃嬪說笑去了。
我問身後的善善說：「善，我是不是變了？」
皇后一怔，臉色變得蒼白，最終還是無力地跌坐下來，喃喃地說：「只可惜烏采女死了……既沒有人證也沒物證。可憐本宮的孩兒就這樣死去，本宮卻眼睜睜的看著兇手逍遙法外，無法為他報仇……」說完她還悲憤地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