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柔腸寸斷,看似無情最有情
第八章 一舞傾城

三更的更漏聲響起,梓桐終於放了半月彎回去休息。只是,躺在床上,半月彎卻怎麼也睡不安穩,君卿夜的態度和俞婧婉的敵視都讓她困擾。唯今之計,也只能去找君卿歡問個究竟了,關於萱妃,關於《踏雪》,她決不能一無所知。她不再安枕,瞬間翻身而起,換上一身暗色衣衫,直奔宮門而去。
她緩緩行至他跟前,雙手取下他腰間玉帶時,卻又聽他對她耳語道:「你真的很特別。」
「你覺得佑親王品性如何?」他似笑非笑地開口,雙眸不放過她任何一個詫異的表情。
為了奪回萱妃,君卿歡才有了反意。可是,她記得君卿夜那日所言,萱妃入宮是她自願,他卻以為萱妃是被逼入宮?怪不得君卿夜說他無奈,可最讓半月彎不解的是萱妃的態度,這個女人愛的到底是誰?
他從來都活在不現實的幻想之中,或者,太子確實是他的孩子,可是,萱妃的愛人卻顯然不止他一個。
「彎彎。」他又喚她的名字,一如每一次他這般叫著她,似乎在撒嬌,似乎在求饒,但更多的,只是希望她不要再繼續說下去。
「手法不錯,以後多給朕按按。」
半月彎譏諷道:「那他為何認得《踏雪》?」
或者,自她答應與他合作之時起,她便已註定了會受到傷害,只做合伙人會不會更好一點?沒有任何的感情牽絆,他會不會真正地放開心懷,拚死一搏?她沒有逼他,只是不願再糾纏不清。她本不是大周之人,遲早會離開這個鬼地方,也許,戀無可戀,才是她最好的歸宿。想通這一切其實並不難,可想通這一切,她卻足足用去了十年光景,她不願再等,也等不下去了。
「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等了許久,仍等不到半月彎開口,君卿夜苦笑,失望道:「以為你不同,不是想要朕的心嗎?話都不敢與朕多說,又如何得到朕的心?」
「不要再說了。」他突然激動地打斷了半月彎的話,胸口起伏著,似乎隱有怒氣。
「彎彎,你是真的要與我決裂嗎?」
「……」
「他們都怨朕,他們都恨朕,他們以為朕什麼也不知道,可他們傷了朕還裝作什麼也沒發生。就因為朕是皇帝,得了天下就要失去所有愛的人嗎?難道,朕就註定只能孤獨一世,做個真正的寡人?」
他想,可她不願。
許是太懂她的倔強,君卿歡終是沉默了,許久方才鬆開了她的手臂,道:「回房吧,外面冷。」
半月彎收了手,冷著一張絕色的小臉,硬聲道:「皇上,奴婢不是萱妃娘娘。也不想做萱妃娘娘,若是皇上只想要一個替身或者影子,決不會是奴婢。」
「你倒是會說話,什麼人也不得罪。你就不怕這麼敷衍朕,朕會生氣?」君卿夜挪了挪身子,邊說邊拍著自己的背,「過來幫朕按按,最近總覺得酸酸疼疼的。」
「起來吧,朕想與你說說話,總跪著也不好。」
「萱妃娘娘稱《踏雪》為她所創是嗎?」問得直接,只因不想再聽關於萱妃種種,一直以為她是個溫婉的女子,可現在看來她並非一般角色。也許,萱妃的死遠比她想象中要複雜得多。
「你知道這舞?」半月彎的表情騙得了別人,騙不過君卿夜,他看出她對《踏雪》的熟悉,便追問起來。
聞言,君卿夜臉色稍變,卻是笑了開來,「是啊,朕還記得,當年那樹臘梅開得可真熱鬧,花骨朵兒黃黃小小,香氣卻清芬怡人。所以,父皇駕崩之後,朕便把那棵臘梅樹移植到了皇陵,歡一定還記得皇陵內的梅花飄香了。」
她的手一抖,玉帶幾乎脫手而出,心兒跳得越發快了。只是,為何?
「但說無妨。」他表情淡淡,卻有一股子強勁的霸氣。
靜立君側,半月彎將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滿意地微笑著,如櫻的紅唇也因激動而泛著粉紅的色澤。她早知這《踏雪》極美,卻也不曾想到俞婧婉能將這一支舞發揮到如此境界,便是她這樣的女子,都禁不住心潮起伏,這些俗世男子,又豈能抵擋得住?
她的表情太過於直接,君卿夜想無視似乎也不可能,他竟又開口笑她,「怎的如此表情?朕又嚇到你了?」
見她真的動怒,他收起笑意,轉過身來看她,良久,又道:「你可知佑親王為何醉酒?」
「不是,是奴婢沒見過世面,不關皇上的事。」她冷靜地開口,雖心驚,但也不能忘了身份。
酒過三巡,君卿歡眉眼之間已現醉意,迷離難分的眼神之中,最多的竟還是那抹憂傷。最看不得他如此,明知那傷不是為己,可她還是忍不住為此黯然。正心痛間,卻見他忽然舉杯而起,指著不遠處的點點紅梅,感嘆道:「皇兄,又是一年了,錦宮裡的紅梅似乎從未曾改變。」
她已離開佑王府五年,立於門前,竟覺有些恍惚。躊躇許久,方才入內,只一眼便望見他屋內燈火通明。迷濛間,似乎又看到那如墨黑瞳微笑起來彎彎如月的樣子,她忽而眼中一酸,竟有股想落淚的衝動。
這麼想著,半月彎心中一凜,忽而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她與君卿歡十年合謀,若是傳位聖旨之中寫的,並非君卿歡而真是君卿夜的話,這一切豈不是又白費一場心機?
「皇上,既知娘娘無心,便要想開點,鬱結傷身,損了龍體可不好。」自那日自己向他表白后,便註定了她不能再對他表現得冷淡。是以,每每開口,總是關切之意溢於言表。
「皇上,奴婢雖不知皇上為何生氣,可奴婢覺得婉妃娘娘或者真的不是有心冒犯,娘娘討好您都來不及了,哪還會故意惹您生氣?」雖害怕他發現自己與俞婧婉的關係,可若是什麼話也不講,似乎更不合情理。她本就治好了俞婧婉的病,為她說幾句情理之中的話,倒也無傷大雅。
他說過子時便睡,於是半月彎試探著問了一句:「皇上需要就寢了嗎?」
本還一臉錯愕的俞婧婉,聽得此言,臉色大變,卻也並不敢看向半月彎,只委身跪地,嚶嚶道:「皇上恕罪,臣妾這支舞是幼時所學,民間教坊所教。」
「……」
正驚訝於他的怪異表情,側目間,卻又見君卿夜也是一副冰山冷顏,她心中一凜,忽而意識到自己似乎犯了什麼不可挽回的大錯而不自知和-圖-書。最近,她似乎太過不順了,為何總會有一種犯下大錯的想法呢?
他毫不猶豫地開口承諾,也更加堅定了半月彎的心思,原來他對萱妃始終不能忘情,便是俞婧婉於他心中亦區分得清清楚楚,並不若外界所傳的被婉妃迷了心、失了魂。她早該想到的,他與君卿歡一脈同生,弟弟那樣痴狂,哥哥又豈會例外?
「罷了,你自也是不願多說的。不過,若是你連朕生了婉妃的氣也看不出來的話,便也真是沒有用了。」他依然在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若她真愛君卿夜,為何又在入宮之後,為君卿歡生下太子?可若她愛的是君卿歡,為何又遲遲不肯答應嫁給他?
半月彎別開臉,不去看他的眉眼,抬頭望著寒夜中泛著銀光的彎月道:「出來得太久會被他發現的,若是你真不說,我離開便是。」這些年,她早已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每當他不想開口,便總是有意無意地打岔。只是現在的她,已沒有陪他的勇氣。
半月彎只是賠著笑,心內卻掙紮起來。若真還要熬到二十五歲,她怕真是熬不住的,畢竟沙迷蝶這個身份還報小了兩年,她本已雙十年華,卻只稱十八歲。
半月彎的表情,他看在眼裡,似乎不再解釋,只繼續道:「皇兄選擇了西上,選擇了那個幾乎要被人遺忘的地方,在那裡,有他要娶的小小新娘半月彎。可是,萱兒是那樣傲氣的一個人,她可以輸給很優秀的女子,她可以輸給很有實力的女子,可她卻接受不了自己輸給了一個十歲的小女娃。所以,當皇兄走後,萱兒也病了。
半月彎紅了臉,便回了一句,「自然也是極好的了。」
沒有回答,半月彎只是微笑著轉過身來,定定地望向他的眼。她想,她的眼神會告訴他一切,包括她的答案。
雖然他平時話也不多,但今夜他的表現仍讓半月彎心驚,正惶恐間,君卿夜卻出聲喚她:「迷蝶,累嗎?」
「王爺,請不要再叫奴婢彎彎,從今夜起奴婢是沙迷蝶。奴婢與您亦只是合作的關係,再無其他。奴婢會問,只是因為對成事有利,並無其他意圖。這一點,請王爺放心。」她早該心死,只是免不了傷懷。今夜來此,不過是問個明白,但他的猶豫,再一次深深地刺傷了她的心。
這話堵了君卿夜的嘴,雖不是最想聽的,卻也正應了他的那句想要聽點不一樣的。她說的亦是實話,只是實話往往更引人深思,而他現在想的竟是她是否真的愛他。
「王爺錯了,奴婢只是想要更好地與王爺合作,不牽扯任何的私人感情。所以,王爺大可以對奴婢直言,因為無論王爺說了什麼,都不再會影響奴婢的決定。」她堅定地開口,卻已表明立場。或者,今夜她確實應該到此,只有真正放手,才是最理想的狀態。
「姑姑教訓得是,只是奴婢心中有愧,不知以後如何面對婉妃娘娘。」半月彎一臉悔意,倒也並非全部虛假,如此失誤,實在不該。
「能讓你也看得出來,怕不只是一點了吧。」
「朕赦你無罪!」
只是錦宮之中,說得多便錯得多,梓桐雖然明了一切,卻也不敢胡言,只道:「有些事,不知道也不是壞事,你且記住一點,不要再胡亂指點便是。婉妃娘娘能有今日實屬不易,便不要再生事端了。」
她不語,只是淡淡一笑,是啊,除了她以外,他又能對誰說這些?
半月彎心知再打馬虎眼肯定是過不去,只好道:「王爺乃人中龍鳳,並非一般的凡夫俗子,品性自然也是好的。」
「姑姑說的是,以後還望姑姑多提點奴婢不要犯太多錯才好。」她在鸞鳳殿待了一陣,倒也摸清了梓桐的個性,只要順著她的話說,她便不會太為難人。
臉被打偏至一邊,半月彎口中腥甜,已嘗到了鮮血的滋味,想解釋,卻又瞥見不遠處俏生生立著的梓桐,終是忍了氣道:「娘娘先回宮吧,皇上睡下了。」
俞婧婉顯然不曾想到半月彎的表情會如此平靜,雖氣得渾身發抖,卻也只是狠狠咬牙,拂袖而去。
君卿歡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唯有他自知了。即便如此,亦不會有人去計較,只是原本還期待著俞婧婉重新起舞的高官顯貴們,都懂得什麼叫見好就收。
半月彎的手一停,沒來由地,突然有些厭惡聽他這樣喚著萱妃的名字,失神間,突感手上一熱,柔滑的小手已被他握在掌中,「生氣了?」
「不知?還是不敢說?」他笑了,帶著清風拂面般的點點溫柔,連看向她的眼神,似乎也多了些不知名的東西。
「是嗎?朕愛臘梅?歡何以會有如此看法?」君卿夜似乎並未因此影響心情,反而還微笑著反問。
「你是個機靈人,皇上也挺喜歡你,好好侍候著,再撐幾年就能出宮了。在宮裡,記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活著走出錦宮的奴才,才是真本事。」說到此處,梓桐臉上顯露幾分得意之色。
「你這麼聰明,應該也猜到了,我之所以送你入宮,一來是為了大業,二來其實想要你幫我保護萱兒。只不過,萱兒入宮后,皇兄把她護得很好,倒也沒有讓你有出手的機會。」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大都是梓桐在說著君卿夜的習性,大有要把半月彎當成接班人的架勢。半月彎倒也聽得認真,小心駛得萬年船,知己知彼方才百戰不殆,只有了解了君卿夜這個人,才有機會尋到勝利的契機。
半月彎小心地起身,繞至他身後,手法嫻熟地按揉著他寬闊的肩膀,柔聲道:「皇上日理萬機,大約是太累了。」
「是,皇上。」
「人中龍鳳便是好品性嗎?那麼朕在你眼中,品性如何?」他笑笑地反問,眼中多了些捉弄之意。
「知道朕為何不開心嗎?」
「奴婢不知。」冷冷地開口,已然忘記了何謂恐懼,只不想再聽到關於這幾個人的名字。可她知道,他既開了這個口,便是一定會說出來的,是以,她更覺得厭惡,厭惡至極。
好不容易聽到一句完整的話,半月彎倒也放心不少,忙不迭地應道:「皇上,奴婢不累,皇上是累了嗎?要不要先休息?」
「不說這個行嗎?你難得來此,不如陪我對飲幾杯?」他溫潤如玉的嗓音,似乎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點也沒有受到烈酒的影響,只是彎彎如月的眼眸似被染上了幾分落寞的憂傷。
「那就先說《踏雪》,為何你們會對《踏雪》有這麼大的反應?」她用了你們兩個字,是因為看得出來兩人都過於介意了。也許,《踏雪》便是他們二人之間的心結,也是所有事情的源頭了。
「臣弟猶記得當年父皇尚在人間,也是這樣的年夜宴,父皇賜了臣弟幾枝紅梅,卻獨獨賜了皇兄一樹臘梅,難道不是因為皇兄喜歡?」他陰沉的笑意于嘴角泛起。
雖明白他是思念成傷,可聽得此言,她還是大大地吃了一驚。《踏雪》一舞是她所授,這舞也真是她幼時所學,萱妃竟說是自創,著實令人費解。難道說,除了小太子的事情以外,萱妃當年連此事也騙了君卿夜嗎?
仔細想想,君卿夜似乎真的出征在外有半年,只是看君卿夜的表現,似乎也真的很愛小太子,難道他真的不曾懷疑?
「其實,奴婢幼時也見過有人舞那《踏雪》,所以,皇上說是萱妃娘娘自創,奴婢竟也糊塗了。」半月彎自是不能和盤道出,亦真亦假地開口,但編也要編得讓人挑不出刺,特別是她面對之人還是那樣的精明。
「她是氣病的,她哭著跟我說,她不甘心,她有什麼地方比不上你。其實我也不知道她有什麼地方比不上你,在我心裏,誰也比不上她。可她卻聽不進去,只哭著嚷著要去尋皇兄。她病得很厲害,說是不想活了,我以為她的心裏真的是愛著皇兄。所以,我自告奮勇代她前去,我告訴她,只要我娶了你,皇兄就只能回來娶她。
「我知道皇兄是喜歡萱兒的,可我也喜歡萱兒,就因為我是皇子不是皇太子,所以萱兒便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嗎?我不服氣,所以,我找到皇兄理論,可皇兄卻讓人把我趕出了太子宮。我以為皇兄是生氣了,可沒想到,他卻在事後找到父皇,說他要拒婚,理由是有更適合的太子妃人選。」說到此處,他似乎對那「太子妃」三個字,咬字極重,眼神還別有深意地瞅著半月彎。
大殿外,俞婧婉仍跪在那裡,雙眼如桃,顯是哭了許久。
「姑姑,奴婢聽說您當年是服侍過萱妃娘娘的,可否告訴奴婢,為何皇上看到如此美妙的舞姿還會生氣?」半月彎問得虛心,換上一臉無知的表情。
「原來皇兄如此看。臣弟還記得,皇上最偏愛的不是紅梅點點,而是那臘梅暗香呢。」錦宮裡倒也是有臘梅的,只是僅在琦軒殿內有幾株,實在看不出君卿夜有多喜歡那種植物。
「娘娘不是說過了嗎?是幼時所學,非宮中相授。」半月彎緩緩地道,她的回答總是滴水不漏。便是當時場面混亂,她也清清楚楚地記下了俞婧婉的話。
君卿歡重重握拳,雙眼通紅,狠狠盯著俞婧婉的臉,許久方才咬牙切齒道:「是臣弟魯莽,現下已覺得舒服很多,便也不掃大家的興了。」
梓桐此時走了過來,奇怪道:「迷蝶,婉妃為何如此對你?」
半月彎說得肯定,君卿夜卻瞬時白了臉,緊握成拳的雙手,連指節處都已泛著白。苦澀一笑,他痴痴自語:「所以,她又騙了朕是嗎?朕早該想到的,只是從來不願去相信。罷了,罷了,早該放開這一切的,不過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
他的手似乎顫動了一下,但沒有鬆開她的手臂,「何謂全部?」
君卿夜仍舊冷著一張臉,卻並沒有看向君卿歡,只是對著雪地中一身艷紅的俞婧婉,冷言道:「此舞誰教的?」
半月彎深通醫理,自有辦法在不知不覺中讓他睡著,只是當她的力道開始放緩,卻聽得君卿夜突然又道:「當年,萱兒也有這般好手藝。」
「你做了何等錯事?」梓桐是何等精明之人,馬上便起了疑心。
「王爺相信萱妃的話,認為只有王爺看過那支舞。可是,婉妃今夜一舞,你會如此沉不住氣,王爺心裏難道不是認為這是他刻意為之的嗎?認為是他想要利用婉妃刺|激你。可是,若《踏雪》真是萱妃所創,她又只跳給王爺一人看,那他又如何知道《踏雪》一舞可以刺|激到王爺?」半月彎句句犀利,字字見血,直指重點,卻也讓君卿歡啞口無言。活在幻想中的人,永遠也看不清真相,不是他不夠聰明,只是他不願去相信。
「是,皇上。」溫順地開口,手上力道漸漸加重。君卿夜習武之身,肌肉堅實,不用點力,自也是沒什麼感覺的。
「傷也傷過了,不多這一樁。」
聞言,他似乎有所動容,「彎彎,別走,陪陪我。」
回望雪地間,俞婧婉仍在賣力表演,可現下的她卻已是無心觀賞。正思忖著如何應對,卻見君卿歡已直接拍案而起,黑著一張臉借酒裝瘋道:「皇兄,臣弟身體不適,先行告退。」
聞言,君卿夜的表情並未舒緩,只是扭頭看向君卿歡,冰冷道:「婉妃說的你可都聽到了?還要離席嗎?」
她生氣了,是真的生氣。她不想引起他的注意,可他的注意似乎總集中在她這裏。一直以來都有些迷惑,直到真相被揭穿,她卻不能再接受。在君卿歡那裡,她當了十年影子,君卿夜又想如此。她不願做別人的影子,特別是萱妃,那個讓他們兄弟二人徹底反目的溫婉女子。
「皇上恕罪,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見皇上心情不好,不敢打擾。」她又跪了下來,從剛進宮時的排斥,到如今的習慣,對他下跪這樣的事,她竟然也適應了下來。
《踏雪》又名《迷蹤踏雪》,只有雪花紛紛的冬日,方可盡展其美。不過,又因雪花本身極美,故而踏雪之美,從未有人能超越。是以,當俞婧婉一身艷紅紗衣飄飄搖搖現身於瑩白雪地,便是還未開舞,已是艷冠群芳。
大周祖制,便是新年亦不可過分鋪張,勤省儉樸是為帝君第一守則。是以,錦宮的除夕,最為奢華的亦不過是宣了王權顯貴齊齊入宮,吃頓豐盛的年夜飯而已。但這一日,卻也是久不睹君顏的妃嬪們藉機一展風採的好機會。是以,每到除夕之夜,除了豐盛的餐點以外,最為吸引人的,還要數那炫目驚鴻的鶯歌燕舞。
心知她一定會問,半月彎早已想好了說辭,「姑姑,婉和-圖-書妃娘娘怪奴婢亦是應該的,奴婢只是好心,卻不想壞了大事。」
「你以前不會對我說這樣的話。」似乎有幾分失落,他望著眼前的半月彎,有些不適應。
他仍舊一臉意味深長的表情,定定看著她的臉。
莫名問出的一句話,卻瞬間令得半月彎心慌意亂。他是何意?難道竟被他識穿了身份?鎮定,鎮定,她在心底不停地默念著,望向他雙眼的眸子亦不再閃避,終於啟唇,卻是道了一句:「見過幾次,也說過話,卻不熟。」
君卿歡淡淡搖首,「既是想知道全部,那便從十年前開始吧。或者,除了今夜,便再也無人敢聽我說這些。」
許是並不想得到半月彎的回應,他竟自顧自地起了身,緩緩踱向殿門,溫聲道:「朕一直想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只是他卻始終不能釋懷,難道還要朕親自向他認錯不成?但朕有何錯?萱兒入宮,是她自願,朕從未逼她,只是佑親王從不信朕的話。朕真是很無奈啊。」
半月彎不語,只是垂下頭,並非不想說什麼,只是在他的面前,她什麼也說不了。於他而言,她只是個不能相信的宮女;可於她而言,他除了是皇帝,更重要的還是她的對手兼仇人。
「你可熟識佑親王?」
「做錯了事,便是要受罰的,婉妃娘娘不過賞你一記耳光,已是大人不計小人過了。你以後小心侍候皇上便好,後宮妃嬪之事少摻和的好,懂嗎?」在錦宮,梓桐算是老資格的一輩人了,再過不久,她便年滿二十五,到了離宮的時候。正因如此,她最近已收斂許多,大多時候都會很耐心地教導新人。是以,今夜才會對半月彎如此和顏悅色,若是以往,她斷不會如此客氣。
「或者你想說的不是驚喜,是驚訝吧?」半月彎語氣平淡,不激動,聽不出什麼感情。
不待她移步,那熟悉的雕花木門已被人打開。迎著冬夜清寒之氣,他一襲白衣,長身玉立,現身於她眼前,「以為你再不願來此地了,今夜當真很多驚喜。」
梓桐快人快語,半月彎卻是心內一沉。方才君卿夜已提及《踏雪》,只是並未言明,現在梓桐又是這種表情,卻令她對此事不得不上心了。
她的笑意似乎並未保持很久,很快便又消失於無形,只因眼尖的她突然發現在座竟有一人面色鐵青。若是旁人倒也罷了,可那人偏生是她最不想見到的君卿歡。
想起她怨毒的眼神,半月彎心內沉沉,化作鬱郁一嘆。
半月彎假作不懂,老老實實地回答她:「姑姑當知奴婢與婉妃娘娘本也熟識。前些日子,娘娘見奴婢調來鸞鳳殿,便託了奴婢注意一下皇上的喜好,說是希望在年宴上博皇上一笑。奴婢聽說皇上最愛萱妃舞姿,便也將此事告訴了婉妃娘娘,不想竟惹得皇上不快,還連累了婉妃娘娘。」
終於,她藉著月光,飛速地轉動起來,水袖飛轉,像是火紅的絲帶纏繞其身,卻又如靈蛇出擊,宛若游龍,翩若驚鴻。在場之人無不讚歎出聲,更多的人竟好似痴傻了一般,被迷了心神。
「這話朕也只能同你說說了。若是說與梓桐聽,她便又要嘮叨個不停,萱妃如何如何好、萱妃如何如何愛朕等,朕好似都聽得疲了,想聽點不一樣的話,你敢說嗎?」
「皇上,既然是不開心的事,便不要想了。」本想一直不開口的,可他都說了這些話,她又如何還能默不作聲?
他似乎在感嘆著往事,可他卻選錯了人,雖不明白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眼下的她,是不可能同情他的。
俞婧婉終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而君卿歡卻是自她離開后,便再也不曾露出笑意,只是那一杯接一杯的喝法,讓半月彎想到了一個最適合不過的說法,借酒澆愁愁更愁!
三人的感情太過複雜,半月彎看不懂,也不想懂,既然君卿夜對萱妃好,那太子又為什麼會是君卿歡的孩子?她是這麼想著,也這麼問了:「既然他對萱妃娘娘是真心,王爺為何能確定小殿下是你的親生骨肉呢?」
半月彎又跪了下去,低下頭小聲道:「皇上恕罪,奴婢不敢妄斷。」
「奴婢不知。」仍舊冷冷地答,明知是避不過,卻還是耐住了性子。她這樣執著,卻也完全沒有發覺,自己這樣的表現,竟好似在吃醋。
「她若真是故意的,朕倒也不會生氣。只是,有些人的無心之失,確實很傷人。」這是第一次君卿夜當著半月彎的面,說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很多時候,他似乎都戴著面具示人,但此刻,她竟看得出來,他的話確實是發自內心。
「我以前也不叫沙迷蝶。今夜,就算我來錯了,以後也不會再打擾。王爺安康,奴婢先行去了。」那一聲王爺,那一句奴婢,便是盡了他們以往所有的情分。她不願多言,或者說,多說無益,他不想說,便是求也沒有用。從現在開始,她已是孤軍作戰,這個合伙人,她唯有放棄。
似乎還有話要講,似乎又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君卿夜就這麼半眯著眼看她,久久不再說話。直到子時的更漏聲越來越近,他終於驚覺一個事實,在錦宮,他從不信任何人,可她只這麼隨意一語,他竟是毫不懷疑。或者,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已然開始牽動他的心。
話已至此,再說無益,半月彎冷冷起身,卻是連道別的話語也省了。看了太多爭寵奪愛的把戲,她早已看透了這些所謂的男人,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他們從未想過的是,也許得到了,他又會覺得,其實一直追求的,也不過如此。
半月彎話只說了一半,俞婧婉已猝然伸手,狠狠地給了她一記耳光,「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明日?本宮能活著見到明日的太陽已是萬幸,若是你的話能信,本宮也不至於此。沙迷蝶,你對得起本宮?」
半月彎心中一動,似乎明白了那個人選是誰。
她生氣的樣子,終於讓他找到一點她在意的感覺,他是想笑的,終是抿起了嘴,緩緩道:「佑親王是在跟朕置氣,可他卻從未認識到,更該生氣的人,其實是朕。」
半月彎不再猶豫,率先走回他的房間,在房門關上的同時,他沙啞的聲音響起,「你要知道全部,其實連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hetubook.com.com,似乎久遠得我自己也記不清楚。」
如此頹然之語出自君卿夜之口,倒也真真嚇了半月彎一跳,特別是那一句「襄王有夢,神女無心」更是聽得半月彎心驚肉跳。若他口中神女真是萱妃,是否代表他早已洞悉一切,那麼太子的身份呢?君卿歡的野心呢?他是否也知?
她咧了咧嘴,無情反問:「沒喝夠嗎?還是你嫌醉得不夠?」
明明是好事,可聽在半月彎的耳中,竟感覺不到一絲喜悅。她知道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她知道這後面一定還有故事。雖然十年前她到過上京,可她自傷愈之日起,便被送去訓練各項技能,是以才會對萱妃的那些往事不甚熟悉。
「……」
本不願多言,可被他一激又似乎不能完全無視,她終是長長嘆一口氣,溫婉道:「皇上,您在奴婢的面前,談論著別的女人的好,又想要從奴婢口中聽到什麼話呢?或者,在皇上眼中,奴婢永遠只是個奴婢,皇上會受傷,而奴婢便不會了?」
一路迤邐,她行得緩慢而優雅,足尖點地,似行走在雲端,又更似飄飄而來。長袖飛舞間,卻見她立足之地,竟飄落著雪花片片,分明是夜朗星清,又何來飛雪連天?眾人微微嘆息,卻又見她飛舞而來,如火的紅衣下,卻是另一種勾魂攝魄的美。
「有一點。」
半月彎不語,君卿夜卻也並未停下,又淡淡開口問道:「你覺得婉妃那一舞,是何人所授?」
「她若說宮中相授,朕倒還相信,可她說幼時所學,朕倒不敢全信了。《踏雪》一舞,是當年萱兒自創,又何來幼時一說?」譏誚的口吻,多了幾分厭惡。早知道關於萱妃的一切都是禁忌,只是想不到,便是發生在長著同樣一張臉的俞婧婉身上,他還是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你真的這麼想?」他問,有幾分失望,或者,他從未想過半月彎也會有放手的一天。她的這個決定,讓他倍感失落,彷彿一直揣在懷裡的東西,被人拿去了,令他覺得分外的不舍。
「一直以為你便是不愛我,卻也是喜歡我的。直到今夜,我才明白,原來你無論是愛,還是喜歡,都是因為另一個人。所以,你會對我好,會救我,亦只是因為我像萱妃是嗎?既然給不了我想要的,又何必拉著我不放手。陪你?你覺得有必要嗎?」無情這種東西,本是不需要學習的,她天生就會。當她對他說著這些話,心,仍舊撕裂般疼痛著,像是被狠狠劃開了一條血淋淋的大口子。
「你見過?」狹長的鳳目微凜,竟不若平日里的冷靜自製,反有幾分恐慌。
為了除夕夜的一舞傾城,半月彎已悉心指導俞婧婉半月有餘。若論舞技,半月彎並不在俞婧婉之下,但她們一人在明,一人在暗,要出手的自然是那在明之人。是以,二人悉心研究之下,終是選了最為難跳的一支《踏雪》。
君卿歡有此一說,暗裡意在指出先帝心意,紅梅為正,臘梅卻是上不了檯面的。
話已至此,她若再聽不出玄機,便真是無可救藥了。原來他竟真的知道這一切,他又是如何知情的呢?過去,還是現在?
這話瞬時改變了全場氣氛。原本還痴迷於俞婧婉的高官顯貴們,個個驚呆了一般,不可思議地看著君卿歡,對他這種不可理喻破壞氣氛的行為,表現出了極大的不滿。
「奴婢記不太清是何人所跳,但如此驚人的舞姿,奴婢看過便無法相忘,不會記錯的。」
半月彎以為只要到了鸞鳳殿,便是再困難,也一定會有機會下手。當半月有餘,卻仍找不到東西時,她終於意識到了一個更為嚴重的事實,或許所謂的傳位聖旨,根本就不在鸞鳳殿里。
「當然,那是她特意為了我編的,除了我,她說過不會跳給任何人看。」他自信地開口,滿臉幸福。
大氣也不敢出,半月彎只是緊張地低下了頭。今夜的他,著實太奇怪,讓她有種無法應對的感覺,是以,總有些心虛地不敢抬頭看他。
是試探,還是真的傾心而談?
說得通,不代表他真的會信,是君卿夜太會表演還是說他真的相信萱妃?這些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了所有的故事,對她似乎並無一絲幫助。看來,最重要的地方,應該還是在《踏雪》。
那夜,任是俞婧婉跪在殿外如何哭訴,君卿夜亦只有冷冰冰的兩個字:不見。
「奴婢不知。」
慢慢地,在她的按壓之下,他的身體漸漸放鬆,便是連眉眼間,似乎也透著些笑意。舒適地閉上了眼,君卿夜似乎很享受這片刻的寧靜。
「我去了,想要在大婚之夜阻止皇兄娶你,可惜,皇兄出手極快,我還來不及參加你們的婚禮,白竹國就消失在了眼前。我終於明白了皇兄的目的,可我卻在回程的路上遇上了獨處狼群的你。這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早已註定,我帶你回了京,中途因為要為你治傷又耽誤了幾日,卻沒想到,當我回到上京,萱兒卻被許成了我的女人。」
「嚇著你了嗎?」
「你可知朕為何在意《踏雪》?」
若真是如此,他這個皇帝,當得也真是夠失敗的了。
冰冷的話語不帶一絲溫度,卻也撕毀了他二人間看似和諧的假象。
「娘娘自創?」
話說到此處,半月彎終於明白許多一直在思考的問題。那一年,萱妃入宮,而她也被君卿歡從訓練場選了出來,送進了錦宮。她一直以為他是早有計劃,可現在看來,這一切的一切,都只為萱妃一句話。
「是嗎?朕為何瞧著是越發枝繁花茂了呢?」君卿夜的眉眼似乎透著幾分陰冷。
「不開心嗎?朕似乎已經忘記了朕還會不會開心了。」
「王爺懂的,不是嗎?」
「……」
王爺用了一個好字,皇帝自然得用個極好了,兩邊也不得罪,什麼話也不說滿。他若無心刁難,就這麼過去了,可他若是有心,說什麼都是錯。
半月彎一路伴隨著他,因為今夜的君卿夜竟是那樣的沉默,除了其間令半月彎倒了幾杯茶水,竟再無二話。
再次聽到她叫出「王爺」二字,還是他們單獨相處之時,他竟有些怒意,「彎彎,不要叫我王爺。」
她冷冷轉身,似乎連最後一眼都不願再看。他不再冷靜,上前一步緊緊扯住她的手臂,「彎彎,你想知道什麼我說便是了www.hetubook.com.com,別走。」
「那一年皇兄出征在外,徹兒不可能是皇兄的兒子。」
半月彎再次垂首,仍舊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
他睡得很安穩,半月彎並未守候多久,便放下了明黃錦帳,隨後急匆匆地出了殿門。
沒有回頭,是不想,亦是不願,她嘴角輕輕挑起,說了兩個字:「全部。」
他是個冷情的帝王,狠虐是他給人一貫的感覺,可今夜,他似乎只是一個痴情的男子、無奈的兄長,這讓半月彎很不適應。無措的感覺讓她失去了平日的判斷,急急地道:「皇上,就寢吧,夜深了。」話落,她後悔不迭。
「原來如此,你啊,這回真是做錯事了。」
「還在生我的氣嗎?」他溫言道,緩緩走下台階,衣袂飄飄朝她走來。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半月彎竟又聽懂了,趕緊搖頭,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見她無言,君卿夜竟也不氣,只緩緩道:「你也不願同朕說話了嗎?」
「不必,還得守歲,過了子時再睡不遲。」言語間,他終於放下手中書冊,雙眼定定地瞧向半月彎。
一想到這個可能,半月彎那飽滿的激|情,全數消失殆盡,若真是如此,她可就真是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了。可再急躁也於事無補,眼看著年關將至,她要準備的事情,似乎也更多了,至少在除夕晚宴之上,她必須保證俞婧婉能再次艷壓群芳。
她的舞時疾時緩,飛舞的水袖,時不時地擊打在瑩雪的地面,那飛揚起的雪點,飄飄落落。純凈的雪地里,她像是舞動的火狐,那樣的迷人,那樣的耀眼。
這樣的君卿夜是平日里完全見不到的,半月彎心中一動,想開口,卻似乎又開不了口。
「女人都是這樣,口是心非啊!人人都道婉婉最像她,其實除了長相,婉婉沒有一處像她。唯有你,連這冷漠的性子也是一模一樣,你以為徹兒真是認錯了人嗎?非也,他只是在你身上找到了萱兒的感覺,太像,實在太像了。」他清晰地說出了這個答案,也是半月彎最不願聽到的結果,他想在她身上找萱妃的影子嗎?
他的碰觸總是讓她莫名地心跳,掙開他的手,她繼續按揉著,「沒有,奴婢哪有生氣的權利?」
「幼時所學?」充滿危險的眸子瞬時收緊,便是連站在他身側的半月彎也不禁為俞婧婉暗暗捏了一把汗。
「那一年,我十五,萱兒也十五,皇兄十八,正是及冠的年紀。父皇說,皇兄已是大人,便可選妃,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父皇為皇兄選中之人,竟是萱兒。」重提舊事,他似乎比想象中要平靜,只是,那久不生波瀾的雙眸,似乎又暈染上幾點冷意。
不知還能說什麼,安慰的話語有很多,只是此時此刻她竟又覺得他並不需要人安慰什麼,強大如他,若是被這小事影響過久,也絕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半月彎卻是聽懂了他話中的別有用意,梅乃大周國花,亦有壽中之王一說,花開千年不敗。
「……」
「所以,王爺是在自欺欺人不是嗎?也許,王爺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踏雪》並非萱妃所創,也不會只為王爺所跳,一切,不過只是美好的幻想……」
「五年,我守了她五年,她卻始終不肯答應嫁給我,直到皇兄登基,她被迎進了錦宮。我不明白皇兄為何要如此,他若是真愛萱兒,為何要她苦等五年?可我更想不通的是,萱兒為何也同意入宮?我找到萱兒問個究竟,她卻很冷漠地告訴我,她說,如果我是皇帝,那麼她也會為了我入宮。她是家族的希望,為了家族她必須要放棄我。」
她疾行幾步,到俞婧婉跟前扶她,「娘娘先起來吧,皇上已睡下了,明日……」
若是平日里,能為他分憂的該是風贏。只是今夜,風贏送了君卿歡回王府,他才會因為找不到人訴說,而找上了自己。思及此,她便又釋懷了許多,反正她也不相信君卿夜會說些什麼重要的事情,畢竟於他而言,自己不過是一名宮女,還是個讓他不能放心相信的宮女。
「他還不至於這麼蠢吧?」她試探性地開口。
越想她的臉色越差,看向君卿歡的眼神也越發的沉重。或者,她應該加快步伐了,無論傳位聖旨之上寫的到底是誰,只有東西拿到了手,才能真正一清二楚。
她靜立著,並不回應他的話,只冷聲反問:「為何要故意激他?你明知俞婧婉今夜所為是為博他一笑,為何要鬧事?」
君卿歡到底是醉了,胡話了一番后,終被君卿夜命人送走。只是,自他離開后君卿夜的臉上便再無第二種表情,除了冰冷,還是冰冷。他如此聰明之人,又怎會聽不懂君卿歡的用意,這一舞《踏雪》,未能博得君卿夜歡心,竟似有些弄巧成拙了。
可他卻再一次給了她驚喜,他竟真的自行走向了龍榻,張開雙臂道:「為朕更衣吧。」
聽他突發此言,半月彎疑惑不已。據她看來,君卿夜也是愛梅的,愛的也確實不是妖艷紅梅,而是那清冷雪梅,一如他冰冷的個性一般,孤高冷傲。
梓桐細細看她幾眼,倒也真是信她不解內情的。
「朕確實心情不好,不過,竟如此明顯嗎?」他摸了摸自己的臉,表情像個孩子一般新奇,似乎對自己不能控制好情緒一事,頗感興趣。
半月彎本也以為先帝較偏愛君卿歡,可聽得君卿夜一言,半月彎竟有了另外一種見解,梅乃國花,于大周是花中之王,君卿夜不愛紅梅愛白梅,那白字加個王字,不正是一個皇字嗎?而更巧的是,先帝偏生不賜他白梅,而是選了一樹臘梅,黃花黃花,黃字又通皇字,難道不會是另一種暗示?
他確實喝過酒,但不曾真醉,便是醉了也不該如此失態,可他竟什麼都說了出來。他口中的他們,半月彎不敢仔細去想,即便不想,也猜到是誰與誰了。只是,為何要對她說這些?
君卿歡卻是抿了抿嘴,「皇兄確實不蠢,只是發現徹兒的存在後,我帶著萱兒去見了皇兄,所以,也算是說得通。」
「皇上明鑒,臣妾所言句句屬實,如若不然,臣妾也斷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學得此舞。」雖是假話,倒也被她說得有鼻子有眼,她自幼習舞也並非作假,這《踏雪》卻是只用了她半月時間,舞者,在乎悟性。君卿夜並不懂舞,是以她才敢如此妄語。
上一頁